“沒錯。我猜……它的右手當時應該綁了一把刀。”


    “不會吧?”雖然從理性的角度,顏以冬非常相信他的這個結論,不過她還是無法相信那個畫麵——一個渾身長滿黑·毛的猴子,它腳上穿著絲·襪,右手還綁著一把刀!


    江昭陽突然苦笑了一下,“但是……”


    “但是什麽?”


    “說不好,就是突然覺得哪裏不對。”


    “這不是和咱們之前的預測一樣嗎?本來你也沒指望能挖出那個叫毛桃的猴子的屍體,不是嗎?”


    “是啊,大方向是沒變,凶手也算找著了,可我們都沒想到連秦玉母親的屍體也跟著一起失蹤了吧?到底是誰幹的?”


    “你說……會不會是秦玉?”


    江昭陽搖了搖頭,“秦玉是99年生的,04年的時候,她頂多也就5歲。再說了,就算真是她幹的,她的目的是什麽?是為了把毛桃救出來,對不對?她有必要動自己母親的棺材嗎?並且,那上麵還有棺釘,一個5歲的小女孩是絕對沒有力氣開棺的。”


    顏以冬忍不住把手插·進褲兜裏,悶頭想了許久,終究還是沒有想到滿意的答案。


    在走到山下的時候,她突然問了另一個問題:


    “你說楊二狗為什麽非要傷害毛桃?活埋就活埋了,為什麽還要砍斷它的手腳?”


    江昭陽停了一下,唇角輕蔑地一笑,“因為楊村長明白,無論在什麽時候,讓人恐懼,都要比讓人服氣容易得多。”


    “你是說他是為了立威?在為當村長做準備?”


    “立威?”江昭陽忍不住從鼻孔裏冷冷地哼了一聲,“像他那樣生性殘忍的人還用刻意立威嗎?我看他也沒那個腦子。”


    ·


    他們還沒走到村委會的時候,就遠遠地看到門前那棵兩千歲的銀杏樹下正坐著一個白色的身影。


    等走進一看,果然是秦玉,她和初見時一樣,正穿著那套厚實的白布裙,靠在中空的樹幹上,看著天上忽明忽暗的雲。


    江昭陽輕輕地喊了一聲她的名字,隨後拉著她一路走進了會議室,並且關好了門。


    現在所有的幹警都去山洞搬石頭了,整個村委會一個人也沒有,四周安靜得落針可聞。


    江昭陽和秦玉分別坐在了桌子的對麵,顏以冬則選擇站在了江昭陽的旁邊,一時間誰也沒有說話,但是顏以冬卻仿佛聽見了利箭上弦的聲音。


    幾分鍾後,秦玉首先開口問道:“你們找到毛桃的屍體了嗎?”


    “你應該早就知道,我們找不到的,對吧?”


    江昭陽的聲音一改昨日的溫柔,聽起來刻板又冷漠,完完全全進入了審訊的狀態。


    顏以冬突然感覺心裏的某個地方被針紮了一下,痛得厲害,秦玉更是瞬間紅了眼眶,連嘴唇都微微顫抖起來。


    “哥,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你知道經常幫助你的那對夫妻是毛桃殺的,為什麽不告訴我?”


    秦玉神色一滯,好看的眸子裏瞬間蓄滿了淚水。


    “我不知道……”她打著哆嗦否認著。


    “我不信……”江昭陽繼續逼問道,“我不信你什麽都不知道,我最不明白的是你怎麽可以縱容它行凶殺害你的恩人,它隻是個畜生,隻是你的工具,你這麽做還有良心嗎?”


    秦玉突然用雙手捂著臉失聲痛哭了起來,一邊哭一邊喊道:“哥,你別這麽說……”


    “我還要怎麽說?”江昭陽毫無感情地冷笑了一聲,“你連自己的恩人都不放過,他們平時給你送糧食,送衣服,沒有他們,你早就餓死了。”


    “哥,你別說了……”秦玉痛苦地嗚咽了起來。


    “昨天我還覺得你是個好姑娘,沒想到你竟然是這樣無情無義的人……”


    “不是,不是這樣的。”秦玉突然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大聲嘶吼道,“毛桃殺他們,是因為他們活該。他們是給我送了好吃的,給了買了好看的衣服,但是他們家的衣服都是我洗的,他們家的衛生都是我打掃的,她家的男人喝醉了酒不光打她,還欺負我,而她呢,她不光讓他男人欺負我,還把我灌醉了讓其他男人欺負,他們還從我身上賺錢,他們根本不是人,他們是野獸,一群……發了瘋的野獸。”


    顏以冬看著雙目赤紅,氣得渾身發抖的秦玉,默默地流著淚閉上了眼睛。江昭陽也把頭慢慢地低了下去,動作輕緩地點上了一支煙,悶頭抽了一口之後,繼續問道:


    “他們床底下那個黑色的碗,是你給的?”


    秦玉表情淒楚地一笑,“何止是一個碗,毛桃那一次送給我的東西裏麵什麽都有,金子、銀子、寶石,我全給了他們,隻求他們倆能放過我,可是他們呢,他們又有誰放過我了?她讓我陪她男人睡覺,好,我做了;她想要毛桃送給我的寶貝,我給了;她想買的衣服都買了,想去的地方都去了,可是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人有時候還沒畜生幹淨?”


    麵對秦玉一聲高過一聲的“為什麽”,江昭陽忽然沒了聲音,他神色疲憊地把身體靠在了椅背上,用眼睛盯著屋頂的蜘蛛網出了會神,隨後接著問道:


    “小玉,你剛才說毛桃那一次送給你的東西多了,’那一次’是什麽時候?”


    “一個星期以前的夜裏……它突然來找我,我開始嚇了一跳,沒想到它竟然能長那麽大,那天它還拿來了一個麻袋,裏麵裝的都是看起來很值錢的東西。”


    “那你問它了沒有,東西都是哪來的?”


    “我問了,它又不會說話,它比劃的我也看不懂。”


    江昭陽點了點頭,若有所思地抽了口香煙,正想開口,卻沒想到這安靜的局麵馬上被院內的不速之客打斷了,楊二狗帶著幾個人突然推門走了進來。


    他們把鐵鍬放倒在一邊的牆上,然後依次坐在牆邊的椅子上歇腳,楊二狗挽了挽褲腿,調侃道:


    “喲,江隊長,你怎麽才來了兩天,就把兩個小姑娘弄哭了。”


    他帶來的幾個村民也馬上跟著哄笑起來,顏以冬忽然覺得這些笑聲在此刻令人非常不舒服,她有些緊張地偷偷看了江昭陽一眼,沒想到江昭陽此刻卻一反常態,既不怒也不笑,隻是麵色如水地看向了楊二狗,眉宇間夾雜著一絲令人膽寒的冷漠。


    幾秒鍾後,楊二狗有些尷尬地看向了地麵,江昭陽這才收回了目光,古怪地一笑,輕輕地向秦玉問道:


    “你剛才說,他們把你灌醉了還讓其他男人欺負,都還有誰欺負過你?”


    秦玉緩緩地坐了下來,同樣古怪地一笑,反問道:“你真想知道?”


    江昭陽無聲地點了點頭。


    秦玉的目光隨之一轉,看向了正站在門口的那幾個人,用手一一指認道:


    “他、他、他、他、他、他,還有他……”


    她在很短的時間裏連續點了七下,顏以冬忽然發現這次總共也就進來了七個人。


    顏以冬還沒明白過來這到底是怎麽回事,突然一個黑影閃過,會議室的大門隨之閉合,一聲清脆的“哢擦”聲響起,鎖簧歸位,他們已經無路可逃了。


    隨後,各個窗戶的窗簾被接連拉上,本來明亮空寂的會議室突然陷入了一片漆黑,一個陰森森的聲音忽然響起:


    “小婊·子,老子跟你說了多少遍,有些話不要亂講……不要亂講,非不聽!你個灶媽子一樣的東西,不識黑是吧?”


    那聲音剛說完,顏以冬便聽見了從腰帶裏往外抽東西的聲音,她驚恐地轉過頭,借著窗縫的微光,她發現屋內七個人的手上都多了一把磨得明晃晃的刀,那刀的刀頭部分都比刀身多出來了一塊像鉤子一樣的刀刃,竟然是湖北山裏人常用的柴刀。


    這七把明晃晃的刀,仿佛又給陰冷的會議室添了幾分寒氣,顏以冬忽然感覺自己的手腳在止不住地發抖,她忍不住打著哆嗦向江昭陽靠去,誰知江昭陽卻突然間站了起來,像往常一樣神色慵懶地靠在了辦公桌上。


    顏以冬甚至看見他還偷偷地打了個哈欠,然後才懶洋洋地問道:


    “二狗,你這是要幹嘛?有什麽事大家都好商量嘛,掏刀子可就傷和氣了……”


    第22章 盛放


    楊二狗陰冷地一笑,“江隊,你都偷偷找秦老四聊天了,咱們還商量什麽?他應該把什麽都告訴你了吧?”


    江昭陽突然恍然大悟般“哦”了一聲,“如果你說的是你們幾個在半山上殺人分屍的事,他確實都告訴我了。”


    “狗東西……”楊二狗忍不住朝地上啐了一口,“我就知道他的嘴合不嚴。”


    “噯,二狗,這麽說就是你不對了,你們同類之間何必相殘呢?”


    “喲……”楊二狗表情疑惑地愣了兩秒,沒想到都這個時候了這人竟然還有閑心開玩笑,“小子,給你臉你還扔地上了,我實話告訴你——老子從第一天看你就很不順眼,總覺得這裏的事你早晚都會知道……”


    “事?這裏的什麽事?”江昭陽語氣輕鬆地反問道:“你的問題可都是你自己交代的。其實關於你的事,秦老四什麽都沒告訴我。我剛才不過是找他了解陳誌國和樊秀芝在村裏的為人怎麽樣,怎麽了?你這就坐不住了?也是!心裏有鬼的人,能坐得住才是怪事!”


    “他·媽·的……你敢詐我?你個板馬日的……”楊二狗舉起柴刀,把刀尖直接對準了江昭陽。


    江昭陽卻視若無睹地輕輕一笑,整個房間的氣氛因為楊二狗的智商忽然變得有些尷尬。


    楊二狗的大哥楊門墩在這時突然有些迷茫地問:


    “二狗,怎麽辦?這人還殺嗎?”


    楊二狗忽然別過頭,看向了他的大哥,把整張臉都笑出了褶子。


    他的笑容既殘酷陰冷,又毫無生機,讓他整個人看上去就像一塊立在陰暗角落裏的石頭雕塑一樣,整張臉上都布滿了用刀子劃出來的陰森線條。


    這“雕塑”很快便開了口,陰狠的語氣同他的笑容極為契合:


    “殺……怎麽不殺,大哥,我們刀都掏出來了,不見紅,可怎麽塞回去啊!”


    他話音剛落,顏以冬便感覺一件衣服突然甩了過來,罩在了她的頭上,這衣服上還帶著主人的體溫和那股熟悉的煙草味道,讓她這顆正不斷顫抖的心髒瞬間溫暖了起來。


    外套剛罩在她的頭上,耳邊就突然傳來了江昭陽的聲音,隻不過,那聲音隻穿上了他的皮囊,內裏卻裹滿了平靜的森冷,讓她不禁想起了冬天北海上的白雪。


    “楊二狗,你可想好了,跟國家安全部作對的後果……”


    楊二狗卻完全沒有理他,繼續陰狠地命令道:“鐵柱,上,別聽他廢話!反正已經死了六個了,再多三個也不算多!”


    不過幾秒鍾後,顏以冬突然聽到了一陣奇怪的“嘶嘶”聲,很快有什麽溫熱的東西噴在了她頭頂的衣服上,然後是人倒地的撲通聲,搓動地麵的掙紮聲,最後是氣管漏氣的抽·搐聲。


    “他是什麽時候把刀奪過來的?”一個陌生的聲音乍然響起,聲音裏寫滿了驚訝和恐懼。


    “你他媽費什麽話,一起上,幹·死他!”


    在隨後的幾十秒裏,桌椅的碰撞聲、刀具的裂空聲,以及某人骨頭清晰的碎裂聲,通通交匯在了一起,一股腦地鑽進了顏以冬的耳膜中,不過其中最響亮的還是那一聲高過一聲的慘叫聲。


    就在顏以冬蹲下竭盡全力地用手塞緊耳朵的時候,她忽然感覺自己的頭發被人用手拽了一下,她那可愛的丸子頭瞬間徹底失去了風采,一把利刃隨之橫在了她的脖子上。顏以冬被迫從地上站在起來,江昭陽的黑色西服也隨之飄落,她終於看清了室內的情況。


    剛才明明還是己方三對七,處在明顯的弱勢,在短短幾十秒內,這種形勢便發生了逆轉——己方有戰鬥力的還是那一個人,他的右手此時正握著一把明晃晃的柴刀,從刀口處還往下緩緩流淌著鮮血,他的白襯衫也已經變成了紅襯衫,緊貼在他微微起伏的胸前,隔著襯衫顏以冬似乎都能看見他腹肌的形狀。而對方剛才氣焰囂張的“柴刀七人眾”,身上沒傷口的此時僅僅剩下自己身後的這一個人,其餘人傷的傷,殘的殘,楊二狗更是幾次努力想要爬起來,卻不知為何一次又一次重新摔倒在了地上。


    站在她身後的這人大概還沒見過人間煉獄的模樣,顏以冬感覺他握刀的手在不停顫抖著,把自己喉嚨處的肌膚劃得生疼。


    “咣……”


    江昭陽竟然一下把柴刀扔在了地上,他用袖子擦了擦臉上的血,睜大了眼睛哀求道:


    “大哥,咱們有事就不能好好商量嘛,明明是你們先動的手,人又是我弄死弄殘的,你抓她幹嘛啊,來抓我啊!”


    顏以冬看著他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突然很想笑,覺得這人平時懶洋洋的,關鍵時候竟然有些可愛。


    不過她身後的那人卻沒這樣想,在江昭陽往前走了兩步之後,顏以冬便感覺頸間的刀刃比剛才更緊了,甚至她還聽到握刀的那人突然聲音恐懼地大喊了起來:


    “你別過來!別過來!”


    顏以冬喉嚨吃痛,一副生不如死的模樣,就在她想認命地閉上眼睛的空檔裏,沒想到江昭陽突然一下跪在了地上,語調柔弱地繼續哀求道:


    “大哥,我錯了!求求你,放了她吧,我投降!”江昭陽說著真的舉起了雙手,“你殺了我吧!”


    看著他一臉人畜無害的表情,一直卡在顏以冬喉間的刀刃終於稍稍減輕了力道,她知道這個人正在猶豫要不要上去砍死對麵這個正跪在地上的“俘虜”,楊二狗在這時突然喊道:


    “川子,你愣什麽,趕緊砍死他,要不咱們都得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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