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江昭陽既沒有回答,也沒有回頭看她,而是做出了一個讓她非常意外的舉動——他圍著房子轉了起來。


    他一邊轉,一邊還朝山下張望著。這時太陽已經隱藏在了群山後麵,四周的山野雖然依舊被籠罩在淡灰色的陰影之下,不過山下的房屋已經隱約可見了。


    江昭陽朝顏以冬招了招手,然後朝西側的一個方向一指,“還記得那個地方嗎?”


    顏以冬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那裏已經被山崩的流石和泥土掩埋得一塌糊塗,她閉上眼睛想了想,隨後點了點頭,“那不是第一起案件的案發現場嗎?”


    “那還記得那東西的足印是在哪個地方發現的嗎?”


    “佟姐說……好像是在屋後。”


    顏以冬剛說完,又朝剛才的那個地方看了一眼,突然忍不住打了個哆嗦,嚇出了一身冷汗。


    案發現場——野獸足印的方向——秦玉家,三者儼然在一條直線上。


    “你是說……”顏以冬忍不住喘了一口粗氣,調整了一下呼吸,“那東西殺完人,很有可能回到了這裏。”


    江昭陽摸了摸下巴,“至少……它很有可能經過了這附近,或者沿著你的思路,我們可以想得再大膽一點——它就是從這裏出去的,殺完人之後又回到了這裏。”


    顏以冬看著從遠方村莊煙囪裏緩緩飄出的渺渺青煙,忽然間丟掉了初見這個村莊時的美麗幻想,這裏可不是什麽迷人的“桃花源”,曾幾何時,這裏已經變成了野獸和人類的“狩獵場”。


    ·


    他們回到村委會時,已經接近七點了,大院裏早就擠滿了人。有趕來看熱鬧的村民,有剛吃完早飯準備繼續進山洞救人的民警,還有楊二狗組織的“掘屍隊”。


    江昭陽對著人群看了一圈之後,對正在喝粥的劉隊招了招手。


    “劉隊,開棺的事情,秦玉同意了嗎?”


    “她的思想覺悟還是挺高的,我一說她就馬上同意了。”


    江昭陽點了點頭,朝楊二狗喊道:“行了,走吧!”


    “你不吃早飯了?”劉隊在身後關切地問。


    江昭陽朝他擺了擺手,隨後對身旁的顏以冬說:“你就不要去了,喝點粥,然後回房間休息吧。”


    誰知顏以冬卻表情倔強地搖了搖頭。


    因為她心裏清楚,此刻在這個四麵環山的“獵場”裏,沒有哪個地方是絕對安全的。相對於留守在專案組的視線裏,她寧願陪在經驗豐富的“老獵人”的身邊。


    ·


    佛手坪的墓地在一塊西南朝向的山坡上,山坡的四周種滿了銀杏樹,十一月的山風一吹,滿地金黃。


    秦玉母親的遺骨和毛桃被埋在了墓區的最西邊,現在隻剩下了一個小小的土堆,上邊長滿了荒草。


    楊二狗帶著“掘屍隊”停在了墓地旁邊,他把鐵鍬插·進土裏,給江昭陽遞上了一支香煙,江昭陽朝他擺了擺手,從兜裏掏出了一盒還沒開封的紅雙喜。


    “江隊,現在挖嗎?”他麵色著急地問。


    江昭陽叼上了一支煙,無聲地點了點頭。


    楊二狗哈哈一笑,表情興奮地招了招手,站在他身後的五六個村民隨即一哄而上,鐵鍬起落,泥土翻飛,挖墳的速度竟然快得有些超乎想象。


    反正現在閑來無事,江昭陽朝昨天積極發言的秦老四招了招手,“你過來,我問你個事。”


    秦老四有些懼怕地看了楊二狗一眼,楊二狗現在正全神貫注地盯著墳地,好像沒有注意到他。他馬上一溜煙地跑到了江昭陽的身旁,在回答了他的幾個問題之後,又一溜煙地跑了回去。


    這時,地麵已經被刨出了一個大坑,一口有些腐朽的棺材和一個汙濁不堪的木箱子很快便露了出來。


    那口實木棺材自然是秦玉母親的,那個隻有棺材一半大小的木箱子應該就是為毛桃量身打造的“監牢”。


    楊二狗朝江昭陽看了一眼,江昭陽打了個手勢,示意他直接打開就行了。楊二狗倒也不含糊,麻利地跳了下去,把鐵鍬插·進了木板縫裏,輕輕一用力便撬開了。


    所有人同時把腦袋湊了上去,箱子的內·壁上布滿了觸目驚心的抓痕和血汙,但是並沒有猴子的屍骨。


    楊二狗瞬間驚恐地睜大了雙眼,跳罵道:“哪個板馬日的把這畜生挖走了?”


    顏以冬看到江昭陽微微一笑,隨後又表情狐疑地輕輕“咦”了一聲。


    “怎麽了?”她問。


    江昭陽沒有回答,而是直接麵朝秦老四問道:“這猴子被活埋之前是不是受過傷?為什麽這裏麵有這麽多血?”


    秦老四看了楊二狗一眼,假模假樣地一笑,“應該是它自己不小心把爪子撓破了,你看這箱子都快被它撓成篩子了。”


    江昭陽又不動聲色地看了箱子一眼,突然神色鄙夷地一笑,目光如電,直刺秦老四的雙眼,“一個小猴子的手指破了能流多少血,能把這一個箱子都染成紅色?你忽悠誰呢?”


    秦老四表情尷尬地看了一眼坑裏的楊二狗,隨後默不作聲地低下了頭。


    “你們幾個知道嗎?”江昭陽向他身邊的村民詢問道。


    所有人瞬間全部看向了坑底的楊二狗,又瞬間全部選擇了默不作聲。


    江昭陽的表情忽然變得異常冷漠,他又抽·出一支煙叼在嘴上,用力抽了兩口,隨後指了指站在坑底的楊二狗,朝身後的民警說道:


    “銬起來,帶走!”


    兩個民警同時一愣,疑惑地對視了一眼,還沒等掏出手銬,楊二狗就自己招了。


    “哎……江隊,我楊二狗一人做事一人當,就不用麻煩市裏的同誌了,那猴子是我弄傷的。”


    江昭陽看著他站在坑底,還拍著胸脯,一副英雄氣概直衝雲霄的囂張模樣,饒有興味地一笑,“那讓我猜猜你是怎麽把它弄傷的,是先用柴刀卸了它的一支胳膊,然後又砍掉了它的十根腳趾?”


    楊二狗一愣,沒想到江昭陽能猜得如此精確,他馬上指著秦老四的鼻子罵道:“老四,你個板馬日的敢告老子的黑狀,狗東西……”


    這下可把秦老四嚇壞了,他麵紅耳赤地連連擺手道:“我沒有啊,我沒有……”


    “不是他說的,是我通過證據猜的。”江昭陽替他澄清道。


    “哦。”楊二狗長歎了一聲,“不過有一個地方你沒說對,我是先砍的它的腳,然後再斷的它的胳膊。”


    江昭陽笑了笑,“都一樣。”


    楊二狗毫無罪惡感地也跟著一笑,後麵的刑警在這時表情躊躇地問道:“江隊,那這人還抓嗎?”


    江昭陽連忙擺了擺手,他本來也沒準備真抓人,隻不過想嚇唬楊二狗一下。


    秋風襲來,幾片黃色的銀杏葉落進了墓坑裏。江昭陽熄滅了指間的香煙,突然跳了下去,他圍著那個用舊木板釘起來的箱子看了一圈,然後問道:


    “那猴子被你活埋的時候,有多高?昨天老秦說有一米二左右……”


    楊二狗想了想,也用手大體比劃了一下,江昭陽看了一眼,也就一米出頭。從身高上看,跟自己昨天見的那個大家夥明顯不同,但從斷趾上看,它們又絕對是同一個生物。


    “也就是說……秦朗當年帶回來的是個小猴子,它被活埋的時候,個子還沒長起來。”江昭陽在心裏默默斷定道。


    同時,他又自然而然地想到了另一個問題——那到底是什麽樣的猴子,能長得那麽高,那麽壯?


    “你們誰知道那個猴子學名叫什麽嗎?誰在電視上見過和它長得差不多的猴子嗎?”


    麵對江昭陽的疑問,大部分村民表情很迷茫,最後還是秦老四出聲回答道:


    “秦玉他們家住得遠,平時跟村裏人沒有什麽來往,我們很少有人見過那隻猴子,再加上他們家的日子也不好過,那猴子平時肯定吃不飽,都餓脫相了,最後埋它的時候吧,它身上又髒,就算我們在電視上見過也肯定認不出來。”


    江昭陽聽罷,覺得他不像在說謊,隻能無可奈何地點了點頭。


    他又圍著箱子轉了幾圈,把每個角落的細節都看清楚之後,又確認了另一個事情——毛桃絕對不是靠自己逃出去的。因為整個箱子雖然早已腐朽不堪,但並沒有從內部破壞的痕跡。也就是說,毛桃在被活埋之後,確實是有人從上麵挖開了這個墓穴,然後把它救了出去。


    “救它肯定是發生在它被活埋後的五六個小時之內,因為氧氣有限,太遲就來不及了。


    那救它的人會是誰呢?


    是村裏的人,還是……和它同族的野獸?”


    想到這裏,江昭陽忍不住歎了口氣,這案子還真是複雜。


    他踩著箱子,從坑裏爬了上去,圍著這大小兩個“棺材”轉了幾圈之後,他的身體忍不住輕輕一顫,腳步也隨之猛然一停,他指著旁邊那口大棺材對楊二狗說:


    “把這個也打開。”


    楊二狗的眉毛瞬間擠成了一個疙瘩,大白天讓他去撬一個猴子的“棺材”他能“助人為樂”,但讓他開一個死了多年的女人的棺材,他還是覺得有些晦氣。


    不過在他看到上麵的“領導”臉上毋庸置疑的神色之後,依舊朝邊上的親弟弟楊鐵柱招了招手,“鐵柱,找根撬棍去。”


    因為棺材一般都有棺釘,不用工具單靠人力根本打不開。


    誰知江昭陽在這時竟然出聲說道:“不用了!”


    隨後他便跳了下去,用手指扣住棺材蓋的邊緣用力一掀。


    隨著“吱”的一聲,整個棺材蓋已經偏到了一邊。


    圍觀的人群中忽然掀起了一陣騷·動,不少膽大的伸長了脖子朝棺材裏看著,但像顏以冬這種膽小的則幾乎立在原地沒動。


    幾秒鍾後,她忽然間聽到了一聲刺耳的驚歎:


    “搞麽斯唦,這個也是空的!”


    第21章 柴刀


    聽到有人說裏麵什麽都沒有,顏以冬這才敢伸了伸脖子,換了個角度往裏看了看,棺材裏麵確實什麽都沒有,別說是屍骨,就連壽衣都沒了蹤影。


    看著眼前空空如也的棺材,楊二狗也忍不住寒毛直豎,“江隊長,這棺釘可是我看著砸下去的,怎麽說沒就沒了?釘沒了,人也沒了?”


    顏以冬也跟著把目光聚焦到了坑底那個正悶著頭抽煙的背影身上。誰知他卻不發一言地把棺材複位,打了個手勢,讓人把坑重新填好,隨後便朝村委會走去。


    路上,顏以冬追上了他,“江隊,你是怎麽知道毛桃少了腳趾和手臂的?”


    “我剛才不是說了,通過證據推理出來的。”


    江昭陽似乎心情不佳,說話的口氣有些燥。


    “哦。”顏以冬輕輕地應了一聲,覺得自己暫時還是不要去戳這個馬蜂窩了。


    不過好在江昭陽似乎也察覺到了自己現在有些情緒化,沒過多久他就主動解釋道:


    “你應該也知道佟星河第一時間就把足印送交給動植物研究所了吧?”


    “知道啊。”


    “研究所那群家夥,隻要是地球上的物種,哪有他們認不出來的,可偏偏就是這個東西的足印,他們還真就不認識。他們把它稱為——不明生物,這說明什麽呢?當時我就想到其中有一種可能就是這個足印的主人之前腳部受過傷,所以改變了足印的形狀。後來又通過多次觀察,我發覺如果在它足印的前端添加上十根腳趾的話,它的足印跟我們人類的腳印就很像了。”


    “哦,我明白了。那手臂呢,你怎麽知道它的手臂斷了?這個之前可是沒有任何證據的。”


    “這個更簡單,箱子裏的抓痕雖然淩·亂,但很容易看出來,那些抓痕都是順向的。如果有人把你關在箱子裏活埋,你兩隻手都好好的話,你難道會隻用一隻左手拚命抓箱子嗎?”


    “所以通過抓痕,你不但判斷出了它有一隻手受傷了,而且還知道它受傷的那隻手肯定是右手?”


    “對,不過這也完美解釋了第一案發現場為什麽會出現兩種傷痕,一種是撕裂傷,另一種卻是刀傷。”


    “你是說……”顏以冬不可思議地睜大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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