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江昭陽卻在明亮的勘察燈下看得極其認真,遇到有些潦草得過分,實在看不太懂的關鍵字,他還會停下來,用手在虛空中認真地寫上兩遍,直到明白了是什麽意思之後才會繼續讀下去。


    等他完整地讀過了日記,時間已經過去半個小時了,他最後表情輕鬆地一笑,突然合上了日記本。


    徐秘書雖然在旁邊也跟著讀了個大概,不過終究沒他讀得仔細。


    “江隊,怎麽樣?”他問。


    江昭陽把日記本交給了技偵,看他小心封存在物證袋之後,才轉過身回答道:


    “還記得我原來想讓你們公安部幫忙找一個關鍵證人嗎,他的名字叫秦朗,現在看來……已經不用找了。”


    徐秘書的肩膀微微一顫,馬上明白了過來,“你是說……這是秦朗寫的日記?”


    “嗯。”江昭陽點了點頭,“其實也不能叫日記吧,正確說來,應該叫遺書。”


    “遺書?”旁邊的幾位刑警被嚇了一跳。


    “是啊,是遺書沒錯。”江昭陽微微歎了口氣,語氣間暗含·著一絲惋惜,“因為這本日記是在他知道自己必死無疑的情況下寫的,可不是遺書嘛!”


    又說:


    “事實也證明,在他寫下這些字後沒過多久,他就真的死了,甚至連骨頭都沒留下。”


    周圍的刑警和考古隊員又被嚇了一跳,這種人死之後連骨頭也留不下的現場並不是隨處可見。


    “難道是被螞蟻吃了?”徐秘書還算冷靜,很快分析出了秦朗的死因。


    在看到江昭陽點頭後,他又緊跟著說:“那現在要找他的遺骨,看來隻能讓法·醫去掘螞蟻洞了。”


    “我覺得沒必要收集全,找幾根能測出來dna的就好了。”江昭陽淡淡地說道。


    “另外,這封遺書也並沒有解開很多疑惑,不過卻證實了我原來的許多猜想。我前段時間在伊春執行公務時差點被人用狙擊槍弄死,這事藺局應該跟你們通過氣了吧?”


    “聽藺局提過這事,怎麽,跟這遺書有關係?”


    “不,沒什麽關係。不過這遺書跟東北關係密切,秦朗在裏麵記錄了他在東北的一些經曆,所有的事情都是從他附近林區的護林員突然死亡開始的。


    這個秦朗,也是個好奇心很重的人。他聽人說起附近的護林員臨死之前,像發了瘋一樣用頭撞樹,覺得很不尋常,再加上護林人的生活枯燥乏味,所以他偷偷去了那個護林員的死亡現場。


    在那裏,他恰好看到了他一輩子也忘不了的一幕——幾頭在不遠處尋找食物的野豬突然間發狂了,它們在林子裏橫衝直撞,幾個小時之後,又被一群螞蟻吃得精光。”


    “有這事?”所有的刑警,包括徐秘書都聽得兩眼發直。


    第61章 側寫


    “一般人可能隻會覺得恐怖,不會覺得奇怪,不過作為護林員的秦朗卻很清楚這事的詭異之處。因為東北林區有許多大型螞蟻,這些螞蟻的攻擊性都很強,但卻並不是沒有天敵,而它們的天敵,正是林子裏什麽都吃的野豬。所以秦朗當時覺得害怕極了,看到螞蟻獵殺野豬,就像看到老鼠把貓吃了一樣,他沒敢在原地停留太長時間,趕緊逃走了。


    不過,他畢竟是年輕人,好奇心重,沒過多久,他又覺得很刺激,就自製了一套衣服,專門防螞蟻用的。然後在那個地區試著抓了一隻螞蟻,丟在了養鬆鼠的籠子裏,沒想到幾秒之後,鬆鼠在一陣拚命掙紮之後,竟然當場死了。他一直以來的懷疑,終於被證實了。


    他自以為發現了一種很厲害的螞蟻,覺得新鮮又刺激,幾天之後,他就花錢自製了一個玻璃缸,找人打聽了捕捉蟻後的辦法,在一次偶然的機會,他還真的把蟻後掘了出來。


    在養了半年後,他住的管理房附近又發生了一件事情,他淩晨起夜,在屋外忽然聽到了一個怪聲,出門去找,在不遠處發現了一個身受重傷的怪物,他上前小心查看了傷口,知道那怪物沒救了。


    一開始的時候,他以為那怪物發出怪聲是為了求救,不過很快,他就明白了過來——它不是為了求救,而是為了托孤。


    當那個怪物把懷裏的小猩猩遞給他時,根據他的記錄,當時他很猶豫,他不知道自己應不應該接受,不過那個怪物突然朝他笑了一下,他說從它的笑容和眼神裏,他感到了一種人類才有的情感,就像看到了自己的母親。


    最後,他心情複雜地把那個小猩猩抱了過來。不過,他之後卻做了一個錯誤的決定——他拿起手裏的長矛,直接殺死了那個怪物。


    他之所以這麽做當然不是因為嗜殺,而是想快速了結它的痛苦。隻不過,這事當時隻有他自己知道,藏在他頭頂樹林裏的另一隻怪物卻並不這麽認為。


    在這件事發生之後不久,他就生出了回老家的念頭。


    為了躲避檢查,最後他選擇用自行車把毛桃和那箱螞蟻帶回了洪川,而且專挑鄉下的偏僻小路走,他自以為聰明,自以為把一切布置得天衣無縫,但他卻不知道,身後有隻怪物一直尾隨了他一路。


    一直到洪川,在無明山附近的一處斷崖下,那怪物攔下了他。”


    或許這個漫長的故事過於玄幻,在場的所有人都聽得臉色發木,上麵刻滿了驚訝。


    “那他最後是怎麽活下來的?”徐秘書問。


    “這個他倒是沒寫,不過卻寫了另一件事,在斷崖附近,因為他和怪物之間的爭執,不慎把那窩螞蟻甩到了山崖下。


    後來村裏就經常出事,他明知道是那窩螞蟻做的孽,卻沒有勇氣告訴大家真·相,隻告訴家裏人七八月份的時候不要出門,因為他知道那是螞蟻婚飛的季節。


    奈何,人算不如天算!


    他老婆還是沒聽他的話,在七月份的時候去河邊洗衣服,被螞蟻殺了。


    秦朗看著心愛的女兒失去了母親,一個好端端的家突然被他自己親手毀了,馬上被仇恨蒙蔽了理智,他當時就做了一個決定——一定要鏟除那窩螞蟻!


    他穿上自製的防護服,帶上繩索和汽油,摸·到了山崖下,不過並沒有馬上找到螞蟻,而是找到了一處洞·穴。


    之後,他又沿著洞·穴,找到了地下溶洞,最後,他還真找到了當年裝螞蟻的小玻璃盒和紙箱。


    不過,他沒想到的是——當年他養過的那群螞蟻,那個唯一的蟻後,已經在多年婚飛的過程中逐漸分裂了。一個蟻群逐漸分成了幾百個蟻群,一個蟻後,在漫長的歲月裏,生出了無數個接班人,它們已經占領了整個溶洞。


    這哪是一桶汽油能了結的恩怨!


    這還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他雖然用繩索下來了,螞蟻卻咬斷了他的繩子,斷了他回去的路,他一個人在這個溶洞裏轉悠了一個多星期,也沒有找到出去的路,他自製的那套防螞蟻的衣服最後也變得破破爛爛,他知道自己必死無疑了,最後找到了這個地方,把衣服撕碎,點燃,記錄下了這一切。”


    聽到江昭陽完整地把這個故事講完,徐秘書不禁用手摸了摸腦門的汗。


    “這叫什麽?”他不禁苦笑了一下,“天作孽,尤未可,自作孽,不可活!”


    “這也不能叫自作孽吧……”江昭陽反駁道,“他也並沒有打算用那窩螞蟻去害誰,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在林子裏閑得無聊,可能是想找點樂子。再說那窩螞蟻是啃噬了那個銘牌之後變異的,跟他也沒什麽關係,這事真要追究起來,還是應該怪前蘇聯批準的人·獸雜交的計劃。”


    “你這麽說也對。”徐秘書附和道,之後他忽然摸了摸額頭,想起來一個事:“噯,對了,江隊,我們後來對秦朗秦玉他們一家子進行過一次背景調查,發現她們家大約是在抗日戰爭的時候,為了躲避戰亂,從北方搬過來的。他們家祖上很顯赫,幾位祖先都在清廷任過要職,屬於書香門第,沒想到……”


    徐秘書話雖然隻說了一半,江昭陽卻秒懂了他的意思,無聲地點了點頭,“這就對了!怪不得家裏有那麽多藏書。”


    ·


    在古墓又呆了一陣之後,江昭陽覺得再待下去也不會有什麽新發現,就朝徐秘書招了招手,兩個一塊往來路走去。


    半路上,江昭陽突然神色一變,馬上對身邊的徐秘書說:


    “壞了!我忘了個事……”


    “什麽事?”


    “他當年在東北隻是捉了蟻後,但剩下的螞蟻中的雌蟻應該會轉化成新的蟻後……”


    誰知徐秘書竟然微微一笑,麵上絲毫不慌,“江隊不用急,根據你在內部調查的口供,我們的人已經在東北著手處理這事了,現在應該差不多防治完了。”


    江昭陽一愣,用手撫了撫胸口,歎道:“還是你們動作快啊!”


    ·


    江昭陽和徐秘書從古墓出來,沿著小路快走近指揮中心的時候,突然看到了剛剛掛斷電話的顏以冬。


    “喲,給誰打電話呢?”江昭陽上前調侃道。


    顏以冬不滿地嘟了嘟嘴,“我爺爺。”


    “老首長有指示?”


    “沒有!就是一個電話接一個電話地催我趕緊回去,有點煩。”


    “老首長那是關心你,你別把好心當驢肝肺。”


    “我知道。”顏以冬噘·著嘴辯解道,隨後有些好奇地看了一眼人來人往,十分繁忙的指揮中心,忍不住問:“你剛才說的日記本怎麽樣了?有什麽新發現沒有?”


    “嗯。”江昭陽點了點頭,把事情大體的經過又重述了一遍。


    “或許這就是命。”聽完之後,她不禁深深地歎了口氣,“我們一直在找他,沒想到他並不是失蹤。其實,這樣也好……”


    “嗯?好什麽?”江昭陽一臉不解。


    “如果他還活著,小玉的經曆……該怎麽開口?”


    江昭陽臉色一僵,低下頭冷冷一笑,“一個不稱職的父親,也沒什麽不好開口的。”


    他剛說完這話,就突然聽到有人喊了一聲“江隊”,抬起頭,發現徐秘書正站在指揮中心的帳篷口朝他招手。


    “怎麽了?”他走過去問。


    “部裏的專家把心理側寫發過來了,您給……掌掌眼?”


    江昭陽抽·出一支紅雙喜,夾在指間,苦笑著搖了搖頭,“犯罪心理側寫,我就是個半吊子,哪敢跟你們部裏的專家比!”


    “這可不是我個人的意見,這是陳部的意思,您看……”


    “得……”江昭陽用手指彈了彈煙灰,“那一塊去看看吧。”


    江昭陽把煙一滅,馬上跟在徐秘書身後,走進了指揮中心。


    陳權正和幾個穿便衣的刑警圍坐在一起,所有人臉上的表情看起來都異常凝重。


    江昭陽搬了張椅子,湊上去問:


    “怎麽了,陳部?”


    陳權罕見地展顏一笑,從手邊抽·出了一個檔案袋,遞了過去,“這份側寫報告,你看一下!”


    江昭陽也懶得客套,直接打開檔案袋,抽·出了那份對凶手的犯罪心理畫像,仔細地看了起來:


    “嫌疑人,男,三十到三十五歲,本市人,未婚或剛剛離婚,中等身材,體型偏瘦,性格孤僻,很可能有抽煙或者酗酒的習慣,在近期遭受過重大的情感打擊,長期從事道德感較強的職業,比如:警察、檢察官、法官、律師、記者、官員、教師,並且工作不順,經常同領導或同事發生衝突。他平時喜歡穿深顏色的衣服,並且很可能有交通工具。”


    反複看了幾遍之後,他不禁眉頭微蹙,“是不是有點太主觀了?為什麽說這個幕後凶手一定是從事道德感比較強的工作?”


    “哦,有個情況還沒來及跟你說……”徐秘書馬上反應了過來,解釋道:“在孕婦許韻的案子裏,我們有個新的發現——大概是在一個月前,許韻打過一個老太太,當時這事還被人拍了視頻,放到了網上,在洪川還挺火的,不過許韻的臉被打了馬賽克,單從視頻我們看不出來是誰。前兩天,有好事的把許韻給人肉了出來,家庭地址和電話都被掛到了洪川當地的一個論壇上,網監正好看到了。”


    “所以……凶手是在對洪川近期的社會事件進行‘道德審判’?”江昭陽似乎有些明白了專家的判斷依據。


    “嗯,我們認為嫌疑人似乎對’社會公平’有格外偏激的看法,對他來說,社會非黑即白,人非好即壞,這讓他缺乏同情心,對被害人的痛苦表現得十分漠然。


    另外,經過再次調查,我們發現許韻的案子根本就是有人故意在斷章取義,主要過錯並不在許韻身上……”


    江昭陽皺了皺眉,“怎麽回事?”


    “那個被許韻打的老太太,是個職業碰瓷。”


    第62章 條件


    “當時許韻一個人開車回家,路過一個路口,那個老太太突然倒地不起。許韻一開始有些害怕,願意賠償,但老太太獅子大開口,上來就要一萬,後來兩人發生口角,老太太先動手打了許韻,許韻接著還了手,旁邊老太太的幫手就把許韻還手的那段拍下,單獨發到了網上,後來……就引發了那場血案。”


    江昭陽掏出了紅雙喜的煙盒,從裏邊抽·出了一支香煙,在指間繞來繞去,隨著他的再度開口,這個動作也猛地一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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