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婆子連忙叫了聲,“先選那隻小的。”


    莫三郎拎著一隻兔子,用一根細鐵絲穿過兔子的鼻孔,吊在院中的梨樹上,手裏攥著一把鋒利的刀子。


    大峪早早地搬了小板凳坐在那裏,好奇的伸手拽了拽兔子的短尾巴。


    兔子扒了皮之後,要用熱水清洗,洛瑾燒好了一盆熱水。至於梨樹下,她不敢過去看,隻遠遠地等著。


    這時院門開了,莫鍾大搖大擺的走進來,看見莫三郎,直接走了過去。一手掐腰,一手指指點點,好像他才是這方麵的行家。


    看了一會兒,莫鍾便向正屋走來。他是來找素萍的,已經晌午了,那女人沒回去給他做飯。不想來到這邊正好可以蹭上一頓好的,當下就打定留在二叔家。


    見著莫鍾走過來,洛瑾往旁邊讓了讓。


    “二叔。”莫鍾喊了聲,“我看三郎套的那隻兔子挺肥的,夠喝上兩盅。”


    莫振邦應了聲,“那就留下來吃吧,正好還有些話要跟你說。”


    張婆子皮笑肉不笑,“大鍾,這是踏著飯點兒來的。隻是家裏沒有酒,你也知道家裏人多,是要勒緊了過的。”


    這種冷嘲熱諷莫鍾根本不放在眼裏,他也不是那種又便宜不占的人,當下賴在裏屋的炕上,再不下來。


    張婆子生氣,瞪了一眼洛瑾,“還不過去把兔子洗幹淨?跟塊木頭一樣。”


    洛瑾端著水來到院子,莫三郎已經將兔子處理好。他的手藝好,兔皮剝的完整,就連兔身也沒留一滴血。樹下的鐵盆裏盛著內髒之類。


    莫三郎將兔子放進水裏,轉身回屋去洗手。大峪則又蹲到了洛瑾旁邊。


    兔身浸泡在溫熱的水裏,一股血腥氣借著熱氣撲到了洛瑾的臉上,她差一點忍不住嘔吐。隻能秉著呼吸洗吧幹淨。


    洛瑾是不會做兔肉的,隻有叫了寧娘過來。


    寧娘給了洛瑾一個青蘿卜,讓她洗幹淨,自己則將兔身剁成小塊。另一半兔身留著,準備晚上莫大郎回來再吃。


    青蘿卜切片,待鍋裏的兔肉燉的差不多時,再將蘿卜片下鍋炒熟即可,冬日裏吃上這一道菜也算美味。


    為了讓素萍繼續跟著莫鍾,莫振邦將兩人都留了下來,用長輩的口吻說著好好過日子之類。


    洛瑾沒有去裏屋,獨自一人坐在灶台前啃著餅子。一來,她始終覺得裏麵沒有她的位置;二來,那股血腥現在還讓她難受。


    午飯過後,莫鍾沒有回家,而是坐在院子裏曬太陽。


    寧娘將灶膛裏的鍋灰用鍁板掏出來,接到一個舊盆裏,讓洛瑾端出去,倒到門外的灰堆上,說是明年可以拿來喂果樹。


    莫鍾打了一個飽嗝,嘴裏叼著一根草。看著洛瑾端著灰盆走過來,想起了昨晚就是這女人害他失了顏麵。看著不吭聲走近的洛瑾,莫鍾故意伸出一隻腿,想要她摔個灰頭土臉,並自恃聰明的將臉別向一旁。


    “哎呦!”


    一聲慘叫,嚇了洛瑾一跳,她看過去,見莫鍾抱著自己的腳用力搓著,“老三,你走路都不看的?”


    莫三郎歉意的笑笑,“還真沒看見。鍾哥你下次看見我,叫我一聲提醒下,省的踩到你。”


    洛瑾往院門走去,她總覺得莫鍾看她的眼色不善,帶著一股陰冷。


    院門隻半開著,外麵是一條不到一丈寬的土路,積雪融化後,變得有些泥濘。路邊的荒草上,還留著些許殘雪。


    這是洛瑾來到莫家後,第一次走出這個院子,雖然隻是門口。深深吸了一口氣,她找了灰堆,將盆子扣了上去,鍋灰飛揚。


    “喲,這就是二郎家的媳婦兒吧?”


    循聲看去,洛瑾見三丈外站著一位婦人,身穿紫棠色碎花襖子,頭上的發挽成了螺髻,一朵桃粉色絹花突兀的簪在一旁,一張臉比地上的雪都白。此刻正滿臉笑的看著她。


    第10章 溫水


    大石村統共也就那麽點兒大,一家有什麽事,不出一個時辰,保準全村人都知道的清清楚楚。


    洛瑾看著向自己走過來的女人,年紀二十多歲,雙手提這裙子,踩過那片泥濘。近了才發現,那女人的臉上塗著厚厚的粉脂,與漏出的脖子形成對比。


    “這是在幹活呢?”女人看著灰堆,轉而看著洛瑾,“這大冷的天兒,也不在家好好歇歇?”說著,竟是熟稔的拉起洛瑾的手。


    洛瑾不習慣別人碰自己,隻小聲道:“我的手上有灰。”


    捏了捏洛瑾的小手,女人笑道,“我叫鳳英,住在村口那家,以後就是鄰居了。”說著,雙眼盯著小手,“在家裏沒怎麽幹活吧?這小手養得,軟的跟剛蒸熟的餑餑似的。”


    洛瑾抽回手,叫了聲,“鳳英姐姐。”


    鳳英朝莫家院子瞅了一眼,全村人都知道莫振邦給二兒子買了一個媳婦兒,這事鳳英自然也是知道的,隻是前兩日並沒見著人,“妹妹是哪裏人?”


    “平縣。”洛瑾不由想起了母親和弟弟,他們現在也不知道怎麽樣了。


    “平縣,離我的老家倒也不遠。”鳳英想看清洛瑾的模樣,可是亂發遮著髒兮兮的小臉,實在看不出。


    洛瑾嗯了聲,彎腰撿起舊盆,想著趕緊回去,省的張婆子發火。


    “說起來二叔對你們二郎是真好。”鳳英好像是難得找到了一個說話的伴兒,繼續說著,“供他讀書,現在連媳婦兒也給他娶上了。如果他親生父母泉下有知,也該瞑目了。”


    洛瑾從鳳英的話裏聽出,莫恩庭不是莫家親生的孩子。也不知道這個鳳英說這些到底是有意還是無意,左右這些不關她的事,她要想的是怎麽還清銀子。


    洛瑾的反應顯然不在鳳英的意料內,她有些不死心,“你知道了?”


    輕輕地搖了搖頭,洛瑾指著院門,“我還有活,就不陪姐姐了。”


    鳳英臉上的笑一僵,隨即連忙點頭,“我正好也有事,你先忙。”


    洛瑾走到門口,正好碰見莫鍾出來,她往旁邊讓了讓。


    本來想走的鳳英,看到莫鍾,臉上頓時笑開了,“鍾哥,穿這麽好看是要去哪兒?”說著,伸手在莫鍾的衣領上一劃,行為輕浮。


    “我說誰在門口,原來是鳳英啊!”莫鍾回頭看了看洛瑾,見她並沒有往這邊看,遂咳了咳,“你家掌櫃的在不?我有事找他。”


    鳳英白了莫鍾一眼,眼神像把鉤子似得,“去鎮上了。”


    “要不,先去你家等著?”莫鍾的手摸了摸嘴,笑道。


    “誰管你?”鳳英兀自扭著腰往村口走去,後麵的男人兩步就跟了上去。


    站在院子裏的寧娘目睹了院門口的一切,又看了眼收衣服的洛瑾,心道這姑娘是個有規矩的。


    晚上,莫大郎回來了,帶回了十幾斤白麵。一般快到年關的時候,糧食都會漲價,所以過日子的人家都會提前備下。


    剩下的半隻兔子被剁碎燉在鍋裏。洛瑾坐在灶前燒火,她的頭皮有些癢,算算已經幾日沒有清洗了,身上恐怕早已髒的不行。


    “嫂子。”洛瑾的手指在火棍上扣著。


    寧娘往鍋裏填了些水,“怎麽了?”


    “我想用些熱水……,我的頭發髒了。”洛瑾本來想著自己跟著寧娘上山弄點兒柴火,可是雪化了之後,柴草應該都是濕的。再者,今晚莫恩庭不會回來,方便一些。


    “這事兒?”寧娘放下舀子想了想,走進裏屋,“娘,今兒聽你咳嗽了幾聲,是不是昨晚在東廂屋凍著了?今晚就多燒點兒火,你睡得也舒坦。”


    果然,提起這事兒,張婆子就心理不順,心疼送出去的麵,心煩那沒出息的侄兒。坐在炕上嗯了聲。


    寧娘從外麵抱了幾根粗的木柴進來,扔在灶前,“你也該洗洗了。一會兒飯做熟了,把鍋刷幹淨,舀上一鍋水,到睡覺時差不多正好熱乎了。”


    “謝謝嫂子。”洛瑾道謝,不管怎麽說,來到莫家後,寧娘對她還是挺好的。


    “好好收拾一下自己,讓人看上去也精神不是?”寧娘勸著,這姑娘性子這麽軟,二叔那般傲氣的性子,卻不知道兩人到底合不合適。


    夜深人靜,小小的大石村隱沒在夜色裏。


    洛瑾將鍋裏的水舀到木桶裏,她小心的將筒提出正屋,生怕出一點兒聲音打攪到裏屋的人。


    一隻手握住水桶的提手,莫三郎輕鬆的提桶往西廂屋送去,放在門口。回身看見洛瑾站在原處,他叫了聲,“二嫂?”


    洛瑾忙走過去,“謝謝。”


    莫三郎笑了,“二嫂,你是不是隻會說謝謝和嗯?”


    “啊?”洛瑾看著兩步外的黑影。


    “好了,你快進屋吧,水別涼了。”莫三郎說完,就回了東廂屋。


    洛瑾彎腰提著水桶,用腳推開屋門。剛進去沒多久,外麵就被上了鎖。


    屋裏黑黑的,過了一會兒,洛瑾才適應,手摩挲著往木盆裏倒了些熱水。雙手浸到水裏就再也不願離開,實在是太冷了。


    抬手鬆開頭上的發髻,洛瑾將一頭青絲浸在水中,黑暗中跪在地上清洗著。


    幾日不曾打理,頭發已經打結,一不小心就會扯痛頭皮。身上的襖子不能濕,洛瑾將它脫下放下一旁。沒有手巾,洗完之後也隻能脫下裏衣擦幹頭發,左右那裏衣也該洗洗了。


    洗頭用了半桶水,洛瑾將木盆裏用過的水順著門縫倒了出去,一陣冷風鑽進來,她打了個寒顫。


    剩下的水就擦了擦身子,最後泡了泡腳,終於驅散了身上的一些寒氣。


    清洗過後,渾身舒爽了不少,洛瑾將裏衣洗幹淨晾在一旁,收拾了一下,便躺在角落裏的木板上睡著了。


    多日得勞累加上身上的清爽,洛瑾睡得很沉,隻是身子依舊凍得縮成一個球。


    洛瑾是聽到院子裏的動靜才起來的,天剛蒙蒙亮,估計是莫振邦要出門了。她坐起來,習慣性的捋了捋自己的頭發,變回了以前的柔軟順滑。


    伸手試了試晾在一旁的裏衣,經過一宿,並沒有幹透,實在是這屋裏太冷。洛瑾歎了口氣,今日就隻能穿著襖子了。


    簡單的挽起了發,並不利索,發絲依舊蓋住大半張臉。


    沒一會兒,寧娘就過來開了西廂屋的鎖,緊接著去拆堆那裏娶柴火。


    作者有話要說:  新年快樂,


    豬年求收,求包養。


    第11章 修屋


    積雪已經化得差不多了,天氣寒冷,將昨日濕潤的地麵凍了個結實。洛瑾縮了縮脖子,沒有穿裏衣,總覺得冷風直往身子裏鑽。


    一如平日,鍋裏添水燒火。苞米麵和好,揉成團拍到鍋壁上。


    “今兒可真冷。”寧娘已經習慣家裏突然多出的人,將燒好的熱水舀到盆裏一些,送去了裏屋給張婆子。


    洛瑾的手在火棍上摸了一把,白嫩的手心沾上一層黑灰,她抬手在自己的臉頰劃了一下。細如白瓷般的麵皮留下一道痕跡。


    莫家的人陸續來到正屋,洛瑾將餅子端進裏屋,自己則依舊留在外間。


    飯後,莫大郎和莫三郎找了些麥秸,準備將屋頂修一修,快過年了,舊的麥秸要換一換。


    寧娘扛著一把鐵鍁,帶著洛瑾出了院子。說是讓她跟著去看一看家裏的地。


    順著院子前麵的一條小路,往西走下一個小坡,冬日裏隻剩下一塊塊裸著的土地。洛瑾一直跟在寧娘身後。


    “倒是離家也不遠,就在那兒。”寧娘指著一塊不大的地,“這塊地一般是用來種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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