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瑾看過去,那塊地在一條小河的邊上。說是小河,其實更像是一條水溝,冬天裏已經斷流,隻是隱隱還能看出潮濕的樣子,河底的幾棵野草依舊倔強的綠著。


    這裏離莫家很近,能看見屋頂上忙活的莫三郎,以及他時不時地幾聲朗笑。


    “咱家裏的水就是從這口井裏吃的。”寧娘站在一處土堆前,將鐵鍁插進土裏,由於上凍的原因,她的腳用力踩了踩。“當初也是咱家打的井。”


    “嫂子,你在挖什麽?”洛瑾見寧娘在土堆凹下的地方,一鍁一鍁的挖土。


    “這是菜窖,收了的白菜和蘿卜都埋在裏麵,要吃了就來挖。”寧娘送了一鍁土,“家裏的醬豆已經發好了,回去我就教你做。”


    洛瑾嗯了聲。感覺有人走來,轉身看見是素萍擔著水桶來跳水。


    “素萍嫂子,挑水啊?”寧娘打了聲招呼。


    素萍將水桶放在井沿上,“忙著呢?”


    簡單的招呼過後,彼此做著自己的事。


    素萍臉上還能看出隱約的傷痕,小小的個子將水桶扔進井裏,彎著腰用扁擔往上提著沉沉的水桶。洛瑾看著有些擔心,總覺得素萍隨時會被拽進井裏去。


    寧娘提出兩棵白菜,又到對麵去挖蘿卜,張婆子嗓子有些不利索,想要吃蘿卜壓一壓。


    素萍已經擔著水桶往回走,矮小的身材被那擔水壓得搖搖欲墜。


    “回去吧。”寧娘對一直看著素萍的洛瑾說道。


    洛瑾嗯了聲,一手抓起一棵白菜,跟著寧娘往回走。


    正屋屋頂上的麥秸屋頂已經全部掀了下來,院子裏有些狼藉。大峪卻覺得很有意思,在新的麥秸上滾來滾去。


    比較前兩日,這天倒是有些陰霾,厚厚的雲層壓著,刮過的風像刀子一樣。


    跟著寧娘到了後麵的老屋,洛瑾將白菜放在門前,蹲在那裏收拾了起來。


    “找個板凳坐著。”寧娘說了聲,轉身從牆角提出一個瓷壇子,放到水盆裏刷洗起來。


    “嫂子,這裏有什麽做工的去處嗎?”洛瑾問道,三十兩不是個小數目,況且莫恩庭隻給了她一年的時間,她能打聽的人也隻有寧娘。


    寧娘手下一停,“這山溝溝裏哪有做工的去處,倒是有采石場,那也是男人們去的。”將壇子轉了轉,“現在是冬天,沒什麽掙錢的地方,等開了春兒吧。”


    洛瑾彎著腰,冷風直從腰間往裏鑽,她點了點頭。


    將刷好的壇子用幹布擦幹,寧娘看了眼洛瑾,身上的衣服有些髒,這十五六的年紀正是愛美的時候。“過兩天山上的雪化了,你就跟著上山看看。”


    洛瑾抬頭,一陣風吹過,掀起了臉上的碎發,露出沾著灰塵的臉,“好。”


    知道洛瑾話少,寧娘帶著她進了屋。從一床小被子下拖出一小盆發好了的醬豆,用筷子攪了攪,豆子間的絲拉的老長,散發著有些臭又有些香的發酵味道。


    老屋是以前莫振邦和張婆子住的,後來莫大郎到了婚娶年紀,就在老屋前蓋了一座新房,老屋就給了莫大郎和寧娘。


    老屋比前麵的正屋矮,光線也差些。洛瑾站在小小的灶台旁切白菜。


    切成小塊的白菜放到壇子裏,將發好的醬豆倒進去,再混上剁好的薑末,最後加上鹽攪拌均勻就可以了。


    “這就做好了。”寧娘洗幹淨了手,“你在家的時候做過嗎?”


    洛瑾搖頭,以前家裏好的時候,這些事她不用做,隻是跟著姑姑學著做幾樣點心。


    快到晌午的時候,莫鍾來了。說是家裏有活也不去叫他,人多幹得快之類。


    張婆子將東廂屋的門鎖上,看都不看莫鍾。猜到他不過是因為飯點兒到了才來的,說不定是惦記著家裏的那幾隻兔子。


    午飯很簡單,餅子和剛醃好的醬豆,裏屋的人圍著桌子吃了起來,莫鍾也毫不客氣的上了炕。


    正間的地上落了不少灰塵,洛瑾用笤帚打掃幹淨,才從灶台上拿起那塊半涼的餅子。


    “大朗,你哪天上山?”莫鍾問道,手伸到飯罩去拿第二塊餅子,“一塊兒,我也去拾個草,等鎮上大集,咱倆拉過去賣了。”


    莫大郎性情憨厚,說話也是粗嗓門兒,“過兩天,到時候去叫你。”


    張婆子眼見飯罩裏的一半餅子全進了莫鍾的肚子,又開始心疼起來,“大鍾,你不回家,你娘不擔心?”


    這種逐客令,莫鍾隻當聽不出,“我跟她說了,來這邊了。再說,家裏不是有那女人嘛!”


    一頓飯下來,盤碗幹幹淨淨。莫鍾摸著肚子走到正間,順手撈了個凳子,坐在門前轉了轉肩膀。


    “二郎媳婦兒,給我拿碗水來。”莫鍾看了眼洛瑾,根本不拿自己當外人。


    洛瑾走到飯櫥,從水壺裏倒了一碗水,給莫鍾端了過去。


    莫鍾喝了一口水,眉頭一皺,一張方臉上的五官全擠到了一起,“二郎媳婦兒,家裏沒有熱水?大冬天的喝冷水,肚子受不了啊!去燒水去。”


    “鍾哥,正屋今兒沒有熱水。”莫三郎從裏屋走出來,身上占了不少灰塵,“要不你去後麵老屋?大嫂給你燒些?”


    莫鍾放下碗,“沒有就沒有吧。”說完站起身,“走,先把屋頂修好。”


    莫三郎看著莫鍾順著梯子爬上了屋頂,自己去拿捆成一砸一砸的麥秸。


    本以為三個人幹活會快一些,可是沒一會兒,屋頂上就想起了莫鍾的一聲叫喚,“哎呦,肚子痛。是不是喝涼水喝的?不行,我得去茅房。”說完,麻溜的下了梯子,跑進茅房。


    莫家兩兄弟也沒問疼的厲不厲害,隻繼續幹活,天冷,誰都想快些幹完,也好回屋暖和暖和。


    第12章 裁紙


    莫鍾後來自然是借故肚子疼回了家,說到底隻不過是跑到這邊來蹭了一頓飯。張婆子站在院子裏好一頓嘟囔。


    院子裏有些亂,寧娘和洛瑾將換下來的舊麥秸收拾出院子。已經用了些年歲,麥秸早就變成黑色,也沉了許多。


    傍晚的時候,屋頂終於修好,莫三郎折了黑鬆的一根枝頭,用繩子拴住,順著煙囪塞了進去,上下拉拽,以此將沾著煙囪壁上的灰清理掉。


    院門推開,是莫恩庭牽著驢子回來了,身後卻沒跟著莫振邦。驢子的身上托著什麽。


    “娘。”莫恩庭叫了聲。


    張婆子隻嗯了聲,便轉身進了正屋。洛瑾不由想起鳳英的話,這才發覺,張婆子和莫恩庭之間,似乎並不像莫三郎那樣有母子間的親熱。


    “爹呢?”莫三郎解下驢身上的東西,“沒跟你一起回來?”


    “爹明日要去一趟外地,今晚在鋪子裏準備,不回來了。”莫二郎幫莫三郎將東西卸下。


    莫三郎拍了拍地上的東西,用麻袋包的結實,“對聯紙?”


    “對,快過年了,爹賣了一刀紙。”莫二郎彎腰,“先抬到西廂屋吧,晚上我把紙裁開。”


    一通忙活,天很快黑了下來,寧娘和洛瑾也已經將晚飯準備好。由於張婆子嗓子不利索,晚飯特意熬了稀粥,一開蓋簾,一股米香飄散出來。


    燈火給寒冷的冬夜填了幾分溫暖,大峪爬上炕沿,脫下自己的小棉鞋就坐到了張婆子腿上,指著桌上的稀粥說想要。


    張婆子最疼這個孫子,要什麽就會給什麽,當下把最多的一碗給了大峪,絲毫沒有想起正間還有一個幹活的洛瑾。


    稀粥並不多,洛瑾當然不會認為自己會有份,她一直都很清楚自己的地位,心裏倒是沒有什麽怨恨。畢竟有一瓦遮擋,還有一線希望,已經很好。


    農家就是這樣,家裏最早起來幹活的是女人,最晚睡覺的還是女人,總是有無窮無盡的瑣碎事要做。


    洛瑾回到西廂屋的時候,外間是點著燈的。她進屋,看見莫恩庭將一刀對聯紙鋪在地上,看樣子有些無從下手。


    “是要裁紙嗎?”洛瑾問道,那一刀紙鋪開,占了整個空出的地麵,她隻能站在門邊。


    莫恩庭抬頭,燈火昏暗,隻看見洛瑾單薄的身影的站在陰暗處,說話都不敢大聲。遂低頭嗯了聲,“你要進來就小心,莫要踩到紙才是。”


    “我會裁。”洛瑾說道,“以前在家裏,祖父寫的對聯,都是我裁的。”


    “門是不一樣的,有大門,小門,房門,屋門。”莫恩庭低著頭。


    “我知道,還有橫批,大福,小福,你告訴我尺寸,給我一把木尺,我給你裁。”洛瑾似乎很有信心,“很快就會完成。”


    莫恩庭看著洛瑾,手中的刀子放到紙上,“好。”


    洛瑾蹲下身子,捏了捏厚厚的一遝紙,莫家就那麽大,用不了這麽多紙,想想可能是幫村裏的人也準備了。


    說起洛瑾,她的手很巧,做什麽都很麻利,學東西也快。她點出十張紙,按照莫恩庭給的尺寸,量好,然後對折,再用刀子從中間裁開,很快就裁出了不少。


    “先就這些吧。”莫恩庭將剩下的對聯紙卷好,放在一處架子上,轉身時,洛瑾已經將裁好的按照一樣的尺寸分好類。


    “莫公子,你還有事要我做嗎?”洛瑾問,她知道眼前這個人是她離開這裏的希望,所以不能惹到他,。


    “家裏沒什麽公子。”莫恩庭看著自己的雙手,手心盡是紅色,是被對聯紙染得,他瞥了眼洛瑾的手,似乎也和他一樣。


    “不叫公子?”洛瑾似乎也覺得這樣叫有些奇怪,便詢問的看著莫恩庭。


    “和三郎一樣,叫二哥吧。”說完,莫恩庭走進裏間,將手伸進水盆裏洗幹淨。


    外間瞬間沒有了光亮,洛瑾直了直腰,突然想起一件事,她的裏衣還曬在那裏。那方才是不是被莫恩庭給看了去?也怪自己,隻想著做事,竟是給忘了,想想也是丟人。


    洛瑾走到角落,剛想伸手收起裏衣,裏間的莫恩庭叫了聲。


    “公……”,洛瑾站在門簾外,猶豫了下,“二哥。”


    “進來吧。”莫恩庭淡淡的應了聲。


    掀簾進屋,洛瑾詫異,一牆之隔,裏間就暖一些,明明兩間都沒有生火。


    “洗洗手吧。”莫恩庭手裏拿著一本說道,一隻手扶在炕上的舊矮桌上。


    洛瑾先是一愣,接著道了聲謝,就走向盆架,想將雙手伸進水裏。


    “慢著。”莫恩庭眉頭微皺。


    洛瑾連忙收手,低頭往旁邊退了退。


    莫恩庭想笑,這髒女人膽子太小了,簡直比兔子還小。就看她現在的樣子,兩隻手攪在一起,頭都不敢抬,活像一隻受驚的小幼崽。


    “去換盆水吧,這盆我用過了。”收回視線,莫恩庭翻了一頁書,竟覺得有些有趣。


    洛瑾忙端著盆去到門外倒水,再到外間的門後舀了些幹淨的,將雙手洗幹淨。她記得寧娘說過莫恩庭愛幹淨,所以她把水盆刷了個幹淨才送回裏間,再次道了謝。


    人的適應力是很強的,外間的角落洛瑾已經熟悉。她躺在那裏,莫恩庭回來了,裏衣她不可能換上,隻能疊好放在身旁。


    夜深人靜的時候,心裏止不住的想念母親和弟弟,沒有自己在身邊,母親恐怕連個說話的人也沒有了。


    臉上淚水劃過,洛瑾吸了吸鼻子,一年,真的能湊夠三十兩銀子嗎?


    已經進了臘月門兒,年節的腳步越來越近。莫家自然也開始忙活起來,莫振邦去了外地幫東家拉糧食;莫恩庭為了二月的縣試,整日苦讀。


    難得這天天氣不錯,陽光好,沒有什麽風。莫大郎去叫莫鍾,準備上山。


    寧娘換了一件舊衣裳,手裏拿著幾根繩子,來到西廂屋,讓洛瑾一起跟著上山拾柴。


    洛瑾第一次爬山,有些累又有些好奇。這裏和她的家鄉完全不一樣,又起伏的山巒,從山頂往下看去,是一層層的梯田。


    山上,一棵棵黑鬆無懼嚴寒,依然一身翠綠。這次上山,就是為了黑鬆落下的鬆針,當地人稱為鬆毛。鬆毛含有油脂,落到地上幹透後,用來引火最好。


    作者有話要說:  本章依舊短小,實在是因為想申請下周四的榜單,所以要壓字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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