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煙頷首,“我們要去望樓喝酒聽曲,俞兄去嗎?”


    俞宗衍遲疑一番,點頭道:“去。”


    在進入望樓時,馬樹喬忽然感歎,“我此前邀你們來望樓嘴皮都快說幹了,不想如今南煙從書院退學後我們卻是一道來了這,怎麽樣,這望樓不錯吧?”


    “你們第一次來,不知點什麽,我便做主替你們點菜。”


    “不是第一次來。”


    南煙道:“此前來過一次,這裏的膳食確實美味,難怪名聲如此大。”


    馬樹喬好奇,“你來過,和誰來的?”


    俞宗衍亦好奇的看著她。


    “是以往認識的少年,偶然見著便一道來了這吃飯。”


    “男的啊。”


    馬樹喬酸的不行,偷摸看了眼坐在一旁神色頹唐的俞宗衍,道:“不想南煙除去我們這些往日同門,還有其它相識的少年,朋友真挺多的。既是與你相識,那他是哪家的公子啊,多大了?”


    馬樹喬開始打探臆想中的情敵,南煙猶疑一瞬,應道:“十一歲左右,長安城人士。”


    她怕馬樹喬繼續追問,立即道:“其實不太熟,隻是偶然認識。”


    十一歲?小屁孩一個,馬樹喬放下心來,開始同南煙說笑。


    夜深


    一行人分離,俞宗衍與馬樹喬皆有相送之意,但南煙是偷摸溜出來的,回去時也得小心翼翼,便未讓兩人相送。


    這般,半路上卻是碰見了周時生與季仲。


    見著周時生時,南煙有些恍惚,她總覺得周時生這人一天一個樣,長的實在是快。


    她眯著眼睛,搖搖晃晃的在孟養的攙扶下湊近周時生,低喃道:“周時生?我方才一時又沒認出你來,你長的真是快啊。”


    她比了比周時生的身高,道:“怎麽看著比兩月前又高了點?不像我……我今年便沒怎麽長過個頭。”


    南煙眉頭輕輕皺著,臉色緋紅,身上帶著酒氣,她離周時生近,若不是孟養攙扶著,那張臉都快貼到周時生臉上了。


    這人似乎醉的不清?


    周時生皺眉嫌棄的退後兩步,不想南煙卻是一伸手緊緊抓住他雙肩,將下頜靠在他黑乎乎的頭頂上,得意道:“但你長的再快,我也還是比你高。”


    聞言,周時生臉色一下子沉了下來,他伸手抓著南煙下頜挪到一旁,斥道:“你醉了。”


    “我沒醉。”


    南煙雙手負在身後,低頭認真的看向周時生,竟是開始討起生辰賀禮來了,“今日我生辰,收到了許多禮物,很是開心。你呢?可有準備賀禮給我。”


    她滿嘴的酒氣噴在周時生臉上,周時生抬頭看著這個日後不是做他母親便是做他嫂子的少女,眉頭再次緊緊皺了起來。


    周時生不應,南煙竟是開始耍起酒瘋來了,隻她醉酒鬧事也沒什麽力度,隻是一味的捏著周時生寬大的袖口不讓他走。


    季仲見此上前一步欲拉開南煙,今夜周時生有要事做可不能陪著這醉鬼浪費時間。


    正逢此時,夜空突然綻開大片燦爛奪目的煙花,很是耀眼。


    南煙便鬆開手,在孟養的攙扶下仰頭呆呆的看著夜空中的煙火。


    周時生負手於後,他上前一步走道南煙身旁與她並肩而立,看了癡呆的南煙一眼,平鋪直敘道:“這便是我準備給你的生辰賀禮。”


    季仲聽了噗嗤一笑,周時生這是在捉弄南煙呢,他一直伴在周時生左右,何曾見過他吩咐人去準備煙火。


    南煙依舊癡癡的望著煙火未回過神來,周時生卻是聽得季仲的笑聲回頭陰鬱的看了他一眼。


    季仲心下一凜,忙收整好臉上表情。


    南煙突然一癟嘴,毫不留情道:“我不喜歡這個禮物。”


    煙火雖是燦爛,但亦消逝,她不喜歡,很不喜歡。


    周時生麵上神色十分平淡,隻嘴唇緊緊抿住,似乎有些置氣,“那你想要什麽禮物?我日後尋來送你。”


    南煙忽然掙脫開孟養的攙扶,倒在周時生身上,周時生腳下用力,穩住身形,便聽得南煙口齒不清的哭訴道:“我想要很多愛,我還想要母親,你能給我嗎?”


    她今日盛裝打扮,很是漂亮,離的這般近,周時生不僅能聞著她身上的酒味還能聞著隱約的熏香味。


    隻是聽得南煙的低喃,他還是忍不住輕嗤出聲,“沒出息,我說過的話你終是未放在心上。”


    在周時生看來,隻要手握權勢,想要什麽便能有什麽?


    南煙便是太弱,才會在書院被人設計趕離,在南府遭受欺辱,甚至被一隻狗給拿捏住。


    南煙聽見周時生的訓斥,勉力支起身,揉了揉太陽穴,不滿道:“我怎麽便沒出息了,我在石鼓書院成績可是不錯,能穩入前三呢,母親知道了,指不定怎麽誇我。”


    她似醉非醉,用力握住周時生雙肩,沉聲發問,“周時生,我讓你幫我尋我母親的消息,你可有何收獲?”


    周時生沉眉不悅,他令人去打探炳熙,但什麽消息都未得到,這個人像是憑空消失了,或許真的死了?


    南煙見他這般,吸了吸鼻子,道:“你說我沒出息,我看你才是,你不是最受寵的皇子嗎?”


    周時生似乎被她這話給氣著了,一把打開她放在雙肩上的手,道:“你醉了,回府休息。”


    季仲在一旁見著好奇,周時生這人少年老成,性子十分穩重,不會輕易泄露情緒,不想此時卻是被南煙簡單幾句激的情緒外露。


    隻是南煙是醉鬼,那孟養又是不成氣的,倒也沒什麽好隱藏壓抑的。


    “是得回去了。”


    南煙伸手去抓孟養的胳膊,借著他的力道支起酸軟無力的身子,她湊近周時生,歎氣道:“日後若是沒有母親的下落,你便不要來南府尋我了,你說我沒出息,我看你才是沒出息的……”


    “我沒來尋你!”


    周時生打斷她的話道:“今夜你我二人隻是偶然在此遇見。”


    南煙卻未聽他的解釋,隻是一味道:“沒有母親的下落,你就不要來找我了,我日後……日後是不怎麽出府的。”


    周時生被她這短短幾句氣的咬牙,斥道:“醉鬼。”


    他徑直離去,將走幾步便聽得身後孟養哎呀一聲,回身看去,隻見南煙跪在地上,附身吐了出來。


    季仲一直覺得南煙醉酒後說話也是軟軟濡濡的,看著十分乖順,想著應當隻是微醺,不想卻是醉成這般模樣了。


    他嘖嘖兩聲,隻見周時生已回轉身大步離去,他再不看熱鬧,疾步追了上去。


    待末過街道轉角,離那兩人遠了,周時生突然轉身定定的瞧著季仲,他眉頭稍稍壓低,眸色陰戾,壓迫著季仲道:“你方才笑是認為我在說謊誆南煙?”


    季仲隻在周時生說那煙火乃他替南煙準備的賀禮時笑了一下,不想周時生卻仍舊記得。


    他作為下屬,是不應當在主子說話時笑,隻是這確實不是周時生準備的啊,明顯著是誆那醉酒的南煙。


    周時生朝他走近兩步,突然低聲道:“若位及九五之尊,這整個天下都是一人的,何況這小小煙火。”


    季仲心下一驚,整個身子發冷。


    他向來是知曉周時生心思重的,但從未想過他竟有此種心思,雖說如今皇上隻他與大皇子兩名子嗣,但他怎麽看都是不得利的那一人啊。


    周時生卻再未多言,轉身大步朝前方走去,身量雖還不若南煙高,但步伐已透出堅毅果決之色。


    南煙醉酒被孟養偷摸著攙扶回府,他做的小心,這事卻還是讓南易知曉,痛斥了兩人一頓。隻南煙吐了一通後便沉沉睡去,這頓罵便是孟養一人擔下了。


    因南易著意令南煙入宮,怕她再招惹流言蜚語,便讓西苑的人看著她些,無事莫要亂出。


    翌日


    南煙清醒,早將昨日醉酒後偶遇周時生一事忘記,孟養也再未提,隻是磨磨蹭蹭的挪到她跟前,道:“南煙,府外你的舊日同窗正候著你,邀你出門遊玩,隻是昨夜老爺才吩咐過……”


    “你出麵替我回絕了吧。”


    南煙未聽盡孟養的話便徑直道:“你去告知劉伯,讓他對外宣稱接下來三年,我都要替母親守喪,他聽了,會知道怎麽做的。”


    醉酒後,南煙臉色不怎麽好,但她目光明亮堅毅,狀態與初入石鼓書院一心讀書時一模一樣。


    孟養應了聲,點頭道:“我這就去辦!”


    第28章


    三年後


    盛夏午時,長街上少見行人。


    南煙緩步從巷道走出,麵色頹唐。


    她今日得到消息,有人曾在盛京見過炳熙,便趕了過來尋那人打聽,哪知卻是誤會一場,什麽有用的消息都未得到。


    她不由得輕聲歎氣,撐開油紙傘徑直朝南府趕去,這時,身後一道男聲忽然響起,聲音低柔,十分熟悉。


    “南煙。”


    南煙回身朝那人看去,卻是許久未見的俞宗衍,也不知他在這大太陽下候了南煙多久,額際一片濡濕。


    此時,他微頷著下頜沉默的盯著地麵南煙的身影,須臾,又抬頭仔細看著身前早已長成的南煙。


    三年前,她傳話要為母親守喪三年,從此深居簡出,再未與往日同窗接觸。如今三年之期已過,半月前,她十八歲生辰,眾人攜禮上門,皆被她一一婉拒,最終隻收下奴仆孟養贈予的一對琉璃耳墜。


    南煙見他麵色沉默,舉著油紙傘朝他走近,替他遮住烈日,柔聲問道:“你找我是有什麽事?”


    “明日…是…”


    “明日是七夕。”


    見他舌頭一直打結,南煙索性替他說了出來。


    孟養這些年一直偷偷藏私房錢,就為有朝一日攢夠了錢娶媳婦,他每年七夕節都會打扮的花裏胡哨上街,奈何運道不好,至今沒人要。


    今早他還嚷嚷著要趕在南煙入宮為妃前先成家,就等著明日去街上碰運氣,看有沒有人美心善的姑娘收了他。


    “嗯。”


    見南煙說出‘七夕’二字,俞宗衍變得坦然起來,他柔和的笑了一下,鼓起勇氣問道:“明日,你出來嗎?”


    這話問的十分含蓄,南煙卻在瞬間懂了他的意思,她沉默一瞬,抬頭認真的看著俞宗衍。


    正在俞宗衍被南煙看的窘迫萬分時,後方傳來了一道不合時宜的嗤笑聲。


    ‘嗬。’


    兩人聞聲齊齊朝後方看去,隻見馮希臣從一頭雪白的高頭大馬上下來。


    他著一身石青色衣裳,腰間綴著瑩白玉墜,見兩人目光落在他身上,他神色坦蕩而自持,仿佛方才那聲無禮的輕嗤聲並非由他發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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