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花酒堂的人馬終於出動了。


    大總管沙如塔的辦事能力,果然令人滿意。前後不到半個時辰,他便擬妥一張分股名單,呈交羅老太爺過目。


    “很好,立即出發!”


    這是羅老太爺成功秘訣之一,經常隻用一個短句來處理一件事情;他盡量不在緊要關頭多說話,是為了配合他的一項原則凡事求快!


    決斷要快。


    行動更要快!


    如果失敗了,必須撤退,他撤退的也比別人快。


    這當然都是年青人的事。


    以他今天這一把年紀來說,凡事要想做到一個快字,實在不太容易。


    而這一次,他總算做到了。


    因為他已別無選擇。


    如果他不希望幾十年辛辛苦苦創下的基業就此倒下去,他就必須咬緊牙關麵對現實,迎接一場血戰。


    現在隊伍已經出發。


    血戰即將開始。


    這是一支十六個人組成的小隊伍。


    領隊:二總管無情掌張宏。


    主將:四全道人樂天子,畫眉師太花退紅。


    戰將:花臉惡客段金。如意棍古蒼鬆,五花和尚了緣。


    死士:十名精挑的莊丁。


    這支隊伍,雖無浩蕩之聲勢,卻具備了可怕的毀滅性。


    花臉惡客段金,是江南黑道上第一高手。如意棍棍法精絕,擅大小擒拿,曾力挫武當八字。兩湖臣伏五花和尚了緣,精密宗心法大手印,一身橫練功夫,刀槍難傷。


    至於名列“四毒”的“四全道人”和“畫眉師太”自是更不必交代。


    黑刀幫最大的倚仗,是四大護法以及“黃”“藍”兩位副幫主。如今四大護花已四去其二,僅憑兩位副幫主和兩位護法,他們是不是能擋得住這支隊伍?


    這是花酒堂的一次大手筆。


    說它是大手筆,並不是指這一次的行動快,也不是指這一隊人馬的實力強,而是說花酒堂發動攻擊時根本就沒有將任何外來的阻力列入考慮。


    羅三爺離開花酒堂不久,進攻及時樂的人馬就跟著出發了。


    這也就是說,無論灰鼠會不會支援黑刀幫,花酒堂方麵都不在乎。


    羅三爺走進金記賭場時,可憐得就像一條夾著尾巴的小哈巴狗。


    “兩國相爭,不斬來使。”


    這是他從說書先生那裏聽來的一句詞兒,如今他一路上至少已溫習了七八遍,準備到了生死關頭上,祭起來當活命之用。


    至於靈不靈光,當然誰也無法提供保證。


    “請回複羅老太爺,灰鼠幫跟花酒堂一樣,凡事利字當頭。灰鼠幫不會吃自己的飯,為別人拚命;如果有一天我們必須拚命,那也一定是為了我們自己的利益!”


    這是瘟鼠五號,獨孤長老的答複。


    所以,羅三爺進去時像條夾著尾巴的小哈巴狗,出來時卻像一位威風十足的大將軍。


    一位一身冷汗的大將軍。


    (二)


    無論在曆史上,或是江湖人物心目中,洛陽都好像是個經常有大事情發生的地方。


    洛陽有史以來,究竟發生過多少大事情,沒有人做過統計。


    但是一點,足堪確定。


    即使把過去發生的一些事情全部加起來,顯然也不及目前花酒堂引發的這一戰,更刺激、更嚴重,更令人膽戰心驚,同時也更叫人暗暗希望它鬧得愈是不可收拾愈好!


    消息傳得很快。


    尤其是充滿了珠光寶氣,而又帶著一股血腥氣的消息,傳得更快。


    今天洛陽城中,幾乎每個人都能說出這個故事的大部分。


    武林前輩奇俠無憂老人的一批寶物,先是被一名叫黃金發的匠人竊去,後來又給一名叫小癩子的徒弟奪跑。最後,這批寶物到了洛陽。


    它們原來藏放在及時樂一名姑娘的房間裏,前天夜裏,寶物被人取出,進了花酒堂。


    黑刀幫為了替無辜喪命的姑娘報仇,已殺了花酒堂四名莊丁。


    花酒堂因為不願交出凶手,以及為四名莊丁雪恨,正準備跟黑刀幫決一死戰。


    這個故事,是多方麵湊起來的。


    黑刀幫留屍附柬,是主幹;其餘枝枝葉葉,對花酒堂不利的部分,則是吳大頭、和尚、跳蚤,以及老騷包、戰公子、丁穀。宮瑤,這一批老少搗蛋鬼的“集體創作”。


    這是故事的前半段,曲折而迷離。


    它的後半段呢?


    (三)


    無論是花酒堂想進攻黑刀幫也好,或是黑刀幫想進攻花酒堂也好,隻要任何一方有意動手,動起手來都方便得很。


    因為他們的大本營,花酒堂和及時樂,都坐落北門太平坊內。


    兩者之間,隻隔了三條街。


    如今,這三條街,突然一下子熱鬧了起來。


    及時樂的大門口,更是人山人海,擠得水泄不通。


    花酒堂的人馬還沒有到,他們已經先到了。


    他們既像是為花酒堂的人馬即將來臨而向黑刀幫通風報訊,又像是代表黑刀幫對花酒堂的人馬表示歡迎。


    每個人臉上都流露出熱切的期待之色。


    每一雙眼睛中都煥發著熾熱的光,像肉食獸嗅到血腥氣所發出的那種光一樣。


    他們仿佛都忘了即將展開的一是一場慘烈的血戰。


    忘了那些殺人的利器,都沒有長眼睛,隨時都可以使他們斷臂折腿甚至腦袋開花。


    失火和殺人,都是人類殘酷的大災難。


    平時隻要提起這類事件,人人都會為之啼噓歎息,都會為之義不容辭的施以援手。


    所以,古人讚美:“惻隱之心,人皆有之,無惻隱之心,非人也。”


    但是,也有一種人占的比例好像還不小隻要一聽到什麽地方失火或殺人,為之精神大振,丟下一切事不管,也得趕去湊個熱鬧。


    在現場,他們也許會慨歎著“好慘”,慨歎著“可憐”。


    而他們心中真正的感受,卻完全不是那麽回事。


    如今及時樂大門口聚集的,便是這種人。


    嘩啦一聲,及時樂的兩扇黑漆大門,突然打開。


    關門關得晚的行業,開門當然也會開得遲一些。


    現在本來還不到及時樂正式開門營業的時候,大門忽然提前打開,自是因為裏麵得到了消息的緣故。


    人潮忽然自動向兩邊裂開。


    迎戰的隊伍出現了。


    第一個帶頭出來的,是黑刀幫那位第一堂堂主,惡刀太歲歐霸天。


    歐霸天身後,便是那兩位在黑道上名氣相當響亮的護法長老:血影魔孫快刀,戲虎客楊金標。


    然後,是兩名目光炯炯逼人、身材同樣修長挺拔的青年人。


    兩人衣分黃藍兩色,顯然正是黑刀幫的兩位副幫主。


    “黃衣副幫主”和“藍衣副幫主”。


    這兩位神秘的副幫主,今天臉上並未佩戴麵紗或麵罩,但行家都不難一眼看出,兩人今天都戴了人皮麵具。


    兩位副幫主身後,是十名黑色勁裝的黑刀殺手。


    這支迎戰的隊伍,是十五個人,隻比花酒堂方麵少了一個。


    是十五個人,隻比花酒堂方麵少了一個。


    幾乎是同一時候,長街的一頭,人潮也突然向兩邊裂開。


    花酒堂的問罪之師,也趕到了。


    這一段的街道很寬闊。


    寬闊的街道上,登時像煙霧般彌漫起一股無形的殺氣。


    雙方於相隔三丈左右,同時勒定陣腳。


    帶頭的無情掌張宏不斷嘿嘿冷笑,惡刀太歲歐霸天也報以冷笑。


    張宏向前跨出一步,歐霸天也迎上一步。


    雙方互不示弱。


    張宏冷笑道:“殺死本堂四名莊丁,是貴幫那位朋友的傑作?”


    歐霸天道:“那位朋友此刻就站在你麵前。”


    張宏一哦,一將對方上上下下打量了兩眼道:”朋友如何稱呼?”


    歐霸天道:“惡刀太歲歐霸天,黑刀幫第一堂堂主。”


    張宏點點頭道:“黑刀幫堂主很好,嘿嘿。當初替貴幫取幫名的那位仁兄,實在是個了不起的天才。”


    他忽然一揚臉,兩眼緊盯著歐霸天道:“本堂今天又派來了十名莊丁,要不要再挑兩名出來,讓閣下的黑刀顯顯威風,以便讓洛陽父老親眼證實一下,一位黑刀幫的堂主確比花酒堂的莊丁高明得多?”


    歐霸天重重一哼道:“這就叫做以牙還牙!殺死四名莊丁,總比殺死一名手無縛雞之力的粉頭要光明得多。”


    “誰殺死了那名粉頭?”


    “各人心裏有數。”


    “指控殺人,要有憑據,血口噴人,可不是漢子行為。”


    歐霸天冷笑道:“要想殺人不留痕跡,那還不容易?”


    “就拿貴堂被殺的四名在丁來說,如果本堂不事先警告,如果本爺方才不坦然承認,花酒堂又能拿出什麽證據來指控人是黑刀幫殺的?”他再度冷笑:“朋友,別把明眼人當瞎子,敢作不敢當,才不是漢子行為!”


    張宏沒有開口。


    無法開口。


    這位惡刀太歲看上去粗人一個,沒想到詞鋒竟是如此銳利。


    他原先在口風上壓倒對方,顯然是把這家夥估低了。


    歐霸天得理不饒人,又迫上一步道:“及時樂一名姑娘被嫖客殺死了,本幫認定凶徒來自花酒堂,尊駕要不要聽聽本幫如此認定的理由?”


    張宏道:“正想請教。”


    他這句話,就像三國時,陳琳為自己那篇討賊檄作的辯護一樣,乃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實際上他一點請教的意思也沒有。


    對方既敢如此咄咄逼人,很可能會說出一點道理來,一他怕屆時自己以花酒堂二總管的身法,無法轉圜下台,更怕因而影響了士氣。


    但是,眾目睽睽之下,他又無法拒絕。


    拒絕豈非默認?


    歐霸天道:“發生凶案的蘭字二號房間,任何人都可以隨時進去查看。房裏有座設計精巧的秘穴,事發後秘穴已空,藏物已被取走。這無疑正是本院姑娘遇害的原因:殺人滅口!”


    他頓了一下,接著道:“被取走之物我們不敢斷定就是傳說中無憂老人的那批寶物我們隻想公開的請教幾個問題:這世上會不會有人願意將一批貴重的東西偷偷藏去一家妓院裏?而且一藏就是好幾年?直到妓院換了主人才去取出來?如果竟有人願意這樣做,他又以什麽方法去完成那座費工費時的秘穴平時如何看守?設若突然發生火災,他又將如何搶救?”


    沒有人能回答這些問題。


    張宏不能。


    誰也不能。


    因為這種事根本就不可能發生。


    就算是大白癡,也不可能以這種方式來收藏他的心愛之物。


    “所以我認定”歐霸天人高馬大。聲音洪亮,這段話說得更有力:“藏寶的人,是花酒堂的人。取走寶物和殺人的人,也是花酒堂的人!因為及時樂原是花酒堂的產業,隻有花酒堂的人,才放心這樣做才有機會這樣做!”


    這種指控的煽惑力太強了。


    因為這話句句都在情理之中,幾乎任何一個字都無法加以辯駁。


    四周不相幹的閑人,且不去談它。如今就連花酒堂這邊的人,都覺得這件事情想起來的確有點蹊蹺。


    精明如羅老太爺,為什麽沒有想到這些?


    是羅老太爺沒有想到這些?還是這位老太爺生怕別人會朝這方麵想,才避開正題,將全部文章,都做在被殺的四名莊丁身上?


    其中隻有一個人,知道這件事跟羅老太爺完全無關。


    這個人便是如意棍古蒼鬆。


    古蒼鬆愈想愈後悔。


    七姨太太白玉嬌生他的氣,他覺得是應該的,這件事情確實是糟在他一個人手裏。


    是他一時貪淫,誤了大事。


    他認為那晚如果不代理總巡,而悄悄跟蹤沙如塔,寶物說不定已經到手。


    這當然隻是他的想法。


    因為他根本就不知道,這中間還夾雜了一個賈拐子,那晚即使跟車了沙如塔,一樣得不到什麽結果。


    二總管張宏擔心的事,果然都成了事實。


    不過他並不後悔。


    惡刀太歲這番話,他也是第一次聽到,盡管他對那批寶物沒有多大野心,能弄清事情的真相,總比蒙在鼓裏好。


    現在他以花酒堂二總管兼領隊的身分,已不能再保持緘默,不論有理無理,場麵總要撐下去。


    他望著惡刀太歲,沉臉道:“閣下話說完了沒有?”


    歐霸天道:“該說的都說了。”


    張宏道:“閣下口才不錯,雖然說來說去,都是一片空話,但卻弓隊人勝之至。”


    歐霸天道:“我剛才說的都是空話?”


    張宏道:“其中隻有一句是良心話,也是老實話。”


    歐霸天道:“哪一句?”


    張宏道:“及時樂原是花酒堂的產業。”


    歐霸天道:“是又怎麽樣?”


    張宏道:“本堂發覺這片產業托付非人,決定收回。”


    歐霸天仰天大笑道:“收回?哈哈。交出來的東西,想再收回去,恐怕就沒有那麽容易了。”


    張宏側移幾步,回顧花臉惡客段金道:“段師父,麻煩您過去問問這位歐堂主,問問他什麽叫做不容易?”


    這位花酒堂的二總管追隨羅老太爺十多年,時時刻刻都在模仿羅老太爺。


    他認為這是一條成功的捷徑。


    一位成功的人物,一定有他成功的條件。


    如果他立定誌向,無論言行舉止或生活習慣,都跟羅老太爺一模一樣,羅老太爺既能成功,他當然也會成功。


    但是,他模仿了十多年,模仿的成績卻很差。


    因為今天的羅老太爺,已不是當年的羅老太爺。


    羅老太爺當年的很多“長處”,都在發跡之後,消失不見了。


    比方說:當年當羅老太爺潦倒時,為了想發泄之無錢逛窯子,便隻好去荒僻的鄉村,強奸良家婦女;如今已擁有一妻七妾,以及四十七家妓院的羅老太爺,他還會不會像當年那般蠻幹?


    所以,這麽多年來,他學來學去,實際上隻學會了一樣。


    那便是羅老太爺的長壽哲學。


    剛才,他跟惡刀太歲歐霸天針鋒相對,誰都以為兩人爭到最後,準會大幹一場。


    沒想到,到了緊要關頭,他隻輕輕一推,便將不了了之,全部推給了花臉惡客段金。


    他並不覺得這樣做有什麽不對。


    這正是羅老太爺的作風。


    如果換了羅老太爺,一定也會這樣做的。否則,以羅老太爺那一身不入流的武功,又怎會活到今天六十多歲?


    花臉惡客段金的一張麵孔,就像是用刀疤編織起來的,看上去實在令人無法恭維。


    不過,他長相雖醜,說起話來,倒蠻好聽。


    “阿拉是‘惡客’,俚是‘惡刀’,‘惡客’對‘惡刀’,緣分倒是交關有一眼。”


    他一口江南口音,說得又急又快,聽起來一片嘰裏咕嚕,根本弄不清他在說什麽。


    察哈爾籍的歐霸天,直翻眼皮,顯然希望有人能從中傳達一下。


    段金又開口了:“客氣是嗎,俚勿來,阿拉來哉!”


    他突然騰身飛撲,銀光一閃,刀尖已差堪點上惡刀太歲的咽喉。


    惡刀太歲又驚又怒,大吼道:“我操你奶奶個雄,抽冷子打黑拳,算啥子好漢?”


    他急切間來不及拔刀,上身一變,一個反撩掌,摑向段全麵門。


    段金大笑。


    他在江南黑道上所向無敵,號稱第一高手,像歐霸天這種中看不中吃的三流角色,應付起來,應是遊刃有餘。


    他隻是輕輕一撥,便將歐霸天來掌撥開。


    短刀去勢,仍然直指對方咽喉。


    惡刀太歲魂飛魄散,自知不敵,慌亂間,急忙抽身日陣,準備另換高明。


    隻是,他發覺得太遲。


    隻聽得嗤的一聲,血光進現,段金的短刀,已齊柄送進他的咽管。


    四周人群發出一聲驚呼,紛紛後退。


    好奇歸好奇,命還是要的。


    惡刀太歲倒下去了,這正是他不如無情掌張宏的地方。


    張宏懂得見風轉舵,懂得明哲保身。


    他卻因為口頭上占了上風,一時得意忘形,竟想硬充英雄到底。


    結果呢?張宏仍然活得好好的,他哥子卻冤哉枉也的離開了這個花花世界。


    惡刀太歲一倒下去,立即來兩名黑刀殺手,把他的屍體拖去一邊。


    兩名黑刀殺手臉上,一點表情沒有,好像這是他們的例行工作,即使重複來上個十次八次,他們也不會有什麽特別感受。


    戲虎客楊金標,是個矮小粗壯,動作矯捷的漢子。


    他的兵刃,是一根像他身材一樣粗短渾實的熟鐵棍。


    他的相貌樸實而忠厚,濃眉、大眼、闊嘴、皮膚黝黑,神情剽悍,活似一名常年於山林中討生活的樵子。


    他快步出來,衝上去便是一棍,等這一招落了空,才開口發話道:“蠻子,你他媽的那一套,再在老子身上試試看。”


    段金笑道:“俚的個赤佬,還勿是一樣格。”


    他使的是兩把短刀,刀身連柄,僅長一尺兩寸,但卻銳利無比,即使碰上皮粗肉厚的大象,一刀戳進去,也照樣剖腹開膛,肚碎腸流。


    他輕輕鬆鬆的避開楊金標一棍,口中笑說著,雙刀如電,突然插向楊金標寬闊的雙肩。


    楊金標一嘿,身形屹立不動,道:“有種的,你來,老子讓你搠個痛快。”


    段金笑道:“操那,俚是銅皮鐵骨,戳不得?”


    江南人心思靈巧,詭譎多變。


    他口中說得爽快,手底下卻完全不是那麽回事。


    他知道對方是黑刀幫的四大護法之一,絕不可能像剛才姓歐的那麽好收拾。對方如此門戶大開,故意輕敵,必然另有殺著。


    所以,他雙刀刺至中途,突然一圈一收,身形猛挫,改攻下盤。


    他雙刀成弧形由上而下,疾砍對方小腿。


    這一變化,靈巧美妙,縱是大羅神仙,也會感到防不勝防。


    楊金標不是大羅神仙。


    他隻是個粗人。


    他鐵棍方麵的招術,並不如段金想像中的那麽複雜。


    他祖上是山樵世家。


    他被喊作“戲虎客”是因為他十七歲時,便憑一支桑木棍,打死一頭猛虎。這一事件,對他以後的武功影響極大。


    他後來走在江湖上,跟人交手時,經常會把敵方視同一頭猛獸而不當作一個人。


    他如今屹立不動,便是又犯了這個毛病。


    他已打定主意,任對方把式千變萬化,他隻要夠上部位,便是當頭一棍。


    這一棍就是猛虎也受不了。


    人當然更受不了。


    但段金卻不知道這一點。


    他雙刀收攏的速度極快,但戲虎客楊金標的一根鐵棍更快,隻聽得嗵的一聲,鐵棍敲落,花臉惡客段金應聲栽翻。


    花臉惡客段全倒下去時,脖子上頂著的,已不像個腦袋,而像個碎裂的爛西瓜。


    如意棍古蒼鬆不待吩咐,立即持棍衝了出來。


    兩根鐵棍,登時攪在一團。


    撲篤之聲,不絕於耳。


    五花和尚了緣技癢難熬,也跟著大跨兩步,衝著血影魔孫快刀招手道:“別盡瞧人家的,夥計,咱們也來玩玩!”


    血影魔孫快刀欣然道:“你夥計算是找對了人。”


    五花和尚道:“你歡喜陪和尚玩。”


    血影魔道:“超渡你這種酒肉和尚,正是孫某人的拿手好戲。”


    混戰之局,已經形成。


    閑人再度向兩邊退讓。


    在看過“惡刀太歲”和“花臉惡客”的慘死之狀後,膽子再大的人,心頭也有點發毛了。


    這時,及時樂那邊的藍衣副幫主忽然轉向黃農副幫主低聲道:“對麵那一道一尼,大概就是‘四毒’中的‘四全道人’和‘畫眉師太’,黃兄願意對付兩人之中的哪一個?”


    黃衣副幫主微笑道:“由你藍兄挑選好了。”


    藍衣副幫主道:“聽說畫眉老淫尼比較難纏一點,敢煩黃兄偏勞,小弟撿個便宜,先過去點名邀戰那個牛鼻子。”


    黃衣副幫主道:“四毒非等閑人物,藍兄可要小心一點。”


    藍衣副幫主道:“小弟知道。”


    然後,藍衣副幫主走向四全道人。等雙方搭上了線,黃衣副幫主也跟著走向畫眉師太。


    及時樂斜對麵,是一家藥材店。


    這家藥材店今天沒有開門。


    不過,店門雖然沒有打開,店門口卻放著一張板凳。


    板凳上坐著一個老頭子和一個少女。


    老頭子是老騷包。


    少女正是宮瑤。


    這時隻見老騷包輕輕歎了口氣:“老夫沒有猜錯,黑刀幫這兩位副幫主,果然就是那兩個小棍蛋。”


    宮瑤道:“八大名公子中的兩位公子?”


    老騷包道:“什麽公子,兩個小混蛋!”


    宮瑤道:“老是聽你們說什麽八大公子八大公子的,這八大公子,究竟是什麽人物?”


    老騷包道:“這八個小家夥,依序是‘血公子’石中玉,‘多愁公子’秦秋水,‘戰公子’金戈,‘刀公子’黃魂,‘劍公子’藍天虹,‘風流公子’楚長恨,‘知音公子’司徒允,‘鬼公子’賴人豪。”


    “風流公子楚長恨不是已經死了麽?”


    “所以現在隻能稱作武林七公子。”


    “你說黑刀幫這兩位副幫主,是八大公子中的哪兩位公子?”


    “‘刀公子’黃魂,‘劍公子’藍天虹。”


    “這八位公子,您老人家一個個都認識?”


    “應該說他們八個小子都認識我老人家。”


    “好,算我說錯了,應該他們都認識你老人家,那麽,您老人家認不認識他們?”


    “我認識他們的老子,他們的爺爺。”


    “跟他們本人則很少交往?”


    “老夫德高望重,從不對這些毛頭小夥子假以顏色?”


    “戰公子金戈也是八公子之一,前輩跟他不是處得好好的?”


    “姓金的這小子不同。”


    “哦?”


    “他爺爺跟老夫情逾手足,曾一再拜托過老夫,要老夫好好的管教著這個小子。”


    “據本姑娘從旁看來,這位戰公子好像並不怎麽懂得敬老尊賢。”


    “現在的年輕人,誰不是這個樣子?所以老夫也看破了,根本不去計較,上了年紀的人,要想多過幾天太平日子,最好的辦法,便是裝迷糊。”


    “八公子中,除了戰公子和風流公子之外,其他幾位公子品德如何?”


    “一般說來,還可以。”


    “既然品德還可以,‘刀公子’和‘劍公子’為什麽會搭人黑刀幫?”


    “老夫猜想這兩個小子一定是一時糊塗,打錯了主意。”


    “為了無憂老人那批寶物?”


    “是的,尤其‘刀公子’黃魂那小子,愛刀成癡,他對那把無名刀,顯然是誌在必得。”


    “‘劍公子’藍天虹是受了他的影響?”


    “他們是表兄弟,一向處得很好;好得像金戈跟丁穀這兩個小子一樣。”


    “對了!”宮瑤像給提醒了似的:“丁穀跟金戈,他們今天到哪裏去了?”


    “除了想盡方法惹禍搗蛋,還有什麽正經事。”


    宮瑤笑笑,忽又問道:“剛才你說八公子中,還有個什麽公子鬼公子?”


    “鬼公子賴人豪。”


    “鬼公子是什麽意思?”


    “鬼字的意思你不懂?”


    “人長得像個鬼?”


    “不對。”


    “成天鬼頭鬼腦的,不幹好事?”


    “也不對。”


    “那就請不著了。”


    “這個‘鬼公子’的‘鬼’字,其實也並不是個壞字眼;比較接近的解釋,應該是‘搗蛋鬼’和‘鬼靈精’的意思。”


    “這位鬼公子很會開人玩笑?”


    “不是開玩笑,而是促狹。這小子鬼點子之多,簡直令人防不勝防,經常會捉弄人哭笑不得。”


    “您老被他捉弄過沒有?”


    老騷包沉下麵孔,重重哼一聲道:“他捉弄別人可以,要想捉弄我老人家,嘿嘿,想他小子大概還沒有那份膽量。”


    宮瑤轉頭向後張望,忽然失聲道:“啊,說曹操,曹操到”


    老騷包像是嚇了一跳,道:“你看到那小子了?在哪裏?”


    宮瑤撲嗤一聲,掩口道:“別窮緊張好不好?就算有什麽小子來了,我也不會認識。我不過試探一下這位鬼公子到底在您老心目中占有多大分量而已。”


    老騷包從衣襟下摸出一個皮酒袋,狠狠的灌了幾口老酒,才嘿了一聲道:“這小子沒來洛陽,算是他小子知情識趣。”


    “這話怎麽說?”


    “因為老夫已放出風聲,隻要再見到這小子,一定給他小子顏色看。”


    “這不是很矛盾麽?如果”


    “噓!啊,可憐的黑刀幫,那位什麽戲虎客大概又快要推銷了。”


    戲虎客楊金標不是快要推銷,而是已經推銷了。


    當宮瑤循聲望去場中時,如意棍古蒼鬆一棍正好搗在他的心窩上。


    無論棍法或動力,楊金標都不比古蒼鬆遜色。


    楊金標輸了這一仗,原因隻有一個。


    他沒有留意如意棍這個外號。


    他們使用的,都是三尺七寸長的短棍。


    楊金標的短棍長三尺七寸,就是三尺七寸,而如意棍的短棍,卻是棍中有棍。在必要時,隻要一按機簧,三尺七寸的“短棍”立即就會變成七尺四寸的“長棍”。


    戲虎客楊金標就死於這個可怕的秘密。


    古蒼鬆一棍直搗他的胸膛,他橫棍架住,當時古蒼鬆的根頭離他心窩至少還有一尺多,無論怎麽說,這都是個安全的距離。


    但就在楊金標以為毫無危險可言的這一瞬間,呼的一聲,棍中竟又射出一棍。


    他還沒有弄清楚是怎麽回事,心窩已被很尖搗裂。


    另一邊,血影魔孫快刀和五花和尚了緣,也於同一時候分出了勝負。


    這一仗的變化,頗出人意料之外。


    剛開始時,五花和尚可說是占盡上風。


    他雖然赤手空拳,但由於一身密宗氣功已入化境,孫快刀的一口單刀,根本就對他無可奈何。


    相反的,他那雙布滿殺手的大手掌,隻要一掌拍實,就會將孫快刀立即斃於大手印掌刀下。


    就在孫快刀徒勞無功,快要支持不住的時候,人群中忽然有人叫道:“砍這和尚的雙眉夾心處!”


    五花和尚一聽,又驚又怒,但又無法分身去找那個發話的人。


    他隻有破口大罵。


    他罵的全是粗話和髒話,就算十個流氓加起來,也沒有他罵得下流。


    五花和尚這種反應,無意告訴孫快刀:他的弱點,確實就在雙眉夾心處!


    孫快刀精神來了。刀法一變,立即攻起上三路。


    五花和尚這下可慘了。


    一個人在交手時,如果時時刻刻要護住頭臉不受攻擊,最大的弊病,便是無法“麵對敵人”。


    這種打法是相當累人的。


    隻不過五花和尚還不怎麽在乎,他隻要護住氣眼要害,仍然有抽暇攻出的力量。


    孫快刀還是拿他沒有多大辦法。


    不意人叢中又有人叫道:“攻會陰穴,也可以破他的氣功。”


    孫快刀不肯放過機會,飛起一腳,果然依言踢向五花和尚的下腹。


    五花和尚怒火攻心,未加思索,即以雙掌分別砍向孫快刀的小腿和左肩。


    他隻顧泄忿,完全忘了這樣會暴露後心處的空檔。


    孫快刀的刀果然夠得上一個快字。


    刀光一閃,五花和尚的一顆腦袋,登時齊中分開,變成兩顆腦袋。


    戰將對戰將,血肉橫飛,殺法慘烈,令人怵目驚心,不忍卒睹。


    如再看主將對主將的兩場戰事,就文雅多了。


    四位主將身上都多多少少帶了傷,個人身上都或多或少的沾了血清,但他們打得仍然很斯文,好像他們無論刺別人一劍或給別人刺一劍都不會為他們帶來痛苦似的。


    老騷但沒有猜錯,黑刀幫的兩位副幫主,正是武林八大名公子中的“刀公子”黃魂和“劍公子”藍天虹。


    “刀公子”黃魂的對手是“畫眉師太”花退紅:“劍公子”的對手是“四全道人”樂天子。


    畫眉師太的兵刃是一支長柄鐵佛手。


    四全道人的兵刃是一根銀笛。


    四人功力悉敵,打得很認真,也很謹慎。


    因為雙方一是前輩魔頭,一是當代才俊,名望地位都很高。


    這一戰大家都死得起,卻輸不起。


    這正是成名人物不願輕易出手的原因。要成名不容易,要保持聲譽不衰,更不容易。


    藥材店前的老騷包,看起來真是愜意極了。


    他一邊喝酒,一邊觀戰,神態既悠閑又輕鬆。因為無論誰勝誰負,無論雙方死多少人,都跟他沒有關係。


    如果一定要說跟他有關係,那便是雙方死的人愈多愈好。


    這時他對場中的兩場消耗戰,似乎感到有點不耐煩起來,忽然轉向身旁的宮瑤道:“丫頭,你去把剛才為孫快刀指招的那個家夥找出來。”


    “找出來幹什麽?”


    “老夫要教訓教訓他。”


    “藥酒堂多死了一個,您老不高興?”


    “不是這個意思。”


    “那是什麽意思?”


    “等會兒告訴你。”


    “不行,我現在就要明白原因。”


    “老夫跟這家夥私底下有點老賬要算一算。”


    “你認識這個人?”


    “小子就是那個鬼公子。”


    宮瑤一哦,頗感意外,但也同時對這件代勞找人的差事產生了很大的興趣。


    老騷包說這位鬼公子歡喜捉弄人,果然一點不假。


    他剛才隻三言兩語,便將五花和尚幫忙送上西天,正是一個最好的例證。


    從這一點,同時也可以看出這位鬼公子雖然排名八大公子之末,武學方麵涉獵之廣,無疑卻很驚人。


    練武的人都知道,任何一種內家玄功,無論火候多深,全身都必有一二處練不到的地方。以武學術語說,這一二處地方,便叫“氣眼”。


    “氣眼”的部位所在,是練功者生命中最大的一項秘密。


    即使同門師兄弟,甚至師長輩,都不會知道這個秘密,也不會刺探這個秘密。


    這是武林中一種傳統的忌諱。


    然而,五花和尚雖然來自西藏,他立功上的這個大秘密,卻居然給鬼公子一口拆穿了。


    鬼公子是憑什麽本領發現這個秘密的?


    宮搖知道,這無疑是老騷包要把這位鬼公子找來的主要原因。


    經過最近這一段時間的相處,她已漸漸發覺,這位在武林中輩分奇高的老人,不僅為人溫和而風趣,而且還像一個七八歲大的孩子似的,充滿了童心和好奇心。


    另一方麵,依她猜想,這位“追魂叟”過去一定也遭那位“鬼公子”捉弄過。


    他們之間,也許真的有“賬”要“算”。


    但宮瑤並沒有馬上離開去找人,還有幾個細節,她必須先弄清楚。


    “如果找到了,他會跟我來?”


    “隻要提起老夫的名字,小子一定會來的。”


    “他幫孫快刀殺了五花和尚,會不會是因為他跟‘刀公子’和‘劍公子’已走上了同一條路?”


    “絕不會”


    “為什麽。”


    “‘八大公子’是別人給他們的封號,他們八人之間,彼此並無特殊淵源,尤其是個姓賴的小子,八人之中他最瞧不起的便是‘刀公子’“劍公子’和‘風流公子’。”


    “那他為什麽一定要跟五花和尚過不去?”


    “像五花和尚這種空門妖孽,不論換了誰,隻要有機會,都不會放過的。他今天湊巧碰上這個小子,隻能說活該他倒楣。”


    “這位鬼公子平時使用什麽兵刃?”


    “三節棍。”


    “如果他將兵刃收藏起來,我憑什麽辨認他是不是鬼公子?”


    “這小子好認得很。”


    “你說說他的長相。”


    “廿四五歲,中等身材,長相老實,皮膚黝黑,臉上經常掛著笑容,看上去就像個和和氣氣待人有禮剛從鄉下來的農家青年。”


    “好,我去找找看!”


    鬥場中勝負之數漸漸明顯了。


    占上風的一邊,是“刀公子”和“劍公子”。這情形正應了一句老話:拳怕少壯。


    “畫眉師太”和“四全道人”都是將近六十歲的人了。


    這些年來,他們受花酒堂甘旨供奉,吃得好,睡得舒眼,偶爾溫習一下招式,也隻是卿表意思。這跟過去“四毒”和日行中天比較起來,武功方麵,當然要大打折扣。


    所以,剛開始三五十招不怎麽樣,百招之後,兩毒的身形腰步,便漸漸顯得滯重起來。


    相反的,“刀公子”黃魂和“劍公子”藍天虹卻因為年紀輕,鬥誌旺盛,精力充沛,愈戰愈顯得勇不可當。


    四全道人更慘。


    他的銀笛中,藏有毒針。


    因為過去對敵時,很少有使用的機會,所以這也一直是個不為人知的秘密。


    這時他發覺情勢不利,知道再拖延下去,一定不是這位黑刀副幫主的敵手。於是,佯攻數招,等笛口對正敵方胸腹的那一瞬間,突然按下機簧!


    但他怎麽也沒有想到,他如今麵對的這位黑刀副幫主,竟是江西藍家的後人。


    江西藍家擅鑄暗器,跟四川唐家的毒藥,並稱於世。


    他手上的這支銀笛,便是藍家的傑作之一。


    藍家每以事前承造一件暗器,私底下均有詳細記載。其目的便是希望藍家後代子弟,避免傷在自家打造的暗器之下。


    因此劍公子一上場,便認出了四全道人這支銀笛的來曆。


    四全道人將於何時以及會以何種方式發出笛中的毒針,事實上早就在他預計之中。


    四全道人按下機簧的那一刹那,他突然出劍。


    這一劍不是砍向四全道人的要害,而是以劍身拍向那支銀笛。


    四全道人為了要分神去按機簧,這一招使出時,銀笛本身來貫真力,經劍身一拍,笛口立轉下指。


    指向四全道人自己的雙腿。


    四全道人感到不妙,但已經太遲了。


    刷!


    刷!刷!


    刷!


    毒針如雨,全都射進了他自己的雙腿。


    四全道人大吃一驚,連那隻銀衡也不要了,趁著真氣未散,急急縱身掠開。


    他打算脫離戰圈,找個地方,去服解藥。


    劍公子哈哈大笑道:“沒有那麽便宜的事,牛鼻子。”


    足尖一點,騰身而起,緊緊追了過去。


    四全道人一連三個起落,逃出十餘丈。因為心慌又加使力的關係,毒性提前發作,雙腿沉如裹鉛,劇疼如刺。


    他知道活命無望,突然上步旋身,拚足最後一口氣,埋頭迎向劍公子撞了過去。


    劍公子沒提防到這一點,一時收勢不及,竟被四全道人一個頭捶撞中心房。


    他一劍向四全道人從脊部分劈開兩半,自己也張口噴出一口鮮血。


    四全道人當然是活不成了。


    而贏定了這一戰的劍公子,竟也因一時得意忘形,冤冤枉枉地賠了一條性命。


    這邊,挨了一刀的畫眉師太,突然凶性大發。


    這一刀竟好像又灌輸了她一股精力。


    一個發了狂的女人,本來就夠瞧的。如果發狂的女人,竟是個滿衣染血的惡老尼,自是更顯得猙獰恐怖。


    閑人抱頭驚呼奔跑,深怕給老尼瘋狂揮舞的長柄拂手掃中。


    刀公子鎮定如故,柳葉刀上下翻飛,身形飄忽如風。


    隻不過轉眼工夫,刀光又在畫眉師太身上割下了兩三道血口。


    畫眉師太滿身浴血,步伐踉蹌,如同酒醉,麵孔更是扭曲好像是地獄中行刑的鬼婆子。


    她愈是怒恨,章法愈亂。


    刀公子隻是報以微笑。


    又過了四五招,刀公子忽然飛快的揮了一刀,飛快的收了回去,然後退開兩步站定,冷冷地道:“時間到了,老淫尼,你自己躺下去吧!”


    畫眉師太身子顛得一顛,也突然站定。


    她那隻黃黃的怪眼珠,死死地盯在刀公子臉上,但眼神已在慢慢的暗淡渙散。


    “咕”的一聲,長柄拂手,首先落地。


    接著,身子一歪,果然慢慢的倒了下去。


    倒在自己流出來的血泊中。


    刀公子最後一刀刺在她的心窩上,是致命之傷。


    這一刀可說是多餘的。


    就算是沒有這一刀,她也活不多久。


    她的血事實上也快流光了。


    現在,雙方人數相等。


    彼此都隻剩下十名死士,以及兩員大將。


    花酒堂這邊的兩員大將,是二總管無情掌張宏,如意棍古蒼鬆。


    黑刀幫方麵的兩名大將則是刀公子黃魂以及血影魔孫快刀。


    這一戰該算是誰勝誰負?


    雙方要不要繼續拚纏下去?


    就在這時候,長街另一端,四條影子,突然如飛奔至。


    血影魔孫快刀眼光溜滾,臉色忽變,他剛喊得一聲:“不好”


    一根六尺三寸長的鐵槍,已經怪蟒吐信般直穿他的咽喉。


    殺人槍。


    花酒堂第二股接應的人馬到了。


    這一股由大總管沙如塔領隊。


    主將是七殺書生焦四海。


    戰將兩員是:五毒叟西門長空、千麵人魔裴山水。


    沙如塔出其不意一槍刺死孫快刀,七殺書生焦四海也於同一時候奔向刀公子黃魂。


    五毒叟西門長空和千麵人魔裴山水,則毫不留情的追殺那十名黑刀徒眾。


    西門長空的撩陰腿,果然陰毒狠辣,他每一腳踢出,被踢的人莫不雙手護陰,滾地慘嚎,氣絕而止。


    七殺書生焦四海,是武林四毒中武功最高,心腸最狠,手段最辣,同時也是最懂得享受的一個。


    他的嗜好並不多。


    隻有三樣。


    黃金、美人、酒。


    所以,沙如塔代表羅老太爺,也隻許下他一個條件,如能收複及時樂,及時樂便由他全權主持!


    焦四海跟刀公子黃魂,如在正常情況之下一對,可能正好是半斤八兩,旗鼓相當。


    如今,這位七殺書生占便宜的是,他是初來乍到,而刀公子黃魂已是一支疲兵。


    對後者更不利的是,沙如塔一槍解決了孫快刀,掉過頭來,又加入了這邊的戰圈。


    刀公子黃魂隻應付一個七殺書生,左支右細,再加上一個生龍活虎似的沙如塔,當然更承受不了。


    先後僅僅七八個照麵,刀公子便遭七殺書生一刀砍斷一條手臂,沙如塔錦上添花,又加一槍,一代名公子,於此便告了賬。


    戰事至此結束。


    花酒堂損失了兩員主將,兩名戰將,黑刀幫則全軍盡沒,無一活口。


    大總管沙如塔橫槍洪聲大笑道:“焦老前輩,現在您是及時樂的新主人了,請教您老,能否招待眾家兄弟,讓大夥兒樂上一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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