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無論多麽新奇刺激的事情,若是看得太多,也就沒有什麽意思了。


    丁穀今夜看得最多的事是殺人。


    他親眼看到啞巴殺了賈拐子,沙如塔殺了啞巴,最後蕭如玉又殺了沙如塔。每一次殺人的方式都不同,都很新奇。都很刺激。


    但看到最後,他還是忍不住想打嗬欠。


    他感到乏味的原因是,三次殺人的方式雖然不同,雖然都有峰回路轉之妙,但卻同是不夠光明的小人手段。


    然而,他不能就此退出。


    就算底下將要發生的事,還是老一套,他也非得陪著看下去不可。


    因為穿心鏢蕭如玉下一步要進行的,是攫取那批寶物。


    這是他和戰公子特意保留的一份魚餌。


    在整個事件結束之前,他當然不能坐視魚兒將魚餌輕輕鬆鬆的就這樣銜起遊開。


    接著要發生的,會不會還是老一套?會不會還是同樣乏味?


    依丁穀料想,應該不會。


    因為事件接著演變下去,勢必要牽涉到另一個人。


    狐娘子胡香娘。


    像胡香娘這樣的女人,他相信無論任何事件,隻要有這女人牽涉在內,都一定不會讓人感到老李而乏味。


    (二)


    厚德巷。


    巷底。


    空宅。


    這是一座古老的四合院。


    從天井裏荒蕪的情形看起來,它顯然已很久沒有人居住過了。


    賈拐子沒有說謊,院子裏果然有棵大槐樹。


    一條人影像狸貓似的打西廂房上翻了進來。


    來的正是穿心鏢蕭如玉。


    這位穿心鏢是過去花酒堂中八殺手裏麵最年輕的兩位殺手之一。不僅武功出色,儀表英俊,同時也是八殺手之中最風流的一位殺手。


    他對胡香娘的美色,當然也是垂涎不已。


    隻是由於種種顧忌,他始終未敢作正麵進攻。


    今夜,天賜良緣,他要怎麽樣來把握這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穿心鏢蕭如玉雖然生性風流,但顯然並不是個急色鬼。


    至少要比如意棍古蒼鬆冷靜得多。


    他人落院中,立即閃身退去屋簷下,直到查清四下裏全無異狀,才戒備著緩緩摸向那株大槐樹。


    他以指節輕叩樹身,迅即發覺,其中一段樹幹,果然是中空的。


    可是,暗門在哪裏?


    他又以刀尖慢慢撥弄。最後,那道暗門,終於被他找到了。


    一塊長方形的樹皮,是切開之後,再湊上去的。


    它就是“門”。


    蕭如玉輕輕移開這塊樹皮,仍以刀尖開路,繼續向樹腹內探尋。


    “得”!


    刀尖忽然碰著一塊鐵板。


    蕭如玉心跳加速,興奮得幾乎喘不過氣來。


    他找到了。


    一批千萬人矚目爭奪,不惜殺人流血的無價之寶,終於不費吹灰之力,落入他的手中。


    寶物已經到手,底下怎辦?


    要不要考慮一下那個女人?


    無論如何,狐娘子胡香娘都是個值得考慮的女人。


    蕭如玉思索了片刻,終於又將那隻長鐵箱放回原處,同時也將那塊活動的樹皮,恢複原狀。


    他很冷靜的想過了。


    胡香娘是個好女人。


    一個男人無論擁有多少財富,即使財富多得可以呼風喚雨差鬼使神,要找一個稱心如意的女人,仍然不是一件容易事。


    一個男人,樣樣有了,就是沒有一個合意的女人,豈非遺憾之至?


    不過,另一方麵的利害得失,他也盤算過了。


    一個女人無論生得多美多迷人,也絕不值得一個男人以生命去交換短暫的風流,片刻的銷魂。


    他得先試試這個女人的誠意,再作決策。


    他已想到一個很好的方法。


    他相信那女人無論多會賣弄,隻要有一絲虛假,就絕無法通過他的試探。


    廂房、堂屋、黑洞洞的,聽不到一絲聲息。


    已經三更多了。


    那女人會不會因為等不到賈拐子,已經提前離開了?


    蕭如玉從西廂末端開始,一路躡足傾耳,逐間凝神諦聽。


    巡完西廂,再巡東廂。


    他的臉上終於綻開了笑容。


    他在窗口站定,拉拉衣服,扶正鏢囊和佩刀,又長長吸了口氣,才伸出指頭,輕輕彈了一下窗紙。


    屋子裏沒有回應。


    他又彈了一下。


    “誰?”


    “我。”


    “你是誰?”


    “拐子。”


    屋子裏隔了片刻,才冷冷地道:“你不是拐子。同時姑娘也不認識什麽拐子!”


    她既不認識什麽拐子,卻又聽出他不是那個拐子,聽起來豈非很可笑?


    這種話若是由一個男人口中說出來,一定會令人感覺橫蠻天理,一定會叫人聽了很生氣。


    但是,胡娘子不是個男人。


    她是個“姑娘”。關洛道上,人人驚為天生尤物,沒有一個男人見了不動心的“姑娘”!


    這種話由這樣一位姑娘說出來,聽的人感受就不一樣了。


    尤其是蕭如玉,這時不僅沒有可笑的感覺,反暗暗佩服這女人回答得可算得體。


    他能找到這裏來,當然表示他已非常清楚她跟賈拐子之間的關係。在這種奸情業已敗露,同時事關著大宗財富和生命的情況下,如果換了你是這女人,你又能如何回答?


    哀聲求饒?


    破口大罵?


    別人不說,如果換了他蕭如玉,他就是想上三天三夜,恐怕也想不出比這更妥帖的兩句話來。


    她這兩句話,前麵一句,可照字麵解釋:她已從聲音上聽出他不是賈拐子。


    後麵一句,則屬於女人慣有的一種撒嬌。意思等於說:你來了,就談你自己的事情,別提什麽拐子不揭子,我跟那拐子之間,根本就沒有什麽!


    如果你明知道這女人不是個聖女,又正在想打她的主意,難道你不希望聽到這種話?


    “我是蕭如玉。”


    “蕭大師父,你好。深夜移玉,有何見教?”


    “香娘,你我也不是外人,幹什麽要來這一套?”


    “奴家不懂蕭師父的意思。”


    “你一定要我說個明白?”


    “愈明白愈好,奴家生性愚鈍,不善揣摩別人心意。”


    “拐子已經死了這樣可夠明白?”


    “他臨死之前,已向你招供,於是你便根據他的供認前來找我?”


    “比你想像的稍為複雜一點。”


    “哦?”


    “拐子並非死在我手裏。”


    “死在誰手裏?”


    “沙如塔!”


    “沙如塔?”屋子裏又沉默了片刻,才冷冷接著道:“是沙如塔要你來的?”


    “沙如塔也死了。”


    “怎麽死的?”


    “死於穿心鏢。”


    “你們這樣殺來殺去,都是為了無憂老人那批寶物?”


    “隻是一種巧合。”


    “哦?”


    “沙如塔殺賈拐子,正如你所說,是為了那批寶物。而我蕭某人殺死沙如塔,則是為了另一原因。”


    “什麽原因?”


    “這件事你最好不要知道。”


    “什麽事我該知道?”


    “你應該知道,我今夜來這裏找你,完全是一種緣分。”


    “緣分有很多種解釋。”


    “我說的是最普通的一種。”


    “哦?”


    “你知道那批寶物價值連城,它由兩個人共同享受,無疑要比一個人單獨享受有意義得多。”


    “發了橫財的男人,很少有這種想法。”


    “男人也有很多種。”


    屋子裏又沉默了片刻道:“你的誠意,我很感動。不過,你還是先取走寶物,其他的事改一段時期,等你很冷靜的作了決定,再來找我還不遲。”


    蕭如玉又長長的吸了一口氣。


    現在,最後一刻到了。


    這女人是否有誠意跟他一起共同生活,全靠下麵一句話。


    這句話將決定他是得到一個如花美眷,還是一具豔屍。


    “你肯先交出那批寶物?”


    “什麽?你們殺死賈拐子,竟沒問出寶物藏放的地點?”


    “他隻說已把東西交給了你。”


    這一次,屋子裏足足過了半盞熱茶之久,才聽那女人輕輕歎了口氣,道:“原來你是為了……唉!罷了,院子裏有棵槐樹,是空心的,你自己去找吧……”


    蕭如玉欣喜若狂。


    他成功了!


    這女人是真心的,困為她沒有受到任何壓力,就自動說出了藏寶地點。


    “香娘,開門,快!”


    “什麽事?”


    “我要抱抱你。”


    “你瘋了。”


    “不!”他帶著喘息道:“我-我太高興了。你不曉得不曉得我有多高興。”


    “什麽事這樣高興?”


    “我老實告訴了你吧,寶物藏在樹腹中,我其實早就知道了,剛才我隻不過是想試試你的誠意,結果你果然沒有令我失望。”


    “吱”的一聲,門打開了。


    她秀發微亂,彩腮泛霞,身穿一套蟬紗短衫褲,映著月色,曲線畢現。


    蕭如玉如渴驥奔泉,衝上去一把將她緊緊摟住。


    她以指頭點著他的鼻尖:“你好壞!”


    他摟得更緊了,同時將嘴唇湊了過去。


    她掙紮著道:“死人,你看你的刀鞘頂在人家什麽地方?”


    蕭如玉立即鬆開了手,感覺很抱歉。


    他忘了刀鞘。


    她被頂痛的地方,並不是絕對頂不得,而是不該以刀鞘去頂。


    蕭如玉雙頰火燒,心中的一團火,更是熾烈。


    胡香娘輕輕推了他一把道:“去把東西拿進來,我來點燈。”


    蕭如玉很快的便將樹腹中那個長鐵箱拿了進來。


    房間裏已經點起一盞油燈。


    窗戶上嚴密的蒙著一幅厚厚的黑布,隻要他們不發出太大的聲響,將絕沒有人能發現這座古宅中有人居住。


    燈光下的胡香娘,如花披輕霧,更顯得嬌豔動人。


    蕭如玉放下鐵箱,又想過去摟抱。


    胡香娘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道:“你就不能等正經事辦完了,再來?”


    蕭如玉摸摸擦擦的攬著她,低低地道:“我們可以熄了燈,到床上去慢慢的談。”


    胡香娘板著麵孔道:“你有沒有想想賈拐子和沙如塔是怎麽死的?處在這種緊要關頭上,你怎麽沒有一點警覺心?”


    “現在情形不同了。”


    “哪點不同?”


    “曉得這個秘密的人,除了你我,已經全部死光了。”


    “誰告訴你的?”


    “你屈起指頭來算算就明白了。”


    “你算給我聽。”


    “參與這個秘密的人,第一個是賈拐子,第二個是花槍小鄧,第三個是沙如塔,第四個是我,現在,前麵三個都死了,還有什麽好擔心的?”


    胡香娘臉色微微一變道:“你說第二個知道這秘密的人是誰?”


    “花槍小鄧。”


    “第三個呢?”


    “沙如塔。”


    “沙如塔是從花槍小鄧口中獲得的消息?”


    “大概如此。”


    “大概如此?”


    “詳情我不清楚。”


    “是沙如塔自己說出來的?”


    “是的。”


    “不對。”


    “什麽不對?”


    “這裏麵一定還漏掉了一個人!”


    “何以見得?”


    “花槍小鄧跟沙如塔一向貌合神離,像這麽重大的秘密,他說什麽也不會讓沙如塔知道。”


    “你認為是花槍小鄧將秘密告訴了另一個人,而那個人又告訴了沙如塔?”


    “隻有這樣才說得通。”


    “你猜想這個人會是誰?”


    “我無法猜出這個人是誰,但我敢斷定這個人一定是個女人。”


    蕭如玉點頭:“小鄧的確有這個毛病。”


    花槍小鄧是有這個毛病。


    他自己呢?


    胡香娘道:“如果我沒有猜錯,我還敢進一步斷定這個女人一定是羅老頭七位姨太太中的某一位。”


    “你認為是七姨太太白玉嬌?還是五姨太太尤青霞?”


    “四姨太太金改君,六姨太太秦湘蓮也有可能。”


    蕭如玉忽然笑了笑道:“不論這個女人是誰,我認為都已跟這件事毫無關係。”


    “為什麽?”


    “他們過去的線索,都在賈拐子一個人身上,而沒有人知道你也有一份。知道東西已到了你手上的人,隻有一個沙如塔,如今沙如塔一死,等於把一切線索齊根切斷,那女人又能怎麽樣?”


    他笑了笑,又道:“再說,明天大家發現了賈拐子的屍體,知道賈拐子就是當年的‘小癩子’,原來的秘密,根本就不成為其秘密。”


    胡香娘沉吟了片刻,點頭道:“你說的也有道理。”


    她跟著從床底下取出一個大布袋,接著道:“提著這口鐵箱趕路,不僅笨重,也太惹眼,你把東西清出來裝到這布袋裏去。”


    蕭如玉笑道:“我就沒有想到這點,還是你們女人家心細。”


    鐵箱上鎖著兩把鎖,看上去都很堅固。


    胡香娘道:“我去找鑰匙來。”


    蕭如玉道:“不必。”


    他五指運勁,輕輕一扭,便像撕豆莢般將鎖梁扭斷了。


    胡香娘道:“你的氣力不小啊。”


    蕭如玉曖昧地溜了她一眼道:“我的氣力到底有多大,等下你就曉得了。”


    胡香娘狠狠的在他屁股上擰了一把,嬌嗔道:“你嘴巴就不能幹淨點?”


    蕭如玉渾身每個毛孔裏都像灌進了酥油,滑膩鬆軟得幾乎癱瘓了下去。


    他伸手想要去掀蓋,胡香娘道:“小心點,別碰壞了那對玉獅子和水火球。”


    蕭如玉連忙縮手,將鐵箱重新擺平放正,這才以雙手從兩邊將箱蓋合力揭開。


    “啊!”


    箱蓋剛一打開,蕭如玉便叫著跳了起來。


    並不是興奮得跳了起來。


    而是痛得跳了起來。


    人身上最脆弱也最敏感的部分,就是一雙眼珠子。


    一個人的一雙眼珠子如果突然密密插滿細如發絲的淬毒梅花針,任你是何等英雄,你也會忍不住要吼叫著跳起來的。


    蕭如玉現在總算弄明白了一件事。


    那女人要他小心箱子裏的東西;”原來是為了矯正他開箱時的姿勢。


    她希望他開箱麵對著箱蓋。


    因為箱內彈簧射出的角度是固定的,隻有開箱的人,兩眼注視著箱蓋,箱中那蓬毒針才會全部命中開箱者的麵部,才會使其中大部分的毒針射入開箱者的眼珠!


    他有句話沒有說錯,女人的確比男人要細心些。


    “所以我說你還不夠聰明。一隻聽胡香娘輕歎著道:“要如果換了我胡香娘是你蕭大師父,我就絕不會親自動手去打開這口箱子。”


    (三)


    漫漫長夜過去。


    新的一天開始。


    金色的陽光普照大地,照著萬物欣欣向榮,也照著橫七豎八的屍體。


    過去的這一夜,是個充滿歡樂,也充滿了血腥味的長夜。


    很多人盡情地享受了這一夜。


    也有少數人跟這一夜說了再見。


    這一夜雖然死了不少重要的人物,但也解答了不少重要的問題。


    昨天,花酒堂跟黑刀幫的一場血戰,花酒堂雖然大大的占了上風,但結果證明道理並不站在他們那一邊。


    因為第二天賈拐子的屍體被發現後。大家馬上就弄清了這位賈拐子原來就是傳說中的那個小癩子!


    這跟黑刀幫的指控完全吻合。


    將無憂老人那批寶物藏在及時樂的人,是花酒堂的人;起走那批寶物的人,也是花酒堂的人。


    這個人便是賈拐子!


    如今,新的問題是:賈拐子死了,那批寶物又落入了什麽人手裏?


    殺賈拐子的人是沙如塔,殺沙如塔的人是蕭如玉。


    殺蕭如玉的人又是誰?


    最後殺人的人,是否就是獲得寶物的人?


    還有,整個事件既然肇端於沙如塔的那座小院裏,蕭如玉為什麽會獨獨陳屍於厚德巷中?


    蕭如玉也是位暗器大行家,何以會被別人以梅花針打瞎雙眼?


    能解答這些問題的人,隻有一個。


    丁穀。


    丁穀能解答全部問題,隻有一件事不知道。


    寶物的藏放地點!


    他跟蕭如玉離開花酒堂的時候,他和蕭如玉的想法一樣,也以為寶物就在那口箱子裏。


    結果,蕭如玉沒有想到,他也沒有想到,那口箱子竟是個可怕的陷阱。


    蕭如玉自以為手握試金石,唱做俱佳,沒想到那女人的演技竟然尤勝一籌。


    丁穀隻要一想起那口箱子,就忍不住冷汗直冒。


    因為他如果也起了貪心,急著想把那批寶物弄到手,而於中途殺了蕭如玉,他無疑也會上當。


    丁穀一口氣講完他一夜的見聞和感想,大家都沒有開口,隻有戰公子替他冷冷的加了兩個字的按語:“差勁!”


    丁穀笑笑道:“你認為我哪一點差勁?”


    戰公子道:“你辛苦了一夜,是為了辦正經事,還是為了瞧熱鬧?”


    丁穀道:“當然為了辦正事。”


    戰公子道:“好,現在請問:昨夜你到底辦了多少事?”


    丁穀道:“什麽事也沒辦成。”


    戰公子道:“是不想辦,還是沒有機會?”


    丁穀道:“好像都不是。”


    戰公子道:“這話怎麽解釋?”


    丁穀道:“本來我的確想表現表現,事實上最後也有表現的機會,隻是我總覺下不了手。”


    戰公子道:“因為那位胡香娘子太迷人,太可笑,狠不起心腸?”


    丁穀道:“絕不是。”


    戰公子道:“否則為了什麽原因?”


    丁穀道:“第一、我想不出用什麽手段向一個女人逼供,既能達到目的,又不流於輕浮。”


    戰公子道:“第二呢?”


    丁穀道:“我怕一不小心,又逼出另一口箱子來。”


    大家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戰公子道:“沒出息!”


    老騷包笑道:“小金,你別聽他胡扯了,他說過要留著這批寶物做香餌,就是機會再好,他小子也不會動手的。”


    宮瑤皺眉道:“不急著爭取這批寶物,想法是對的,目前誰要真的得到了這批東西,準會惹上一身麻煩。”


    她頓了一下道:“我現在隻擔心一件事。”


    老騷包道:“什麽事?”


    宮瑤道:“我擔心那位胡娘子眼看風聲緊急!說不定會帶著寶物悄悄一走了之,到那時候再追查她的下落,恐怕就不太容易了。”


    老騷包點頭道:“這的確是個問題。”


    宮瑤道:“因為她食宿都在花酒堂內,我們根本無法時時刻刻留意她的行蹤。”


    丁穀笑道:“像這種疑難什症,隻有向一位仁兄請教。”


    老騷包道:“誰?”


    丁穀眼光四下一掃,才發覺屋子裏少了一個人。


    宮瑤道:“你找那位鬼公子?”


    丁穀道:“是的。小子哪裏去了?”


    宮瑤道:“他說要去跟幾個道兒上的朋友談點事情,事情辦好了再來。”


    丁穀思索了片刻,招手將吳大頭等三個小家夥叫去跟前,不知低低吩咐了幾句什麽話,三個小家夥一齊點頭,興衝衝的出門而去。


    宮瑤道:“你叫他們去幹什麽?”


    丁穀笑道:“易容改裝,輪班監視厚德巷底那幢空宅。”


    宮瑤道:“你認為寶物還在那幢空宅中?”


    丁穀道:“按情理推斷,那幢空宅應該是他們當時心目中最理想的藏寶處所,就算事後那女人心中有鬼,一時也無法另覓更適當的地點轉移,看牢那幢宅子,應該不是閑棋。”


    戰公子道:“你既然如此有把握,為什麽不幹脆進去搜一下?”


    “搜不得。”


    “為什麽?”


    “因為這隻是我的一種猜測,寶物並不一定真的就在那幢空宅中。再說,就算我猜測得不錯,我們也不一定就能找得出來。”


    他笑了笑,接著道:“那女人殺了蕭如玉,至少在目前還以為重新保全了秘密,如果我們不慎留下了搜查的痕跡,那麽這隻煮熟了的鴨子,可能就真的要給逼飛了。”


    戰公子一嘿道:“煮熟的鴨子會飛我還是第一次聽到這種俏皮話。”


    丁穀笑道:“這句話時下流行得很,到處有人掛在嘴邊,幾乎跟‘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同樣流行。你沒有聽過這種話,那隻表示你的見聞尚需多多加強。”


    戰公子一聲不響,站起身子,撣撣衣襟,轉身往外便走。


    丁穀道:“你要去哪裏?”


    戰公子道:“到處走走,加強見聞。”


    丁穀道:“好,你先走,正午我們居易樓見麵。”


    戰公子已走出好幾步,聞言扭頭道:“幹啥?”


    丁穀道:“請你吃飯。”


    戰公子道:“為什麽要選在居易樓?”


    丁穀道:“居易樓的鴨子烤得好。”


    戰公子道:“我對鴨子沒有胃口。”


    丁穀道:“刈下你的舌頭,清炒!”


    宮瑤等戰公子走遠了,才向丁穀笑著道:“金大哥就是性子急躁了點,其實是個大好人,你為什麽老是要逗他生氣?”


    丁穀笑道:“這就叫做以攻為守。你沒見他每次開口都想找我的麻煩?我如果不先氣死他,我就非給他氣死不可。”


    老騷包長長歎了口氣,道:“現在的年輕人,樣樣都好,就是教養太差,油嘴滑舌,滿口新詞兒,沒一句正經……”


    丁穀眼珠子不住轉動,忽然賠笑道:“我忘了請問前輩:昨天小賴最後有沒有說出他何以能看出五花和尚氣眼的秘密?”


    老騷包轉臉望去門外,一麵拔出煙筒裝煙,就像沒有聽到。


    宮瑤朝他使眼色,想阻止他問起這件事。丁穀點頭又搖頭,表示他懂她的意思,同時也表示他是故意要窘窘老家夥。以回報他剛才對年輕人的那段“評語”。


    所以,他接著又催了一句道:“嗯小賴怎麽說?”


    老騷包“叭叭”的抽了幾口煙,悠然道:“忘記了,你想知道的話,可以去找那小子說一遍。”


    宮瑤忍笑代答道:“小賴是這樣說的,他說他最近學會一種觀氣望色術,他是從五花和尚氣色上觀察出來的。”


    丁穀忍不住笑著罵道:“這小子難怪人家喊他鬼公子,就是不說人話。”


    聽到丁穀罵鬼公子不說人話,老騷包臉色頓時為之好轉。


    他連忙從嘴裏拔出旱煙杆子,點頭道:“唔,不說人話,形容得恰當極了!你跟小金兩個,已經夠不像話的了,想不到這小子比你們兩個更不是玩藝兒。”


    丁穀像被人在臉上抹了一把臭爛泥,有點哭笑不得。


    在說話的人,也許是種恭維,隻是這種恭維實在令人消受不了。


    宮瑤笑道:“前輩請別見怪,晚輩可要說句公道話,您老對那位鬼公子責備得太過分了。”


    老騷包瞪眼道:“哪點過分?”


    宮瑤道:“他對五花和尚氣眼的秘密雖然耍了一次滑頭,但他後來接著說出的另一件秘密,對您老實在重要。把兩件事加起來,應該是將功折罪而有餘。”


    丁穀道:“小子真的清楚上次風陵渡那名蒙麵人的身分底細?”


    宮瑤點頭道:“是的。”


    丁穀道:“他說那人是誰?”


    宮瑤道:“石中玉。”


    丁穀一怔道:“血公子?”


    宮瑤道:“你感到意外?”


    丁穀輕輕歎了口氣道:“小賴愛說笑的毛病,人人討厭,但這次我倒真希望他說的不是真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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