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今天坐在這裏,感觸頗深。


    “哎,你幹什麽?”陸淺衫縮了縮脖子。


    傅忱從她後頸捏起一塊小小的黃土漬,“你什麽時候沾到這個,坐輪椅上也能去泥水裏打滾,我真得時時刻刻看住你才行。”


    “不要冤枉我,一定是風吹過來的,剛才起風了你沒感覺?”


    傅忱一愣,腦海裏迅速閃過幾個畫麵,最終定格為進門時和他擦肩而過的青年,手套上沾滿黃泥。


    “你們剛才接觸了?”


    “隻說了幾句話。怎麽?”


    傅忱皺著眉頭在樓裏找了找,最後在陽台角落裏的一堆磚塊中,看見了一塊明顯格格不入的泥磚。


    “他進來的時候拿磚塊了嗎?”


    “沒有吧?我沒注意。”陸淺衫看著傅忱沉下去的臉色,莫名其妙地覺得後腦勺一緊。


    傅忱從後麵抱住陸淺衫,揉了揉她的腦袋:“沒什麽,以後不要一個人呆著。”


    “好。”她想起剛才那人,第一次和傅忱提起那次手術後的事情,“阿忱,你知道嗎,陸麟以前也在工地幹過兩個月,他才初三畢業,為了給我賺營養費,暴瘦了二十斤。”


    說直白點,間接是陸淺衫吃了。


    很多人會覺得,陸麟是陸淺衫的拖油瓶,以前租房的小區,鄰居給她介紹對象,陸淺衫還沒說要相親,一個個話裏話外就是“你帶著弟弟,是巨大的短板,你這樣的,男方肯定也要有短板才願意要你,禿不禿頭我覺得就不要太挑了……結婚了就不能帶弟弟一起生活,要和娘家人分清……”


    陸淺衫不這樣認為。


    傅忱倒不知道陸麟這小子還做過這麽感天動地的事情。


    在他缺失的那段歲月裏,是陸麟用稚弱的肩膀,替他扛起了照顧陸淺衫的責任。


    他蹲在陸淺衫麵前:“你是覺得我沒地方給弟弟住?還是缺他一口吃的?我知道你的擔憂,除非陸麟有一天組建自己的家庭,想要個人空間,否則他永遠是你弟弟,你可以帶著他一起生活。家人的意義就在於此,我不介意,並且感激。”


    “謝謝你,阿忱。”陸淺衫抱了抱傅忱。


    遠在天邊的陸麟突然收到一筆他姐夫的巨額轉賬。


    瘋了吧這是,都夠買房了。


    陸麟如實表達自己的疑問:“你這是打算讓我自己買房住?”


    “你姐心疼你出遠門,零花錢。”


    傅忱收回手機,出門找那個群演,場務說他身體不舒服領了錢先走了。


    陸淺衫這樓裏沒有裝修,更沒有監控。劇組來了之後,在周圍安了很多攝像頭,防止設備被偷。


    傅忱找了一下午監控,隻有六號監控透過大開的窗戶,拍到了陸淺衫的側麵。


    畫麵中,陸淺衫專心寫劇本,一人在她身後,麵目猙獰,高高舉起磚頭,聽見傅忱聲音的那一瞬,他若無其事地放下磚頭,走到陽台扔了。


    傅忱握緊拳頭捶了一下牆麵,就差一點,陸淺衫就——


    他都不敢想象,如果他晚來一步,陸淺衫就坐在輪椅上讓人用磚頭砸了!


    他立刻找負責發工資的人,要了這人的身份信息,連同視頻一起交給警方。


    警方迅速到嫌疑人登記的住處調查,卻撲了個空,手機也關機,聯係不上。


    陸淺衫盯著嫌疑人的照片,下午她沒認真看臉,此時覺得他有些眼熟,哪裏見過……


    陸淺衫道:“阿忱,你說他像不像我在酒店遇見湛白凝時,那個向我砸蛋糕的男生?”


    傅忱迅速回想了一下,當時他隻顧著擋住陸淺衫,後來那塊蛋糕扔到湛白凝身上去了,他便也沒管是誰出的手。


    如果是男生扔的,傅忱合理懷疑他是搶的旁邊女生的蛋糕,行為激進,這特質倒也對得上。


    傅忱從網上找了幾張圖,經過對比,在粉絲群體中發現了這人的身影。


    傅忱把這個疑點向警方說了,當晚,警方便趕赴湛白凝家中詢問情況。


    震驚的是,他們反而把湛白凝從歹徒手裏救了。


    第34章


    警察到達湛白凝的住所時,天色已黑,隻見門戶大開,臥室和客廳亮著昏暗的燈,裏麵間或傳來微弱的掙紮呼救聲。


    兩名警察對視一眼,飛快地衝進屋裏,製服了正在施暴的歹徒。


    湛白凝陷害他人的行跡敗露後,便找了一個沒有左鄰右舍的獨棟別墅住著,大家互不相識,還能體麵地當個社會人。


    行凶者沒想到,這地方還能有警察衝進門,猝不及防被按趴在地上。


    彼時湛白凝被掐得奄奄一息,衣衫淩亂,身上多處毆打淤青,好在更可怕地後果沒有發生。


    警察來時,湛白凝已經在絕望放棄的邊緣掙紮,被救出後緊緊抱著人民警察的大腿,上救護車都不敢放手。


    經過調查,警方發現,嫌疑人魏某是湛白凝的狂熱腦殘粉,日常在私信中示愛、告白,參加過她的見麵會後,更是見色起意。


    後來湛白凝被揭發,變成過街老鼠,魏某“不離不棄”,繼續每日打卡。湛白凝虛榮心強,在一片罵聲之中,便注意到這個“特別”的人。


    她像是找到了一個宣泄的出口,經常與魏某倒苦水,罵陸淺衫,痛斥世上為什麽會有陸淺衫這樣的人,一個山溝溝裏出來的東西,現在什麽都有了。


    有時候情緒上頭,湛白凝也會說如果有誰能讓陸淺衫倒黴,就是她這輩子的恩人。


    也就惡毒詛咒為主,湛白凝看見傅忱都哆嗦,沒有這個膽子教唆殺人。


    魏某總是盡心安撫湛白凝,什麽話都順著她說,跟著痛罵陸淺衫,取得湛白凝的信任。


    一來二去,湛白凝的信息被套得差不多,他甚至知道了湛白凝現在住在某一處比較偏僻的別墅躲風頭。


    本月中旬,魏某發信息告訴湛白凝,他找到機會為她教訓陸淺衫,希望湛白凝能“報恩”。


    湛白凝突然察覺到對方不是個正常人,回了一句“我可沒讓你幹這個……你、你神經病吧,以後別打擾我。”


    然後拉黑了所有聯係方式。


    魏某受了刺激,對陸淺衫動手不成,立刻去山間別墅區找湛白凝,揚言自己已經殺了陸淺衫,湛白凝要是不想擔“教唆殺人”罪,就和他上|床。


    湛白凝養蠱反噬自身,拚死反抗,即將萬劫不複時,被警察救出。


    陸淺衫聽見整個過程,有些唏噓,差點她連黃泉路都要遇見湛白凝,感覺傅忱給她燒的紙錢都會被湛白凝搶光。


    辦案民警道:“湛女士現在在醫院,人剛剛清醒,檢方是否起訴她還不知道,她說想要見陸女士。”


    陸淺衫看了一眼傅忱:“行吧。”


    “我覺得市裏應該給你半個獎章,傅老師今天阻止了兩起惡劣治安事件。”陸淺衫摟著傅忱吹噓。


    傅忱的臉色稍微好看了一點,他頷首看著陸淺衫,歎氣:“外麵的世界太危險了。”


    陸淺衫願意見湛白凝,傅忱沒想到,但是他有幾句話要和湛白凝說,便也答應了。


    醫院。


    湛白凝疑神疑鬼地躺在床上,全身多處受傷,肋骨骨折,鼻青臉腫。她最近神經一直處於高壓緊繃狀態,在加上被這次的事情嚇破了膽兒,入睡都要靠鎮定劑。


    一見到陸淺衫,湛白凝立刻痛哭流涕手腳並用地從床上下來,抱著陸淺衫的輪椅不放手。


    “淺衫!淺衫我真的知道錯了,我錯了,我不該這樣對你,我遭到報應了!”湛白凝精神崩潰,歇斯底裏嚎得走廊行人紛紛側目,傅忱一臉難以忍受地把門掩上。


    “我遭到報應了!殺人犯來我家!他要強|奸我!然後警察來了!他們說是你報的警,淺衫,是你救了我,我錯了,我不該偷你的吹風機,我不該挑撥你爸爸,我不該抄你的經曆——”


    湛白凝哆哆嗦嗦地把幾張銀行|卡從病服裏掏出來,拚命地塞給陸淺衫:“這些錢我不要了,都還給你,淺衫,我不要了,對不起。”


    她從來愛的不是錢,而是打壓陸淺衫、利用陸淺衫賺來的那份高高在上的虛榮愉悅感。瀕臨死亡之前,湛白凝忽然醒悟,快樂是自己賺來的,偷別人的東西偽裝自己,隻能吸引像魏某這樣的極端雜碎。


    她忽然想起大學時,某段她單方麵塑料姐妹花的歲月,陸淺衫幫了她那麽多,正如這次把她從地獄拉回來。


    她太貪心,看不穿,隻有死亡能擊碎浮沫。


    陸淺衫冷淡地看著披頭散發的湛白凝,她也不知道自己來幹什麽,似乎想確認一些事,但是湛白凝都說出來了,她反而覺得不那麽重要了。


    傅忱冷眼看一會兒,把陸淺衫往後拉了拉,對失去依靠倒在地上的湛白凝道:“現在嫌錢燙手了?我教你個辦法花錢,請律師讓那人牢底坐穿。”


    和湛白凝的賬另算,魏某兩次殺人未遂,傅忱希望這人能按最高量刑判,這就需要湛白凝的配合,咬死魏某。


    湛白凝眼睛亮了下,急切地拜托傅忱:“對對對,卡給你,我知道你認識很厲害的律師對不對!”


    傅忱推開卡,“我讓律師跟你說。”


    說完她推著陸淺衫離開,沒管地上的湛白凝。


    湛白凝怔怔地看著陸淺衫和傅忱離開,眼角滑落兩行淚水。


    陸淺衫從頭到尾沒和湛白凝說話,出了病房忍不住道:“湛白凝似乎需要一點創傷後心理幹預。”


    “你心軟了?”


    湛白凝做盡小惡,遇見大惡。但念在同窗之情,身為女性,陸淺衫依然覺得湛白凝要受到懲罰,但應該基於法律,絕不是這種。


    幸好,一切停止在最壞之前。


    陸淺衫伸手牽了牽傅忱:“也不是心軟……唔。”


    傅忱親了一口陸淺衫:“我知道,所以我會讓她的主治醫生給她找個心理輔導。”


    “謝謝。”陸淺衫感激,“我再也遇見不到第二個像你這樣理解我的人。”


    “你還想遇見幾個,一個都不許。”


    傅忱把陸淺衫推到骨科室,在陸淺衫的強烈要求下,詢問醫生陸淺衫是否可以不坐輪椅。


    年過半百的醫生一言難盡。


    你老婆早就可以從輪椅上下來了!你是推上癮了嗎!


    陸淺衫尷尬地扶著額頭,像傅先生這樣霸道的家屬,就應該讓專業醫生教訓一下。


    “讓她現在就自己走!”醫生檢查完傷口,看起來想沒收輪椅。


    傅忱其實經常扶著陸淺衫在家裏走,還給肌肉按摩,但是稍遠一點的路程,比如出門散步,他就要求帶上輪椅。


    一有風吹草動,就把陸淺衫按在輪椅上,不許自己動。


    字麵意思的風吹草動。


    霸道得一批。


    傅忱虛心接受醫生的建議,毫不辯解,當麵一手牽著陸淺衫,一手推輪椅離開。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分手頭條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小文旦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小文旦並收藏分手頭條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