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桑青這才磨磨蹭蹭出去。


    將近半年沒見,林夫人容貌未改,隻是身材比以前豐腴了些,想來小日子過得不錯。一家人親親熱熱地坐在桌子旁,梨奈手腳麻利的捧了蜜餞果盤來,加上林夫人帶來的糕點,整整堆了一桌子,光是看看就飽了。


    林夫人細細打量了繁光宮內的陳設裝飾,滿意的連連點頭,“不錯不錯,比上次來看到的好多了,看來皇上漸漸開始待見你了。娘親不圖你住的地方比家裏還好,但起碼不能次於家裏,咱們青青從小是錦衣玉食養出來的,如今進宮為妃,更要用錦衣玉食養著。”


    理想總是好的,然現實總是諸多殘忍,林夫人嫁的夫君是官爺,所以她對宮裏的勾心鬥角了解的不夠全麵。能安然無恙活著就不錯了,如何還敢奢求用錦衣玉食養著。


    捏了顆蜜餞丟進嘴巴裏,林桑青問林大人,“哥哥怎麽沒來?”


    林大人如今已是林相,衣著打扮卻還和以前做侍郎時沒甚區別,華貴中透露出樸實的土氣,“那個混小子,”提到林梓,他一臉恨鐵不成鋼,“他一心係在軍營上,連妹妹都不曉得回來探望,忒沒心沒肺。我看他這輩子別娶媳婦了,就和駿馬成親吧,省得禍害人家好姑娘。”


    林夫人又拿胳膊肘搗他,“你胡說什麽,好男兒誌在軍營,你願意要一個駿馬當兒媳婦,我可不願意抱著個馬崽兒當孫子。”


    林大人被林夫人搗得朝旁邊歪了歪,坐直身子,他數落林夫人,“你手勁這麽大作甚,差點把我搗跌倒,都一把年紀了,你能不能學得溫柔一些?”


    林夫人氣得冷哼一聲,“你看你看,年輕的時候誇我溫柔好看,用盡法子把我騙到手,現在年紀大了,開始數落我不溫柔了,年輕的時候你怎麽不說呢?”


    眼看他們要吵起來了,林桑青忙把嘴巴裏的蜜餞咽下去,伸手攔在他們中間,趕緊岔開話題,“父親,我聽旁人說,柳相之所以倒台倒得這麽快,除了刑部查得仔細外,還有許多人從旁助力。譬如原先圍在他身邊的同僚,以及與你相近、後又轉投柳相手底下的官員,有許多站出來出來揭發他。那些人都是父親提前安排好的吧?”


    第58章 第五十八章


    慢悠悠翹起二郎腿,林大人捧起茶盞輕啜,“青青啊。”他語重心長的喚她,“你別管這些費腦子的事情,隻要當好你的寵妃,保養好你娘給你的這張如花臉龐便成。現在皇上有需要用到我們林家的地方,看在我的麵子上,他會寵幸你的,爹之前不是和你說過嗎,屬於你的寵幸遲早會來,現在正是時候。”優哉悠哉地晃著腿,林大人揚起滿是胡茬的下巴,驕傲自得道:“咱們林家世代經商,家裏頂多出過誥命夫人,卻從來沒出過皇妃,青青你是林家的第一個皇妃,真是光宗耀祖啊,給爹長臉了。”


    林大人沒說他布過眼線,也沒說沒布過,但他既然選擇回避這個問題,便說明他心裏有鬼,那些人定是他提前安排好的。


    布下那些眼線需要花費不少心思,看來,林大人的心機亦不淺,他看上去挺憨厚的,內裏卻老奸巨猾。


    話又說回來了,不老奸巨猾的話,林大人如何能打下如今這樣宏大的家業呢。就像看上去羸弱消瘦的蕭白澤,要是單看容貌,不告訴旁人他的身份,誰能想到這個年紀輕輕貌美如花的美男子是行事果決狠辣的皇帝呢。


    “父親要時刻記住柳家的前車之鑒,”摸塊蜜餞塞進嘴巴裏,林桑青提前為林大人緊緊發條,“處在相爺的位置上,權利和義務對等,您萬萬不能被權利蒙蔽了眼睛,做出什麽法理難容的事情。”


    林大人揚眉一笑,很是不屑道:“咱們家有殷實的家底子,錢花幾輩子都花不完,作甚還要學柳安順,去貪汙不屬於自己的銀錢。”想到什麽,他問林桑青,“對了,爹給你的嫁妝錢花完沒有?趕明兒爹再讓人推一車錢來,你想買什麽就買什麽,虧了誰都別虧了自己。”


    林桑青:“……”她是標準的守財奴,那一萬兩銀子還好生生的收在箱子裏,她一兩都沒舍得用。再者說,宮裏沒有需要用錢的地方,需要什麽東西,憑身份就能得到。


    她正思忖是該說沒有,騙些銀子存起來,還是據實告知,圖得良心上的安穩,蕭白澤身邊的頭號大太監白瑞突然提著拂塵進來,行過禮之後,對林大人道:“大人,皇上請您先去啟明殿一趟,說是有事情要和您商量。”


    林大人趕忙把杯子裏的茶水喝完,“好的,我這就過去。”


    林夫人故作嫌棄的攆他走,“你快些過去吧,別在這裏礙事了,咱們娘倆許久未見,有好些體己話要說。”


    “有什麽體己話,還不能讓我這個做父親的聽。”林大人朝白瑞笑一笑,擱下空了的茶盞,碎碎念叨著起身離去。


    林桑青亦微笑不言,她想,有什麽話是父親聽不得的呢,林夫人未免小題大做了些。


    等到林夫人真的和她說起體己的話,林桑青才倏然明白,難怪她要趕林大人走,她要說的果然是十分體己的話,體己到一般的小姑娘聽了會臉紅。


    “你入宮這麽久了,肚子怎麽一直沒動靜,是不是皇上那方麵的功夫不行?”


    小圓臉梨奈立時變成了小紅臉梨奈,她搓搓手指頭,借故跑了出去。


    林桑青的臉皮比梨奈厚上許多,這點程度的體己話她還是能接受的,從從容容的靠在椅背上,她告訴林夫人,“不是不行。”林夫人捏起一塊蜜餞送進嘴巴裏,她頓一頓,歎了一口氣,繼續說下去,“是他壓根沒工夫。”


    不知是咽得太急還是這個信息太過驚人,林夫人捏著脖子翻白眼,看來是蜜餞卡在嗓子眼了。林桑青趕緊遞了一杯溫水給她。


    喝了半杯溫水才把嗓子裏的蜜餞衝下去,林夫人來不及把氣緩好,瞪眼震驚道:“啊?!”交疊在一起的雙手緊緊握著,她強迫自己鎮定下來,“孩子,你可不許亂說。”


    林桑青撇嘴道:“孩兒怎會愚蠢到去造皇上的謠呢,是太後親自對我說的,娘你再想想,皇上即位好幾年了,膝下一直無所出,除了沒那方麵的功夫外,還會有什麽原因。”


    想了想,林夫人神色凝重地點點頭,“也是,咱們乾朝現在一個皇子公主都沒有,看來,皇上那方麵功夫的確不行。”重重歎息一聲,她心疼地看向林桑青,憂心忡忡道:“造孽啊,你爹隻看到你光宗耀祖了,卻看不到你獨守空房的孤寂,皇上要是能練會那方麵功夫還好,若是練不會,你這輩子可怎麽辦……”


    怎麽辦?林桑青暗搓搓地摳鼻子,當然是笑嗬嗬的看著辦啊!皇上的不舉之症一直治不好才好呢,這樣她便不用被迫把貞潔交給不喜歡的男子了,正好可以帶著完璧之身去往西方極樂世界。


    她正打算出言寬慰林夫人幾句,讓她別有心理壓力,幾聲粗嘎的笑聲從宮門口飄進來,“哈哈哈,好啊,好啊,皇上照舊寵愛阿春就好。”


    心猛地一沉,腦袋頓時像跑進去了一窩蜂子,鬧哄哄的,眼皮子緊跟著跳起來。


    林夫人不悅蹙眉,“誰啊這是,怎麽一點禮數都不守,皇宮裏豈能這樣大聲喧嘩。”


    梨奈害羞完了,正好從外麵進來,回頭看看從宮門口經過的幾個人,不太確定道:“回夫人,好像是楊妃娘娘家的親戚,今兒個皇上在保和殿宴請所有後妃的親人,楊妃娘娘家的親戚也來了。”


    林夫人又替楊妃操了個心,“我知道楊妃娘娘出身不高,但她的親戚也不至於粗俗到什麽禮數都不懂啊,楊妃走到如今這一步不容易,希望他們等會兒別給她丟人。”


    跳動的眼皮子漸漸趨於平靜,心也隨著講話聲的遠去而恢複跳動的頻率,林桑青悶悶托腮,心道她娘還真是粗俗到什麽禮數都不懂的人……


    林桑青覺得自己有點兒冷血,林夫人這樣議論她的親生母親,她竟然絲毫不覺得生氣,甚至想參與其中,與她們一起議論。


    也許,是過去那屈辱、痛苦的十幾年在作祟吧,那個家除了爹之外,她任何人都不想理會。


    梨奈在宮中的朋友眾多,消息靈通到可以稱她為“百事通”了,想起之前聽說的事情,她對林夫人和林桑青道:“我聽楊妃身邊的宮女說,楊妃沒進宮的時候一直靠這門遠房親戚接濟,進宮之後通信不易,他們便斷了聯係。今年楊妃的父親母親雙雙去世,她隻剩下這一門遠方親戚了,這才重新輾轉聯係上。”


    垂首撥弄著手腕上的銀鐲子,林桑青不得不佩服梨奈所說消息的準確度,沒錯,她在家裏的時候經常聽到娘找爹爹要錢,說是要接濟一個沒準會成貴妃的遠方外甥女,後來她那個遠方外甥女進宮了,最開始說是宮女,後來又說是選侍主子,到最後幹脆沒了音信。


    她原本一直以為她娘在胡說,想借這個理由套她爹的私房錢花,直到今年中秋節那日,她才發現這個遠房外甥女真有其人,她就是楊妃。


    想到一件重要的事情,林桑青試探著問梨奈,“那,楊妃的遠方親戚也會去保和殿赴宴嗎?”


    梨奈如實回答,“會的娘娘,他們進宮的目的就是去保和殿赴宴啊。”


    心髒再度沉底,林桑青的腦子又開始嗡嗡作響了。接下來林夫人說了什麽,梨奈又說了什麽,她全部沒有聽進去,腦袋暈暈乎乎的,心神始終不寧。


    除夕大宴下午才開始,在此之前,林夫人可以一直待在宮裏陪伴女兒。


    自從聽聞她真正的家人要去保和殿赴宴以後,林桑青便心緒不寧,雖然神色如常的陪著林夫人拉家常,但心早不知飄到哪裏去了。


    梨奈絮絮叨叨的和林夫人說著宮裏的事情,當說到盤龍池邊有兩棵綠梅時,林夫人甚是稀奇,她心血來潮要過去看一看,林桑青心中存著事情,無心作陪,便讓梨奈領著林夫人去了。


    等到林夫人和梨奈離開繁光宮,林桑青心情沉重的歎口氣,轉身進入寢殿,在模糊不清的銅鏡前緩緩落座。


    映現在鏡子裏的是一張清秀的瓜子臉,一對柳葉眉彎彎點綴,膚色白皙勻稱,容貌並不多麽出色,卻也並非丟進人堆裏就找不著。這張臉陪了林桑青二十多年,分明熟悉無比,可在模糊的銅鏡裏,它又是那麽的陌生。


    我是誰?她問自己。


    過去的二十年,她是民間的普通女子,家中有不講理的娘親和懶散大姐,她完全淪落為了丫鬟,每一日都過得很煎熬;如今她是當朝尚書省宰相的女兒,是昭儀林氏,姓名和相貌雖然還和從前一樣,但身份已然天差地別。


    除夕之宴,身為昭儀的她應當要參加,現在她親爹親娘也要參加,不用想,他們肯定會碰麵。


    雖說原本的她已經服下鶴頂紅之毒死了,現在這具軀殼是林小姐的,但她和林小姐有著一張一模一樣的臉,隻要爹和娘看到她,肯定會生出許多不必要的事端。


    而皇宮之中最怕事端,屆時連累了她事小,連累了無辜的林大人一家便說不過去了。


    焦灼地扣弄著才剪過的手指甲,她偏頭看了看窗子外的太陽,心中漸漸醞釀起想法——有什麽辦法能夠不和她爹她娘打照麵呢?


    第59章 第五十九章


    裝病不去除夕宴?唔,林桑青撓撓頭發,現在去回稟皇上說不去除夕宴為時已晚,何況她昨天夜裏才見過蕭白澤,那時她生龍活虎的,如果乍然回稟蕭白澤說身子不好不能去除夕宴,那個心思縝密的家夥定會有所懷疑。


    想個辦法拉攏哄騙林夫人和林大人,讓他們自己去赴宴,她則找個借口躲起來?不,也不好,林夫人和林大人都已經進宮了,她這個女兒必須要作陪。


    又想了好幾個不去赴宴的法子,都被林桑青很快否決了,時間一分一分過去,日頭一點一點偏西,離除夕宴開始的時間越來越近,她卻還沒想到十全十美的辦法。


    有風從未關好的門口吹來,吹得殿中懸掛的垂紗簾子搖晃不止,發出叮叮當當的碰撞聲,殿內的東西也好像在跟著垂紗簾子晃動,一切都影影綽綽的,似蒙了一層輕紗,看不真切。


    腦袋裏“不靈”響一聲,林桑青突然想到了一個辦法,如果不往深了去考慮的話,或許行得通。


    隻是……這個法子可能略顯殘忍……


    凝神思索稍許,漸漸打定主意,她深吸一口氣,對著銅鏡最後看一眼鏡中人的完好容貌,停頓須臾,她朝殿外大聲喚道:“楓櫟,你在外麵嗎,幫我取一塊麵紗來。”


    除夕大宴於傍晚準時開啟,冷清了足有半年的保和殿重新熱鬧起來,優雅喜慶的宮廷樂飄蕩在皇宮中軸線上,處處可見璀璨的華燈,為這一夜增添了數不盡的光彩。


    林桑青厭煩和嬪妃們打交道,她本打算踩著點兒過去的,然林大人是滴水不漏的主兒,他告訴林桑青,越是在這樣盛大的場合,她越應該提前過去準備,這與禮數無關,是必須養成的良好習慣。


    被迫提前和林大人林夫人抵達保和殿,其他人等全都沒到,保和殿裏隻有一幹宮人在穿梭忙碌,林桑青在之前的老位置上落座。內廷司此番安排的座位順序還和從前一樣,她仍舊坐著後宮嬪妃的第三把交椅,位置不曾有變化,隻是將原來的方桌改大了一倍,方便他們一家三口坐在一起。


    掃了掃桌子上色彩繽紛的水果,看到橘子時,林桑青下意識覺得喉頭一緊,嘴巴裏立時開始反酸水。她把橘子往旁邊推了推,揀了一隻香蕉慢慢剝著皮。


    林夫人看著她的舉動有些不解,“哎,青青你以前不是最愛吃橘子的嗎,今兒個怎麽不吃了,要不要娘親剝一個喂給你吃?”


    她嫌棄的“噫”一聲,從底下將麵紗撩起半片,把剝好的香蕉放進嘴巴裏,咬下一口,道:“吃膩了,娘親您剝了橘子自個兒吃吧,可別喂給我。”


    殿門前傳來問好的聲音,站在門邊的宮人齊刷刷彎腰行禮,她一壁咬著香蕉一壁閑閑望去,門前立了四道人影,正是楊妃和她原本的家人。


    她們竟也來得這樣早。


    把麵紗蓋好,她最先看向的人是爹,大半年未見,他好似蒼老不少,整個人都瘦了一圈,形態明顯憔悴,脊背都有些佝僂了;反之娘和大姐卻容光煥發,每人著一件華光溢彩的絲綢錦裳,鞋頭各綴下等珍珠一顆,行動間自信滿滿,瞧上去像大戶人家的夫人小姐。


    握著香蕉的手開始顫抖,她別過眼,盡量不去看他們。


    和氣的吩咐宮人們起身,楊妃端著手臂進殿,路過林桑青身邊時,楊妃停下腳步,熟絡地同她打招呼,“林妹妹來得好早,林大人、林夫人亦來得很早。”看到她蒙臉的麵紗,秀眉微蹙道:“咦,現如今並不是夏天,沒有日光照耀,皮膚不會被曬黑,妹妹你作甚要帶著麵紗?”


    林桑青扔掉手中剩下的一截香蕉,竭力讓自己不去看爹娘和姐姐,朝著楊妃自嘲笑笑,“哎,別提了,妹妹手腳蠢笨,連最基本的日常小事都做不好,這不,方才換衣裳的時候沒注意,指甲竟然把臉劃破了。”她朝楊妃亮一亮剛修剪整齊的指甲,收回手,捂著臉道:“傷口雖然不長,但妹妹怕沾染到灰塵,留下傷疤便不好了,是以這才找了塊麵紗帶。”


    林夫人剝完了一隻橘子,轉手遞給林大人,掏出帕子擦著手上的橘子汁,她朝楊妃笑著道:“您就是楊妃娘娘,果然溫婉賢淑,平易近人,難怪皇上一直鍾情於您。”眉頭和藹地舒展開,她轉頭看著林桑青,帶著寵溺而薄責的笑道:“我家青青打小就頑劣,被她爹慣得不成樣子,往年在家時,指甲都是我這個做娘的幫她修的,如今進了宮,有些事得學著自己做,可您看看,她到現在還學不會修指甲,真不知從前慣著她是好事還是壞事。”


    楊妃亦回笑道:“林夫人隻有這一個女兒,自然要多寵著些,哪怕寵得再過分,外人也不會說什麽的。”


    這樣的場麵略微尷尬,彼此不相熟的人聚在一起,說的都是浮於表麵的客套話。林桑青幹幹笑著,幸好臉上帶著厚厚的麵紗,看不到她抽搐的唇角。


    大姐林忘語一直默不作聲,盯著她看了好幾眼,不知想到什麽,突然“咦”了一聲,指著她道:“你的眼睛很像……”


    掩在袖籠裏的手猛地哆嗦一下,林桑青故作鎮定地抬起頭,用看陌生人的眼神看著她。


    難道——她看出什麽來了?


    林清遠蹙起眉頭,適時打斷林忘語的話,低聲嗬斥她道:“忘語住嘴,不許說沒規矩的話,你先到桌子旁坐下,吃些水果,別插話。”


    大姐打小是被娘寵大的,林桑青還在家裏時,家裏有一個不成文的規矩,除了娘之外,任何人都不能嗬斥大姐。林桑青想,爹等會兒可能要遭殃,娘不會給他好臉色看的。


    果然,被林清遠這樣當著眾人的麵嗬斥了幾句,大姐顯得很是忿忿不平,她轉身拽住娘的手,嘟著嘴巴生氣道:“娘!你看看爹!”


    娘的臉色登時變得很難看,她冷眼看向林清遠,也不管周圍還有沒有人在,當場便拉下臉道:“姓林的,這是我的女兒,你憑什麽用這種口氣同她說話?”


    爹難得硬氣一回,“忘語也是我的女兒,作為父親,我為何不能這樣和她說話?”


    他不反駁還好,一反駁娘的火氣更大,然多少礙於楊妃的麵子,她沒像在家裏那樣旁若無人的撒潑,而是略有收斂道:“呦嗬,反了你了,進一趟宮骨頭硬起來了,敢這樣和我說話!”


    林桑青伸手摸了隻香蕉,露在外頭的眸子裏透露出疏離與淡然,頭一次置身事外,以旁觀者的身份看他們兩口子爭吵,她覺得,無論她死與沒死,這個家還和從前一樣,永不安生。


    這一切現在和她沒關係了,她愈發慶幸服下了那劑鶴頂紅,甚至她的心態也在看到他們爭吵的場麵時發生了一些變化——宮裏再辛苦,再多爾虞我詐,也好過生活在那樣冰冷而沒有生機的家裏。


    她的性子其實還挺適合深宮生活的,若宮裏的爾虞我詐再少一點,她會更加樂意棲身於此。


    “誰在這裏吵鬧。”保和殿門口再度傳來說話聲,慵懶中帶有三分俏意,聽著煞是熟悉。淑妃在宮人的攙扶下邁過殿門口的台階,待看清殿中的場麵,她挑起唇角嘲諷一笑道:“我當是誰呢,原來是楊妃,到底是小門小戶出來的,自己不懂規矩就罷了,連叫來的親戚也一點規矩都不懂,真是把宮裏當做自己家了。”除夕宴是大宴,淑妃特意精心打扮一番,頭梳望仙髻,身穿淺黃色朝服,首飾皆是按照淑妃儀製佩戴的,舉手投足間有種說不出的明豔高貴。


    淑妃一門皆是權貴,而權貴分為兩種,一種是手中沒有實權的,僅是頂著個權貴的名頭混吃等死,還有一種是有實權的,身負多重責任,哪怕大過年的也不能休息。淑妃一門便是後者。她的父親是中書省宰相,位高權重,加之他曾做過兵馬大元帥,在軍中很有威信,是以幾乎每年除夕,他都要代替皇上去北地的大營犒勞三軍。


    這是個肥差,一則能與三軍拉近距離,二則能彰顯皇帝對其的重視,哪怕過年不能休息,不能和家人團聚,淑妃她爹也樂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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