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夜過後,一連下了好幾天的雨。一場秋雨一場涼,小寒擔心盛和光的身子受不住寒意,早早地讓阿旋起了地龍。地龍一燒,暖簾一放,屋子裏暖融融的。


    這一日,小寒才剛剛掀開門簾,就聽到裏頭傳來阿旋歡快的笑聲:“三爺,你可以走路了!”


    就見盛和光獨自一人,站立在廳堂之上,阿旋和崔嬤嬤站在一旁,正在看著。阿旋使勁兒鼓掌,崔嬤嬤卻是捂住了嘴巴,顯是十分驚訝。


    盛和光一身家居藍色常服,獨自站著,顯得高瘦而單薄。他仿佛感受到了冷風,不由得回頭看了一眼小寒,眼中是無法掩飾的喜悅。兩人相處一年多,這是頭一回,盛和光笑得如此開懷,當真是宛如新生的孩子一般。


    小寒一時有些發呆,看著盛和光。他的康複,真的是太快了。他期待這一天,應該很久了。所以,一分鍾也不願意浪費。


    盛和光轉過身來,定了定神,慢慢地抬起腳,向小寒走來。他走得很慢,還不是很穩,小寒有些擔心他會摔倒,上前兩步,想要扶住他。可是,他抬手拒絕了。


    他有些吃力,可是他每一步都站穩了,再走下一步。短短幾步路,仿佛花去了一個時辰那麽長的時間。他感到微微發熱、額頭冒汗的時候,終於站到了小寒的麵前。


    小寒不由得仰頭看他。無論前生或是今世,盛和光一直坐在輪椅上,小寒習慣了平視或是俯視,一時有些不習慣。他比她高了不止一個頭,此刻,也正在望著她。


    “三爺,恭喜……”


    可這句話還沒有講完,她就被盛和光抱了一個滿懷。盛和光緊緊地把她擁進懷裏,男子清冽的氣息充斥著小寒的鼻端。小寒的心咚咚咚地猛跳。全身的血,仿佛都湧到了她的頭上,熱乎乎的。盛和光的胸口依然全是骨頭,硌得臉疼,可是小寒這一刻,頭暈腦脹的,已經感受不到這許多。


    “小寒,我真是太高興了!”盛和光愉快的聲音在她的耳邊響起。小寒微微清醒過來,想起屋裏還有阿旋和崔嬤嬤。偏生她又不敢掙紮,就怕一個掙紮,把盛和光給弄摔倒了。


    她微微抬起頭來,雙手撐著他的胸膛,道:“三爺,可否先放開我?我扶著你吧。”


    少女的身體柔軟而馨香,盛和光不知道想象過多少回了。真的能走路,真的擁入懷抱的時候,發現她比想象的更柔軟、更嬌小、更芬芳。尤其是,她小心翼翼的模樣,在他的胸前輕語低喃,真是太過可愛了。


    他點點頭,心滿意足地鬆開了小寒,扶著小寒的手,一步步走到了榻前,坐下。


    阿旋在一旁鼓掌大笑,崔嬤嬤則喜極而泣,尤其是看到,兩人這般相擁,崔嬤嬤更是喜不自勝了。


    盛和光坐下了,卻還沒放開小寒的手。小寒麵紅耳赤,想要掙脫,卻被盛和光抓得更緊了。


    “從前我說過,若是我能走路了,定要好好謝謝你。庫房裏有許多入京後才得到的寶貝,你去看看,可有什麽想要的,盡管拿了就是。”盛和光看著小寒,神情是前所未有的溫和,語氣是前所未有的平和,恍惚間,小寒仿佛回到前世,見到了溫文爾雅的盛和光。


    她樂於見到這般溫和的盛和光。如今,母親之死依然毫無頭緒,她還得在永寧侯府再待一段時間。他的腿腳好了,性情溫和了,將來無論她做什麽,都要更便利一些。


    盛和光雙腿康複之事,很快就傳遍了侯府。


    崔姨媽是頭一個趕過來,看著盛和光站立起身,忍不住落淚,當下抹了眼淚,笑道:“既然你康複了,這婚姻大事更要認真了。前頭看的那些個小姐,都還不夠資格了。非得找這京城裏最頂尖人家的女兒來,才配得上你了!”崔姨媽歡喜地去張羅相親之事。


    永寧侯世子餘嶠代表老夫人和永寧侯過來,帶了隆重的賀禮,祝賀盛和光。前兩日,宮裏聖上已經下了賜婚的聖旨,定兩江總督盧振之女為五皇子妃,餘香雲等其餘二人為側妃。永寧侯府已經與五皇子一派同氣連枝。這段時日,餘嶠也看出來,盛和光與五皇子往來密切,關係非比尋常,因此,永寧侯府自然與盛和光交好。


    得知盛和光雙腿康複,馮琳先是一喜,繼而就忍不住鬱鬱不樂了。


    盛和光腿腳不便,自己近水樓台,成為正室的可能性才大。如今他腿腳康複了,自有許多名門閨秀可以選擇,自己的處境就十分尷尬。


    隻可恨自己還沒有找到靠近盛和光的機會,如今是叫那揚州瘦馬白得了好處。前前後後,她也就得那麽一次,與盛和光對弈,而且,他還沉默不語。


    餘香雲看到馮琳蹙眉不語,就道:“表姐,那瘦馬始終就是瘦馬,你可是侯府正兒八經的小姐,去拜見表哥,與她何幹?要知道,嬸娘如今就在給盛表哥相看,若是不抓緊,就怕表哥的婚事很快就要定下來了。”


    餘香雲心心念念的王妃之位,竟被一個地方官的女兒得了。而與她同時指為側妃的,還有另一位東南武將的女兒姚氏。餘香雲心中的不快,可謂到了極致。此刻,她看小寒就格外不順眼,出身低微,就是從兩江地區來的,跟盧氏姚氏就是一路人。因此,她恨不得有人讓小寒吃癟,給小寒打臉,好叫她心情暢快些。


    馮琳雖知此時餘香雲心有怨氣,但是,她仔細一考量,如今盛和光居住於侯府,確實是最好的接近機會。聽說,盛和光在京城裏的住所也快修繕好了,若是將來修繕好了,出了府,她想要見麵,就更加困難了。須得抓緊時間安排方可。若真叫她就這樣放棄了,她心有不甘。


    馮琳這般想著,命廚下燉了秋日滋補的藥膳,裝在小巧精致的食盒裏,往盛和光的院子走去。


    作者有話要說:小寒:完成第一個目標!握拳!


    三爺:終於可以辦事了!我要絕對的控製權!


    第49章


    馮琳入了客院,隻道自己奉馮氏之命,給盛家表哥送些秋日滋補藥膳,還有些上好的補品。崔嬤嬤接過了幹貨,確實是上好的貨色。她乃是過來人,自然知曉這位馮姑娘心裏所想。心中暗暗想著,要叮囑三爺,與這位馮姑娘保持距離。


    盛和光正在室內練習走路,聽到阿旋通報,馮琳來訪,順口道:“多謝她,就說我在休息……”話說到此處,卻是頓住了。


    自己雙腿康複,姨母為自己相親的熱情再度高漲,恨不得把京城女子的畫冊都拿來給他看。今早,就給了他十餘卷。他有些頭疼。他要承爵盛王府,自然是要娶妻生子的。可是,他對這些女子一無所知,姨母又盡挑好話來講。雖然自己可以安排人去調查,可是,這些都隻是初步篩選,還不曾到要決斷的時候。馮琳在京城已久,不如問問她,她乃是同齡人,大約都認得這京城裏適齡婚嫁的女子。


    如此想著,就改了口:“叫她進來。”


    馮琳在外頭,本有些忐忑不安。不過,很快,裏頭叫她進去。她的唇角忍不住翹起,蓮步輕移,走了進去。


    盛和光就站在案幾之前,動作雖然有些僵硬,但是,確實是站得穩穩當當的。馮琳心中暗喜,行了一禮,笑道:“盛表哥,琳兒恭喜你呢。”


    盛和光點點頭:“多謝馮姑娘。”


    馮琳上前,將食盒放在案幾之上,取出燉盅,食物的清香四溢。她笑道:“這是最適合秋日吃食的滋補藥膳,盛表哥趁熱嚐嚐?表哥如今腿腳剛好,正要多滋補些才好。”


    盛和光心裏卻有些分神地想到,自家小瘦馬很久沒有下廚了。大約就是從他說李夜簫乃是公主男寵那日開始。這麽一想,此刻恨不得就去把小寒揪過來,叫她下廚去。但馮琳人在此處,他隻得敷衍道:“多謝。我有一事,想請馮姑娘幫忙。”


    馮琳一聽,心中暗喜,男女之情,不過是你來我往。盛和光讓她幫忙,她幫了,以後就有借口常來常往。當下笑著應道:“表哥客氣了,有什麽需要幫忙的,盡管說了就是。”


    盛和光指了指桌角的十幾卷畫卷,微笑道:“馮姑娘久居京城,可否告訴我,這畫卷上的女子,究竟是何等為人?”


    馮琳一怔,伸手撿起最上邊的一個卷軸,打開了看,卻是鎮國公府的嫡長孫女朱槿。


    她一顆心咚咚咚地敲擊著胸膛,手指微微顫抖著,問道:“表哥,這是要相看?”難道盛和光對自己也有別樣心思,所以,才讓自己看這圖卷,這豈不是變相讓他幫他選妻?若是自己說,每一個女子都不甚好,是不是正合他的心意?


    盛和光點頭:“是的。隻是,我全然不了解這些女子。”


    馮琳看了一眼畫卷裏花容月貌的朱槿,微笑道:“這位乃是鎮國公府的嫡長孫女朱槿,琴棋書畫皆通,但是性情隨了國公夫人,有些古板,規矩最多,聽聞國公爺那些三四十歲的老姨娘,還每日晨昏定省,立規矩,頗為不易。”


    盛和光心中默默打了個叉。小瘦馬那個嬌弱模樣,若是被立規矩,可是受罪得很。


    馮琳見盛和光沉默不語,若有所思,並未反對,當下心中暗喜,把朱槿的畫卷放了下去,又打開了另一幅。這回卻是英國公府的嫡次女。都是頂級豪門的小姐,如今卻任由自己品評,馮琳心裏生出奇異的滿足感。


    “這是英國公府嫡次女郭明媚。最是喜好做生意,英國公府許多店鋪如今都是她管著,往來市井,慣愛與三教九流打交道,名聲不是太好。”


    盛和光又在心裏默默打了個叉。小瘦馬明顯是喜歡做生意的,崔家香鋪還因為含章公主的宣揚,而京城聞名。若是有人要管崔家的商鋪,小瘦馬估計也受不了。


    馮琳放下畫卷,見盛和光仍舊靜默著不說話,原本懸著的心情漸漸落定了。


    “這女子喜歡華衣美服,爭奇鬥豔,總是要在京城裏引人注目才好,聽聞還搶過庶妹的首飾頭麵……”


    盛和光繼續打叉,小瘦馬好不容易打扮一回,若是首飾頭麵被搶了,那還得了!


    盛和光渾然不覺,自己一顆心已經偏得沒邊了。隻覺得十幾個閨秀看完,竟無一人適合。不管娶誰,小瘦馬似乎都會受委屈。他一時沉默了下來。


    馮琳將一眾貴女批駁了一番,盛和光半分意見也無,甚至還不時微微點頭。她心裏期待著,待自己說完,盛和光對自己說些什麽。可是,自己說完了,盛和光卻仿佛神遊天外,不知道在想什麽。


    “表哥……”馮琳不由得微微提高了聲音,提醒道。


    盛和光回過神來,拱手道:“多謝馮姑娘解惑!阿旋,送客。”


    馮琳不由得呆住,他……不是讓她幫忙選妻嗎?這麽重要的事情交給了她,可是到頭來,卻沒有任何話要對她說?


    馮琳不甘心,咬唇問道:“表哥可有中意的人選?若有,我可以代為打聽得更細致一些。”究竟是哪個狐媚子!


    盛和光搖頭,道:“這些閨秀,都各有優點,不過,還是不合適。我再看看了。辛苦馮姑娘了。”


    盛和光說得十分平和客氣。可這言語態度,卻讓馮琳滿腦子的粉紅色泡泡砰砰砰地碎了,那顆充滿期待的心仿佛也碎成渣渣了。


    她匆匆福了一禮,幾乎是跑著,離開了客院。


    到了晚飯時分,盛和光不見小寒來,便問阿旋,小寒在何處。


    阿旋看了一眼盛和光,欲言又止,支支吾吾,半晌方道:“方才三爺您與馮姑娘在屋裏討論的時候,小寒姑娘過來,在外頭站了一下,就出去了。屬下也不知道她去了哪裏……”小寒姑娘的臉色不算好,不過,還是不告訴盛和光了。


    盛和光一怔,想著她有阿樓阿庭跟隨,也沒放在心上。傳了晚膳,獨自一人用了。可直到天色全黑了,小寒還沒回來。盛和光拿著書卷,有些心不在焉,許久還沒有翻得一頁。往常他並不會如此,可是,自從他雙腿康複後,想到小瘦馬,就有些控製不住思緒。


    難不成因為自己與馮琳共處一室,小瘦馬心裏不痛快了?


    他忽而就坐不住了,站起身來,叫阿旋與自己一起,出門去尋小寒。


    此時,小寒正坐在五福居裏,一個人吃菜喝酒。五福居乃是京城有名的菜館,南來北往的客商匯聚於此,菜式也是囊括全國各地,無論是南邊的海鮮,北邊的山珍,都可以尋得。小寒想念家鄉,點了好些江南的菜式。吃了幾口,突覺不過癮,又連聲叫小二上酒。


    心想自己入盛王府,匆匆一年多,也算是了了前世的一樁心事,正是值得高興的事。


    至於盛和光同馮琳往來,前世本就是如此,自己早已知曉,又何必耿耿於懷。


    他們愛怎樣就怎樣,與她何幹?


    可是心裏還有另一個聲音,為何盛和光相看正妻,要問馮琳的意見?難道此時此刻,自己在盛和光心裏竟是不如馮琳值得信任麽?


    直到看到盛和光同馮琳在一起的畫麵,小寒才忽然明白,自己多多少少對盛和光有幾分愛慕之情,因此,才會不斷地試探盛和光容忍自己的底線。


    這麽想著,小寒心裏更是堵得慌,手邊的酒忍不住又倒了一杯。還拉著阿亭,叫她一起喝酒。阿亭勸道:“小寒姑娘,天色已晚,我們該回去了!”


    小寒連連搖頭:“不回!才不要回去!”


    阿亭無奈,卻又不敢單獨讓小寒一人待在酒樓裏,隻得悄悄讓阿樓回去,通知三爺。


    小寒貌美,獨自一人飲酒,微醺之時,一張芙蓉麵,露出緋紅迷離的神色,不知多麽勾人。身邊又隻得一個侍女,酒樓裏來來往往的客人,總有幾個紈絝好色之人,盯著小寒看。


    最後,有一個青年男子,衣著華貴,頭戴玉冠,腰係玉扣,眼睛直勾勾地看著小寒,歪歪扭扭地走了過來,一身酒氣。


    後頭還有好幾個男子在起哄,俱是輕浮之人。


    阿亭擋住了他。


    那男子不以為意,伸過頭來,眯著眼道:“小美人兒,不開心啊?哥哥我來陪你啊,有什麽不開心的,跟哥哥說說!”


    阿亭眼睛一眯,一把抓住他的手。男子吃疼,連聲喊道:“醜八怪!你想死是不是?讓我底下的人好好伺候你!”


    一旁好幾個隨從圍了過來,領頭一個凶神惡煞地看著阿亭:“快放開我家少爺!否則……”


    阿亭嗤笑一聲,正要把男子丟出去,卻是忽然出來一個聲音:“唐公子,請自重。”


    那紈絝少爺循聲望去,看到一個清俊男子,並不識得,當下嘲笑道:“你是何人?竟敢攔老子?給我打!”


    他那幫狗腿子當下就要去打人。豈料,還沒出手,就聽到自家少爺慘叫:“痛!痛!救命……”


    話沒說完,就被阿亭摔落到地板上,發出砰地一聲巨響。


    那幫隨從就轉了方向,將阿亭團團圍住。小寒喝了幾杯,有些醉了,站起身來,看著地上的男人,拍手笑道:“阿亭,你好厲害!給他們點顏色看看!”


    一眾隨從圍攻阿亭,唯獨那唐公子,從地上爬起來後,看到小寒身邊無人,大聲喊道:“唐四,把那小娘兒給爺搶來!其他人纏住那醜八怪!”


    唐四得令,上前想要拉走小寒。豈料斜裏伸出一個大掌,將小寒護在身後,正是方才出言阻止的青年。


    唐四一怔,正要動手。那青年冷冷道:“她是含章公主的貴客,唐公子要是亂來,隻怕你們回去就免不了處罰了。”


    青年不是別人,正是夜簫。


    唐四自然知道含章公主深得帝寵,輕易得罪不起。若是得罪了公主,少爺有老夫人護著,他們這些奴才,卻是要拿出來替罪的。


    唐四便轉身回去同自家少爺回稟。唐公子聽了,一張臉可謂精彩。唐家乃是賢妃娘娘的外家,唐公子乃是最小的孫子,被祖母寵愛著,成了紈絝。如今,四皇子和五皇子正在為奪嫡暗中較勁。唐公子雖然恨極五皇子一係,卻也不敢正麵杠上。當下咬牙切齒道:“撤!”


    小寒看著眾人退了出去,開心地拍手,對夜簫道:“哥哥,真的是你!你真是太好了!”


    夜簫看她滿含歡喜地看著自己,笑道:“走吧。我送你回去。”


    小寒點點頭,跟在夜簫身後。出酒樓之時,門檻有些高,小寒微醺,本就有些步履不穩,一個踉蹌,險些摔倒。好在夜簫眼疾手快,將她扶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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