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身邊人掀被起身,隨即火光刺啦亮起,遲聿舉著燈靠近,“我看看傷口怎麽樣了。”


    她把手伸給他瞧,咬著下唇,道:“我想撓。”


    “不行。”


    遲聿握著她的手,仔仔細細看了一遍她的傷口,紅腫已經消去了大半,過不了幾日就會恢複如初。


    他說:“忍一忍,明日就好了。”說著,又拿了藥膏過來,重新給她敷上一層藥。


    商姒抱著被子,感受到遲聿冰冷的手指在腳踝處遊走,她心底忽然生出一絲不易察覺的愧疚感來,這件事,還是她自己自作自受……商姒埋著腦袋,一個字也不好多說。


    遲聿看了她一眼,淡淡道:“這麽大的人了,為何還這般不省心?”


    她支支吾吾,不說話。


    遲聿按著她傷口的手略一用力,她倒抽一口氣,要是以往,肯定轉過身來瞪他了,可今日卻像個活鵪鶉,動也不動。


    遲聿將藥膏放好,拉好被子,他又吹熄了燈,攬著她重新躺下。


    兩人在黑暗裏心思各異,過了不久,商姒又開始扭動。


    “又怎麽了?”


    遲聿今夜十分有耐心。


    她委委屈屈道:“身上癢。”


    遲聿又起身,點了燈,掀開她衣裳一瞧,卻看見她後背起了密密麻麻的紅疹子。


    她伏上床上,咬著被子,欲哭無淚道:“子承,我後麵怎麽了?”


    他抿唇道:“起了紅疹,許是那柴房不幹淨,不必擔心。”他大步推門出去,吩咐宮人去傳喚太醫。


    值班太醫連夜被叫起,一聽說又是公主,嚇得魂飛天外,以為自己之前的診治出了差錯,還是大將軍未曾解好毒。誰知到了一看,才發現是長了紅疹,心底鬆了一口氣,又開了方子讓禦膳房連夜熬藥,遲聿親自喂商姒把藥喝完,又敷上一層藥,這事才告上一段落。


    可商姒又覺得那藥苦,哪怕喝了水,也覺得口中盡是苦味,更加睡不著了。遲聿又吩咐讓去拿蜜餞,如此一直折騰到了天亮,才可算把這小祖宗給伺候舒服了。


    商姒拖到天亮才沉沉睡去,遲聿本想一早盤問她昨夜之事,隻好作罷。


    ……


    君乙徹查此事極為迅速,很快,商鳶身邊的所有人都被審問了一遍,當日所有見過商姒的人也被查了一遍,並實時向遲聿稟報進度。


    遲聿負手站在城樓上,聽君乙匯報了一半,忽然道:“行了,不必查了。”


    君乙一愣,“可這件事的疑竇還如此之多,四公子的嫌疑也……”


    遲聿的臉色無比冷峻,驀地偏過頭,眼神尖銳地盯住了他,“我說了,不必再查。無論你查到什麽,此事都爛到肚子裏去,不許再提。”


    君乙垂下頭,惶恐道:“屬下失禮。”


    遲聿揮了下手,“你先退下,選幾個能幹的侍衛,今後貼身保護陛下,此事便對外宣稱是刺客,其他消息不能走漏分毫。”


    “是。”君乙領命,無聲退了下去,留遲聿獨自站在高台上。


    遲聿的目光穿越城牆,掠過重重琉璃磚瓦,不知落在何處。


    隻有眼神越來越寒峻,袖中的手捏緊成拳,青筋凸起,昭示了他的盛怒。


    可再怒又如何?


    查到一半,他已大致猜到了全部來龍去脈,不願再繼續深挖,也不想再知道更多,他的心理,一半是怒意磅礴,一半是徹底的失望,明明可以直接求他去做的事情,她偏要和遲陵那小子亂來!


    先是誘他晚上去乾康殿,然後算準了他會派人搜查,再用計陷害商鳶。


    可他要是不搜查呢?她難道真的要將自己置於險境?簡直胡鬧!


    他要下手懲罰她的任性妄為嗎?他又怎麽能下得了手!


    他和商姒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這一步,可她還是太過倔強,偏生自己又沒有這個能力。


    遲聿閉上眼,腦海中就能浮現昨夜那一幕。


    他薄唇抿得死緊,一言不發,一路走下城樓,往關押商鳶的地方走去。


    ……


    商姒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醒來後,卻發覺身邊空無一人,外麵的侍女聽到聲響,才進來服侍她更衣,隨後君乙便進來,抬手行禮道:“屬下送陛下回去。”


    商姒咬了咬唇,問道:“大將軍呢?”


    “我家主公處理公事去了。”


    “什麽公事?”


    “屬下不知。”


    君乙不可能不知。商姒看著君乙,無論怎麽旁敲側擊地打探消息,君乙一概回答“不知道”,從前君乙也不見得對她如此隱瞞,商姒的心漸漸沉了下來,隻好先回乾康殿。


    她進了乾康殿,環顧四周,卻未曾見到姣月和藍衣,便問道:“她們在哪?”


    君乙道:“屬下不知。”


    商姒看著君乙的臉,他仿佛是一座雕塑,始終保持著那樣的冷漠木然的神色,對她的一切詢問避之不答,商姒隻好作罷,讓君乙退了下去,獨自坐在殿中看書。


    過了一會兒,外麵響起一行人沉沉的腳步聲,商姒聞聲抬頭。


    一行人身影高大,不像是太監,更像是一群訓練有素的侍衛,高大人影透過窗欞,隱約投射進來,透著一麵牆,仿佛都能感受到那股沉悶壓抑的肅殺之氣。


    他們站在乾康殿外,沒有再離開。


    商姒起身,親自出門,宮人見她出來,俱垂下了頭。


    商姒的目光掃過那群侍衛,皺了下眉,淡淡道:“這是怎麽回事?”


    其中一侍衛單膝跪地,答道:“屬下奉大將軍之命,貼身保護陛下。”


    “貼身保護?”


    “今後,無論陛下去哪裏,我等都會寸步不離,以保護陛下安全。”


    商姒低著頭,盯著那人的臉,久久不語。


    與其說是保護她,可她更覺得像監視。


    果真還是懷疑她了麽?


    商姒收回目光,淡淡笑了一聲,抬腳繞過那侍衛,正要慢慢走下台階,那人一驚,連忙攔住她道:“陛下!您不能出去。”


    商姒笑意不變,“為何?”


    那侍衛道:“公主遇刺,皇宮裏在抓刺客,屬下為了保證陛下的安全,隻能讓陛下呆在寢殿裏,陛下恕罪。”


    商姒盯著那人的臉,實則是在透過那人的臉,看著遲聿,琢磨著遲聿的意圖。


    她在他麵前耍花招,是小巫見大巫,他昨日雖沒當麵對她如何,可現在,已經感覺到了一絲微妙的變化。


    她道了聲“好”,轉身回了寢殿。


    侍衛們對視一眼,連忙上前把門關上,商姒背靠著門,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這件事玩大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搪塞過去。


    遲聿在調查吧?現在查得什麽樣了?他會不會為了持續兩國合作,放了商鳶,讓她功虧一簣?


    但終究算她理虧。


    她一時……都不知道該怎麽麵對他了。


    第58章 憂慮


    商鳶已經一整日沒有進食了。


    至今無人提審她,也沒人進來與她說話,她不知外麵如今如何了,隻擔心自身難保。


    她又把昨夜之事從頭至尾捋了一遍。


    從早上在元泰殿與商姒說話,到晚上,自己失蹤的侍衛卻在冒犯公主,遲聿一刀殺了侍衛,那麽是否被陷害,也死無對證了。


    商鳶千算萬算也沒有想到,商姒會先對她下手。


    還是這樣卑劣的栽贓陷害。


    商鳶不由得冷笑。


    可這樣又如何?薛翕還在外頭,她的人也在外頭,她就算什麽也做不了,也一定會讓商姒女扮男裝的身份大白於天下,把她徹徹底底地拉下帝位,結束這一段腐朽王朝的統治。


    諸侯擁兵自重,天下早就不承認這個天子了,隻有一群長安裏的腐儒們,還在苦苦地維持著最後的統治,反抗遲聿,卻又尋求遲聿的庇護,實在可笑。


    商鳶想不通,若論政治遠見,她明明會比商姒更適合遲聿,憑什麽,遲聿就屢次不接受她的暗示?


    她正想著,門發出吱呀一聲,遲聿走了進來。


    商鳶猛地抬頭,死死盯著遲聿,冷笑道:“怎麽,世子是要毀約嗎?我楚國的糧草輜重還在路上,世子這是不想要了?”


    遲聿猛地伸手,緊緊捏住她的脖子。


    商鳶呼吸受阻,拚命地掙紮著,臉色越來越紅,力氣越來越小。


    遲聿猛地鬆開手,將她摜到一邊去,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冷聲道:“事情如何且不論,我最厭別人以此等威脅口吻對我說話。”


    商鳶捂著脖子,拚命地喘著氣,猛地看向遲聿,雙目猩紅,“我是替你感到不值。”


    遲聿眼神冷漠,睥睨著她。


    “商姒,所謂的陛下和公主,其實都是商姒一個人吧?”商鳶笑出聲來,嗓音嘶啞,聲音聽起來無比尖利刺耳,“就是她!一個亡國之君,一個低賤的替身,有什麽配得上你的?她能給你帶來什麽?還是你們男人,永遠都覺得吃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遲聿冷淡道:“我為何喜歡她,與你何幹?”


    “是與我沒有關係!”商鳶踉踉蹌蹌地站起來身來,抬手指著他,冷笑道:“那這件事呢?世子有去查過嗎?你喜歡的女人布下的陰私詭計,你是要順著她的意處置我嗎?”


    遲聿不理會她的冷嘲熱諷,尋了處地方坐下,忽然拍了拍手,侍衛押著一鮮血淋漓的人進來,將那人猛地推倒在地。


    那人渾身被打的已經血肉模糊,亂發間隱約透出一張毫無血色的臉,伸著滿是血汙的手,對商鳶道:“郡、郡主……救我……”


    商鳶往後退了一步,難以置信地睜大眼。


    這人正是她暗中派去聯絡薛翕和楚國的信使。


    遲聿饒有興趣,微笑道:“很意外?他已經全招了,郡主既然敢做,為什麽還心虛?”


    商鳶強自鎮定下來,也緩緩地笑了,“所以呢?這又能代表什麽?我想對付她,所以昨夜那件事就能扣在我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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