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平時溫和內斂的李董,此時也明白大勢已去,幹脆挑明了說:“我看意思都一個樣,你現在民心所向,要風得風,求仁得仁,還來看我這個糟老頭子,能安什麽好心?”


    夏璃笑而不語地點點頭:“的確帶了點私心來。”


    李董當場給了她一記可愛的白眼,為什麽夏璃覺得可愛?因為她進眾翔這麽久從來沒有見過董事長翻白眼,還是對自己麵對麵翻白眼,翻得如此沒有殺傷力的人著實少見,讓她實在忍不住低頭嘴角泛笑,把板凳往李董麵前挪了挪。


    半笑著說道:“不是我說啊,眾翔是你一輩子的心血,假設昨天我沒出麵,你今天就真放心把眾翔交給你那個‘爭氣’的侄子?我可能話說得不中聽,但他幾兩幾斤重你難道不清楚嗎?


    你是願意下半輩子衣食無憂,到年分紅,過著養尊處優的生活,到時候我給你在眾翔園區中間立坐偉人雕塑,受到代代眾翔員工的敬仰。


    還是願意到老了走不動路還得整天為你寶貴的侄子擦屁股,到處操心,最後還得冒著晚節不保的風險。


    你說呢?”


    李董氣得抬手指著她,夏璃幹脆拍了拍他的手背將他手又給拍了下去說道:“別指了李董,你最好對我多笑一笑,你以後能不能安享晚年流芳千古還得指望我呢!”


    她的玩笑話棉裏藏針,李董重重拍了兩下輪扶手中氣十足地說:“原本以為你隻是個魯莽的小丫頭,現在看來厲害得很!”


    夏璃倒是無所謂地說:“呂總就老說我魯莽,說了我幾年了,這輩子也改不掉了。”


    李老爺子不屑地哼哼著:“我從來不怕莽夫,就怕莽夫還有腦子!老呂前兩天來找過我,和我聊了一下午,他倒是沒有看錯人。”


    他一邊褒一邊貶的話倒是讓夏璃笑了起來,李董看見她笑更是氣沒打一處來罵道:“笑!你還能笑得出來?你以為全廠幾萬號人的肚子是這麽容易填飽的?不是你跑去記者麵前說幾句底氣十足的話就能穩住的。”


    “誰說我要穩住了?”


    李董眼睛一睖,夏璃嘴角一揚,霸氣地笑道:“我要的不是穩住現狀,是發展,快速地擴張,今天你李董依然是眾翔最大的股東,隻要不再給我使絆子,明天我該拿到的東西我會憑自己的本事,我要是沒那個本事你還是最大的股東,隨時可以找到更合適的人把我換掉!”


    她幾句話終於讓李老爺子收起偏見多看了她一眼,最後含在喉嚨裏“哼哼”地笑了兩聲。


    夏璃站起身對他說:“那下周的接任大會我會派車來接您。”


    李老爺子傲嬌地說:“我司機會帶我去,你安排好老呂吧。”


    夏璃嘴角默默含笑。


    出了醫院,她接到了秦智的電話,告訴她下午的航班到蕪茳,還說帶了個熟人回來,他已經通知了莊子定了個包間,也讓她把彭飛喊著晚上一起吃個飯。


    夏璃回起帝安排了一下工作,本來準備讓郝爽派人去接機,思來想去,秦智說帶回來個熟人,那麽她肯定也認識,所以還是打算親自開車去往機場。


    她將車子停好發了個信息告訴秦智位置,大約等了十來分鍾,透過窗戶她看見秦智朝她這裏走來,他身後跟著一位個高腿長的男人,戴著個黑色的鴨舌帽,穿著黑色t恤和長褲,還戴著墨鏡,整個人擋得嚴嚴實實的,左手一個大包,右手拖著一個行李箱。


    倒是秦智穿著一身休閑衣雙手空空大搖大擺,拉開副駕駛的門就坐了進去,湊到夏璃麵前捏了下她的臉:“想我沒?”


    夏璃的視線卻落向正在後備箱放行李的男人身上,問道:“誰啊?”


    說罷男人蓋上後備箱拉開後座坐了進來,夏璃總感覺這男人有點眼熟,回頭看了他一眼,此時那人也正好抬起頭朝她看來,兩人均是微愣了一下。


    隨後這個男人將墨鏡一拿露出英氣逼人的雙眼,盯著她麵無表情地說:“於桐?”


    秦智在旁插了句嘴:“準確來說,她現在叫夏璃。”


    夏璃嘴角勾起一絲不算太友好的弧度:“鍾家太子爺,久違。”


    鍾藤曾是東海岸赫赫有名的鍾家小兒子,猶記得十多年前夏璃初到東海岸,他是整個景仁高中沒人敢得罪的存在,他的暴戾張狂到了人人望而生畏的地步,甚至有傳聞,他曾經讓一個罵了他一句的同校生直接消失在景仁。


    故此,人人都喊他太子爺,正因為他背後的家族勢力太龐大,龐大到當時整個東海岸無人能撼動的地步!


    而夏璃當時所住的上山區裴家離鍾家一街之隔,兩人偶爾也會在家門口碰見,不過夏璃從來不會多看他一眼,也根本不鳥他,隻是聽說他喜歡秦智的妹妹秦嫣,甚至為了當時僅有14,5歲的秦嫣親手毀掉了自己的成年禮,和家族為他聯姻的對象,也就是夏璃那個恃寵而驕的表妹。


    如今鍾家這棵隻手遮天的大樹早已連根拔起,過去的輝煌已不在,夏璃的這句“太子爺”喊得也頗為諷刺。


    鍾藤沒什麽表情地再次將墨鏡戴上靠在後座,沒有再出聲,倒是令夏璃有些詫異,似乎不太像他過去的作風。


    她如果沒記錯的話,鍾藤幾個月前還在蹲大牢,如果她再沒記錯的話,他會蹲大牢和她身邊這個男人脫不開幹係,而此時此刻,他把這個人居然帶來了蕪茳,夏璃現在隻感覺一頭問號,啟動車子的同時順帶斜了秦智一眼。


    秦智沒有轉頭也感受到夏璃鋒利的目光,眼帶笑意地單手撐在車窗上一派慵懶的模樣。


    在開回去的路上,每當遇到紅燈,夏璃總會下意識地看著倒視鏡裏的那位太子爺,而鍾藤隻是無聲地望著窗外,偶爾轉過視線對上夏璃,隻不過隔著一個墨鏡,夏璃也看不清楚這人到底是什麽表情,隻是她此時此刻覺得很荒謬,她這輩子也沒想到會和這個瘋子有什麽交集。


    車子開到市區已經到了傍晚,莊子來了電話說已經到包間了,讓他們直接到飯店,於是夏璃將車子開去飯店,進了包間後,鍾藤終於把墨鏡拿了,站在窗邊無聲地抽著煙,莊子偶爾過去找他搭話,他也一副愛答不理的樣子,弄得莊子尷尬無比。


    彭飛下了班後就過來了,他還同時帶來了郝爽,不過郝爽是夏璃喊他下班過來吃飯的,林靈聆則是看他們兩要去參加夏部長的飯局,死氣白賴跟過來的。


    三人一進包間就注意到房間裏有個陌生的男人,秦智看人都到齊了對鍾藤說了句:“上桌。”


    他慢悠悠地起來,當他轉過身的刹那,剛進來的三個人中有兩個人都當場愣住了!


    第82章


    那愣住的兩個人分別是郝爽和林靈聆, 林靈聆愣住是因為鍾藤在轉身的刹那, 眉眼神韻間竟然和她第一次看見的秦智那麽相像!


    想當初在華嶺,她還清晰地記得秦智將麵罩拿下的那一刻, 她心頭的震撼, 她從來沒有見過一雙如此犀利的眼睛,深邃的眉骨藏匿著英氣的神采, 那是一種萬裏挑一的鋒芒。


    而此時的鍾藤身上那股難以掩蓋的氣勢,瞬間像一道氣流襲向林靈聆, 讓她身體竟然有些僵硬就這樣傻傻地盯著他。


    另一個愣住的則是郝爽, 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結結巴巴地說:“你不會就是那個鍾…?”


    鍾藤剛拉開椅子撇了他一眼,沒說話直接落座,麵色冷淡。


    而郝爽則滿臉震驚, 他平時有逛商業財經論壇的習慣, 記得兩年多前他看過一個帖子就是專門扒鍾匯集團的榮辱欣衰,可謂是一部龐大而複雜的家族史。


    說是自從鍾家夫人去世後, 鍾家的小兒子鍾藤便徹底和父親哥哥決裂, 並被趕出家門, 之後鍾匯集團多年前上市財務造假的消息不久就被報了出來, 直接讓鍾匯旗下富匯和經全兩家上市公司先後停牌, 檢察機關對兩個企業的實際控製人鍾藤的哥哥和父親進行居所監視和強製措施,開始進行了長達半年違紀違法問題的調查取證。


    在這個期間,鍾匯集團總裁鍾洋,也就是鍾藤的哥哥私人醜聞被各大新媒體踢爆, 於多年前強行淩.辱傭人並毆打致傷,事情多次被壓,後來傭人逃出鍾家並誕下私生子,那個傭人首當其中匿名接受媒體采訪,一紙狀書將鍾洋告上法庭。


    於是鍾家這個百年家族的根基開始土崩瓦解,最終鍾藤的哥哥被判無期,他的父親也被判了三年。


    他們入獄後鍾藤用母親家族的勢力一舉拿下鍾匯集團,搖身一變成了商界的新貴,有一陣子各種報張雜誌曾一度都對他進行過大幅度的刊登。


    但報道裏對他的評價並不算多好,很多說他設計父親和哥哥入獄,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又說他為人陰狠毒辣,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當時郝爽看完這個帖子的第一感覺就是毛孔悚然,他無法想象這個世界上還有如此冷血殘暴之人。


    然而現在這個冷血殘暴之人就坐在他麵前,他隻感覺渾身跟被釘上釘子一樣,各種不自在。


    大概唯一沒反應的就是彭飛,他跟沒事人一樣拉開椅子就說:“什麽時候上菜?餓了。”


    於是大家便都陸續落座,莊子開了兩瓶白酒,雖然林靈聆一再擺手說不想喝,但莊子依然給她倒上大大咧咧地說:“今天都得喝,也算是咱們給夏部長提前慶賀一下,等下次咱們再聚在一起,夏部長就不是夏部長了!”


    他一句話讓大家都露出笑意,林靈聆也不再拒絕,把酒杯往他麵前一伸:“好,那就喝點。”


    “這才對嘛。”


    莊子倒完酒,對著夏璃舉起酒杯說道:“那我們請夏部長開個場?”


    夏璃看了眼秦智對莊子笑了笑:“我就不說了,你來吧。”


    莊子也不客氣,拍著自己略肥的肚皮朗聲說道:“那我來簡單說幾句,首先要恭喜夏部長旗開得勝,其次要歡迎咱們這個新夥伴,鍾…”


    他“藤”字還沒說完,鍾藤已經端起酒杯一口掀了,搞得莊子嘴角抽了抽,隻能也硬著頭皮把酒灌下肚。


    正式開席後,氣氛還比較歡快,因為都是自己人,玩笑開起來便更加肆無忌憚,莊子早在華嶺的時候就跟00郝爽混熟了,現在跟彭飛更是一起趟過水,一起睡過覺的好基友,自然也沒什麽隔閡。


    相比之下,鍾藤則像一個格格不入的存在,一個人喝著悶酒,也不跟別人說話,連眼神都零交流,他臉上和膀子上都有傷,也不知道怎麽搞的,也沒人敢問,他一臉煞氣的表情,導致其他人也不大敢招惹他。


    雖然別人跟他說話,他幾乎都不搭理,但是走了幾道菜後,秦智倒是抬起頭對他說:“敬敬夏部長,你的工作還要她落實。”


    沒想到誰也不鳥的這位冷酷小哥,卻格外聽秦智的話,端起酒杯對著夏璃,夏璃則微微一怔,側頭用眼神狠狠質問著秦智,秦智眼裏藏著溫柔的笑意回看著她,搞得夏璃騎虎難下。


    鍾藤的身份實在太敏感了,他是前鍾匯集團總裁,曾身家矜貴,高不可攀,後來又因為涉嫌信息泄露吃了官司,被董事會整到牢裏關了一年,雖然她清楚這些起因背後全是看不見的商業鬥爭,他現在隻是一個失勢的普通人,但他的名聲早就在商界無人不知,夏璃的確無法接納一個背景如此敏感的人,更何況讓他進入眾翔核心層,所有現任領導人也不會同意。


    所以她沒有拿起麵前的酒杯,氣氛瞬間陷入僵持,鍾藤也沒動,隻是依然舉著酒杯。


    她看著鍾藤卻開口問秦智:“那你打算為他爭取什麽職位?”


    沒有料到秦智卻隨口說道:“你就看看塗裝廠那邊缺不缺工人,他身體好力氣大,搞搬運也行,實在不行看看能不能安排個學徒工給他先幹著,反正管住管飯就行。”


    不要說夏璃,連在場的其他人眼珠子也差點掉到碗裏!


    看過請人吃飯走後門找個坐辦公室工作的,也看過請人吃飯走後門升個小官啥的,從來沒看過請人吃飯走後門為了搬個磚,更何況是鍾藤這樣有著資深商業背景的搬磚工人!


    夏璃瞬間轉過頭瞪著秦智,心裏隻有一個想法,真是尼瑪親哥啊!到底是給他找工作還是整他的?


    秦智卻莫名其妙地看了看大家,理直氣壯地說:“怎麽?你們這什麽眼神?他現在身無分文,還有案.底,哪個要他?勞資心善給口飯吃,有問題嗎?”


    夏璃直接被他一句“身無分文還有案.底”逗笑了,端起酒杯隔空對著鍾藤半玩笑半嘲弄地說:“歡迎來眾翔,好好幹,還是有出路的。”


    鍾藤喝幹了酒,秦智垂下眸睫毛掩蔭著笑意。


    至於一個學徒工,夏璃倒並怎麽為難,畢竟秦智這次能讓李澤濤身陷囹圄,對她傾囊相助,這個麵子夏璃還是要給他的。


    而坐在鍾藤身邊的郝爽雖然在和大家開著玩笑,但總感覺自己右半邊身子是麻的,聽說鍾藤也要來眾翔了,幹脆一鼓作氣端起酒杯跟他寒暄道:“你好啊,鍾哥,不瞞你說,久仰大名。”


    鍾藤冷淡地斜了他一眼,拿起酒杯朝他一晃,碰都沒碰到就仰頭喝幹,隨後看向他:“怎麽稱呼?”


    “郝爽!”


    鍾藤冷哼一聲:“這點酒就豪爽了?”


    郝爽紅著脖子弱弱地說:“我是說…我的名字叫郝爽,嗬嗬嗬…”他尷尬而不失禮貌地笑著,惹得全桌人哄堂大笑。


    鍾藤也反應過來,嘴角勾起一絲不算什麽笑的弧度。


    林靈聆見郝爽和他碰了杯,也端起麵前的酒杯伸向鍾藤:“我叫林靈聆,雖然我在起帝,但以後你進廠了大家也就是一家人了。”


    她那天正好穿著一件湖藍色的蕾絲衣裙,一雙大眼笑起來像朵太陽花似的。


    鍾藤漫不經心地抬起頭看著她手裏滿滿的白酒,碰都沒有碰麵前的酒杯一下,林靈聆的笑容頓時就僵在臉上,有些惱人地說:“這位小哥哥,我在敬你酒耶?”


    鍾藤不僅沒有理她,還拿起了筷子夾著麵前的菜自顧自吃了起來,林靈聆氣鼓鼓地放下酒杯,嘴角微微撇著,一副受盡委屈的模樣。


    秦智半開玩笑地對林靈聆說道:“丫頭,少跟這種人來往,他坐過牢殺過人什麽事都幹過,不是個好人。”


    鍾藤麵無表情地抬起頭看著秦智,秦智無所謂地回掠著他:“幹嘛?我說錯了?”


    他沒吱聲,又默默低下頭夾菜,倒是一直和他沒有什麽交集的彭飛抬起頭多看了他幾眼。


    飯局結束後,秦智把鍾藤的行李扔給他,讓他跟著莊子回宿舍。


    秦智和夏璃都喝了酒,幹脆打車回去,夜幕低垂,街邊霓虹閃爍,廣場放著音樂,蕪茳地方不大,夜晚總能感受到一絲難得的安寧,這在南城似乎很難體會到。


    秦智望著窗外,目光沉寂,悠悠說道:“我好像已經習慣這裏了。”


    夏璃卻在旁不忘提醒他:“習慣可不是一件好事。”


    秦智轉回視線攥住她的手放在掌心:“習慣就會產生依賴,的確不是一件好事,這就是你到現在都不習慣我的理由?”


    夏璃嘴角輕笑撇開視線,秦智反而伸手一拉,直接順著她的手臂將她扯進懷裏,呼吸灼熱地說:“記者會的報道我看了,知道我在看的時候是什麽感受嗎?”


    夏璃靠在他的胸口抬頭望著他,他垂下視線眼裏含著柔光點點:“挺驕傲的。”


    夏璃眼裏盈著笑意:“你驕傲什麽?我又不是你的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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