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智佯裝皺了皺眉,摩挲了兩下她的手背故作煩惱地說:“這是個問題啊。”


    夏璃倒是好奇地問道:“你幹嘛把他帶回來?關鍵是你都把他整進大牢了他怎麽還願意跟你回來?”她一頓飯下來實在是滿頭問號,不大能搞懂這兄弟兩的操作。


    秦智倒是淡然地說:“見死不救不是一個好品德,我自認為還是一個好同誌。”


    夏璃知道一般他開始睜眼說瞎話的時候,他的話就不能信,於是又問道:“那他怎麽一身傷啊?”


    “我打的。”


    “……”


    夏璃確定自己沒有聽錯,他幾秒前還說自己有好品德是個好同誌來著!


    看著夏璃如此古怪的眼神,秦智笑了起來低頭問她:“下周選任的事情準備好了?”


    夏璃無所畏懼地說:“準備一年多了。”他捏了捏她自信從容的臉蛋,低頭吻了上去…


    第83章


    第二天午休的時候, 林靈聆去了一趟塗裝廠, 六月底的天氣熱浪已經蓄勢待發,她從起帝大樓走到廠房熱得鼻子上布滿汗珠, 她將淡藍色的太陽傘收了起來, 笑著問準備去食堂的工人:“師傅,你們有沒有看到一個個子很高, 長得凶巴巴的男的,今天才來的?”


    幾人見她笑起來兩個小梨渦, 頗為討喜, 還特地停下來好心地告訴她:“廠這麽大哪知道啊,你去問問韋主任吧,從這裏走到最頂頭,上二樓, 你到那邊再問人吧。”


    於是林靈聆隻有穿過整個廠房, 塗裝車間味道特別大,整個車間彌漫著難聞的塗料油漆味, 在如此悶熱的環境裏熏得林靈聆簡直要窒息一般。


    她用傘擋著鼻子快速穿過, 很遠處的生產線還在工作著, 自動化的機器發出陣陣轟鳴聲, 這個車間的工人男人居多, 因為工作環境惡劣,對身體有一定影響,所以除了個別質檢員,基本上都是男的, 林靈聆的到來不禁讓很多工人朝她投去異樣的眼光。


    等她走到二樓找到那個韋主任時,已經熱得快要爆炸了,韋主任也剛準備去吃飯,了解她的來意後,反倒問她:“你是說早上才來的鍾藤吧?你找他做什麽?”


    林靈聆紅著臉對著韋主任靦腆地笑了笑,韋主任立馬明白過來笑著說:“安排去卸貨了,你到庫房那邊找找看。”


    林靈聆謝過韋主任便愉悅地跑下樓,一路打聽到了庫房,中午大家都去午休了,庫房門也關了起來,她沮喪地轉過身,卻看見一個男人站在大太陽下,正一桶桶地將原材料從叉車上搬下來,她愣愣地看了他幾秒,他穿著深灰色的t恤,短袖都卷到肩膀上了,熱得t恤背後都濕了,卻依然是那副酷酷的樣子,麵色冷峻。


    林靈聆趕忙撐起太陽傘跑到他身後往他頭上一罩,鍾藤立即感覺到頭頂一片陰影,他回過頭的刹那,便看見了那雙如水的大眼,幹淨清澈,月牙般彎彎地,露出兩個可愛的小米窩對著自己笑,他微微愣了一下,掃了眼她滿臉的汗水,默不作聲地轉回頭繼續搬著桶。


    林靈聆一直跟著他,將傘舉在他的頭頂說道:“你是啞巴的嗎?幹嘛都不跟我說話?你中飯吃過了嗎?怎麽就你一個人在搬啊?”


    本來安靜的角落因為她的到來,嘰嘰喳喳地問個不停,鍾藤皺起了眉,大概嫌吵,回頭瞪了她一眼,林靈聆被他凶巴巴的眼神嚇得小心髒噗通一顫,咬了咬唇弱弱地說:“現在是午休時間,這個活可以下午再幹啊,你是不是得罪什麽人啦?廠裏就是這樣啊,你剛來人生地不熟,別掛著一張臭臉,好像所有人都欠你錢一樣,別人看你不爽自然會刁難你的。”


    鍾藤將桶抗在肩上再堆放在陰涼的角落,林靈聆始終舉著傘跟著他,他放下桶猛地回頭差點踩到她的腳,她快速後退眼看要撞到髒兮兮的牆上,鍾藤眼疾手快拉了她一把,又局促地迅速收回對她凶道:“走開!”


    林靈聆卻依然跟了上去,鍾藤終於怒了回過身就對她吼道:“我叫你走開,聽不懂?”


    林靈聆卻眨巴著一雙靈動的眼睛,踮起腳尖悄咪咪地問道:“內個,智哥說你殺過人,是真的啊?”


    她的湊近讓鍾藤又猛地退後一步,不經意聞了聞身上的汗味,一臉不自然的樣子和她拉開距離冰冷地說:“是,還是女人。”


    他本以為她會害怕,沒想到她再次舉起傘撐在他的頭頂笑著說:“你撒謊!”


    鍾藤皺起眉居高臨下冷漠地盯著她,她昂起頭眯起一雙大眼,神秘兮兮地說:“無論是昨天智哥,還是我剛才提到這件事,你都表現出抗拒的眼神,說明你從心裏很抵觸這件事,甚至不願讓人提起,那代表你為這件事感到羞恥,一個有羞恥心的人不會真的忍心去傷害別人。


    你喜歡待在角落或者坐在窗戶邊,沒事幹的時候手總是不知道該放在哪,說明你極度缺乏安全感,甚至有點自卑。


    你很在意別人的評價,別用這種眼神看我,雖然你表現得漠不關心甚至凶巴巴的,可你依然很在意別人對你的看法,例如昨晚郝爽說聽過你的名字後,你很敏感,這是安全感缺失和自我否定造成的敏感。


    通常這種情況,是在有創傷的成長環境中形成的,比如小時候父母過分苛責你,批評你,容易造成個體成長過程中的安全感流失。


    我早上聽郝爽說了一些關於你的過去,比如你是如何陰狠毒辣地將你的家人從你身邊推開的…”


    鍾藤英氣逼人的眼睛微微一凜,轉身就大步朝庫房後麵走去,林靈聆幹脆將傘一收追了上去:“雖然聽起來你挺恐怖的,可我覺得你的童年一定很糟糕,才會這麽恨你的家人對不對?喂,你不要不理我,昨天晚上你不跟我喝酒,是因為你看出來我討厭喝酒對不對?你根本就是善意的,為什麽要用這種方式表達出來讓自己遭恨呢?


    鍾藤,你其實是個好人!”


    他的腳步戛然而止,汗水順著他堅.挺的下巴不停滴落,他大口喘著粗氣,肩膀起伏不定猛然轉身雙眼猩紅地盯著林靈聆吼道:“別以為你能看透我!給我滾!”


    他聲音很大,震得林靈聆嬌小的身體突然一顫,頓時就紅了眼眶,一雙大眼裏噙滿了淚水,猛地轉身攥著手中的傘跑走了,她的裙邊仿佛在轉身的刹那還滑過了鍾藤的手背,軟軟的,柔柔的,讓他神情怔住,望著那抹在驕陽下跑走的身影,麵色愈發陰沉,心頭煩躁不安。


    他繼續走了出去,將叉車上的貨一桶桶卸了下來,熱得幹脆將t恤直接掀到胸口,露出精瘦的腹肌,搬個半個小時終於一起弄好了,他累不可支地倒在桶堆旁邊,往地上一坐,一點力氣都沒有地耷拉著腦袋。


    忽然,一雙白色的小涼鞋出現在他麵前,他抬眸望去,那個女人竟然又回來了,她手上拎著個塑料袋,氣鼓鼓地往他身上砸了一瓶冰的礦泉水,鍾藤撇開視線故意不去看她,也沒動,更沒拿身上這瓶礦泉水,就跟和誰賭氣一樣。


    林靈聆放下塑料袋裏剛打的兩份飯,蹲下身將他身上的礦泉水又拿了過來,親手擰開後遞給他,那一刻,鍾藤轉回頭望著她,她穿著嫩黃和青草綠拚接的裙子,裙擺大大的,像把小傘遮住她的膝蓋,他從來沒有看過一個女人喜歡穿得這麽花裏胡哨,也總共見過兩麵,她都是這麽鮮豔的樣子,笑起來像朵盛放的花。


    見鍾藤沒動,林靈聆撅了撅嘴一副生氣的模樣,鍾藤不自然地將身上的t恤拉了下來接過水仰頭就灌著,林靈聆才喜笑顏開地繞到他身邊坐下,把塑料袋裏的盒飯拿了出來,側頭看他,他大概真的渴了,一口氣喝幹了一整瓶水,好看的喉結不停滾動之間,汗水順著脖頸流淌,他幹脆將最後一點水澆在了頭頂把瓶子捏扁。


    林靈聆撕開筷子遞給他,又將飯放進他手裏,他才大口大口吃了起來,連頭都不帶抬一下地狼吞虎咽,大概真的餓慘了。


    林靈聆邊吃邊對他說:“食堂中午十一點半開飯,晚上是五點以後,園區裏有兩個食堂,從你們廠走到南食堂比較近,你要辦一張飯卡,廠裏飯菜不貴,衝一百塊錢可以吃很多天…”


    她絮絮叨叨地介紹著最基本的園區環境,例如健身房在哪,可以去哪打球,園區附近有哪些好吃的好玩的等等。


    一會後等她再看向鍾藤時,發現他都差不多吃完了,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飯盒,默默遞了過去:“內個,我有點吃不下。”


    鍾藤冷冷地斜了她一眼,沒有接,林靈聆可憐兮兮地說:“嫌棄我啊?那我扔了吧。”


    她剛準備站起身,鍾藤一把接過又低頭吃了起來,林靈聆托著腮笑眯眯地盯著他,發現看他吃飯特別香,不禁問道:“你家以前真的很有錢啊?”畢竟這吃飯的架勢真不像是有錢人。


    鍾藤卻擦了下嘴角淡漠地說:“可以買下十個這裏。”


    林靈聆下巴逐漸掉了下來,大腦正在計算十個眾翔值多少錢,卻看見鍾藤低下頭沉沉地說:“現在一無所有。”


    他塞了一口飯到嘴裏,喉結依然不停滾動著,可林靈聆不知道他是在咽飯,還是在哽咽。


    她看了看時間急匆匆地站起身:“哎呀,我要趕回去上班了。”


    說完她又慌急慌忙地跑走了,鍾藤再次莫名其妙地盯著她來去匆匆的身影,直到那抹嫩黃色消失在叉車後麵,他剛準備收回視線,卻看見那道小身影又從叉車後探出頭將她手上還沒喝的礦泉水扔給了他,對他喊道:“你不是一無所有啊,你還有我…們。”


    鍾藤愣愣地拿著礦泉水,烈日當空,手心卻傳來沁心的涼爽。


    林靈聆踩著點回到起帝,夏璃正在過道和彭飛說話,她從夏璃身後準備溜回座位的時候被夏璃一把抓住,回身對她看了眼,示意她去辦公室。


    進了夏璃辦公室,林靈聆剛將門關上回過頭,夏璃便問道:“他怎麽樣?”


    林靈聆走到夏璃對麵拉開椅子說:“夏部長,他是不是腦子不好啊?”


    夏璃眉梢微抬:“怎麽說?”


    林靈聆身體向前傾了傾:“你真不知道,大中午的,太陽那麽辣,他一個人在搬桶,廠裏也沒人理他。”


    夏璃也有些訝異,林靈聆接著說道:“但他幹活倒挺能吃苦的,一個人就把貨卸完了,看著應該是想好好幹吧…”


    夏璃沉思了一瞬說:“再觀察觀察吧,不能對他掉以輕心。”


    林靈聆應道:“好的夏部長,我再跟他接觸接觸,那我先去了。”


    夏璃點點頭,忽而又喊了她一句:“00啊。”


    林靈聆回過身“嗯?”了一聲。


    夏璃語重心長地說:“秦智昨天提點你的話不是玩笑,接觸歸接觸,當朋友也沒多大問題,至於其他的,你自己注意點吧。”


    林靈聆呡呡唇默默點了點頭。


    第84章


    自那天以後, 林靈聆幾乎每天中午都會去塗裝廠找鍾藤玩, 雖然她工作的大樓離塗裝廠實在是遠,雖然園區的水泥地被太陽暴曬實在是熱, 雖然那位鍾先生的脾氣實在是大, 但她依然會排除萬難去看他一眼。


    盡管他基本上不大搭理她,不過她也會自顧自地圍繞著他嘰嘰喳喳一會, 或者隻是陪他吃頓飯,有時候甚至隻是默默地坐在角落看著他汗流浹背的工作, 然後又默默地回去。


    很快一周過去了, 選任大會的那天,林靈聆幫夏璃整理衣服的時候還不忘跟她報怨連連:“夏部長,我真的是沒有法子了,那個鍾藤就跟塊鋼鐵一樣, 就是鋼鐵直男的那種鋼鐵, 什麽話都吐不出來的那種,你說我這幾天, 天天中午去找他, 我那天就跟他抱怨了一句‘你看我都曬成黑煤炭了’, 他居然回我一句‘活該’, 我以後再也不要去找他了。”


    夏璃看著鏡子中一身得體的套裝, 又將視線移到林靈聆臉上玩味地說:“我讓你留心點他的動向,又沒讓你天天中午去找他。”


    林靈聆被夏璃說得紅了臉,倉皇地說:“快開始了,我出去看看啊。”


    她慌急慌忙地跑了出去, 差點一頭撞上剛推門而入的呂總,嚇得趕忙連連道歉:“對不起呂總,對不起。”


    呂總倒是沒有在意地笑了笑,林靈聆出去後,呂總才對夏璃說道:“小丫頭有點毛躁。”


    夏璃不以為意地走向一邊的沙發等待呂總落座,回道:“你幾年前還說我毛躁呢,那你幹嘛把我放在身邊?”


    呂總笑著睖了她一眼,在她旁邊的沙發上坐了下去,夏璃隨後坐在他另一邊,對他說:“我聽李董說了,你之前去找過他,多謝啊老呂,要不是你提前幫我去做他工作,我估計那天還得跟他掰扯半天。”


    呂總氣定神閑地說:“我做不做他工作,發展到今天這個局麵,他都得讓步,哪怕隻是暫時的。”


    夏璃聽出呂總話中的意思,低頭彎起嘴角,眼裏卻藏著銳不可擋的光澤:“我一旦坐上這個位置,就不會輕易讓人把我拽下去。”


    呂總眼裏溢出些沒有掩飾的讚許,又意味深長地說:“畢竟離你想要的東西還差一大截的路要走,你得坐穩當了。”


    夏璃眸色一緊,微微昂起下巴謹慎地盯著呂總,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意有所指地暗示,此時此刻,夏璃隻覺得他才是整個眾翔尾巴藏得最隱蔽的老狐狸。


    不禁莞爾一笑:“呂總這話的意思是?我沒聽明白。”


    呂總站起身,高深莫測地睨著她:“別跟我裝傻充愣了,你認為我當初為什麽選你?我的願望很簡單,隻是希望我選出的人能帶領眾翔走得更高更遠,我就是看中了你的野心,我現在給了你最充足的彈.藥,去吧孩子,放手幹吧!”


    一瞬間,夏璃眼眶一熱,挺直了胸膛朝老呂自信一笑,起身推門大步走出會議廳朝著大禮堂走去!


    這一天,是眾翔人告一段落的裏程碑,這一天,也是眾翔人重新出發的新起點。


    當夏璃穿著一身黑色套裝踏入禮堂的那一刻,她聽見台下上千號人的歡呼和掌聲,所有集團領導均正裝出席了此次選任會。


    雖然選任會議有幾個候選人,但所有人都知道這不過隻是走個過場,執行副總的位置早就非夏璃莫屬。


    在李董的主持下,由呂總親手將聘任書正式頒發給夏璃的那一刻,全場沸騰。


    之後便是由夏璃發表她上任後的一係列改革和舉措,和她一貫的作風一樣,切實,強硬,長遠,她沒有那些領導人慣說的官話,全是務實的語句。


    一番慷慨激昂的陳詞瞬間調動了整個眾翔人心中那股澎湃的情緒,她是眾翔最年輕的副總級別領導人,也是眾翔第一位女性最高領導人,她用她的熱情和全部熱血澆灌著整片眾翔大地,讓所有看到了伸手可及的希望。


    台下不知道誰高呼了一聲:“夏總雄起,誌存高遠!”


    “誌存高遠”是眾翔的企業精神,這突如其來的聲音,讓夏璃的發言頓住抬起頭,所有人也笑著回頭去找尋聲音的來源,誰知道那個小夥子站起來又高喊了聲:“夏總雄起,誌存高遠!”


    而接下來便是此起彼伏地附和聲,不過短短十幾秒,整個大禮堂浩浩蕩蕩上千號人突然都跟上節奏高呼:“夏總雄起,誌存高遠!”


    那震耳欲聾的響聲一浪高過一浪,在大禮堂回響不絕,敲蕩在每個人的心髒上,熱血沸騰,這是眾翔前所未有的聲音,萬眾一心的高呼和擁戴,讓夏璃也怔住,眼裏迸發出滔天的野心和熊熊之勢!


    夾在人群中央的莊子掏了掏耳朵,對旁邊抱著胸一臉冷漠的鍾藤喊道:“臥槽,這特麽什麽情況?一個個這麽燃?怎麽跟掉進傳.銷老窩一樣?”


    說罷還碰了碰鍾藤:“唉,鍾哥,你不是也當過領導人嗎?你們單位同誌是不是也這麽炸?”


    鍾藤麵無表情地收回視線側頭看了他一眼,那眼神明顯就像看弱智兒童一樣,畢竟他之前接觸的都是資本家,要讓資本家聚在一起拋頭顱灑熱血熱情歡呼,嗬嗬。


    於是本來還一臉嫌棄的莊子,看大家喊得這麽歡,前麵還有攝影機在拍,頓時一身膘肉也歡騰起來,下一秒也跟著狂吼:“夏總雄起,誌存高遠!”


    鍾藤鄙視地斜了他一眼,後麵人推了他一下,他剛皺起眉凶神惡煞地回過頭,就看見林靈聆不知道從哪擠了進來,發夾都擠掉了掛在頭發絲上,渾身狼狽的樣子。


    鍾藤默不作聲的用胳膊肘撞了下莊子,將他往旁邊撞開了點,空出了點位置,林靈聆趕忙跨了過來拍著胸口說:“終於找到你們了,怎麽突然就喊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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