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重重點頭:“我知道。”


    車子駛遠些,手機有些信號,裴州給袁津打電話:“讓車等在無人區,我兩個小時後到。”


    景一問:“您要乘坐別的車嗎?”


    “開到無人區就沒油了。”


    “啊對,是我大意了。”


    裴州擰小了空調,他剛才在塔梯上等待時衣服早已經濕透,這會兒空調透過濕衣服打在身上有些冷。


    景一留意到,說:“我來開車,您換一件衣服吧。”


    “行。”裴州將車開到一塊平地,望了眼不遠處開滿野花的草地,“那裏風景不錯,你可以下車拍些照片。”


    景一拿著相機下車,正好也可以將空間留給裴州換衣服。


    草地上不知名的野花五顏六色,她蹲下身拍了微距特寫,又換成長焦鏡頭拍下這樣遼闊美麗的風景,其實如果帶廣角鏡頭更適合這種大場景。


    她回頭遠眺見裴州已經換好衣服朝她走過來,笑了下,衝他端起相機拍了張照片,又將焦距拉伸到100mm。


    畫麵中,樹林裏飛起鳥雀,景一調整聚焦點,忽然被衝入畫麵的一頭棕色動物驚住,好像是棕熊?


    棕熊嗅到人類的氣息,直奔著他們這頭跑,鏡頭裏這隻動物體形健碩,氣勢凶狠!


    她沒心思去想這裏怎麽會有棕熊,失聲喊:“裴總快上車!”


    裴州回頭看清身後時,棕熊已經離他們隻有十幾米遠,以他的速度無法跑到車上,而景一更不可能跑得掉。他想也沒想大喊一聲衝向一側,奔向了另一邊。


    棕熊朝他狂追。


    景一失神,裴州在引開棕熊!


    她安全了,他卻跑不過那頭熊,和棕熊之間的距離越來越短。


    她從沒經曆過這樣的時刻,甚至第一次真實地聽見棕熊的吼聲,是嘶啞的,長長劃過,像帶著鋒利的鋸齒。心髒裏全是恐懼,她瘋一般衝向車子,踩轟油門衝向那片開滿野花的草地,狂按喇叭。


    棕熊聽到汽車聲音回頭尋找聲源,發現越野車這個龐然大物改變了攻擊方向,朝車衝來。


    景一心髒劇烈跳動,望著離她越來越近的棕熊,倏然踩下刹車。她不敢真的撞上去,她隻想幫裴州引開危險。


    砰一聲響,棕熊自己撞過來,車身劇烈晃動,棕熊尖利的牙齒就露在車門外。


    棕熊好鬥,為了領地可以趕走狼群和山獅,這是她從前在書上看到的。景一很害怕,她飛快倒車,轉彎,疾馳著衝向和裴州相反的方向。


    她現在還無法讓他上車。


    她幾乎用盡全力大聲喊“去路口等我”,可是車窗緊閉,裴州根本聽不見。


    她已經成功成為棕熊追逐的目標,身後裴州安全了。


    可裴州更加緊張,他眯起雙眸望著越開越遠的汽車,轉移方向跑去山路上。


    他沒聽到景一的聲音,但是清楚她想幹什麽。


    她必須先將棕熊引到一個和他相反的方向,然後再以動物追不上的車速開車回來找他。


    他不知道她車技到底怎麽樣,能不能被棕熊追上,他的越野車性能強,邁速快,她隻要膽子大一點應該可以逃脫這次的危險。


    可她膽子夠大嗎?


    耳邊風聲獵獵,裴州不知道跑了多久,一刻不敢停。


    風聲裏劃起一道汽車的喇叭聲,越逼越近,他停下,車頭爬上山坡緩緩入眼,景一真的開過來了!


    車子遮擋了後方,裴州看不見棕熊有沒有跟上來。他沉住氣站在道路右側,目睹景一減速,大腦計算邁速。


    景一推開副駕駛車門,車子沒有停,他仿佛跟她心有靈犀,知道她已經減速到多少邁,避開車門,大步追上,閃身跳進車裏,迅速關好車門。一氣嗬成。


    景一手腳都在顫抖,剛才後視鏡裏還有棕熊的影子,她在顛簸的山路上已經開到極限才和那頭危險的動物拉遠距離。她不敢停車,也不敢開口,連呼吸都是發顫的,但看到裴州平安心裏終於鬆了口氣。


    她提速時聽到裴州的吼:“你知不知道剛才有多危險?!”


    高分貝讓景一嚇了一跳:“我知道,我剛剛不敢停車,隻能讓你跳上車了,裴總你沒受傷吧?”


    “我說的是你自己將棕熊引開!”


    裴州氣急,他一直都在奔跑的狀態,這會兒也依舊是急喘的。景一看起來柔柔弱弱,但竟還有那麽大的膽子去引開棕熊。他一邊喘氣一邊看她,眼睛冰冷至極。


    景一偏頭對上他這一眼,方向盤險些打歪,他眼神太駭人。


    “我,我引開它沒有錯,人怎麽跑得過熊……”


    “我自己有辦法。”


    景一被他嚴肅的語氣嚇到,有些生氣,他們剛剛在生死之間徘徊,如果不是她引開棕熊裴州早就掛了,沒一句謝就算了,怎麽還凶上她啦?


    “雖然你是裴英雄,但那個時刻你能有什麽好辦法。”


    裴州沉聲:“別忘了我在部隊裏呆過。我看見一片水澤,依照地勢判斷那裏應該是沼澤地,隻要我將棕熊引過去我們就不會有事。”


    景一愣住,可她剛才也沒有錯啊。


    裴州發覺自己語氣太重,沉住氣後說:“你很勇敢,剛才做得……”他瞥見她手臂上長長的血痕,“停車。”


    景一慌張:“怎麽了?”


    “棕熊沒追上來,停車,我來開。”


    景一控製不住自己手腳,裴州握住她落在方向盤上的手:“慢慢踩刹車,停下來,我開。”


    車子終於停穩,裴州聲音發緊:“手臂怎麽會傷到?”


    景一才看見手臂上被刮出的血痕,她自己都不知道是怎麽弄的,剛才也沒感覺到疼,有點茫然。


    裴州說:“下車,我來開。”他看了眼後視鏡裏的平靜,打開車門迅速走到駕駛座。


    景一還不敢下車,剛才和棕熊搏命的勇猛已經在平安後化成了恐懼,她好怕一下車就被熊叼走。


    真實上演的熊出沒根本不好玩好嗎!


    裴州新換的衣服早就濕.透,站在窗外能擰出水,他擰了一把,睨向車內。


    “下來,熊沒追上。”


    那個剛才勇敢地跑上車子狂按喇叭幫他引開棕熊的女生已經變成慫得發抖的小女生,他有些想笑,但沉著臉色:“快點。”


    景一小心地望著後視鏡,慢吞吞扒開車門。


    忽然的一瞬間,她被一雙有力的手臂穿過腰直接抱住,裴州扛著她繞過車頭,將她放到副駕駛,一點也不紳士。


    “關好車門。”


    她愣得沒動。


    裴州:“快點!”


    她反應過來,忙慌張地關好。


    裴州重新發動車子,唇邊勾起若有若無的笑意,餘光裏,景一仍很緊張防備地看著後視鏡。


    她剛才真勇敢,想出那個主意,沒有開車自己跑丟下他。


    “你濕巾在哪,先擦擦手臂上的傷口。”


    景一朝後座的背包裏找濕巾。


    裴州道:“方便讓我把上衣脫了?”


    他看似詢問,但景一回頭時已經見到他脫掉了上衣。


    他的衣服全都濕.透,丟到後座時還滴著水,空氣裏有男人汗液的氣息,夾雜著煙草和皂香。景一有些不好意思,卻很安心。


    她目不斜視望著前方,但餘光還是能瞧見一切,她發誓自己不是花癡,實在是裴州身材太好,多瞄幾下應該可以減輕內心的恐怖。她無法描繪出他身上的野性與那股克製禁欲的氣息,好奇他肩到手臂的那個翅膀。


    他是個英雄,怎麽也有紋身啊?她又悄悄瞄了一眼,好像紋的還是隻沙雕?


    裴州打電話給袁津說了這邊的情況,袁津回複他馬上聯係林業局。


    掛了電話,他看了眼油表,關掉冷氣,打開車窗。


    景一默契地沒問,看向油表時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油快不夠了,他們得省著點。


    熱浪從車窗外撲麵而來,裴州說:“麻煩你個事。”


    “裴總您說。”


    “把我衣服吹幹。”


    “哦,好的。”


    景一拎起後座那件濕乎乎的衣服遞到窗外,一路迎風,濕衣服也能吹得飛起。她雙手都在抖衣服,臉上表情非常認真。


    裴州望著她這般的模樣勾起唇。他很想笑,揚起唇角無聲笑起來。忽然想起她手還受傷,望著車窗外的烈日說:“不用吹了。”


    “裴總,還沒幹呢,你開得快,風大,我再吹一會兒……”


    裴州單手握方向盤從景一手裏拿過衣服:“幫我握下方向盤。”


    景一俯過身照做。


    他迅速穿好仍濕潤的衣服:“可以鬆了。”握住方向盤時,他碰到她手指,很柔,很滑。


    車子開進無人區,他們看見公路上等候的備用車。


    兩人換了車,這次有司機開車,他們都坐到了後座。


    裴州問:“你住哪裏?”


    “我住在老城幸運巷226號。”


    裴州交代司機:“去這個地址。”


    景一忙說:“不用的,裴總您今天受驚了,您把我放在市區就好,我打車回去。今天如果不是要帶我去大望嶺您也不會遇到這種事。”


    “是我帶你過去的,我該負責。”他說,“我會把你送回家。”


    第18章


    汽車開出無人區時,平海公路兩側依舊還有美麗的風景。已經下午四點,遊客少了,但景一來時見到的那個撿垃圾的老人依舊坐在公路上。


    老人佝僂著背,身旁放著一件很髒的軍大衣,手裏捧著撿到的麵包在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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