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走進,煥娘就聽到那個男子大聲道:“早前你想出來逛,我還想讓他陪著你的,誰知道一大早就被人發現浮在湖麵上——我叫你大晚上的不要出去,幸好昨日出事的不是你,否則康國公怕是要拿我償命!”


    湖邊風大,即使在白日裏的陽光下,裴宜樂依舊披著件比昨夜略薄些的鶴氅,與周圍的人格格不入。


    煥娘略想了一下,就猜到站在他身邊的應該就是李家的長房長孫李敬山。


    李敬山也看到了走來的煥娘,他先時還以為是哪房的丫鬟,隻是看穿著打扮又不像,身邊還跟著個吳管事與一個小丫鬟。


    見李敬山狐疑,吳管事上前來請過安立刻就道:“大爺,這位就是金姑娘,大夫人特意請來家裏的。”


    在李敬山的印象當中,仙姑神婆都是些上了年紀的粗俗婆子,這些三姑六婆他從來是一眼都不想看的,看了晚上就會做噩夢。


    這會兒看見麵前的女子,身著玉綠色豎領對襟長衫,霜色長裙下鞋尖若隱若現,蓮步輕移,迤邐而來。


    李敬山再也沒有想到這個神婆還是個姑娘家,更沒有想到這位金姑娘美得如同神妃仙子。


    “金姑娘昨夜休息得可好?”李敬山也是風月場上的老手,有些話自然信手拈來,“有什麽不滿意的,你隻管與他們說去,誰要是怠慢你,你直接與我來說。”


    煥娘低頭淺笑,算是答應了。


    這一笑,李敬山骨頭都酥了,待煥娘開口說話,他人都快要酥得立不住了:“我那裏一切都好,隻是聽說昨夜李大公子的小廝出了事?”


    裴宜樂一向是知道李敬山的德性的,如今回了老家管得更嚴,怕這些日子難熬得很,這會兒看見煥娘怕是已經找不著北了。


    於是他搶在李敬山開口之前道:“也不知是什麽時候不見的,早上才發現淹死了。”


    李敬山被裴宜樂一攔話,這才想起正事來,皺著眉想了一會兒,道:“昨夜你出去的時候是......是戌時?”


    “戌時三刻。”裴宜樂想也不想道,“我出門前還見過他。”


    李敬山倒是想起了什麽似的,問裴宜樂:“你昨晚不是說來園子裏看景致,那個時候這裏總沒有動靜吧?”


    “我昨日逛遠了,不過兩次經過這裏時都沒發現有什麽異常。”


    李敬山點了點頭,又問煥娘:“依金姑娘所見,會是什麽東西作祟?”


    其實煥娘覺得李家最該做的就是直接報案。


    第27章


    但是報官這種話,她是不會在老夫人她們麵前說的,因為她們根本不會聽,還會質疑她的“能力”。


    煥娘想了想,還是對李敬山道:“死了這麽多人,府上若真藏著個凶手,那可......”


    提到此處李敬山也顯得有些煩躁,他道:“我早就和祖母說了報官,讓官府來查一查,讓仵作來驗一驗,這不比我們在這兒擔驚受怕要好?”


    一旁的煥娘聽了心裏直搖頭,寧可信些怪力亂神的東西也不肯請人來查案,左右死的隻是些下人奴婢,若不是孫女嚇病和擔心死的人多了瞞不住往外傳,李老夫人怕是根本不放在心上。


    大夫人當家當得不好也隻是大夫人的事,可以換四夫人來。


    李敬山又接著道:“不過幸好這次是我這邊的,若是再嚇病了哪位妹妹可就不妙了。”


    “你還是多給那小廝家裏一些銀子吧,”裴宜樂皺了皺眉道,“你妹妹哪用得著你擔心?”


    李敬山“嘿嘿”一笑,不理裴宜樂,反而往煥娘那邊走了幾步,柔聲道:“不僅是我的妹妹們,金姑娘也要多加小心,你一個姑娘家孤身在外,可千萬要保護好自己。”


    說完又問一旁的吳管事:“金姑娘是住在哪處?人手可夠?”


    吳管事知道自家大爺一向在女色一事上不靠譜,這會兒再尷尬也隻能回道:“在竹心院,大夫人撥了一個小丫頭過去。”


    李敬山一時想不起竹心院是在什麽地方,愣了片刻才反應過來,教訓道:“竹心院離得那麽遠,怎可讓金姑娘住如此偏僻的地方?”


    “這......”吳管事有些為難,“是老夫人吩咐下來的,想來是因為那處清淨,再者金姑娘還帶著她弟弟......”


    李敬山一聽是祖母的安排,於是也不敢再提出讓煥娘搬走,隻能說:“那就再撥幾個人過去,咱們家還缺伺候的人?這些日子家裏不太平,別嚇著金姑娘才好。”


    吳管事連忙應是,說著就要下去吩咐下去,煥娘連忙阻攔:“不用了,一個小丫頭就夠了,我哪用得著那麽多人。”


    竹心院還有一個黑影,人一多嘴就雜,難免讓人看出來兩人不是親姐弟,反倒惹來是非。


    這一大通幾乎都是李敬山在說話,裴宜樂從來沒覺得自己的好友有那麽煩人過,見煥娘拒絕,他也冷冷道:“金姑娘不是我們這種凡夫俗子,她說不定還嫌人多了煩呢!你就隨她去吧!”


    煥娘早就覺察出李敬山一直在盯著她看,也覺得不太自在,這會兒正要抓住機會告辭,不想遠處又傳來了一個聲音:“大哥哥!”


    李敬山回頭一看,有些著急:“四妹妹,你怎麽來了?”


    來人是個和煥娘差不多年紀的女孩兒,長得很是嬌柔可愛,是李敬山同母所出的胞妹李應鸞。


    她看見哥哥旁邊還站著兩個陌生人,倒是好奇地看了看裴宜樂和煥娘,然後回頭問李敬山:“他們是誰?”


    李敬山忙跟她說了,又責怪道:“這種地方哪是你能來的,你看看三妹妹,比你大不了幾個月,就比你安分得多。”


    李應鸞嘟了嘟嘴巴,也不怕哥哥的責怪,反而回嘴道:“她那是病了!再說了,像她整日和個木頭人似的又有什麽意思。”


    “好了好了,”李敬山一向拿這個妹妹沒有辦法,再加上身邊還有裴宜樂這個外男在,於是一心隻想把李應鸞送回去,“你趕緊回去吧,給母親知道了又要罰你了。”


    李應鸞好不容易溜過來,怎麽肯輕易回去:“母親哪次罰過我?你不告訴我這裏怎麽了,我就跟母親說是你帶我來的。”


    李敬山怎麽敢把這種事一五一十跟她說,萬一真的嚇到了李應鸞,他就不止被母親責罰那麽簡單了。


    但李應鸞又實在不好糊弄,他隻好道:“不過是我身邊的小廝的失足落了水而已。”


    李應鸞眼珠子一轉,抓了李敬山的胳膊問:“我當然知道又有人落水,是不是真的像他們說的那樣......有鬼啊?”


    李敬山瞪著自己的妹妹,一時無語。


    煥娘不想再繼續留在這裏,主要是不想繼續待在裴宜樂旁邊,於是她想了想,道:“四姑娘莫被那些胡言亂語嚇到了,事情總有水落石出的一天。這會兒湖邊風大,我們也正要離開了,不如就讓你哥哥送你回去吧。”


    李敬山見煥娘替他解圍,心裏對煥娘的好感又多了一分,隻是立時又有些犯愁,他是想送煥娘回竹心院的,誰知道半路殺出個李應鸞。


    他也不能就這麽丟下李應鸞不管,家裏正不太平著,讓她自己回去他不放心,總不能讓裴宜樂送吧。


    這時煥娘已向眾人告了辭,正轉身要離開,李敬山急了,連忙叫住她,幾步跨到煥娘身邊,說:“這時節不能叫金姑娘一個人回去。”


    煥娘剛要說她身邊有碧兒跟著,誰知李敬山就自顧自安排了起來:“我這裏走不開,所以隻好委屈金姑娘了,這樣吧,我讓我好友和吳管事兩個人陪著你回去。”


    “不行。”裴宜樂立刻義正言辭拒絕道,“金姑娘是姑娘家,我又不是李家的主人能名正言順送她,男女大防還要不了要?”


    李敬山白了一眼裴宜樂,他先前隻怕機會給了裴宜樂讓他捷足先登,沒想到一陣子沒見這個朋友變成了個老古板。


    他沒好氣道:“所以我還讓吳管事陪著了,這你總肯了吧。”


    煥娘臉上擠出了一絲笑容,也回絕道:“不用了,有碧兒陪著就夠了,光天化日能有什麽事。”


    李敬山自然不會放過任何對煥娘獻殷勤的機會,他連忙說:“一個小丫鬟能頂什麽事?讓金姑娘一個人回去倒像是我待客不周。”


    於是在李家大爺的執意與強硬安排下,煥娘和裴宜樂踏上了同回竹心院的路程。


    兩人相看兩生厭,最艱難的還是要在吳管事和碧兒麵前裝作不熟,這不熟中還要帶著彬彬有禮。


    碧兒是個小丫頭不懂事,吳管事可是在李家待久了的老人,要瞞過他不容易。


    既然是要有禮,裴宜樂就不能冷待煥娘,不能兩人一路沉默著回去。


    “金姑娘是哪裏人?”煥娘已經很久沒有聽到裴宜樂這麽和藹地與她說話了。


    簡直讓她回憶起她剛和他在一起時。


    “京城。”煥娘小聲答道。


    “家中父母可好?”


    煥娘將笑容收斂了一些,說:“隻剩一個母親了,不過身子還好。”


    裴宜樂裝作一副說錯話有些許懊悔又對煥娘有些惋惜的樣子,向煥娘道歉:“這倒是我的不是,金姑娘可千萬不要見怪。”


    “裴公子不必自責。”煥娘連忙道,“生老病死人之常情,我做這種行當的早就看開了。”


    聊了幾句,落在吳管事的眼中便不算裴宜樂不懂禮數冷待人家姑娘家了。


    是以接下來兩人都鬆了口氣,一路沉默到了竹心院。


    於是就到了煥娘對裴宜樂客套的時候了。


    做人真累。


    煥娘有點想念家裏的喵喵。


    “裴公子送了我一程,不如進去喝杯茶吧。”


    裴宜樂自然是不想進去的,連忙道:“這就不必了,我這就回去了,免得李敬山我們路上出了什麽事。再者讓人看見了也有損金姑娘名節。”


    煥娘向裴宜樂福了一禮,兩人算是別過。


    轉過身煥娘的表情終於恢複過來,她的名節早被裴宜樂毀得幹幹淨淨了,裴宜樂能麵不改色說出來這話也真的不容易。


    他不去戲台子上唱戲真是可惜了。


    隨後幾日倒沒什麽事發生,煥娘是外人,除非李家的來或者是請她回去,她等閑是不主動出現在別人麵前的。


    李敬山倒是經常給她送東西過來,有時是托人送過來,有時是自己親自來。每次他自己來的時候,身邊都會跟著讓煥娘非常厭惡的裴宜樂。


    沈氏帶著女兒李應鸞來找過她幾次,煥娘是她請來的人,她自然希望煥娘能夠幫到自己。


    煥娘在李家待了沒幾天,倒也把李家大房四房的事情摸得七七八八了,在大房還沒從京城回來之前,在安平李宅當家的自然是四房,如今大房一回來,四房理所應當要給大房挪位。


    大夫人當家天經地義,四夫人心裏有疙瘩也是正常。


    所以雖然事情是李赤鸞那裏先開始的,也是她房裏的人死得最多,但所有事情都是在大夫人手底下出的,四夫人當了這麽多年的家莫說是個人,園子裏的花也少有養死的。


    四夫人巴不得老夫人因為大夫人手下頻頻出大事,直接把大夫人撤了再重新讓她管家。


    然而在煥娘看來,四夫人雖然心裏打著小算盤,但真讓她為了這點事去殺人,她應該還是不敢的。


    沈氏也不會懷疑妯娌,她更擔心是李府有什麽不幹淨的東西,見到煥娘就問:“怕是真有什麽不得了的,金姑娘可看出來了?”


    煥娘哪看得出來什麽東西,她一直覺得李府這事是人為的,病死或者上吊或許是人控製不了的,但接二連三淹死在一個從沒出過事的湖裏,信鬼才有鬼。


    第28章


    煥娘知道輕重,不敢真拿這種玄乎的事嚇唬沈氏和她身邊的李應鸞,隻得安慰她們:“我早先也說了,老夫人福澤深厚,李家又是百年大族,即便有什麽邪祟也早嚇得不敢來了。夫人和姑娘且先放寬心,平日裏出行小心著些才是,左右老夫人心裏也是明鏡似的,知道這事兒怎麽也怪不了夫人的。”


    沈氏依舊滿麵愁容,這些憂愁她在老夫人麵前時倒從來不敢露出來,怕老夫人看了不高興,愈發讓四房鑽了空子去。


    “那依金姑娘所見,咱們家這是......這總有個說法啊!”沈氏道。


    煥娘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問道:“李家這宅子是什麽建的?”


    沈氏一時想不起來,李應鸞倒是立刻就脫口而出:“差三年就到兩個甲子了,是丁醜年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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