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清意看著從台下跑上來的明漪,竟然還能強撐著睜開眼皮,朝她勾了勾嘴角。


    明漪跪在他旁邊,上前摸了摸他的大動脈,俯下身聽了聽心跳,確定沒死才又去看了羅起的。


    她的眼淚和嘶喊在剛剛一起迸發出來,此刻臉上還帶著淚痕,來不及擦。


    羅起也睜開眼睛,看到明漪在探他的脈,眼神裏都是倔強。


    明漪一看他居然還一臉不服的樣子,還用這種眼神看自己,她再也忍不住。


    啪——的一個巴掌打到他臉上。


    “你發狠賣命的給誰看?”


    羅起被打的偏過頭去,感覺下一秒就要暈過去。


    謝清意抬手扯她的衣角,想讓她過來他這邊。


    明漪又是啪的一巴掌把男人的手打落在地。


    謝清意又抬了抬,沒抬起來。


    “打死了一了百了!”她恨不得也給他一巴掌,隻是他臉腫的跟豬頭一樣。


    羅起打人從來都是打臉。


    他吃虧了。


    他們一個於她是親兄弟一樣的存在,一個是她無法割舍的血肉肋骨。


    她在乎的愛著的兩個人在這裏自相殘殺。


    這比什麽還讓明漪心累。


    看到他們倒在血泊,像是沒氣了的時候,明漪握著欄杆的手顫抖的和她知道父母生死的時候一樣誇張。


    這兩個人完全沒有在乎過他的感受。


    醫生和擔架很快就圍了上來。


    她跪在台上,看著他們把兩個人被抬下去。


    謝清意還在朝她伸手。


    明漪看著這滿地的血跡,卻久久站不起來。


    這一切又是因她而起,她開始懷疑自己讓謝清意留在南洲是不是錯了。


    謝清意和羅起被送進了醫院。


    明漪一直沒去看他們。


    醫院外,陽光被厚重的雲層遮掩,隻透出些許黯淡的光線,仿佛也在為這混亂的局麵而感到憂愁。


    病房內,謝清意靜靜地躺在病床上,目光呆滯地望著天花板。


    他的臉色蒼白如紙,那原本俊朗的麵容此刻青一塊紫一塊,腫脹的眼角和破皮的嘴角讓他看起來狼狽不堪。


    每一次呼吸都像是一場艱難的戰鬥,他的胸膛微微起伏,心中滿是懊悔和擔憂


    他知道這次還是有些衝動,不僅讓自己身負重傷,還打亂了明漪的計劃。


    一想到明漪可能因此對他失望,他的心就像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緊緊揪住,疼得無法呼吸。


    而羅起的病房裏,氣氛同樣壓抑。


    他緊皺著眉頭,五官因疼痛而扭曲,額頭上布滿了細密的汗珠。


    原本強健的身軀此刻顯得如此脆弱,往日的威風凜凜早已消失不見。


    他的心裏充滿了不甘和倔強,對自己的魯莽行為雖有一絲後悔,但更多的是對謝清意的不服氣。


    明漪始終未曾露麵。


    戰前打架,險些致死。


    這樣的下屬和丈夫,著實令人不省心。


    兩人受的傷都不輕。


    尤其是羅起,五髒六腑皆有損傷,沒個幾月休想下床。


    他這麽多年都沒受過這麽嚴重的傷,上回不過是流彈擦過眉毛,僅留一小道口子。


    他難道不清楚自己對南洲的重要性?


    如此魯莽行事,打亂了她的計劃。


    就憑這一點,她就能撤了他的職。


    事實上,她也的確這麽做了。


    蘇司令下達命令。


    掌權者發話,暫時免除羅起的副司令職責,由明漪暫代。


    市中心的地下鬥獸場坍塌了一半。


    原本是個早已封閉的場所。


    如今卻完全暴露於世人眼前,即便想永久封存,卻還是以這般方式重現。


    那鬥獸場周圍彌漫著塵埃,殘垣斷壁在陰沉的天空下顯得格外淒涼。


    坍塌的石塊和扭曲的鋼筋仿佛在訴說著曾經的殘酷與瘋狂。


    她索性讓施工隊將其改建成一個地下大型電影院對外開放。


    基建的費用從他們二人手中出。


    謝清意的臉消腫後,他才敢照鏡子。


    他慶幸明漪沒來探望,


    不然夫妻感情必定出問題。


    明漪大概極為喜愛他的臉,他早就有所察覺。


    每次親密之時,她都是先捧著他的臉親吻。


    可一想到自己住院這些天,明漪一次都未來過!


    肯定是生氣了。


    夫妻感情照樣危機重重!!!


    醫院給他安排了兩個男護工。


    他不喜歡,卻也不敢有異議。


    隻得以力求事事親力親為。


    髒器受損出血,兩個月內無法進行任何運動。


    仔細思量後,還是覺得太過衝動,如今明漪肯定要撇下他奔赴戰場了。


    正鬱悶著,病房的門被推開。


    明漪早已在門口佇立許久,觀察著他。


    她感覺謝清意的狀態有些異樣。


    自從來到南洲,這個男人以往的脾氣改了許多。


    也為她委屈隱忍,與從前簡直判若兩人。


    她實在承受不起。


    那個灑脫肆意如同曠野般的謝六爺此刻躺在這狹小的病床上,望著窗外。


    他眉頭緊蹙,仿佛天要塌下來一般,滿麵愁容。


    那原本明亮有神的眼睛此刻也失去了光彩,透露出深深的憂慮和無助。


    瞧著令人心疼。


    明漪推門而入。


    謝清意看到來人,旋即意識到自己臉上還青一塊紫一塊。


    他立馬想轉頭避開明漪的視線。


    但人已到他麵前,如此舉動太過欲蓋彌彰。


    他隻得硬著頭皮看向她,語氣帶著喜悅與小心翼翼:“老婆,你來看我了。”


    謝清意心裏一陣忐忑:不知道她會不會嫌棄我現在這副模樣。


    明漪將手中提的東西放在對麵的沙發上。


    緩緩走近他。


    她的動作平淡無奇,極為尋常。


    內心卻掀起驚濤駭浪,特別是在男人開口喊她老婆的瞬間。


    明漪險些忍不住當場落淚。


    南洲束縛住了她,而她束縛住了謝清意。


    明漪想要開口。


    卻感覺有什麽東西從喉嚨裏湧出,並非言語,而是苦澀的愛意,以及滿溢而出的心疼。


    她應當責怪他的。


    她不該責怪他。


    思緒在腦海中轉了一圈。


    最終還是未能抵禦本能。


    她站著。


    謝清意半靠在床上撐起身子。


    明漪走上前,將人抱入懷中。


    什麽都未說,隻是相依相偎的姿態。


    男人的腦袋恰好靠在她的胸口。


    謝清意懸著的心落回肚裏,他真的很怕明漪讓他回京城。


    他的手環上她的腰,相擁了一會兒。


    明漪捧著他的腦袋退了出來。


    用拇指輕柔地摩挲著他臉上的傷痕。


    “怎麽這麽傻?你要是真被打死了,我怎麽辦?”她斷斷續續地說著,每個字都帶著不易察覺的哭腔。


    那天的情形著實誇張。


    她在戰場上見過屍體,見過死亡。


    他們躺在地上的時候,真的與地獄近在咫尺。


    明漪若再晚去幾分,後果必然不堪設想。


    她知道羅起是故意為之,這件事他要負八成的責任。


    因為關於鬥獸場裏的機關,謝清意不知曉,可他在帕瑪長大,怎麽會不知道?


    “你下次要是再因我拿自己的命去拚,那我寧願從未認識過你。”


    明漪來醫院前做了許久的心理建設,想了諸多說教他的話語,此刻卻最狠也隻能說出這麽一句。


    “不是因為你。”


    謝清意趕忙打斷,深情款款地望著她。


    他眼角還有破了皮的地方,高高地腫起。


    明漪心疼地抬手輕輕撫了一下。


    謝清意鄭重地告知她:


    “我來南洲,與黑鬼打架,留在此處……都不是為了你。是我需要你,我是為了我自己!”


    明漪的淚水終究還是落了下來。


    其實這麽多年,她幾乎未曾在他人麵前落淚。


    此刻卻捧著謝清意的臉。


    低下頭輕輕吻他的唇。


    謝清意閉上眼睛。


    明漪從他的眉頭吻到眉心。


    然後是眼角、鼻梁、嘴唇、臉頰和下巴。


    她的動作輕柔小心,仿佛在親吻一件心愛的易碎珍寶。


    每一下都飽含著珍視的愛意。


    溫熱的淚落在他臉上,燙到他的傷口,男人的睫毛如小扇子般,微微顫抖。


    明漪心想,謝清意定然是變笨了。


    他說……不是為了她。


    那還能是為了什麽,在帕瑪的這一年多時間,他自己往裏投入了多少錢財。


    明漪不是不知道。


    他圖什麽?


    精明的商人從不做虧本的買賣。


    還不是因為交易由她決定。


    這個男人為她付出太多。


    明漪這輩子都認定他了。


    謝清意抬起受傷的手臂。


    放在她的後腦勺上,微微使力,迫使她的唇不再亂動。


    他貪婪地親吻著她,沒有什麽比她更令自己癡迷上癮。


    和黑鬼打架雖然沒贏,卻也未輸。


    所以我的愛人啊!


    你看到了嗎?


    我不隻是你身後的盾,我也能夠成為衝鋒陷陣的勇士。


    無論天涯海角,請帶上我。


    不要遺棄我……和我的愛。


    我們……會永遠在一起。


    ……


    明漪看著醫生給謝清意打完藥後,哄著他睡一會兒。


    男人睡著後,她獨自跑了出來。


    前往羅起的病房。


    夜晚的醫院走廊顯得格外寂靜,隻有明漪的腳步聲在空曠中回響。燈光有些昏暗,將她的身影拉得修長而孤獨。


    羅起的病房裏,他疼得齜牙咧嘴,根本無法入眠。


    還不敢在他人麵前表現出來。


    病房裏隻有他自己時,動作幅度才稍大一些。


    明漪未敲門,瞧了他兩眼便直接推門而入。


    羅起正把腳從床上挪下。


    不顧及上麵打著的繃帶和直板,硬扛著就要下床。


    “你幹什麽?想落下終身殘疾嗎?滾回去躺著!”


    明漪心裏又急又氣,這個羅起,就不能讓人省點心。


    羅起的醫療方案有四個周期,明漪剛剛看過。


    他似乎傷得比謝清意更重一些。


    實則是因為謝清意打人喜歡往暗處和薄弱處下手。


    對手受的皆是內傷,自然好得慢些。


    “你來做什麽?姓謝的沒把我打死,你是故意來氣我的嗎?”


    他覺得肯定是來責怪他,來興師問罪的。


    他偏過頭,依舊不服氣。


    南洲專養強種。


    明漪隨手拎了個凳子,坐在他的病床邊。


    她長歎一口氣,語重心長地說道:


    “大哥走的時候跟我說,你性子急,我也是,但我是姐姐,要讓著你。我跑去京城的時候,帕瑪一直是你在支撐著,你於我於帕瑪都極為重要。如今傷成這樣躺在這兒,計劃全盤打亂不說。你覺得我的心裏能好受嗎?”


    “謝清意他不是居心叵測之人,他是我的丈夫,是我的愛人。為了我,他可以說是拋棄了一切來到這片土地。我接納他,希望你也能接納他。在此之前我已強調無數回,你卻還是差點害死他。倘若你們那天在台上真出了什麽事,無論死的是你還是他,最痛苦的都隻會是我。”


    羅起沉默不語。


    也不敢再直視她的眼睛。


    雖說他和明漪時常爭吵。


    但隻有他自己明白,在他心中,不管是明漪、大哥還是若若,他們都是他可以用生命扞衛的人,和帕瑪這片土地一樣,是他的家。


    謝清意不僅是個外來者,還是個卑劣的男人,他不知用了何種手段讓明漪帶他回來,還為他破了眾多先例。


    除此之外,羅起最無法忍受的便是這個男人給不了明漪十足的安全感,若他保護不了明漪,那憑什麽站在她身旁?


    雖然這一點如今已經驗證失敗。


    但羅起依舊不認為自己有錯。


    隻是反思了一下自己衝動行事會帶來的後果,稍有後悔罷了。


    “這兩個月,軍隊裏的事交給我,你安心養傷。”明漪正式告知他。


    羅起縱有萬般不情願也無可奈何,他身受重傷,不知是否會致使計劃推遲。


    他自覺理虧,剛想與她好好聊聊,明漪接著開口,語氣不如剛才那般溫和。


    “還有,此次之事過後,你要是再敢找他的麻煩,我就帶著他離開這裏,再不回來。”


    羅起欲言又止的“好好談談”瞬間咽回肚裏。


    明漪見他低著頭,又說了一遍。


    “聽見沒有,不準再找我老公的麻煩!不然我讓大哥回來收拾你。”


    羅起點點頭。


    早已沒了白天那副傲慢狂野的模樣。


    明漪搖搖頭,無奈至極。


    羅起這幾年都未曾睡過一個安穩覺。


    帕瑪的一切都壓在他身上。


    隻怕每日都是提心吊膽、時刻警覺的狀態。


    對外還得拿出軍官的氣勢與膽識。


    她也心疼這個比自己小幾歲的弟弟。


    說到底,還是因為她自己。


    她不負責任,她愧對每一個人。


    明漪將所有過錯都攬到自己身上。


    依照原本的計劃,羅起留在帕瑪調兵,她和蘇子珊前往邊境。


    如今換成她一人帶隊過去。


    後方不能缺人。


    不過謝清意倒是有理由讓他留在這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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