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十音諂媚笑著。


    梁孟冬依舊黑著臉:“能不能給我實在點。”


    十音撫著他的袖子,目光纏著他:“今早擦著的時候,滿腦子都是你、還有你的眼睛,在想可怎麽交代,又食言了回來肯定要挨罵,怎麽才能讓你不生氣……我真以為中彈了,孟冬我是不是傻,連這都搞不清楚。”


    她眼裏的水汽籠著他,笑意像要淌出來,似是可以融冰的水。


    梁孟冬凶她一眼,這混賬從前總說他是紙老虎。其實沒有錯,他拿她根本無計可施。


    “最近能練琴麽?”


    十音使勁點頭。


    他緩過些臉色,像是不舍,偏偏還是鬆開她:“明早要上班?”


    “嗯,審訊。”


    “可以準時下班?”


    “我爭取。”


    “帶她上去換藥,早點睡。我開不慣你的車,打車走。明早接你上班,晚上練琴。”


    他都安排好了。


    真過關了?其實都沒怎麽哄,十音望著他,一勁傻笑。


    “還愣著?”梁孟冬蹙眉,“不然我給你換藥,我沒問題,隻要你可以。”


    “……”


    他目光逼得她無處可躲,一如既往地直截了當,嗓音是燙的:“沒在逗你。”


    十音想想,他這個人,是不喜歡掩飾。


    她還在笑,心底卻輕輕顫了顫,有個位置被他的聲音灼到了。


    梁孟冬在嚇唬她:“還不滾上去,等我反悔?”


    十音本該落荒而逃,正要下車,發現副駕手套箱的縫隙處,隱約夾了一小截紙。她平時很注意車內異樣,今天情形特殊,心思在別處,到現在才留意。


    她頓住、按開按鈕,那小截紙片落下來。她伸手摸了摸,儲物盒內,多了一包拆過的煙。


    十音不吸煙,車裏沒有煙味,手套箱位置除了行駛證及保險單,平時也不放置他物。


    “孟冬,你剛剛在停車場等我,離開過多久?”十音問。


    他是鎖車去過教師琴房:“二十分鍾左右。”


    他眼睜睜看著十音攥緊那半包玉溪,最後塞進了衣兜。她沒解釋,可能覺得與他無關?


    半蒙半猜,他有些猜到這位是誰。


    工作這由頭確實好,又讓人極不痛快。


    神出鬼沒,如入無人之境。


    作者有話要說:  孟冬:他以為自己是誰?


    第25章 不眠之夜 二十五


    意外接踵而來。


    十音當日審訊周煒,試探著點了幾處疑似有問題的地址。周煒深知隻要一天不交代,他就一天不得寧日,但他依然抱著僥幸。拖延是為了給他的同伴搶出轉移證據、減少損失的時間。


    當時審出造紙廠,十音是使了一些技巧的,當日林鹿向周煒佯稱,她的許女神表示,她其實不是不喜歡冰類製品的口味,隻是不喜歡周煒提供的,她找到了更好的口味。


    此舉本是想擊垮周煒心理防線,迫其嫉妒、好勝心起,說出口味中的特別配方一二,他們好去毒源庫中搜尋,再反過來排查。


    不想那天,就口味問題他忍住並沒發聲,但情緒還是起了變化。他聽到造紙廠的地址,半真半假,有些含糊其辭。


    他多半是想點個炮,自己好過幾天安生日子。


    這居然是個連環炮。


    次日審訊新抓的疑犯,十音他們發現,這次端出來的,不但不是周煒製毒的老巢,還是周煒的同行、競爭對手,那頭兒名為鄒直,正是打傷十音那人。


    鄒直指認周煒的時候,目眥欲裂,手銬砸得桌子鋥鋥作響:“四眼仔是活膩味了!不懂行規!老子滅了他!”


    被吳狄厲聲喝止:“坐好!你打算怎麽滅他?”


    四眼仔指的正是周煒。可見周老師在圈內,還是有些名頭。


    十音分析,也許正是因為周煒這邊落網,有人著急要貨,鄒直正巧接到那大單,結果被市局盯上,逮了個正著。說起來還有些連鎖效應。


    這麽看來,品縣製毒窩點不止一方勢力,他們也許隻打掉了一半,更或許,隻觸及了冰山一角。


    這些亡命之徒,在事發之後,通常不肯咬出其他環節,哪怕是死對頭。自己死罪難免,自己的家人還是要生存下去的。守護家人,於他們也算人之常情。


    故而,環環相扣的證據鏈,在別的案件中也許能成立,在此類案件裏,卻是最困難的。很多案卷,很多年後翻開回顧,明明就可以呼應起來,節省很多力量,但在當時的辦案人員而言,卻常常舉步維艱,樁樁孤案。


    626隊會議室的省內製毒運毒分布圖中,品縣的位置,被框了一個大大的紅圈。此次製毒廠破獲,依稀不同往日,可能象征著某些小範圍平衡的打破。


    如果運用得法,品縣,說不定會是撕開某條大暗線的絕妙突破口。


    鄒直的手機就在市局,落網那刻,他第一時間群發暗語,當然並沒發出去。因為十音他們進入那刻,直接開啟了手機訊號屏蔽器。


    但後來技術人員迅速查驗那些聯係人,十有八|九都已更換聯係方式,早打不通了。那養殖場必定還有嘍嘍跑了出去,通知到了。


    並不是所有人都像周煒一樣,為了追星,寧可放棄理性。


    鄒直很謹慎,願意交代的事情不多。都被小四眼害到這個份上了,他依舊留有顧慮。他畢竟有家人要保護,即便孩子在海外上學,處境其實也不安全。


    但有些事情,他應該存在交代的動機,卻也沒能說出來。比如四眼仔的大老板是誰?十音察言觀色,分析那個人也許藏得真的很深,鄒直很有可能真不知道。


    吳狄也得出了同樣的觀感:“另外那幾個人也不知道,審幾天再說。”


    那個被厲鋒打傷的買方接洽人,居然是個外國人,找了精通m國語的同事來審,他依舊裝聾子啞巴,連身份都確認不了。


    這邊能獲取的信息暫告段落,十音說:“一會兒我去趟實驗室,分析報告昨夜送去加急,應該出來了,搜索這家往下遊的流向,出貨量那麽大的製毒窩點,總有機會查到蹤跡。”


    厲鋒的激進性子,與十音吳狄在此事上,再次產生了分歧。


    厲鋒認為,周煒最初的嫌疑原因並非製毒,並且落網動靜相對較小。現在就應該充分利用好鄒直的這個憤怒點,讓他把消息透出去。很快一定會有人找到周煒父母。


    到時候,他們可以黃雀在後趁機拿下,這樣一來,至少有機會擴大嫌疑人範圍,總會有人供出其他家。


    十音堅決反對:“周煒父母既不是製毒者,也不是毒販,我不同意用他們做餌。”


    吳狄也說:“這麽做風險太大,會出事的。”


    厲鋒勸:“十音,你心太善,這不光是為了擴大勝果,更多違禁品流向市場,造成的危害怎麽算?”


    “厲隊也不用危言聳聽,後果我們懂。你這不光是不善的問題,”吳狄無法認同他,“這麽幹,抓到的人質量一般,人海戰術,效率真不高,我建議你聽餘隊的。”


    “我去實驗室。”十音根本不想多說,兩個隊,做事風格差異太大。


    “十音,我一起去,你沒開車。”厲鋒喊住她,“早上,我看到那位小提琴家,開跑車送的你。”


    孟冬早上送她,見她嫌棄,告訴她是邱比這人招搖,他也不習慣,已經建議他換成普通車輛。沒想到那麽巧,一次就被厲鋒撞見。


    “對,一早我們去了南照音院練琴。”十音說,“苗輝和我一起去實驗室,厲隊你多休息,您的傷還是要靠養。”


    厲鋒愣了愣,他是精明縝密的人,昨夜那位音樂家不是去過南照大學了?今早又去,真是好興致。


    吳狄私下和十音說:“厲鋒太急了,他也就是礙著你,不然保不準真能那麽幹。”


    “他不一定就給我麵子,”十音悄聲說:“你盯著點,別真惹出事情。”


    實驗室很給力,秦州路酒吧街查獲樣本中,赫然找到與此次查獲到的甲基苯.丙胺合成圖譜相仿的樣本。


    記錄顯示,那份樣本是從一名吸食者手中繳獲的,本以為是份孤樣,再查,發現那天從此人手裏繳獲了五袋十克左右的違禁品,皆為冰類製品。


    此人叫金釗,籍貫就在鄰市金溪市,之前已經被送回金溪戒毒所,處於強戒階段。當時這家酒吧繳獲違禁品不多,金釗也交代,自己隻是單純購買吸食,並未從事不法交易。當時係集中打擊,警力分配實在有限,此人又是鄰市人士,便直接將其移交給了金溪市警方。


    苗輝再查此人身份,居然發現了一些表麵之下的隱情。這位吸食者身份特殊,曾一度是那家酒吧的大股東,半年前不知為什麽,離開了股東名單,但工商的變更記錄仍舊在案,清晰可查。


    如果此人與這間酒吧存在經營利益關係,那麽他所持的五包違禁品,也可能隻是順便供自己吸食,實質是代推代銷的樣品。


    當時實驗室因時間受限,隻從每堆繳獲品中取一次樣,而後分析並錄入。


    好在剩餘毒樣尚未銷毀,十音要求即刻複檢,從庫中提取此人手中繳獲的五包樣品,分別進行重新分析。結果,實驗室的同事取出那個證物袋,苗輝在內還發現了一袋當時漏登的棕色、嗎啡類製品。


    追查方向果然是正確的,根據雜質分布圖,此人手中的五包樣品的圖譜,分別呈現為五種形態,尋常吸食者哪有這種貨幣三家的鑒別力,供樣嫌疑很高。


    但更令十音驚喜的是,那袋漏網嗎啡類製品的質譜分析結果表明,圖譜與嫁禍梁孟冬的30克棕糖完全一致!


    信息發回市局,吳狄這邊,鄒直看到金釗照片,終於爽快地地指認了,他承認確在品縣見過此人。


    此人類似那種鑒毒師,非常懂行,經常換同伴,每次都是同伴負責聯係他,每次也都會換手機號,確實不清楚任何背景信息,平時隻知他外號“法師”。


    “金釗這人特別關鍵,鑒毒師身份,有條件直接接觸工廠,我懷疑他手頭的上遊關係比較深厚。這樣,”已是將近下班,十音還在實驗室,在電話中交代吳狄,“我和苗輝今晚直接跑金溪市,你抓緊聯絡金溪戒毒所和警方,我們在路上,你這就把手續辦起來,爭取明早提人回南照。”


    她尤其惦記那袋例外的嗎啡類製品,一定要查到源頭,究竟是誰提供的?那人與孟冬究竟有什麽仇怨?


    開到金溪大約四小時車程,苗輝在,通話不便,十音隻給梁孟冬發微信。一連串的抱歉,自動承認,找到了特別重要的線索,又得放鴿子了,回家一定加倍練琴雲雲。


    他許久才發來一條:“野鴿子。”


    不過三個字,十音反複讀了十多遍,孟冬沒有真生氣,不然不會搞笑。


    趕到金溪,在金溪市公安接洽完,不算太順利。


    那金釗居然還背著一樁跨界拐賣婦女兒童的大案,那案子是省廳督辦,與緝毒為兩條線,因此十音他們得到的消息滯後。


    金釗這兩天就在金溪市局,提人的手續還得費些周章。


    十音在電話裏和吳狄商量,實在不行,明天白天先在金溪提審金釗。回招待所,又是半夜了。


    位置本就偏僻,那小破樓裏竟無信號,十音急得,跑到一樓小花叢,才勉強找到一格。


    十音撥去,那頭的人估計在練琴,接起來“哼”一聲,從曲子中間繼續拉。


    她自我安慰,待遇相當不錯了,免費聽大師拉琴。十音記得,從前有其他人,在他練琴的時候撥進電話,孟冬會直接忽略。


    梁孟冬一曲結束才搭理她:“什麽事?”


    “明天不一定回得來,但後天估計可以,請你吃晚飯賠罪?”十音好聲好氣地問。


    他聲音還是冷的:“省省。”


    十音不往心裏去:“想吃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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