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麽一來,氣氛又好像緩解了。


    市局那邊,確認厲鋒本人已帶四隊及法醫出發趕往靶場。


    消息是從江岩那裏得的,幸虧十音電話打得及時,不然江岩就被厲峰叫到現場來了。


    江岩警覺性不錯,給他的借口是在家陪老爸喝多醉了酒,不方便出現場。江之源這個擋箭牌,比什麽都管用。


    十音依照雲海指示,簡單清理完與他相關的現場,留秦淮在三號場善後;孟冬順道用他此刻開的搶險車,將十音捎回靶場前台。她要在那兒等待四隊人馬。


    與此同時,秦淮找了自己的小舅子,負責將孟冬的車送回酒店。


    十音坐在後座,梁孟冬聽得見她細碎的說話聲。她有自己看問題的角度,在和雲海討論、據理力爭一些做法和觀點,從反光鏡裏,看得見她在頻頻搖頭或點頭。


    剛才來三號場的路上,孟冬還在想,這工作實在太危險,任務完成,絕不能再允許十音留在南照。但是此刻,看她工作起來心無旁騖,臉上簡直有光在流淌,又覺得很動人。她經曆了這麽多,如果這是她很熱愛的工作,他有什麽立場迫她放棄?


    其實在南照定居也不錯,至少氣候宜人,四季皆春。


    吳狄和苗輝二人已在前來的路上,名義上他們也是魏局叫來的。


    四隊身為重案隊,現場出了人命,這個過場不能不走。但十音不打算指望厲鋒,此前他對查找羅鍋一事就有意見,如果今天這死者身份確認,還是得靠自己,才能有力追查下去。


    相信完備的靶場監控係統,會提供不少線索。


    萬事都有兩麵,靶場監控係統完備,十音與梁孟冬整夜都在靶場的事情就瞞不住,各角度都會暴露出來,一會兒隻能正麵應對。


    “有沒什麽情不自禁的鏡頭被攝進去了?”雲海口無遮攔,在笑話十音,“說出來好讓秦淮替你善後。”


    “我呸,我這點反跟蹤能力都沒有,白混的?全都是盲區操作,”十音得意地笑,“你看看自己這煨灶貓的樣子,有心八卦我。”


    十音能陪同的路途很短暫,孟冬除了之前那句勸告,始終沉默寡言,她著實有些擔心:“和雲隊要說一路的話,沒問題吧?不然我給調幾段相聲?或者幹脆,讓秦淮派個陪聊的和你們一起?”


    孟冬搖搖頭:“不用,我沒問題。”


    雲海在笑話她:“光聊你這二貨,我可以聊一年。”


    十音心一滯,咬著牙低了聲囑咐:“失血過多就少說兩句,嘴上要有把門,信不信我現在給你表演徒手取子彈……”


    孟冬耳朵也挺尖,“哼”一聲,車廂又靜了。


    雲海更肆無忌憚:“我不怕她的脅迫。梁大師,想聽什麽盡管點,我這裏不光有二貨語錄庫,家裏還有個二貨書信庫,我估計全是情書,隨點隨取。”


    “我去!我申請銷毀的時候,你給取回來了?”十音大訝。


    “遺書是說毀就毀的?我裝在三層箱子裏,交給雲旗保管得妥妥的。”


    “你這老狐狸,私藏他人信件那是違紀!”


    “我原封不動留著給收信人,又沒私拆,哪裏違紀?”雲海說得漫不經心,還很有理。


    孟冬終於問了句:“是給我的?”


    剛剛他聽到遺書,心不由得沉了沉,想起江岩說過,他們把命別在褲腰帶上那兩年。


    雲海聲音雖弱,還是充滿了笑意:“回頭讓雲旗交給你。滿滿一箱,全都是我們餘隊的情深似海。我覺得你應該很想讀。”


    十音覺得現在要有個地洞就好了,她要把雲海就地活埋。


    那些酸信真心不能讓孟冬讀啊!


    兩個男人還在那裏客套。


    “對,非常想。多謝了。”


    “應該的,孟冬。”


    十音咬牙恨道:“雲海你是真不見外。”


    “叫孟冬已經很見外了,不見外應該叫妹夫吧?”雲海望了眼那反光鏡,笑得更邪性了。


    妹夫?十音腦中閃過無數道靈光,轉而就笑了,看雲海的眼神立時就換了種同情意味。讓你自以為是,還不知誰是誰的妹夫。暫時沒工夫告訴他!


    “哼,隨意吧!”


    **


    天剛亮,靶場死者照片傳回市局,小鄭和林鹿把周煒、金釗二人先後從睡夢中叫起來,實施突審。


    周煒平日裏的確不購毒,也不接觸銷貨渠道,他經過反複辨認,表示這位死者與當天在酒吧,無償贈送三十克棕糖給他的供毒人,的確有八分神似。


    而金釗因為與羅鍋相熟,一眼就確認了,死者正是他口中的羅鍋。他長期在羅鍋處拿貨,理由是羅鍋的貨比較合口味,性價也比較高。


    死者真實姓名叫郭文亮,無業、也是金溪人,長期混跡於秦州路酒吧等地,專業兜售各類違禁品。他這人的貨源非常穩定,保質保量,不像大多販子,批次和批次之間差異很大,經常以次充好,坑騙買主。羅鍋因為口碑好,長期合作的“客戶”也比別人多。


    有外情說,羅鍋這人運氣也比他的同行好些,不知為什麽,好像回回都能逃過嚴打。


    吳狄生了個心眼:“如果回回都能逃過,這可不是運氣。羅鍋是有內線啊。”


    十音當然也想到了,麻煩卻在於,每次的嚴打時間雖說保密,但通常有個實施範圍,其實內部知曉度很廣,不下百人的大名單,這還沒含家屬和親友,何從查起?


    但上月秦州路嚴打之後,羅鍋就徹徹底底失蹤了,沒人再見過他,警方在找他的同時,他斷了貨的“客戶”也在找他。


    現在人是找到了,成了一具屍體。經現場法醫鑒定,羅鍋係被人從身後一槍擊斃,那槍手而後還補了三槍,是一定要置他於死地的節奏。


    十音趁著天光初明,一方麵檢查嫌疑人的逃逸路線,一方麵照魏局指令,檢查雲隊在無光線條件下,現場處理上的疏漏。


    在負責槍殺案的四隊角度,本案嫌疑人數量不明;而在雲隊的描述中,當時現場應該有兩名嫌疑人。含雲隊自己,現場共有三人開了槍。


    連吳狄都覺得這案子意思大了,一個人,不過是給嫁禍梁先生的人無償提供過一份違禁品,這樣迂回都被滅了口。有什麽陰謀需要這樣掩蓋?


    “不像是巧合。我怎麽覺得對方有點弄巧成拙,本來隻當個普通毒販,抓了都不一定重視,現在我對羅鍋背後的供應鏈,產生了濃厚興趣。讓我不查我都收不住手。”吳狄說。


    “嗯,苗輝已經拷貝了監控,帶回去地毯式排查,首先查現場所有符合……身高體貌特征的人。”


    “他怎樣了?”趁著四下無人,吳狄問。


    “江岩來消息說,這會兒睡了,沒傷到骨頭。”


    吳狄啐了一口:“四隊的人一個都不在現場,我看厲隊是跑偏了,從來到現在,他就隻盯著監控。現場全扔給技術和法醫,對作案嫌疑人他難道沒興趣?”


    十音點點頭:“那不是正好,不希望他有興趣。我到北麵看看,你往南邊山上去。打死羅鍋的小個子老狐狸認識,重點是那名高個子。他受了傷,如果連痕跡都沒有,那他應該至少有一個接應人。”


    話音剛落,四隊的人跑來現場,說他們隊長在監控室,請餘隊過去一趟。


    “擦,這恐怕是要審你,他對你為什麽在這兒興趣更大。”


    審就審,十音料定了厲鋒會來問,躲是躲不過的。她還挺慶幸自己昨夜就在這裏,不然雲隊怎麽辦?


    **


    大好的新年頭天,十音、苗輝還有厲鋒,三人同去了西照。


    此前的交談並不愉快,厲鋒想知道的,無非是昨夜十音為什麽和梁先生同在靶場,甚至在靶場過夜。


    十音直言沒義務對他解釋,氣氛一度凍了冰。


    中途林鹿傳來一份羅鍋的前科記錄,三年前羅鍋因嫖.娼被拘,在那份一同落網的關押人員名單內,林鹿圈出了其中一個名字,叫柏萬金。小姑娘記性相當好,因為這姓氏略特別,十音也有印象,前往周煒老師宿舍搜查的當天,他們在西照分校與一位小個子教授談過話,那位年過半百的老教師,就叫柏萬金。


    林鹿的調查結果顯示,這個嫖.娼的柏萬金,分明就是這位柏老師。


    林鹿在電話裏匯報:“隊長,我查詢了柏萬金的記錄,他常年頻繁出入境,很可能在m國有生意。按照上一次的出境記錄,那個時間段柏老師應該不在西照才對,可他明明在正常出勤啊,還給我們說了話!很有意思的是,我查到柏萬金有個孿生哥哥,叫柏萬元,二十五年前在一場火災中被燒死了。”


    雲隊昨夜告訴十音,他那位目標人物國內身份一直成謎,他查來查去,都是各色其他人的身份,懷疑均為盜用。


    雲隊很可能被他移天換日的莫測手法給糊弄住了……柏萬金會不會和他目標人物有關?


    有個被燒死的哥哥、恰巧是周煒同事,這都非常值得推敲。


    十音避開厲峰,立刻通過江岩與雲海聯係了一次。雲隊的意思倒很開放:“大過節的安全為上,你帶厲鋒一起去。順便和他緩和緩和關係。”


    十音反問:“我為什麽要和他緩和?”


    雲海在那邊教導:“化敵為友,你不是說人手不夠?他既然懷疑孟冬,你索性順水推舟告訴他,我倆是有了裂痕,你移情別戀。厲鋒其實又不是看不得你好,他隻是看不得我好。隻要你過得比我好,他絕對站在你這邊,你信不信?”


    “你有病吧。怎麽可能?”


    雲海低笑:“你不懂厲鋒,他表麵糙,骨子裏是情聖。”


    “不對,厲鋒為什麽看不得你好?他看上的是你?相愛相殺,誒,我在琢磨你倆這個攻受角色……”


    “別那麽腐,孟冬在呢。”


    “……還在?”


    “特別愛和哥聊天。回去取了琴,剛來。”


    十音不信:“你就吹吧。”


    雲海喚了聲孟冬,居然的確是他,冷聲應了,繼續調弦。


    他開的還是免提!十音真有心殺了雲海。


    “你老人家還是少說多睡,不然死得早!”


    雲海在那頭說:“好好說,厲鋒的舅舅是西照分校的校長,你讓他一起去,很多事情悄無聲息就辦了。去吧。”


    **


    柏老師的抓捕的確沒有興師動眾,隻通過厲鋒的舅舅打了個電話,他們就悄悄下了網。


    小老頭一看這個架勢,腿都軟了,哭著說:“我讓他早些罷手,我讓他早些罷手。”


    說來話長,柏老師這一落網,牽出了二十五年前,發生在古城醫院的一起縱火案。


    他的哥哥柏萬元,二十五年前正就讀於古城醫學院。柏萬元並沒有死於大火,而是死裏逃生,改頭換麵。


    “我哥瘋了,說不惜一切都要對方付出代價,我告訴他會一場空,他就是不聽、不聽……”


    柏萬金的意思是,他哥被他那個同伴,帶入販毒集團開始參與貿易活動,初衷是為了變得更加成功,好讓那個縱火者付出代價。


    苗輝像在聽天書:“這縱火的是什麽人物,直接報警不行,兜了個二十五年的圈子,自己搭進去當毒販,結果事還沒辦成。這不傻缺麽?”


    柏萬金戰戰兢兢:“據說對方是古城的一名大毒梟,胳膊擰不過大腿……”


    至於柏萬金本人,他隻是一味否認,說他從未參與過製毒販毒活動。包括周煒老師,都是哥哥直接聯絡,他從未從中參與。


    柏萬金的嫌疑可以繼續調查,現在焦點停留在了那個,引柏萬元入行的同伴,是誰?


    十音不能說,但她在盼著,會牽出打傷雲海的開槍者麽?


    古城在南照以西,十音決定趁著新年案頭工作少,一路驅車趕往。


    魏局那裏她請示過,已經得了首肯。


    隻是答應厲鋒的兩隊聚餐要延後了。厲鋒以為十音近來因為和雲海的感情問題,情緒並不好,故而她無論做什麽都很可以諒解:“你注意安全,我這裏全力抓捕柏萬元。”


    電話裏孟冬還是有些不快:“我不懂。二十五年前的案子,和當下的案情關係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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