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完成度的曲目,就敢來上課,讓大師在公開課上糾低級錯誤,不光自己丟臉,也是對老師的不尊重。


    十音在附中時,也常定期去大牌老師那裏尋求一對一的指點,深知彈成那樣絕不敢上場。


    但南照地區不同,這裏沒有自己的專業音樂學院,附屬音院籌建得晚,在國內專業排名中相對靠後,大多學生的意識還不太夠。


    教學相長,愈是這樣,生源、師資便愈是個難題。


    這也是十音心心念念,一直想讓雲旗拜一位好老師,以期鯉魚跳龍門的原因。


    “院方那裏,梁老師有沒有甩臉?”


    雲旗說:“完全沒有,他答應再給今天的學生一次機會。還給我們十五人專門加了堂課,非常地精心。他列了今天遇到的問題、也說了他個人在學生時代遇這類問題的解決方法。他說希望後麵的課上,我們剩餘的人能避免。有些問題我小時候不敢問老師,長大又覺得太低級了,更是不敢開口,一課下來真的茅塞頓開。”


    “你問他,你問他什麽他都高興。別說你了,他真的是嘴硬心軟的人,他的學生都這樣,寧可被虐,也不肯換老師。”十音極驕傲。


    “真的,有幾個同學私下說,從來沒遇過那麽酷的老師,全程一絲笑都沒有的,一望生畏,但幹貨滿滿啊,隻恨時間太短!本來一天課下來,大家信心全打沒了,這下都在拚命練。”


    “你讓江岩哥給梁老師看看、讓他吃藥,再給他衝個暖水袋,知道麽?”


    “知道了。”


    十音也不避諱:“那讓他聽電話,他不說話沒關係,我總要說幾句的。”


    十音奇怪孟冬得痛成什麽樣了,電話都沒法接?哪怕唉一聲呢。


    “他……”


    “怎麽了?”


    雲旗略作猶豫,還是把梁孟冬賣了:“哼,藥是吃過了,然後就出了門。被那個人接走了。”


    “誰?”


    “姓厲的,那個打傷哥哥的隊長。”說起這個人,雲旗是連名字都不願提。


    十音大吃一驚:“厲鋒?他找你梁老師做什麽,協助調查麽?”


    雲旗說:“不是,今天上課哭最慘的那個汪潔,她是厲隊長的表妹。找梁老師開小灶,想爭取下堂課表現好些,希望最終還是能被老師選上。”


    十音想起厲鋒是有那麽一個親戚,但厲鋒從來不管這表妹。


    她很狐疑:“他居然那麽容易就答應了?”


    孟冬表麵不一定駁人家麵子,但助理通常會統一婉拒。他沒那麽多空閑課時,也不是什麽學生都接。況且他還病了。


    “不,本來沒答應,厲隊的媽,今晚打給江岩哥,後來江岩哥說是去厲副廳家裏,梁老師就讓江岩哥答應了。”


    “那手機怎麽留你這兒了?”


    “我哥給他普及過訓練處通訊設備開放的時間段,梁老師記性可好了。他計算著今晚你該打來了,要我在家和你好好聊。”


    “……”


    “姐,你是不是擔心了?”


    十音憋了半天,說不出話,不方便數落。


    她既不能罵梁老師,也不好罵雲海那老狐狸,雲旗不明所以,更不能讓小丫頭跟著提心吊膽。


    雲旗卻輕輕笑起來,陶陶得意:“姐你下次不能再叫哥老狐狸。梁老師才是老狐狸,他讓我告訴你他沒吃藥,痛得沒辦法說話。說這樣你就能早些回來了。”


    十音真窩火,孟冬就是算準了雲旗無論說哪一個版本,她在訓練處都會待不住。


    他必定從雲海處聽到了什麽,知道讓十音遠離任務、發去訓練處的始作俑者是厲鋒他爸。


    魏長生有所懷疑,覺得裏頭有貓膩,隻是靜觀其變;雲海則不然,他本就是不守常規的人,他在南照反正也在暗處,地頭熟、眼線多……想必早就展開了調查。


    但孟冬陪他摻和什麽?


    把手機交給雲旗,自己跑去厲副廳長那裏當臥底?一手暗度陳倉,玩得爐火純青了!


    案情怎麽樣了?孟冬上次帶回哪些新線索?


    雲旗不可能知道,十音隻能旁敲側擊,試探她是不是多少知道一點什麽。天高皇帝遠,這也是她沒有辦法的辦法。


    結果雲旗先抱怨上了,說她哥現在每次偷偷回來,都好像很忙的樣子,沒有什麽工夫陪自己說話,陪的主要還是梁老師。


    十音頭都大了,果然,這兩個人不知道還有多少不為人知的秘密!


    “她和梁老師在一個屋子裏,也不知道成天在聊什麽,”雲旗說,“有一次我想偷偷聽一聽,可惜隻聽見了一部分。”


    “你都聽見什麽了?”


    十音的聲音很緊,那兩個不知輕重的男人,在那兒密謀也就算了,可別把小姑娘給嚇著了。


    “好像在聊梁老師家裏的事,梁老師的爸爸媽媽,可能打算做一件什麽非常危險的事情,梁老師特別擔心。我哥隔著門的聲音也是一本正經的,比平常的他嚇人,我就不敢聽下去了。”


    危險的事,十音第一反應,猜測許家遇險後,孟冬父母的生命也受到了威脅。是什麽人做的?杜源?


    電話是限時的,更不可能撥給雲海,十音覺得自己和這個世界都要脫節了。她打算去和政委商量下,她必須提早回南照,下一階段的實訓,她其實不必全程參與。


    剛進到政委辦公室,政委正接一個內線電話,神情肅穆。


    十音等在一邊篤定地想,請假的難度應該不會太大。


    她負責講授的部分,預計三天內就能完成。中心內容是盤點邊防生涯中,遇過的各類案件、那些防不勝防的藏毒方式:包括且不限於人體及生殖器、寵物、嬰兒、石膏……


    真正的內陸檢查站實訓非常枯燥。除非真正邊境意義的關卡,她案例中提的那些奇葩案例,隻是為讓同事提高警惕,留意各種可能遭遇的突發狀況,真正遇到的幾率不高。


    結果政委掛斷電話,神色益發嚴峻:“邊防出大案了,前一個小時,多個邊境檢查站發生大貨強行衝卡,總數已經超過十輛。緊急集合,受訓警員馬上編隊增援去涉案各車輛沿途檢查站。”


    十音是真服了自己,都不能算是烏鴉嘴,她不過動了一回念頭……


    **


    從南照出來的時候,十音還在惦記楚老師答應的古城醫學院資料照片。澳洲那邊,小楚楚的每天早晨在線陪練課不能斷。


    她正苦於無人可托,靈光一閃,替小楚楚物色了個合適的代課老師。起得早,人好,還可靠。


    雲旗鋼琴到了高中才正式學,但作為陪練老師,聽音辨錯的能力一流,她隔屏和小朋友交流得心應手,這些日子,楚楚已經喜歡上了雲旗。


    麻煩的是,她每天天蒙蒙亮,就要跑去梁老師的房間借用鋼琴,害他也得早起。


    不過,到底是姐姐的事情,梁老師不僅毫無怨言,還是相當配合的。準時準點騰了房間給她,自己下樓準備早點,依舊豐盛。


    不過昨夜,小丫頭回課沒過,被梁老師罵哭了。


    天色已晚,孟冬拋下話,讓雲旗早點睡,明天接著練。那眼神真是讓人不寒而栗。


    次晨她早早爬起來,梁老師已經在樓上起居室等著了:“練琴,我給你陪練。”


    最近他心情的確不怎樣。他家裏仿佛有大事,哥哥夜裏有時過來,二人時常秘聊許久。


    這還不算,姐姐已經連續十天沒來過電話了,音訊全無。


    昨天哥哥終於送回了一趟消息,說是邊防出了大案,全員戒備,把駐訓警力都調過去了,這還不夠,禁毒局和總隊都已經臨時增派了人力過去。


    雲海表示,年底這種事情本就頻發,脫不開身是正常的,杜絕與外界來往更是紀律……


    畢竟還剩下一周,就是新年了。


    雲旗當時幫著說:“梁老師,哥哥姐姐他們的工作性質就是這樣,為守一方平安,自己常常過不了一個完整的節。”


    梁老師沒多說,讓她拉琴,拉完講評,將雲旗批了個一無是處。小丫頭都哭了。


    這當然不能怪梁老師。雲旗近來的琴藝突飛猛進,上回的大師公開課上可謂驚豔四座。但自那以後,梁老師的要求就更高了,益發吹毛求疵。


    她氣的是哥哥,他昨夜就在旁聽,半點維護她的意思都沒有,聽得異常認真,完了還拿著筆記提問。


    但是,雲旗斟酌著:“梁老師我一會兒還得給楚楚陪練。”


    “你改你的錯,”梁孟冬說,“陪練我來。”


    “您?”


    “對。”


    “楚楚程度不高,哄小孩……”


    “我看著沒哄過小孩?遲早要學著哄。”你我都哄過。


    “哈哈。”


    “不許耽誤,今天那毛病改不掉罰跑十公裏。”


    在線陪練app的用戶端,梁孟冬很熟悉,十音在這方麵比較糊塗,她不知道,其實這就是尹嘉陵公司的產品。


    不過這個教師端,他是頭回使用。


    上課前,理應先在平板電腦上安裝尹總公司配備的外置攝像鏡頭,用於拍攝教師手指,供示範參考。他沒安上去,攝像頭便對準了他自己。


    雲旗頭天上課時,也漏了這一步,楚楚發現鏡頭裏是這麽位美麗害羞的小老師,非常開心。


    小楚楚滿懷期待地爬上線,看到不是雲老師的纖纖玉手,是屏幕上半張冰冷的男人臉……


    小姑娘才不管什麽顏值,直接“哇”地縱聲大哭,孟冬也不知哪裏不妥,還在檢視設備,對著那邊說:“你好,我是小魚的臨時代課老師。”


    楚鳴老師得聞小孫女哭,大約是湊近了鏡頭。


    孟冬可以看見楚楚屏幕中的手指,卻隻聽得見那端隱約有位老人在安撫楚楚,那頭大概是看見屏幕了,忽而變得悄無聲息。


    像是頓了許久。緩緩地,孟冬聽見那老者的聲音試探著問:“任老師?”


    不過那人隨即又像自言自語:“不可能。”


    梁孟冬蹙起了眉。


    **


    除夕夜,十音和同事都獲得了往家撥電話的權限。


    她打給孟冬,這晚接電話的居然又是雲旗:“姐?”小丫頭的聲音聽來有些怯生生的。


    十音挺驚訝:“你和梁老師在一塊兒過節?”


    孟冬留在南照陪雲旗過年了?那也是應該的,雲海行蹤不定,是沒法指望。


    “哥哥在外公那裏說話,我去叫他,他一直在等你電話。”


    十音一愣:“你是在……”


    “姐,我特別想家。”雲旗忽地就飲泣起來,慢慢地哭聲大了些,那哭聲竟是極無助,“我在s市,哥哥他帶我回……家了。全家都很好,爸爸媽媽也好。但是我真的想家了,想哥、想爸、想你……想保縣我們自己的家。”


    作者有話要說:  大綱菌:至於為什麽突然那麽急認了,後續回顧案情時會講到的


    ————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野鴿子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趙吳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趙吳並收藏野鴿子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