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糖已經開始收拾起了行李。


    高助理感到有些詫異:“怎麽回去得這麽急?前幾天舒老太太又交代了一些事情,這邊還有些沒處理好。”


    謝糖心神不寧地道:“先回去再說吧,我國內也有點事情要處理。”


    高助理見她行李都快收拾得差不多了,知道她是心情焦灼地想回去,心裏大約也清楚是為什麽,隻不過不好直說,思考了一會兒,高助理問:“今晚還有航班,明天淩晨能到,就是飛機上睡覺會有點不舒服,你打算今晚飛還是明天上午飛?”


    謝糖深深吸了一口氣:“今晚吧,盡快。”


    她並不知道這次回去意味著什麽,她想先確認陸晝失明的事情隻是假的,確認陸晝沒有事之後,她才能去思考自己到底想找到什麽答案。她不能再逃避下去,或許到了時候,該麵對了。


    在飛機坐了十二個小時,頭昏腦脹出了海關。


    謝糖這次回來比較突然,沒有知會國內的朋友,藺決和王香雯他們都不知道,所以翌日淩晨四點,謝糖和高助理拖著行李出機場時,也沒人來接機。但這樣反而讓謝糖鬆了一口氣。她有點做賊心虛,不想讓別人知道自己聽見陸晝出事之後立刻趕回來了。


    謝糖和高助理在機場就分開了,她讓高助理將自己行李帶回公寓,而她懷著忐忑和擔心的心情,直接打了個車,前去了醫院。


    此時淩晨,四下俱寂,天還沒全亮,空氣昏昏沉沉,開春還有些冷,謝糖裹著大衣,將帽簷稍微壓了壓,不安地朝醫院大樓看了眼。


    本以為陸晝住院的地方不太好查,但不知道是高助理比較有能力的原因,還是因為別的什麽,居然一查就查到了。


    她從下飛機到趕來這裏,一路上風塵仆仆,心情迫切,可到了這裏,她又有點不敢上去了。


    她在樓下躊躇地站著。


    而此時此刻,醫院樓上,陸晝穿著藍白橫條紋病號服,猛然放下窗簾,跟無頭蒼蠅一樣急促地在病房內走了幾圈。


    他停下來,深呼吸一下,緊張地跳上病床抖著手拉上被子蓋住頭,但隨即想到了什麽,跳下病房,把待在一邊差點睡著了的向宏一把推醒,低聲吼道:“她來了!”


    向宏從睡夢中驚醒,腦子不清醒:“來什麽來,你又做什麽夢?”


    說完見陸晝頭發亂糟糟,雙眼紅血絲,到處找醫生給他綁在眼睛上不知道被他扔到哪裏去的白色繃帶,壓抑的背影透出幾分按捺不住的激動和前所未有的欣喜若狂。


    向宏陡然清醒了:“她真來了?”


    “不是,你他媽幾天沒合眼了,一直等著?”說完向宏走到窗戶邊上去,拉開窗簾往下一看,果然見到有道熟悉的身影,他愣了一下,都替陸晝又驚又喜。


    還真的來了。


    消息放出去這幾天,陸晝什麽也不做,放下手中的一切事情,就在這裏等著。每當病房外麵響起聲音,他都要趕緊跳上床躺好,可病房外的腳步聲每一回都不是謝糖的。於是這麽折騰多次之後,陸晝被冷水潑多了,整個人都散發出一股子陰沉的氣息。


    昨晚他忙完事情,過來探望一下這個假病人。外麵滿城風雨,陸晝居然還在這裏無動於衷。


    陸晝不知道是在窗邊站了一整晚還是怎樣,居然能第一時間發現,他要等的人,終於來了。


    就連向宏都覺得他十分不容易,為他感到激動:“臥槽,現在怎麽辦?”


    話還沒說完,陸晝毫不猶豫地把他推了出去。


    第67章


    謝糖在醫院樓下猶豫片刻後,還是將圍巾稍稍擋著下巴,直接走了進去。


    回國之後,不知道為什麽,沒辦法聯係到任何陸晝身邊的人,她手機裏分明有向宏和關宇以及陸晝司機和助理的電話,但一個二個打過去全都是忙碌狀態,這讓她沒辦法知道陸晝現在到底怎麽樣了,新聞上那些有關失明的事情,到底是真的假的,隻有親自來醫院一趟。


    陸晝的病房在五樓,淩晨柔軟的光從走廊窗戶透進來,醫院十分安靜。


    謝糖先去了一趟值班室,問到了陸晝的病房。她心中越來越不安,這已經偏離她還沒回來之前的自我安慰了,如果隻是放出去的假消息的話,陸晝怎麽還真的來住院了。而且,整層樓都沒見到什麽保鏢,是去休息了嗎,還是陸家又出事了。


    值班的小護士非常年輕,看起來好說話,見謝糖問503住著的病人的事情,她對謝糖道:“這些天沒什麽人來探望他,偶爾有一兩個,也都被他趕出去了,這位病人情緒不太穩定,你要是他朋友的話,倒是可以幫忙開解開解。”


    “開解?”謝糖臉色頓時唰白,艱難地開口問道:“他……情況很糟糕嗎?”


    “很糟糕。”小護士重重歎了口氣,對謝糖道:“車禍對腦神經損傷很大,手術已經做過了,但短時期內恢複視力的可能性還是不大,你朋友還年輕,突然發生這種事,接受不了也很正常,不過我們主治醫生會盡力的。”


    這每一個落在謝糖耳朵裏,謝糖都能聽見,但怎麽組合成一句話,她偏偏就聽不懂了。她腦子裏嗡嗡響,什麽叫做恢複光明的可能性不大?是意味著,陸晝要一直處於黑暗狀態嗎……這太突如其來了,就連她都不能接受。


    陸晝本身就驕傲,突然遭遇失明一事,無異於人生跌落低穀。他不願意別人看到他的落魄樣子,隻怕現在將所有人都拒之門外,所以護士才說來探望的人都被他趕了出去。


    謝糖心中一悸,一時之間無法言語。


    小護士又悄悄瞥了她一眼,道:“你現在可以過去看看,病人應該還沒醒,不會把你趕出去的。”


    “謝謝。”謝糖臉色發白,勉強笑了笑。


    她轉身朝著病房走去,越是走近,心頭便越是被擰緊,她心裏有很多情緒,畏怯、擔心、茫然、酸澀、無措、焦灼,但在她輕輕推開病房的門,看見白色病床上的人時,這些情緒就隻剩下了心疼。


    陸晝安安靜靜地躺在床上,眼睛可能剛做完手術,還不能見光,蒙著一層白色紗布,這人皮膚本來就很白,大約是生病的緣故,膚色更加慘白了,就像是好久都沒有睡過一個好覺似的。薄而蒼白的嘴唇周圍泛起淺淺的一層青茬。


    謝糖心中狠狠一擰。


    她突然有點害怕,害怕這一世雖然已經和上一世走向了不同的軌道,但最後她和陸晝兩個人依然得不到什麽好的結果。這種害怕讓她心中滋生出了一些別的什麽情緒,以及,心頭重重跳了兩下。


    她竭力讓自己冷靜一點。


    不過是車禍後短暫失明而已,醫生都說了短暫性的了,又不是沒有治愈的可能,要往好的方向想。


    她吸了口氣,朝病房裏的窗戶看去,不知道為什麽窗戶沒關,外麵透進來的風將窗簾輕輕吹動,而且陸晝身上的被子看起來也有點單薄。


    謝糖本打算來看看陸晝情況就走的,但此時她猶豫了兩秒,還是輕手輕腳走了進去。


    她有點懊惱自己腳上穿的是一雙小皮鞋了,醫院是木地板,她再怎麽放輕腳步,都會發出一點點細微的聲音,這讓她不得不走得更慢一點。


    好在她走到了窗邊,病床上的人都沒什麽動靜。


    謝糖伸出手去,將推開的窗戶拉上,窗戶發出“吱呀”一聲,她頓時嚇了一跳,做賊心虛地回頭去看病床上的人,剛才那聲音有點大,但陸晝似乎並沒醒。


    就在謝糖渾身緊繃地等了片刻,見他似乎沒被吵醒,才鬆懈下身子,打算繼續關窗時,床上的陸晝忽然動了下,翻了個身。


    謝糖伸出去碰到窗子的手登時趕緊停住。


    她緊張地注視著陸晝,陸晝此時轉向了她的方向,看起來睡得並不好,被子底下的身形看起來十分的僵硬,而且空氣中也聽不到他的呼吸,跟自己屏住了呼吸,他也緊張地屏住了呼吸似的。


    謝糖有一瞬間懷疑陸晝是不是已經醒了。


    但又覺得自己在胡思亂想。


    等等,他即便是醒了,現在是不是也看不到自己了?


    想到這一點,謝糖猛然放鬆下來。她的心情是詭異而複雜的,她心底分明關心陸晝、想靠近陸晝,但她又竭力在扼製自己心裏這點兒微弱的聲音,裝作根本不在乎,裝作那一點波動全是因為目睹了上一世他為自己而死的那點愧疚。先前和陸晝之間一團亂,她逼迫自己放下,但現在陸晝失明了,她又仿佛有了重新接近他的勇氣了。


    並且,因為他看不見,她反而不再那麽掩飾自己的情緒。


    想到這些,謝糖也不知道是悲還是喜。


    但無論如何,她希望陸晝盡快好起來。


    因為他看不見,所以謝糖沒那麽緊張了,她轉回頭去繼續將窗戶關上。昨天剛下了一場雨,關窗戶時積累在窗台上的雨被掃得嘩啦啦地朝下淌,難免發出了一些聲音。不過謝糖決定假裝自己隻是個護士,於是迅速將窗戶關上了。


    關上窗,她回過身來,陸晝還沒醒,但他身上單薄的被子似乎有點滑落。


    謝糖走過去給他把被子提了上去,掖了掖——反正,他又看不見。


    做完這些,謝糖心中反而感到一種安心感。這半年來她一直處於自己感情的糾結當中,不知道何去何從,但現在陸晝失明了,她好像就能偽裝在一層殼之後,幹一些自己一直壓抑著不讓自己去做的事情。


    她又扭頭看了看病房。


    這病房是不是有點太草率了,連開水瓶、毛巾之類的都沒有,顯得空蕩蕩的,而且春天潮濕,國內連日大雨,謝糖覺得需要一點幹燥劑。


    趁著醫院還沒多少人,她剛好出去找護士多要一床被子,順便去樓下買些這些東西回來。


    謝糖起身打算走。


    陸晝一直躺在床上,緊緊閉著眼睛,要不是眼眶上找到了繃帶纏著,否則此時劇烈顫動的眼睫叫謝糖看了去,肯定會發現他激烈的心情。他這輩子都沒睡得這麽正兒八經筆挺過,兩隻手放在身側僵硬躺著,動也不敢動。


    陸晝心髒狂跳。


    他有點兒高興,但又不敢揚起嘴角,隻能竭力繃緊全身每一個細胞。


    謝糖出國以來,他都快變成神經質了。他也不是沒去國外找過謝糖,但他很清楚,兩個人一旦都清醒地麵對麵,又會變成公寓裏的那一晚,互相不坦誠,謝糖隻會回避他。現在用的辦法雖然幼稚可笑,但的確是他不得已而為之,隻能用到的最後的辦法了。


    他還以為謝糖不會來,但謝糖居然還是回來了。


    而且,還替他關窗戶,替他掖被角。


    陸晝心裏淌過一道暖流,又燃起幾分死灰複燃的希望,他高興得想立刻坐起來,但努力忍了忍,還是繼續裝睡。


    謝糖呼吸很淺,不過他能聽到,聽到她真的在他身邊,雖然他感覺很不真實,但卻又悸動又安心。


    但謝糖還沒待在他身邊幾分鍾,忽然又輕手輕腳朝病房外走去。


    這麽快就要走?難不成是覺得他眼睛雖然暫時失明了但養一養也會恢複,所以不是很需要她?


    陸晝剛才的開心立刻被一盆冷水潑下來。


    他立刻扶著床沿下床。


    謝糖剛拉開門,就聽到身後的人哐哐鐺鐺從床上爬起來的聲音,她趕緊回頭,隻見陸晝捂著額頭,皺著眉從床上下來,摸摸索索地找拖鞋,他赤腳踩在冰涼的地上。


    謝糖嚇了一跳,這就醒了?


    怎麽突然就醒了?


    我關窗戶聲音那麽大他都沒醒,怎麽輕手輕腳開門,他就立刻醒了?


    陸晝陡然失明,肯定根本無法適應,現在他眼前一片黑,應該連方向感都沒有,所以摸索半天,差點將床頭的花瓶碰掉,也沒找到拖鞋。


    謝糖見他這樣,心頭一陣酸澀,又怕他赤腳踩在地板上太久著涼,於是顧不上太多,走過去扶了他一把,將一邊的拖鞋遞到他腳下。


    陸晝穿著的病號服單薄,謝糖手心的淺淺溫度直接隔著一層單薄衣服傳遞到他胳膊上去。


    他強烈不安的心終於又定了下來。


    “謝謝。”陸晝道,不知道是因為多天沒開口說話,還是因為別的,嗓子有點啞。


    謝糖剛要開口,猛然想起自己一說話,聲音就泄露了,於是沉默不語。


    她扶著陸晝在床上坐下,剛要放開自己的手。


    手就被陸晝不安地抓住。


    謝糖愣了愣。


    陸晝又迅速放開,喉結滾動一下,半晌壓抑住自己所有的情緒,道:“我有點渴,你是護士嗎,麻煩幫我倒杯水。”


    謝糖轉身去倒水。


    她還在病房裏,這讓陸晝情緒穩定下來。


    玻璃杯很快遞到陸晝手上,陸晝因為看不見,半天沒找準位置,謝糖隻好握著他的手,將玻璃杯放在他手心裏,讓他握住,才鬆開手。


    鬆開手後,手指仿佛還殘留著對方的體溫,謝糖略有些不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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