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近西看著他回屋裏,隻覺全身還在發抖,隻能站在原地緩神。


    柚子坐在超市門口平地的圓石墩上,等著薛起過來。


    從裘飛家的巷子出來,柚子沒坐車,慢慢往回走。走了一個小時,看見有家大超市,想著家裏的冰箱空空如也,還缺點日用品,幹脆打電話給薛起。


    正巧薛起也剛從徐家出來,於是兩人商量在超市門口碰頭。


    柚子閑著沒事,模擬著澆花的動作。等她看見自己的手掌時,發現灼熱了一天的手掌不燙了。正想著,薛起就來了。


    柚子站起身說,“真熱,我都快曬成鹹魚幹了。”


    “那怎麽不進超市裏麵去?”薛起問,“怕我找不到你?”


    柚子笑了起來,“才不是,我是怕你攜巨款逃走。”她悄聲問,“真的都賣了?”


    “賣了,說成色很好,值得收藏。錢會在三天內打到你卡裏。”


    柚子笑得兩眼如月牙,心砰砰直跳,“那我可以把房子直接買下來了,省得走那麽長的手續。”


    “房主一定很高興。”


    “我也很高興。”柚子又說,“給你換張更好的床好不好?”


    薛起笑了笑,“那張睡得挺舒服的,不想換。”


    “真的?”


    “真的。”


    薛起想,睡得舒服的床有千萬張,但帶著柚子心意的,卻隻有這一張。


    不換,不想換。


    兩人買了滿滿六大袋的東西回家,進門就往冰箱各種塞,好不容易把東西塞進去,柚子說,“我覺得我們應該換個大冰箱。”


    “囤冰棒嗎?”


    “……”


    “叮咚——”門鈴響了。


    柚子好奇往外看,“誰?”


    薛起沒看,直接說,“老鬼。”


    “老鬼怎麽這個點來了。”柚子知道他們不怕太陽,但正當中午,也不會太舒服。


    她跑到門口,果然是老鬼。他撐著一把小破傘,站在門外說,“院子整理得不錯啊,住起來應該很舒服吧。”


    “還行。”柚子說,“快進來吧。”


    老鬼得到主人家的允許,這才穿過鐵門進去。邊走邊打量這小院子,說,“以前我在鄉下,也有這麽一個院子,不過沒養花花草草,都養雞鴨,為了多下幾個蛋。”他又感慨說,“匱乏的物質生活讓人不得不拋棄一些閑情雅致。”


    “現在也不差,小區的綠化很好。”柚子安慰著他,回頭一看,老鬼額頭中間的那個窟窿在烈日的強光下顯得更空洞了,一眼就能看見他腦袋後的一指景致。


    她收回視線,帶他進去。


    老鬼收起傘,見了薛起問好,“薛先生午安。”


    “午安。”


    老鬼坐在沙發上,略有些拘束,見柚子給他倒茶,他忙擺手,“不要髒了你的杯子。”


    柚子笑笑,“老鬼你不要一來就跟我說冷笑話。你來的湊巧,我們剛去超市買了很多東西。”


    除了水是不用燒了才能喝外,其他東西都要燒掉。


    柚子幹脆拎了整個零食袋子出去,直接燒了。


    有自己的小院子就是好,燒點東西也不怕火警了。


    一會老鬼麵前的桌上就全是零食,堆得滿滿當當。


    老鬼不好意思說,“我兩手空空來……”


    薛起低聲說,“你趕緊吃,不然柚子又得吃胖個五斤,會哭的。”


    “你才胖五斤。”


    柚子坐下,薛起意外說,“我都說的那麽小聲了你都聽得見?”


    “很奇怪嗎?”


    薛起看著她,一笑,“不怪。”


    好極了。


    柚子問,“老鬼你怎麽這個點過來了,多曬。”


    老鬼說,“我是過來跟你道別的。”


    柚子一愣,“什麽道別?難道……有人來登記名冊了?”


    “嗯。”


    老鬼沒有親人供奉,也因為自己在陽間的危險係數幾乎為零,所以他在地府的白名單上,不受管製,排隊投胎的名額也一直沒輪上。


    現在死了一個世紀,地府終於注意到他,排上號了。


    柚子為他高興,又有些失落,在鬼怪裏,也就老鬼對她很好。


    老鬼投胎是好事,但這也意味著柚子再也見不到他。


    哪怕她見到了“下輩子”的他,那也不是老鬼了。


    可無論怎麽樣,柚子還是開心偏多,“這是好事啊,現在時代好,你又沒有什麽過失,那邊一定會給你安排好人家的。”


    老鬼卻沒有多開心,“我也覺得投胎挺好的,但現在真要去投胎了,我卻又猶豫了。”


    薛起看著他,說,“你還有心事沒放下。”


    老鬼沒想到一眼就被人看穿了心思,他拿著帽子兩邊,局促無比,“可能是吧。我想……想知道我的妻子去哪裏了,當年時局太亂,我沒有見到她最後一麵,這幾十年來我一直在找,可怎麽找都找不到。”


    薛起說,“世界那麽大,要找一個人不容易。”


    “是啊,我知道的。”老鬼把帽子捏得更緊,“但就是想知道她去了哪裏,過得好不好。當年太亂了……”


    提起當年,老鬼耳邊就響起了槍..炮聲,嘶喊聲。


    “外爭國權,內懲國賊!”


    “廢除二十一條!”


    “抵製日貨!”


    “……”


    槍..聲裏,汽笛聲中,是學生們泣血的呐喊,是那個年代獨有的聲音。


    老鬼感覺涼了很久的血,又有些沸騰了,但他不懷念那個時代,他喜歡現在和平的生活,哪怕他已經觸碰不到這個時代的很多產物,但至少耳邊響起的是鞭炮聲,而不是槍..炮聲。


    現在的人命是命,以前的人命,賤如螻蟻。


    “這樣……”薛起說,“你把你妻子的名字和生辰給我,我去查查。”


    老鬼驀地看他,“可以嗎?會很麻煩您嗎?”


    “不麻煩。”薛起笑笑,“也不用付錢,別緊張。”


    “謝謝您,謝謝您。”老鬼知道他不是個簡單人物,而且對方連一個“可能”“估計”“應該”都沒用,那這說明有99%的可能性查得到他妻子的事。


    柚子覺得老鬼再謝下去就要感動得哭了,她插話說,“今晚我們要去地府一趟,也是舉手之勞。”


    “那也太謝謝了。”老鬼說,“按照我的號數,可能這兩天就要被帶走。”


    希望在被帶走之前,他能知道妻子當年的下落。


    可他最想的,還是見她一麵,雖然不可能,妻子要是在世,都有一百三十歲了。


    顯然妻子已經去世,否則這麽長壽,早就上報道了,那他又怎麽會找不到她呢。


    到了晚上,柚子和薛起吃過飯就去地府,找了黑無常查這事。


    老鬼妻子趙紅苗的資料很快就查到了。


    黑無常看著資料庫裏的信息,說,“趙紅苗,生於1889年,卒於1969年,享年80歲。”


    柚子心裏欣慰,“那個年代的80歲,高齡了,老鬼知道一定很開心。”


    薛起問,“有後人嗎?”


    黑無常繼續看,說,“有兩子一女,六孫子兩孫女三外孫,曾孫共二十一人。”


    “家族很龐大呀。”柚子說,“你能打印出來然後蓋個章,證明這是真的嗎?”


    黑無常笑問,“柚子姑娘不信我們嗎?”


    “我怕老鬼不敢相信,他這人多愁,還愛瞎想。”


    “老鬼?”黑無常明白了,“你是受人之托來查的對吧,拜托你的人是不是叫沈無言?資料顯示他是趙紅苗的丈夫,昨天才登記轉生簿,很快就要轉生啦。”


    柚子也是第一次知道老鬼的名字,這名字還挺好聽的嘛。她悄悄問,“給他的安排好嗎?”


    黑無常也悄悄說,“秘密。”


    “……”不說還這麽小聲!


    這會白無常走了過來,對風起說,“我們老板要見你,風和日麗房。”


    柚子好奇問,“為什麽這次不是在食人魚房?”


    白無常說,“老板覺得風哥脾氣不好,不能找那麽燥熱的房間,怕他亂燒東西。”


    柚子:“……”薛起脾氣有那麽壞嗎?完全不會吧。


    薛起調侃說,“那你們老板應該換到北極房,至少火燒不起來。”


    白無常一想,“有道理,我去提醒老板換房間,防火防揍。”


    薛起摸摸柚子的頭,說,“我去見老閻,你先去房裏。”他又敲桌子,對黑無常說,“記得給柚子買糖。”


    “好的風老大。”


    “還有。”薛起說,“繼續把拆掉的骨頭都拚好,不拚完不許走。”


    黑無常要哭了,等他走了才覺得事情不對,說,“柚子,我有理由懷疑這是風老大沒空,抓我陪著你說話,給你解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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