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這些時日,總是變著花樣的給林惜弄點好吃的。可光給林惜吃還不成,林蔚也傷著呢,總不能當著林水的麵,一碗水斜著端。


    因此,給林蔚送來的湯湯水水裏,大部分都是林惜吃剩下的。魚頭燉豆腐,那就是魚頭燉豆腐,能撈到一塊魚肉,都算是走運。不光如此,王氏暗地裏還使了小手段,今個往林蔚碗裏撒點鹽巴,後天吹吹枕邊風,勢必不讓林蔚好過。


    即便如此,林蔚過得還是比前世快活了不知道多少倍。沒有魚肉,那就多吃兩塊豆腐,飯太鹹了,那就多加點水,總得好好活著。


    閑來,林蔚想著手裏得攥著錢,隻要有錢了,在家說話才有底氣。早先便說,山上有不少野人參,野靈芝什麽的,尋常村民都不懂這個,放著大好的掙錢門路不去鑽,就可著門前屋後的一畝三分地過活。


    因此,林蔚傷一好就背著竹筐,提著鐮刀上了山。這一陣子到底能吃飽飯,身上也長了點肉,氣色看起來也好了許多。走路上遇見了隔壁鄰居家的二狗哥,還意外收獲了一塊肉餅。


    “嘿嘿嘿,這肉餅是俺娘自己做的,看你長得好看,這個給你吃哩!”


    “謝謝二狗哥。”林蔚笑著將肉餅接了過來,上去啃了一大口,滿嘴的肉香,引得她口水流了又流。天知道有多長時間沒嚐到過肉的滋味了。


    二狗哥正扛著鋤頭,見林蔚背著竹筐,遂問道:“你這是要幹什麽去哩?”


    林蔚啃著肉餅,含糊不清道:“上山挖點野菜晚上煮湯。”頓了頓,她想著二狗哥家裏有輛板車,每隔七、八天會去一趟鎮上,遂詢問道:“二狗哥,你什麽時候要去鎮上,帶我一起去唄?”


    二狗哥撓了撓頭,憨厚的笑了一聲,“好啊,後個就去,到時候俺在你家門口吆喝一聲。你長得比村長家的小花還俊,俺不收你車錢!”


    “那就這樣說定了啊,回頭一定記得叫上我!”林蔚吃完肉餅,抹了抹嘴,這才衝著二狗哥擺了擺手,背著竹筐往山上走。


    山上密林陰翳,野生了不少植物。運氣要是好的話,還能尋到幾朵蘑菇。林蔚將竹筐靠在樹邊,往手心裏吐了口吐沫,攥著鐮刀左刨刨,右刨刨。


    刨了大概七、八個坑吧,還是一無所獲。她也不泄氣,野人參哪有這麽好找,遂換了幾處地方,終於挖到了一株野人參。


    林蔚小心翼翼的將野人參連根挖了出來,她也不太懂這個年份要如何看。反正看著個頭,料想怎麽著也得長了幾十年了。


    整整忙活了一個下午,林蔚好不容易才挖出了五株。小心翼翼的放在竹筐裏,還不忘記在上頭覆蓋一層野菜,生怕被旁人瞧了去。


    除此之外,林蔚運氣很好的尋到了兩朵大蘑菇,見天色已經不早了。這才背著竹筐,歡歡喜喜的下了山。晚上特意煮了一大鍋野菜蘑菇湯,一家人圍坐在爐灶前,喝得那就一個酣暢淋漓。


    “姐姐,這個給你吃。”林惜自打燒壞腦子之後,脾氣也比以前好上太多了。手裏攥著一小塊奶白色的方糖往林蔚嘴裏塞,“這個是爹爹給我買的,姐姐,給你吃一塊。”


    林蔚不動聲色的扭過頭去,將空碗放回了桌上。林惜這個樣子,倒是很讓人不習慣。這一聲“姐姐”,林蔚也是萬萬不想應聲的。


    王氏見狀,一把將林惜拽了過來,用筷子衝她手上抽了兩下,怒道:“不好好吃飯,亂跑什麽?有好吃的,不知道給你弟弟留著!死丫頭,怎麽這麽笨!”


    林惜白嫩的手背被抽紅了兩道印子,“哇”的一聲就哭了起來。攥著拳頭直抹眼淚。


    “好端端的,你打孩子做什麽?”林水將林惜抱在懷裏,對著她的手背吹了兩口氣,溫聲哄道:“好了,不疼不疼,爹給吹一吹,就不疼了。”


    林蔚鼻尖突然一酸,險些落下淚來。曾經她也是有爹疼,有娘愛的,一家人雖然過得清貧,可總在一塊兒,生活也過得美滋滋的。哪像現在,爹不是爹,娘不是娘,家也不是個家。


    她起身就走,王氏在後麵扯著嗓子喊:“哎,你跑什麽跑?還不回來把碗給洗了!”


    林蔚隻當沒聽見,抬腿回自個屋裏了。她從床裏麵摸出一個木匣子,裏頭安安靜靜的躺著一塊素色的手帕——她娘留下來的。


    本來還有一副纏絲銀鐲子,被她爹要去給王氏戴著了。


    林蔚將先前她爹給的十枚銅板,小心翼翼的放到木匣子裏頭藏好。這才大鬆口氣。


    還是得自己攢點銀子,以後指不定王氏又得出什麽幺蛾子。與其在窮山惡水裏頭苦一輩子,不如多攢點錢出門謀條生路。


    第7章 掙錢


    二狗哥說話算話,後個一大清早的,就駕著自家的板車,往林蔚家門口靠了靠,在門口就吆喝開了。


    “林蔚,林蔚!趕緊的,帶你去趕集哩!”


    “大清早的在門口嚎什麽喪?沒人去趕集!”


    王氏伸手挑開竹簾子,懷裏抱著木盆,將裏頭的髒水嘩啦一聲倒在庭院裏,“家裏哪裏閑錢去趕集?趕緊走,我家晨兒還在睡覺,你要是把他吵醒了,我饒不了你!”


    “嘿嘿,俺不走,林蔚跟俺說好的了。”二狗哥是個實心眼的,也不生氣,撓了撓頭在門口繼續等著。


    林蔚聽見動靜,探出半邊身子,衝著二狗哥搖了搖手,笑道:“就來,再等我一下,我背個竹筐。”


    王氏眉頭狠狠往上一揚,兩手掐腰在庭院裏站著,見林蔚果真背了個竹筐出來,臉色登時就不好看了。幾步走上前去,一拽林蔚的手腕,道:“說,你要偷家裏的什麽東西去賣?”


    且不說家裏窮得一貧如洗,根本沒有什麽值錢的東西。退一步說,這個家還姓林,縱是林蔚想賣家裏什麽東西,也不能叫做“爹”。


    “大清早的,你不要給自己找不痛快。”林蔚將王氏掙開,抬腿走出院門,二狗趕忙跳下馬車,支了個小板凳讓林蔚上去坐好。


    林蔚笑著道了聲謝,見王氏還是不依不饒的在庭院裏罵罵咧咧,遂抬臉不冷不熱的嗆了一句,“家裏有什麽值得賣的,你麽?”


    她這話可刺到王氏心窩裏去了。整個蓮花村,哪家哪戶不知道王氏是打外頭買回來的。隻是山中人樸實,不往外頭亂說便是。


    果不其然,王氏氣得臉都綠了,隨手操起一把掃帚,氣勢洶洶的要過來打人。


    二狗哥見狀,趕忙一拽韁繩,驢子便往前走了幾步。王氏撲了個空,一掃帚抽車板上了。細長的掃帚杆經不住這麽抽,直接斷成了兩截。


    “林蔚!你這個死丫頭!有種你晚上就不要回來!你就死在外麵!”


    王氏的罵聲漸漸遠去,林蔚將竹筐抱在懷裏,右手捂嘴,懶懶打了個哈欠。昨晚做了一夜的夢,反反複複全是前世臨死時的慘狀,刺骨的寒風無孔不入,刮在身上如同刀割。她這輩子再也不要受這種罪了。


    “來,這個給你吃。”


    林蔚稍一抬頭,眼前憑空多出來一塊肉餅。她微微一愣,剛開口說了一句“我不要”,口水肆無忌憚的流了下來。


    “哎,你別跟俺客氣!”二狗哥硬將肉餅塞林蔚手上,麵露羞赧道:“你太瘦了,應該多吃點好的補一補。”


    林蔚小口啃了一口肉餅,眼眶一熱險些落下淚來。


    二狗又道:“你那個後娘太凶啦!一天到晚跟個母夜叉似的,俺娘說啦,後娘都是屬母老虎的,專門欺負繼女呢!”


    “唉。”林蔚歎了口氣,苦笑道:“我也沒有辦法,我爹喜歡她。”


    二狗哥嘴笨,也說不出什麽安慰人的話。輕輕“嗬”了一聲,趕著驢車去村口接人。全村就這一輛驢車,平日裏村裏頭的人想趕個集,都得翻越十幾裏的山路才行。


    有輛驢車不僅能坐人,還能拉貨,不知道省了多少力氣。可街坊鄰居歸人情,錢還是要掙的。小孩子不收錢,其餘的人一律兩文,來回也就四文錢。


    四文錢足夠買兩碗陽春麵,一般村裏婦人都舍不得坐車,都是天不亮就起身走路去。這不,如今已經是六月中旬,天氣漸漸熱了起來。家裏有孩子的婦人,都想著賣點家裏囤的穀子,給孩子裁兩件新衣裳穿。


    林蔚一路昏昏欲睡,抱著竹筐縮在最拐角。


    “咦?你老抱著著筐做什麽?抱懷裏不硌得慌!”一個村婦問道。


    林蔚渾身一個激靈,趕忙又往拐角處縮了縮,見眾人的目光都投了過來,隻好笑著掩飾道:“我抱著就行了,怕擠著你們了。”


    “這姑娘真懂事。”眾人誇她,又好奇的往筐裏瞥了幾眼,“這裏頭裝的啥?”


    林蔚道:“挖得薺菜,想著鎮上的大戶人家可能吃慣了山珍海味,偶爾也會換了口味,嚐個新鮮。”


    眾人一聽,大為讚同。也有人質疑道:“薺菜又不是什麽好東西,哪有人會舍得掏錢買這種東西?錢多了閑得慌啊!”


    林蔚但笑不語,驢車往前又行了一個多時辰,七拐八拐的總算是入了鎮上。


    這鎮子叫清河鎮,左邊通官道,來往的行人也多。驢車一停,眾人紛紛散開了,二狗哥駕著車往路邊停了停,轉頭看向林蔚道:“你在哪兒擺攤哩?要不要俺幫忙?”


    林蔚搖頭拒絕,身上穿著一身灰撲撲的舊裙子,麵容雖清秀,可打扮得過於寒酸,同街上來往的姑娘小姐們格格不入。好不容易趕個集,身上半個銅板都沒帶。


    同二狗哥說了一聲之後,林蔚背著竹筐,尋了一家藥材鋪子。


    藥材鋪子裏的夥計一見林蔚,還以為是個要飯的,二話不說就把人往外頭轟。


    “走走走,哪裏來的死要飯的,要飯也不找個好地兒,往這跑做什麽!買藥還是上吊啊!”


    這夥子狗眼看人低,說話也忒難聽了些。林蔚攥緊背帶,勉強笑道:“我不是要飯的,我是來問一問,你家收野人參麽?”


    “野人參?”這夥子皺眉,不太相信道:“收倒是收,可你到底有還是沒有?你可別在這空口說白話,耽誤了做生意,打斷你狗腿!”


    林蔚將竹筐放下,從裏麵小心翼翼地掏出一株,問道:“這種行麽?你家收不收?”


    “收倒是收,但得問掌櫃的。”小夥計調頭往裏屋跑,不一會兒又轉了出來,身後還跟著一個穿著綢緞衣裳,眉梢吊掛眼珠發綠的男人出來。


    “來來,姑娘,快拿來給我看看。”


    林蔚有些猶豫,到底還是將野人參遞了出去。就見著掌櫃先是將野人參翻來覆去打量了一遭,這才失望的搖了搖頭。


    “怎麽?你們不收麽?”


    掌櫃道:“收自然是收的,隻是你這野人參成色不好,年份又太低。賣不出什麽好價錢。”


    “那一株能賣多少?”


    掌櫃舉起肥厚的大手在林蔚眼前晃了晃。


    “五十個銅板?”


    “不,是五個銅板。”


    林蔚皺眉,默默將野人參奪了回來,再小心翼翼的裝回筐裏。


    掌櫃一瞧這架勢,趕忙提了價,“我看你可憐,要不這樣,一株六文錢,你看怎麽樣?”


    林蔚搖了搖頭,沒吭聲。


    “八文?”


    掌櫃見林蔚不肯鬆口,心想這是遇見了硬骨頭了。要是按著往常,出到五文錢,那些小老百姓就爭先恐後的出手了。眼下,微微有些不悅,說話的就開始陰陽怪氣了。


    “怎麽著,姑娘你這是逗我玩呢?八文錢一株你還不賣,你該不會以為你那是什麽天山雪蓮吧?”


    林蔚道:“書上說,野人參能挽救虛脫、大補元氣,有延年益壽之功效。我這人參雖然年份低,可也不至於就賣八文錢。”


    “哎呦,姑娘你還讀過書啊?真看不出來。”掌櫃嗤笑一聲,開始趕客,“那你就跑別滴兒賣去吧,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賣出個天價來!”


    林蔚沒應聲,提著竹筐抬腿就走。


    掌櫃眼裏露出幾分精明,衝著夥計使了個眼色。小夥計會意,尾隨著林蔚去了。


    第8章 出場


    林蔚生覺方才肯定是進了個黑店,緊趕慢趕的往外頭跑。她背著竹筐,一路哐當哐當往前跑,後麵始終有條尾巴跟著。跟狗皮膏藥似的,怎麽甩都甩不掉。


    這街上人潮擁擠,人來人往的,林蔚一路進往人對裏紮,試圖將人甩開。哪知還沒跑回先前停驢車的地方,從後麵突然竄出來個人影,將林蔚堵在了巷子口。


    “你別過來,你再過來我可就要喊人了!”


    巷子口離街道不遠,來往的行人也有注意到這裏情況的,可往往都是瞥一眼,然後再漠然的走開,半點沒有出手相助的意思。


    “嘿嘿,小丫頭脾氣別太倔,乖乖把東西交出來,哥哥保證不動你半根頭發絲!”


    小夥計搓了搓手,笑嘿嘿的湊近身去,見林蔚雖然穿得破舊,可模樣生得倒是不錯,七分清秀,三分靈動,就是瘦得太狠,胳膊腿都跟麻秸似的,一掐就斷。


    “你滾開!”林蔚將竹筐死死抱在懷裏,轉身就跑。哪知道被人一把薅住頭發,整個人被甩在了牆角,後背重重地磕在了牆壁上。


    她悶哼一聲,眉頭皺成一團,也沒喊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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