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氣死他


    “看看,咱們宋大公子終於惱羞成怒了,兄友弟恭的戲碼,你沒演夠,我都演夠了!”宋淩川扶著牆麵,兩眼熬得通紅,明明是在笑,可臉上卻無比哀傷,“你的所作所為真的讓我惡心!我就是要氣你,我不怕被人非議,也不怕被人算計陷害!宋長寧,你有種就打死我,你打死我!”


    此話一出,宋長寧的臉色瞬間陰沉到了極致,他攥緊拳頭,薄唇緊緊抿成一條直線。宋淩川早就不是當初那個天真無邪的少年了,如今的他,偏執又任性,無論做什麽事情,全然憑著性子來,絲毫不過問後果。


    也許他們兄弟二人前世就是仇人,以至於今世落得這種劍拔弩張,生死不容的境地。


    “好,與其看著你繼續惹是生非,我今日就打死你,然後我再以死謝罪!”宋長寧隨手從下人手裏奪過一根木棍,抬腿走至宋淩川身前,二話不說照著肩胛就是一棍。


    他想好了,隻要宋淩川恨他一日,家裏就永遠不會消停下來。今日是帶人行凶,搞不好哪日就能幹出更加出格的事情。他自當就沒有這個弟弟,打死不論。


    在場的下人們怎麽也沒想到,方才還氣勢洶洶打人的宋二公子,轉瞬之間會被親哥哥當眾痛打。一時間皆愣在當場,待反應過來時,趕忙跪了一片,紛紛替宋淩川求情。


    林蔚早就被嚇傻了,站在一旁不知所措。按理說這都是宋家的家事,她一個外人不好插手,可眼瞅著宋淩川臉色越來越白,淺藍色的衣袍下暈著大團大團的鮮血。再要打下去,隻怕真要被宋長寧給打死了。


    “世叔不要,不要啊世叔!”


    林蔚上前抱住宋長寧的胳膊,求情道:“不要打了,不要再打了,小叔已經知道錯了。”


    哪知宋淩川當即回了一句:“你滾開,不用你假惺惺的!我不知道錯,我也沒有錯!”


    宋長寧眸色泠然,用木棍指了指宋淩川,同林蔚道:“聽聽,你小叔怎麽說的,你閃開些,站一邊去。”


    說著,輕輕一震胳膊將林蔚推開。林蔚哪裏肯袖手旁觀,無計可施之下,跪至宋長寧麵前,兩臂伸開將宋淩川擋在身後。


    “叔,夠了,已經足夠了。他是你弟弟啊,你怎麽能想著把他打死!叔,有什麽事我們回家再說!”林蔚未見宋長寧有絲毫動容,趕忙又轉過身去,拽著宋淩川的衣袖,急聲道:“小叔,小叔!你倒是說句話啊,你趕緊認個錯,你就說你不是故意的!”


    哪知,宋淩川直接打開林蔚的手,緩緩支起上半身,背靠在牆麵上,冷笑道:“我就是故意的,我今個心情不好,我敲斷許文風一條腿,我明天心情不好,我再敲斷他一根。我哪日心血來潮,我弄死他也未可知。”


    “小叔!”


    林蔚抿唇,不知該不該在眾人麵前提及宋長寧的難言之隱,隻好道:“你別犯傻,世叔都是有苦衷的。他其實特別在意你!”


    “在意我?”宋淩川嘲諷道:“因為在意我,所以這些年來對我不聞不問。因為在意我,氣死了爹娘。因為在意我,現在要活活打死我。真好,把我打死了,世間又少了一個惡人了。”


    宋長寧哪裏會不明白宋淩川的真正心思,無非是想死在他手裏,讓他一輩子活在愧疚中。可宋淩川卻忘了,即使沒有他沒日沒夜的作天作地,宋長寧也活在愧疚中,舉步維艱,痛苦不堪。


    林蔚道:“小叔!”


    哪知就是這一聲“小叔”,又惹怒了宋淩川,他一把將林蔚推開,咆哮道:“喊我小叔是吧,那就給我滾開!我跟宋長寧之間的事,不用你管!”


    林蔚被這麽一推,一下子趴在地麵。手心都擦破了皮,隱隱露出血絲。宋淩川自然也瞧見了,忍不住要伸手去扶,可到底是逼著自己不要去管。


    宋長寧趕緊將林蔚扶了起來,冷眼睨了宋淩川一眼,似乎對他已然是失望透頂。連半個字都不想多說了,隻對著左右道:“來人,將二公子帶回去關起來,不準放他出來!”


    “是!”


    從地上竄起來兩個下人,趕忙上前去扶宋淩川,一麵扶,一麵低聲求道:“求二公子體諒體諒小的,小的家裏還有一家老小要養活,真的不能丟了飯碗……”


    宋淩川未再開口,身上哪哪都疼,胸口悶得幾乎喘不過來氣,隻能勉強被人架著走。路過宋長寧的身旁時,宋淩川才又道:“宋長寧,你今日若是放了我,我一定會讓你後悔的!”


    “帶走!”


    宋長寧厲聲嗬斥,一眼都不想再多看宋淩川了。許文風右腿傷得比宋淩川厲害,血肉模糊的一片,恐怕腿是被打廢了。


    第46章 再度發病


    也實在沒別的什麽法子,宋淩川方才可是大張旗鼓的帶人來找許文風,這麽多人都看見了。如今出了這種事情,根本沒有抵賴的可能性。


    宋長寧無法,隻得找人通知許家一聲,這才將人帶走。他懂醫術,無論如何也得先救人要緊。


    許家得了消息,連半個時辰都不到,率人打上了宋家的大門。當時宋長寧恰好才替許文風處理完傷口,許文風的命是保住了,可右腿卻是被宋淩川生生打廢了。恐怕終生都得瘸著腿走路了。


    許家人哪裏肯吃這個悶虧,勢必要宋長寧給個交代,否則就要報官抓人。也幸好許文風平日裏就不愛幹好事,宋長寧索性就拿著許文風的罪行,同許家談合。


    具體是如何談妥的,外人一概不知。林蔚不放心宋淩川的傷勢,又見宋長寧在前院忙著應付許家,遂偷偷找了大夫過來給宋淩川瞧瞧。


    哪知宋淩川受了傷,還有那麽大的火氣。在屋裏又摔又砸不算,還將林蔚請來的大夫給罵走了。林蔚又是急又是氣,被宋淩川幾句話罵的,眼淚在眼眶裏直打轉。


    “你這人怎麽不識好歹,我找人救你,你還對我發脾氣!那我走了!”


    宋淩川心想:我為了替你報仇,把許文風腿都打廢了。自己也差點被宋長寧打死,你如今哪裏來的資格委屈。


    可他偏生又是那種古怪的性子,縱是想保護憐惜一個人,他也輕易不會說出口。隻道:“要你多管閑事!”


    林蔚氣得不行,又偏生拿宋淩川沒有辦法。索性扭頭就走。結果走出了沒幾步,忽聽身後傳來一聲悶聲,隨即就是重物落地的聲音。


    她嚇了一跳,還以為是宋淩川又在砸什麽東西。回頭一看,就見他整個人倒在地上,臉色煞白,嘴裏大股大股的鮮血往外冒。


    “小叔,小叔!你怎麽樣了!來人啊,快來人啊,救命啊!”


    林蔚嚇得幾乎魂不附體,趕忙奔了過去,要扶宋淩川起來。可宋淩川身子如同半截枯木,怎麽都扶不起來。伴隨著吐血的症狀,身子也開始一陣陣的痙攣起來。


    “小叔,你是不是發病了?”


    宋淩川在地上縮成一團,臉上和頭發上粘的都是鮮血,衣襟上也染了不少,更顯得臉色尤其的慘白。


    “……林蔚。”宋淩川剛開口,就被鮮血嗆住了,猛咳嗽幾聲,才艱難萬狀道:“我想我快不行了,你記住了,我是被宋長寧,也就是我的親哥哥活生生打死的。我死後,你要告訴他,不準他碰我的屍首。我特別怕黑,我不要一個人孤零零的埋在地底。”


    林蔚哭著將宋淩川抱在懷裏:“小叔,你不要再說話了,世叔很快就來了,他醫術很高明,一定能救活你的,小叔,你要挺住啊!”


    哪知宋淩川隻是搖了搖頭,臉色已經染上兩分灰敗之色,又道:“你才不要說話了,我還沒有說完。我死後,記得把我燒成灰,把我的骨灰隨便撒在哪裏都成,隻是別讓宋長寧知道。”


    “你這又是何苦,世叔,世叔他從前做的那些事,其實都是為了你啊!”林蔚說完這話,心裏反而鬆了口氣。


    宋淩川笑了一聲,其實已經說不出話來了,他的身體他最清楚不過。他恨宋長寧曾經犯下的一切,恨這個讓宋家敗落的罪魁禍首。可無論怎麽恨,這個人終究是他一母同胞的親哥哥。


    他做不到傷害宋長寧,隻能在精神上一遍又一遍的折磨他,同時也折磨自己。生死不容,也就是說,隻要宋長寧活著,他永遠都不會原諒他。如此,隻得有一個人死了,這恩怨才算徹底消了。


    “我知道。”宋淩川道:“但是我恨他,這一點永遠都不會變。”


    林蔚無言,原來這些宋淩川都知道,可即使這般還是不肯原諒宋長寧,那旁人又如何能有辦法。


    宋淩川癡癡的將目光投向林蔚的臉上,見她素麵朝天,未施粉黛,眼睛卻紅得跟兔子一樣。忍不住笑道:“林蔚,我可跟你說,我當初說要娶你是真心實意的。”


    林蔚不應聲,她心裏已經有個宋長寧了,無論如何也裝不下第二個人。宋淩川年少輕狂,恣意妄為,他口中的喜歡,也許隻是出於一時新鮮,就像是路邊遇見的漂亮姑娘,眼睛總是忍不住要望上一眼。無論怎樣都好,她不能給宋淩川一個肯定的答複,連半個字都不能給。


    宋淩川搖了搖頭,臉上漸漸露出幾分嘲諷的笑意來,既像是嘲諷別人,又像是在嘲諷自己。雙眸恍惚望著林蔚,視線卻落在了她身後萬紫千紅的庭院上。


    “不信便不信罷,有什麽好哭的,人生本來就是苦海,多活一日少活一日,對於我來說沒什麽分別。”


    像是為了應和宋淩川這句話一般,他臉色瞬間變得煞白,連最後一絲血色都消失殆盡。可口裏的嘴還在汩汩的往外冒,伴隨著林蔚淒慘的呼救聲,門外傳來一陣淩亂的腳步聲。人影幢幢,為首的那人穿著一身月牙白的衣裳,邁著大步往前走來。


    宋淩川幾乎睜不開眼睛,恍惚間有人將他攬在懷裏,熟悉的墨香一如多年以前。那時宋家名聲在外,爹娘也都還在。宋長寧就愛坐在院裏的石桌子旁,攥著他的手不厭其煩的教他臨摹字帖。


    其實宋長寧長不了他幾歲,可他從小就敬重他依賴他信任他,將他視為自己的榜樣。


    可惜一晃多年過去了,通州城外的楓林早就被當地的知府下令砍光,河畔的垂柳翠了又黃,終是朽成了枯木。而回首往事,自己又有從前的幾分樣子。


    他和宋長寧都是年紀輕輕的少年,如何能活成了現如今這個樣子。


    “淩川,淩川!”


    宋長寧單膝壓地,將宋淩川緊緊的攬在懷裏,素日裏的沉靜淡然,早就拋到了九霄雲外。眸色裏滿是震驚和惱恨,抬起衣袖一遍又一遍的替宋淩川擦拭嘴邊的鮮血。


    第47章 代人受過


    “……你走開,我不要你碰我!”


    宋淩川憑借著最後一絲力氣,將宋長寧推開。他自己卻像是渾身被抽空了一般,頹然的摔倒在地,仰麵朝上。看著宋長寧滿臉悲傷,心裏並沒有如何痛快,隻覺得連喘口氣都艱難。許久,才不冷不熱道。


    “宋長寧,恭喜你,自由了,終於要擺脫我這個大麻煩了。”


    宋長寧不語,伸手攥過宋淩川的手腕替他把脈,須臾,猛然抬首,不敢置信的望著宋淩川,厲聲質問道:“你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就不好好吃藥的!”


    “從你氣死爹的那一天起。”宋淩川語氣很平靜,仿佛快要死的人不是他,而是另有其人。


    宋長寧氣得渾身發抖,拳頭緊緊攥著,眸色沉得可怕。他以為宋淩川這回隻是像往常一樣發病,充其量就是更嚴重一些。哪曾想會變成如今這個樣子。


    他從前苦心孤詣,為了宋淩川的病,不知翻閱了多少古籍,熬了多少個夜晚,才配出藥性最溫和,效果卻最好的藥方來。


    可再好的大夫,也治不好不肯配合的病人。這幾年來,宋淩川怕是一次都沒好好吃過藥。以至於到了現在,演變成了這副無可挽回的局麵。


    宋淩川饒有趣味的盯著宋長寧,不肯放過他臉上任何一絲情緒變化。他想了想,又補了一句:“宋長寧,早先我就吐過血,大夫說再不好好醫治調養,我恐怕就隻剩不到三年的壽命了。說起來還真要謝謝你,最後一頓打送我上路。”


    此話一出,宋長寧氣血翻湧,險些一口鮮血噴出來。宋淩川眨了眨眼睛,臉上露出失望的神色。他餘光瞥見身邊的林蔚,略一思忖,又笑道:“宋長寧,常言道,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我這都要死了,有一句肺腑之言一定要同你說。”


    宋長寧抬首,目不轉睛的盯著宋淩川瞧。


    宋淩川道:“你配不上林蔚。”


    “我知道。”


    宋長寧回答的也很平靜,他彎腰一手繞到宋淩川背後,一手操起他的雙腿,將人一下子打地上撈了起來,“配不配的上,你說了不算,我說了也不算。林蔚若是肯嫁給我,我必定十裏紅妝娶她。她若是執意不肯嫁,我送她萬貫家財也未為不可。”


    宋淩川咬牙:“萬貫家財?宋大公子這般財大氣粗,可是覺得宋家是你一個人的?你若是敢娶她,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的!”


    宋長寧這會兒倒是很平靜了,他將宋淩川抱至榻上,連聲喚人送金針過來。林蔚見狀,從旁接過一盆熱水,擰幹了帕子遞了過去。


    宋淩川似乎還想再說些什麽,可到底是心有餘而力不足,雙眸緩緩的合上,頭一歪就昏了過去。


    宋長寧眸色沉沉,即使麵色再如何冷靜,可微微發顫的手還是出賣了他。


    “林蔚,你先出去,交代下去,不準任何人進來打擾,知道了麽?”


    林蔚點頭,望了躺在床上的宋淩川一眼,見他雙眸緊閉,臉色煞白,不由自主的咬緊下唇道:“世叔,我相信你,永遠相信你。”


    宋長寧深深地凝望了林蔚一眼,一切盡在不言中。


    宋淩川這回發病來勢洶洶,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來得猛烈。若是讓尋常的大夫來治,興許真要替他準備棺材了,宋長寧也並無十成的把握,隻要有一線希望就不會放棄。


    足足在屋裏待了三日,封鎖的大門才從裏麵打開,宋長寧臉色發白,緩步從屋裏走出來外麵的陽光燦爛,溫暖的光線一瀉千裏。灑在他疲倦不堪的臉上,像是渡上了一層淡淡的華光。


    林蔚每日都在門口守著,生怕屋裏再傳來什麽噩耗,宋淩川年紀輕輕的,如何能這麽早就死了。此時一見宋長寧出來,趕忙迎了上前。


    “叔,怎麽樣了?”


    宋長寧整整三日沒合過眼,寸步不離的在宋淩川身邊守著。起先宋淩川口吐鮮血,給他施針用藥才得以將血止住。他昏迷了三日,宋長寧便守他三日,生怕他一睡不醒,自己卻是不眠不休。直到今日,宋淩川的病情才得以控製。


    “沒事了。”


    宋長寧啞聲道,本來是要抬腿下台階,誰料腳下一個趔趄,身形一晃就要倒了下去。林蔚原本就站在宋長寧身側,見狀大驚失色,想也沒想就伸手去扶,險些被宋長寧帶著一同摔下台階。


    “叔,叔,你沒事吧?快來人啊,快來人!”


    宋長寧眉心緊鎖,眼底下一片烏青,想來不眠不休三日,縱是鐵打的身子骨也熬不住。更何況,宋長寧早先為了袒護宋淩川,同許家爭鋒相對,心裏一直壓著事情。眼下當真是堅持不住了。


    下人七手八腳的將人扶回了院子,宋長寧仍然不放心宋淩川,囑咐著福叔派人時時盯著,隻要宋淩川一醒,立馬過來回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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