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日……應當不用怕容決趕回來將她打得措手不及。


    這樣想著,薛嘉禾又打起精神將日期一天天地捱了下去。


    至於藍東亭說容決在她身邊安插的暗衛,薛嘉禾是全然沒見到過,隻得萬事都小心謹慎地,在自己屋子裏和蕭禦醫綠盈說話也不得不跟做賊一般,生怕被神出鬼沒的暗衛聽見。


    這日子過得艱難又無趣,薛嘉禾每每想起都長歎一口氣。


    “殿下可別歎氣了,回頭蕭禦醫來了又得揪著胡子跟您說再等幾日可怎麽辦?”綠盈在旁柔聲道,“不如,再召藍夫人過來同殿下說說話?”


    薛嘉禾倒確實有點動心,但還沒下決定,便有下人來稟道,“外頭有人求見長公主,遞了拜帖來。”


    綠盈上前接了拜帖,目光在盒子上一掃,回到薛嘉禾身邊時臉色不太好看,“殿下,是東蜀皇家。”


    “承靈公主?”薛嘉禾揚眉,“東蜀的使團還沒離開?”


    她記得容決走之前便說了,東蜀使團不日離開,這“不日”竟能拖上這麽久?


    綠盈將拜帖從盒中取出,低聲道,“是陛下留的,疑心他們來汴京或許也另有打算。”


    薛嘉禾應了聲,取過拜帖打開,裏頭是清秀的小楷,寫的內容也是中規中矩,以一國公主的身份求見另一國的長公主,雙方地位相當,禮儀又周到,薛嘉禾不能貿然回絕。


    她隨意地掃過拜帖上的時間,見寫的是明天,便轉手還給了綠盈,“你替我回吧,應了便是。”


    綠盈雖知道薛嘉禾沒有拒絕的道理,但想到那日宮宴上承靈公主的發言,還是有些氣惱,撇嘴道,“她倒是臉皮厚。”


    換成識趣點的人,恐怕十年後再和薛嘉禾見麵時都會覺得尷尬吧?


    “樹不要皮必死無疑,人不要皮卻或許是件好事也說不定。”薛嘉禾笑著道,“那日宴會上就能看出來了,她是個喜怒不形於色的人。”


    否則再怎麽冷靜的女子,在豁出去點明自己想嫁的人又被拒絕之後,總會有那麽點羞惱難過吧?


    當時一直盯著她看的薛嘉禾就知道沒有,承靈公主即便開了那個口,心中也早就想好了被拒絕的下場,且平靜地接受了。


    隻是這一出之後,承靈公主再去毓王的封地,恐怕多少要遭受些冷眼對待了。


    不過薛嘉禾現下有些泥菩薩過河,也沒有閑心思管一個對自己抱著敵意的女人前路是不是坎坷,第二日承靈公主來訪時,她擺出了最沒有破綻的長公主架勢招待對方。


    “上次同殿下見麵時,實在是失禮了,因而承靈在離開汴京之前,想要同殿下當麵道個歉。”承靈公主輕輕皺著眉。


    “無妨,沒影的事,我也不至於生氣。”薛嘉禾笑了笑,“倒是容決他說話一向那個樣子,還望公主不要放在心上。”


    承靈公主搖頭,“殿下客氣了,我也知道那日確實出言不遜,陛下與殿下對我這般寬容,已讓我受寵若驚了。而攝政王他……不瞞殿下,宴會上我所說的,句句都是實話。”


    薛嘉禾麵上波瀾不驚,“聽容決說,他確實去過東蜀。”


    “隻他不記得我了,是嗎?”承靈公主麵上帶笑,似乎一點也不意外,“彼時我還是個什麽都不懂的小姑娘,偷溜出宮時被歹人拐走到了邊境,人販子正要做交易時,還是個少年的攝政王帶著人出來將他們一舉擊破,我才得以回宮。否則如今……東蜀早就沒有什麽承靈公主了。”


    薛嘉禾側耳仔細地聽完,淺笑道,“想來是專門販賣幼童的黑心牙子?”


    承靈公主含笑點頭,“確實如此。”


    “他年輕時還做過這種捉捕人牙子的事情,我倒是第一次聽說,”薛嘉禾道,“還當他一直在營中練武殺敵呢。”


    容決大抵當年是在邊關製裁惡行,去搗毀那群黑心販子時正好救下承靈公主,卻叫對方記了半輩子念念不忘,實在作孽。


    這也就算了,承靈公主還特地將這舊事拿到她麵前來說,好像生怕她不知道似的。


    偏生承靈公主臉上的表情真誠又軟和,薛嘉禾便是想發怒也難找到口子——好在,她也根本不想發怒。


    左右容決不打算再納這位公主,承靈又很快就要啟程去毓王封地自己打拚,薛嘉禾更是有其他要擔心的事情,沒空理會這不知道該說過於直白還是過於高明的挑釁。


    “殿下的事我也聽聞過一二,不過兩次所見,同傳聞中全然不同,比我像個公主多了。”承靈公主掩嘴一笑,誠摯道,“難怪攝政王這般喜歡您。”


    這話說得,乍一聽還像是稱讚呢。


    薛嘉禾笑了笑,沒接承靈公主這話,轉臉對綠盈道,“白桃想是冰鎮好了,拿過來吧。”


    承靈公主在她麵前再怎麽想要比對出兩人的地位之差,實際也都是徒勞的。


    一來容決不在,二來薛嘉禾又不是多在乎這個長公主的尊貴地位。招待承靈公主的禮節周到不出錯,安安靜靜將她送走,這便夠了。


    “對了,聽說攝政王有緊急軍務離京處理去了?”承靈公主吃了兩片桃子,便像是剛想起這茬似的說,“真是忙碌得很。”


    “軍中的事情,我不太懂。”薛嘉禾四兩撥千斤。


    “我也是呢,常聽也聽不太懂,”承靈公主順著她的話十分天真地抱怨道,“不過在來之前倒是聽說了一些有的沒的,好似是說什麽北邊有戰事,我瞅著到現在也沒打起來。再說了,東蜀的北邊不就和大慶接壤麽?真要打仗,父皇也不會派我來和親了。”


    “能不打仗,自然是天下太平的好,免得百姓遭殃。”薛嘉禾道。


    承靈公主點頭讚同,“所以我就來了。不過原先來時我就悄悄問了父皇,若是大慶攝政王願意娶我,那我能不能當他的側妃,父皇說要是我能讓攝政王同意,他也樂見其成,因而那日才不知道哪兒來的膽子,直接在眾目睽睽之下問了,後來回想起來,當真是不應該,還請殿下原諒承靈。”


    薛嘉禾的視線從她滿是誠摯的麵孔上一掃而過,輕笑,“道歉的話便不必說太多次了,倒叫我也害羞起來。”


    兩人客套了一個多時辰,承靈公主起身告辭時,意味深長地朝薛嘉禾一笑,“也不知我此去還有沒有再和殿下相見的機會……承靈便先在此處提前祝願下次見麵時,殿下與攝政王也仍同現在一般恩愛親密吧。”


    第57章


    承靈的話雖然看著有些刻意,但既然入了薛嘉禾的耳朵裏,多少也在她心上留了痕跡。


    容決仍沒有要回京的消息傳來,幼帝倒是行動很迅速地掐著日子給薛嘉禾傳了道手詔讓她暫時回自己的長公主府去住。


    理由尋的是很快便是祭天的重要日子,薛嘉禾需先回到離皇宮最近的地方沐浴齋戒,好屆時不帶煙火氣地隨幼帝一起前往天壇。


    這看著就像是隨口胡扯來的借口當然不是真的,即便要去祭天,幼帝算算日期也知道這一趟薛嘉禾並不適合去。


    但若是容決還在汴京,薛嘉禾倒是不能行動自由;偏偏這會兒容決不在,管家又不可能和禁軍起正麵衝突,勸阻無效後就隻能眼睜睜看著薛嘉禾帶人去了長公主府。


    “想來暗衛應該在暗中跟著。”薛嘉禾低聲道,“連你也察覺不到那暗衛的存在,恐怕也很難將他逼出來,便是去了長公主府,也沒有太大的差別。”


    綠盈道,“總比在攝政王府時好上一些,或許陛下派來的人比那暗衛更厲害也說不定。”


    薛嘉禾想了想,頗覺有理,“也是,容決此番離京時間長,得心應手的屬下應當都擔有重任或跟隨他身邊,不會安排一個厲害人物在我身邊浪費時間的。”


    “陛下想來也是知道殿下這幾日至關重要,才如此安排。”綠盈又道,“如果像季長史所說那樣,攝政王真反了……那長公主府便要比攝政王府安全上許多了。”


    要是在攝政王府一直待著,或許等容決起兵的消息一傳出來,汴京城裏第一顆掉的腦袋就是薛嘉禾的。


    薛嘉禾點了點頭,心中卻仍有些疑惑:若容決真要拿她當籌碼來要挾、刺激幼帝的話,剛才管家會那麽輕易就讓她離開攝政王府嗎?


    不過多想無益,薛嘉禾自己肚子裏還揣著個不知道什麽時候會東窗事發的麻煩,隻得靜觀其變了。


    長公主府雖說是薛嘉禾自己的府邸,她卻隻在裏頭住過極短的時間,處處都不太熟悉。


    “皇姐!”幼帝早換了一身常服在院中等著,見到薛嘉禾進來時麵露笑容迎上前來,“好在還是平安來了。”


    薛嘉禾行至近前,福身行禮,“拜見陛下。”


    幼帝趕忙扶住她,皺著眉道,“皇姐這也太不注意自個身子了,快坐下說話吧——這裏離太醫院近,以後蕭禦醫來時也能省點功夫。”


    薛嘉禾坐下後細細觀察了幼帝的麵孔,果然發現他眼下帶著暗青色,蹙眉道,“容決的行蹤還沒找到嗎?”


    幼帝臉上笑容淡了些,“其實已找到了。如今我也不是兩年前那般弱勢,容決能攔我一時,如何攔得了我一世?隻是雖知道他此刻就在西北大營,老師也說此時不便輕舉妄動,要等容決踏出第一步時再動作。”


    “他……真去了西北?”想到季修遠先前說的話,薛嘉禾輕輕咬了咬自己的嘴角,“他去見陳禮了?”


    “對。”幼帝點頭,“先前陳禮不是也去過攝政王府同容決見麵嗎?如今細想起來,或許那時候陳禮便是去找容決商議此事的。”


    “容決離京已有近半月,早就該到西北了吧。”薛嘉禾頓了頓,詢問道,“他竟什麽都還沒做?”


    “他到了西北之後,西北大營如同鐵板一塊,裏頭現在發生什麽事情,並非外頭能窺探得到的。”幼帝搖著頭歎氣,頗有些頭疼的模樣,“要滲透進入其中恐怕還需要花上不少時日,也不知道那時還來不來得及。”


    他說完,像是才意識到自己對麵的人不是朝中官員而是薛嘉禾似的,抱歉地笑了笑,“皇姐不要過於擔心了,便是容決真要從西北率軍一路直指汴京而來,我也不是沒有抵擋之力。這兩年間,我和老師還是一道做了不少部署的。”


    薛嘉禾輕笑道,“有陛下在,我不擔心。”


    幼帝轉了轉眼睛,很快轉移了話題,“說起來,承靈公主前幾日去拜訪皇姐了?皇姐覺得此人如何?”


    “是個聰明人,”薛嘉禾慢慢道,“但在我看來,或許太過聰明了也說不定。”


    “正因為看起來是個能屈能伸的人,才將她許配到毓王世子那裏去,”幼帝道,“毓王世子剛愎自用又生性多疑,還看不起女子,承靈公主嫁給他當未來的王妃,心思大多都會花在家宅裏外,才不擔心她再借機鬧出大動靜來。”


    而毓王的封地,又實在是挺不上不下的一個地方,不富庶,也不是什麽兵家必爭之地,才被從大批的王爺中精心挑選出來成為承靈公主的去處。


    “陛下考慮得自是比我仔細的。”薛嘉禾笑起來,“承靈公主來見我那日,話裏話外也提了些打仗的事,看那意思似乎是想暗示我容決和西北早就上了同一條船,可那話又拿不住把柄。”


    承靈公主的話大多是模棱兩可含糊不清的,讓人似乎覺得從中聽出了什麽來,仔細一琢磨又好像不是那麽回事。


    無論事情後續的走向如何,承靈的話始終是揪不出錯、不會反噬到她頭上去的。


    幼帝皺著眉想了一會兒,擺手道,“總扣著使團也不是個事,明日便讓他們啟程離開吧。”


    姐弟二人在院中又說了會兒話,兩人都默契地沒再提起容決和西北大營的事,如同尋常一家人那般關心了彼此的身體後,幼帝便匆忙地回轉了宮中。


    接下來一連數日,薛嘉禾都忍不住問綠盈有沒有新的情報傳來,得到的答案屢屢是“否”。


    這叫她忍不住疑惑起來:若是容決真的想要起兵造反,需要拖延這麽久?以容決的聰明和勢力,難道不知道自己在西北的事情已經被幼帝發覺?


    他一聲不吭地將整個西北大營封閉,又遲遲不出不報,到底在裏麵做什麽?


    ……


    容決同陳禮已經互相耗了六天的時間。


    陳禮從挑撥到咒罵,再到現在的沉默以對,從頭到尾似乎都沒有打算坦白的意思。


    容決第七日帶了酒到牢房裏,陳禮看了眼他手中小酒壇,冷笑道,“斷頭酒?”


    容決一言不發地排開壇上封泥,倒了碗酒放到陳禮麵前,“你已想著要去死了?”


    陳禮從喉嚨裏發出聲模糊不清的嘲笑,拖著手上鐐銬將海碗舉起一飲而盡,“你要麽放了我帶人殺去汴京,要麽就殺了我,沒有別的路可走。”


    “我一直沒問,”容決又給他倒了一碗,才取出第二隻碗給自己倒酒,“但你是否也心悅夫人,隻是礙於遠哥,多年來一個字也沒說出口?”


    陳禮猛地抬起臉來,一雙凶狠的眼睛像是銅鈴似的瞪向容決,“你胡說什麽?!”


    “合理的解釋不過兩個。不是這個,就是你想自己當皇帝。”容決用自己的酒碗撞了撞陳禮的,“難不成是後者?”


    陳禮嗤了一聲,“想當又如何?皇帝這位置,天底下誰人不想碰上一碰?”


    “我就沒興趣。”


    陳禮又瞪了他一會兒,到底還是舉碗將酒喝了,一抹嘴道,“你拖了這些天,小皇帝還沒發現你在這裏?不可能吧?恐怕再過幾日,皇城就要派欽差來治你的謀反之罪了!”


    容決不為所動,他手腕極穩地提著酒壇續酒,“你早一日坦白,我早一日能離開西北。”


    “少婆婆媽媽的。”陳禮不屑道,“你是個膽小鬼,老子可不是!老子下定決心要率軍打進汴京,就絕不會改變主意!我要是你,早就一起掉個頭,提劍直指汴京,讓那個敢給我戴綠帽子的女人知道厲害!”


    “連我都不知道的事情,你卻知道得比我早,定是從什麽知情人那裏聽來的。”容決晃了晃海碗,清澈的酒液在碗中微微蕩出波紋,“你的部署倒是做得不錯。”


    “你是真不氣還是假不氣?”陳禮重重地呸了一聲,“我認識你這麽多年,第一次見你這般沒種!”


    容決將酒液倒灌進喉嚨裏,舔去嘴角酒液,他仍舊是不喜不怒的模樣,讓人看不出他心中想些什麽,“你想要替陳夫人報仇無可厚非,但她的仇人已死,如今更是有了新的家室。你一廂情願下去,也不是她所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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