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和莊恪聯係上時,她拒絕了對方要派人來接的提議,自己在網上買了張去帝都的機票,結果出票不到半小時就接到了吳崢的電話:


    “小祁總讓我告訴你,有什麽要求直接找他提,不要亂跑,也不要擅自做決定。”


    情況不言而喻,陸晚被監視了。


    接連發了十幾來條短信怒斥祁陸陽的霸道與蠻不講理,陸晚見他又裝死不回消息,幹脆打電話過去。


    她本不做指望,對方居然秒接。


    見陸晚因為驚訝,或者驚喜而語塞,祁陸陽好心提醒:“說,我在聽。”


    “陸陽,我今年已經25了,不是15,你也不是我的法定監護人,有什麽權利監視我?信不信我去告你?”


    旁若無人地從高管會議上起身離席,祁陸陽來到走廊上,對著聽筒囂張地笑了幾聲:“隻管告去。律師費要不要?我現在就讓吳崢打給你,不夠開口,要多少有多少。叔叔我有的是錢。”


    “你還講不講道理?”


    “咱們第一天認識?從小到大,我是個講道理的人麽?”


    “你、你他媽混蛋!”


    陸晚總是這樣,氣急了就什麽話都敢往外冒。等發泄完,她興許是不知該怎麽收場,電話募地被掛斷。


    挨了罵的祁陸陽卻是長舒一口氣。


    陸瑞年葬禮那幾天,他和陸晚之間的氣氛太過壓抑,想找由頭吵架都吵不起來。今天能得這小辣椒一句“混蛋”,說明人已經還原得差不多了。


    祁陸陽正饒有興致地翻看陸晚發的討伐信息,散了會的祁元善踱過來:“怎麽中途跑出去。誰的電話?陸晚?”


    “嗯。”將手機放回口袋,他漫不經心地點頭,“不聽話不服管。再不好好教育下,得翻天了。”


    小白出事後,祁陸陽對陸晚的心思在祁元善這裏明了得不需要掩飾。


    祁元善笑笑:“一起長大的感情就是不一樣,走多遠都掛在心上。真這麽喜歡,伯伯可以做主讓她進門,沒人敢多話的。”


    “不用。”


    “怎麽,有顧慮?”


    祁陸陽給自己點了支煙,吞吐幾輪,再才轉過臉直直地對上祁元善探究的眼神,“您當年那麽喜歡我媽,不也沒娶她進門麽。”見祁元善少見地失了分寸、變了臉色,他繼續:


    “您不是傻子,我也不是。我該娶個什麽樣的老婆,或者說,該找個什麽樣的嶽丈,心裏有數。”


    “我和陸晚之間就算有什麽,也不過是些小打小鬧的舊事,當然,衝著這點我也不會不管她。但發了黴、長了毛的陳芝麻爛穀子,拿到台麵上能值幾個錢?”


    祁元善眯著眼打量祁陸陽許久,才意味深長地說:“你還真是個正宗的祁家人。”說完他又提議,“結婚不過是走個形式,你把她養在邊上不也挺好?你情我願的事,誰都不吃虧。”


    “養……”祁陸陽自嘲一笑:“她就是個正宗白眼狼,比我還養不熟,指不定什麽時候就會撲上來咬一口。您敢把我帶在邊上,那是您厲害。我,不敢帶她。”


    被明捧暗諷了一通的祁元善沒再往下深究,而是若有所思地看了下手機裏的日曆。過了會兒,他用不帶半分商量的語氣說:


    “忙完這陣子,我想去看看你媽媽。你也跟著。”


    *


    這邊,陸晚掛掉祁陸陽的電話,臉上那種激動的神色在瞬間就全部撤了下去——開始時她的確很生氣,怒意和委屈像開了閘的洪水一樣無法控製,可一聽見這人的聲音,河水倒流,情緒逆轉,陸晚立刻冷靜了下來。


    她不是來找祁陸陽吵架的,就算要吵,也得想辦法去帝都當麵吵。至於剛才電話裏的那一番表現,不過是故意做戲給人看。


    隔了幾天,做戲做全套的陸晚買了張去帝都的高鐵票,接著又是長途汽車票,後來還預約了一輛跨省順風車,幾乎把海陸空所有交通工具都給試到了。而無一例外的,吳崢的電話總會準時跟進。


    到最後,吳崢這個傳話筒都當疲了:“晚晚,放棄吧。他讓人一直盯著在,24小時匯報。你除非能自己步行過來,沒有別的辦法。”


    也不知是折騰累了,還是終於認命,剩下大半個月陸晚果真消停不少。


    她成天待在大房子裏追劇看小說,偶爾出趟門買衣服包包,買完很自覺地找祁陸陽報銷。幾回下來,祁陸陽嫌麻煩,想讓吳崢送一張附屬卡給她,陸晚笑:


    “你這是養侄女還是養情人呢?輕車熟路、一套一套的,真專業。”


    在陸晚“放棄”往帝都奔的想法後,兩人每周都會通個一兩次電話,東扯西扯地聊個半小時,倒是越發像某種不可言說的關係了。


    “瞎說什麽呢。叔叔在外麵玩的時候可不是這個流程,回回都得先試吃再付賬。懂?”祁陸陽應該是在抽煙,說幾句就呼出口氣來,綿長低沉,這聲音磨得陸晚耳根子直發癢。她突然問:


    “你什麽時候過來?”


    “過來做什麽?”


    一邊磨著手指甲,陸晚一邊半真半假地對著聽筒嬌笑:“試吃啊。”


    對方直接掛了電話。


    雖然說話還是又辣又嗆又直白,但最近的陸晚確實像隻被圈養熟了的金絲雀,再怎麽蹦噠也知道不出鳥籠子,乖得讓人省心。


    直到某次出門逛街,隻拎著個挎包的她在進入商圈地下停車場後,竟是離奇地消失在了祁陸陽的監視範圍內。


    戴上事先準備好的圍巾帽子,陸晚直奔某個車位,登上了莊恪派來的商務車。車上除了司機,還有龔叔。


    “陸小姐,恭喜你重獲‘自由’。”龔叔說。


    見她表情中沒有半分喜色,反倒顯得很凝重,龔叔臉上升起一種莫測的笑意,“帽子可以摘下來了,監控室這十分鍾放的是空白帶,你很安全。對方就算是反應過來也追不上的。別擔心。”


    盡力掩飾住自己莫名的心慌,陸晚下意識搖頭:“沒有,我隻是——”龔叔不由分說地打斷她的話,“有什麽等見到少爺再說吧,我們出發。”


    陸晚下意識問出口:“少爺是誰?”


    “莊先生。”


    “為什麽要這麽叫他?”陸晚無法理解,畢竟龔叔在醫院時也沒這麽喊過莊恪。龔叔當下沒有耐心解釋,隻說,“在那邊我們都這麽稱呼。”


    陸晚失笑:“我去了也得這樣?”


    等得到龔叔肯定的答複,陸晚不由腹誹:不過是回了趟帝都而已,怎麽跟重回大清似的,遺老遺少都出來做怪了。


    但她到底沒多說什麽。


    到達南江國際機場後,龔叔將全部辦理妥當的登記手續交給陸晚:“根據少爺的吩咐,你的信息已經被處理過了,沒人能查到。”


    在貴賓安檢室安檢完,陸晚經由特殊通道前往公務機停機坪。


    她沒料到,莊恪也在飛機上。


    莊家這架飛機可以坐8個人,龔叔上來後喊了聲“少爺”,便自覺走到最後一排落座,閉目養神。


    其他位置上都放了東西,陸晚隻能和機艙前部的莊恪坐在一起。


    機上的座位是兩人一排,他們之間隻隔了個扶手。


    “好久不見,小陸護士。”男人的笑容很淡,幾乎看不出來,可輕快地在桌上敲擊著的指尖已經將他內心的愜意昭然若揭了。


    陸晚坐下後直接問:“你來南江做什麽?”


    “接你。”


    莊恪說著舒服地往後靠了靠。見她微張嘴唇,一副訝異非常的神色,男人笑意漸深。他停了幾秒才說:“開個玩笑。我來辦點事,順路把你帶過去。”


    彎彎嘴角,陸晚應付地配合了一下這人的玩笑,卻發現莊恪肩上趴著個類似於蜥蜴的東西,正探著黑乎乎的小腦袋四處打量。


    覷見陸晚疑惑又好奇的眼神,莊恪將這隻守宮放到手上,往她麵前一遞。


    與他料想中完全不同的是,陸晚並沒有懼怕或嫌惡地躲開,而是大大方方地把守宮接了過來,拍怕它的頭,又掂掂尾巴,問:“這你秘書?”


    短暫錯愕後,莊恪反問:“你不怕它?”


    “壁虎有什麽好怕的。”陸晚掐著那守宮的脖子將它提溜起來,左右晃了晃,“小時候,我有次一覺睡醒發現枕頭上有根壁虎尾巴,還在動呢,後來才知道是我叔——”


    說到這,她突然就失了興致。把守宮還給莊恪,陸晚蓋上毯子補覺。


    半夢半醒間,陸晚感覺側臉有些發癢,一陣陣的,持續時間還挺長。她難耐地睜開眼來,莊恪正撐著額頭看文件,見人醒了,輕聲問:


    “怎麽了?”


    陸晚拿手抓了抓臉頰,說:“好像有蟲。”


    “9000米高空不會有那種東西的。就算有,也會被守宮吃掉。”話音落下,莊恪抬起手,出人意料地用指尖在陸晚的臉頰上碰了碰,“剛剛是這種感覺麽……”然後又拿指腹輕蹭了幾個來回,“還是這種?”


    沒來得及躲開的陸晚渾身上下起了好幾層雞皮疙瘩,姿態和表情在同時變得僵硬。回過神,她啪地拍開莊恪的手,一臉不可置信:“你幹什麽?!”


    莊恪麵色如常地說謊:“開個小玩笑。”


    陸晚坐直,十分鄭重地說:“莊先生,我不喜歡誰對我開這種玩笑,請你以後少拿我尋開心。”


    她想,這個莊恪確實有病。不僅身上有病,腦子也有病。


    曾經也有人天天追著陸晚開一些不正不經的玩笑,從最初拿蟲子壁虎嚇她,到後來趁機擁抱,拉手,接吻……可以說,她的整個青春都被這人變成了個大大的玩笑,但陸晚從未真正生氣。


    因為這個人是陸陽,且隻能是陸陽。


    在她的心裏,涇渭永遠分明,親疏明顯有別。


    狀似無謂地抿了抿唇,莊恪像是在笑,又好像沒有。他說:


    “小陸護士,我隻是覺得你太緊張了,想讓你放鬆些。這回去帝都不過是換個地方工作罷了,你已經如願‘逃’了出來,還擔心什麽?”說罷他喊來空姐:“把濕度調一下。空氣太幹燥,皮膚發癢。”


    心事被道破的陸晚索性看向舷窗外,不再理人。


    她也不知道自己一路上在害怕什麽,又或者是憂心什麽。明明是自己主動聯係上莊恪讓他幫忙的,人家也確實幫了,還把一切安排得妥帖穩當,完全當得起一句謝。


    但陸晚就是沒心情。


    確實,她終於離開了祁陸陽的控製,但最終目的不是為了逃跑,而是想拚了命靠近。


    人人都說冷淡存長情,陸晚不認同也不反對,她隻是一意孤行地想要接近,想要消耗,想要探究,如果沒有因此得償所願地試到冰淇淋的滋味兒,那她就當做是在用最直接最熾熱的辦法來摧毀這段無望的單戀。


    不管結局如何,帝都這趟,都是必經之路。


    飛機快降落時,莊恪明知故問:“小陸護士,那個人到底是誰?為什麽要監視你?家人麽?”


    “嗯。”


    “這是侵犯人權,就算是家人也沒有權利這麽做。”


    “不。”心意恢複堅定的陸晚看著被自己拉黑的某個號碼,語出驚人,“他有這個權利,我給的。現在隻是暫時收回來而已。”


    將毫無底線的縱容,袒護和信任包裹在驚世駭俗的話語下,陸晚說完,給祁陸陽發了幾個字過去:


    【小叔叔,我一切都好,你不用擔心。回見。】


    等消息成功送達,陸晚利落地換上了莊恪為她準備的新電話卡,半點猶豫沒有。


    見她還算配合,莊恪剛剛差一點就跌落穀底的心情又明朗了一些,摸著手背上的守宮,他說:“小陸護士,有件事我想拜托你。”


    “嗯?”


    “給寵物取名不是我的強項,你幫幫忙?”


    “這樣啊。我想想……”陸晚看了眼莊恪,又看了眼那隻守宮,好像在思索,但狡黠明亮的目光出賣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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