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是哀求?委屈?還是怕?


    祁陸陽明明沒打算真做什麽出格的事,卻忽然感到了強烈的負罪感。


    用拇指指腹拭了拭陸晚濕潤的眼角,他不耐煩地對著聽筒說了句“她在睡覺”,關機,狠狠甩了出去。


    *


    之前幾天,莊恪一直不知道國內發生了什麽事。


    梅奧診所作為國際上最一流的醫療機構,先期檢查之繁瑣令人咋舌。莊恪甚至需要配合心理醫生團隊做出完整的心理狀態評估,以便確認他能否用正常心態配合醫院完成治療。


    畢竟這種尚處於實驗性質的超前醫療手段,需要考量的因素太多。不會有任何醫療團隊願意接手一顆不可控的定/時/炸/彈,再把自己來之不易的成果係在上麵。


    檢查評估期間,莊恪沒有什麽機會與外界聯係,手機也不常在自己這裏,通訊記錄及短信都留了被人篡改刪除的空子。加之龔叔被他父親的人拘著、還通過短信傳遞虛假信息,匯報說陸晚的情況一切都好,莊恪直到三四天後才發覺不對:


    陸晚怎麽可能這麽乖乖地留在莊家,連去找祁陸陽的心思都不動一下?


    可惜,莊恪發現得還是太晚了。


    人在祁陸陽那裏,對方沒有多說哪怕一個字,但似乎……一切盡在不言中。


    電話被掛斷後,莊恪沒有暴怒,也沒有攻擊任何無辜的人,隻是麵無表情地撕掉了已完成的那部分心理評估表。


    他心裏很清楚,自己在之前所有問答中的偽裝與隱藏,幾位心理專家早就已經看出來了,不過是因為莊家拿出了足夠多的錢,讓他們主動選擇了閉嘴而已。


    莊恪不想裝下去了,畢竟,治療成功的幾率的確切數據他已經拿到,百分比符號前的那個數字,小的可憐。


    他一秒鍾都不想在這裏多待,他要回去。


    莊憫無法理解弟弟的選擇:“留下來,其他事情交給我去處理。評估表不要緊,心理醫生那邊也不是什麽大問題,有我在,他們不治也得給你治。”


    莊恪默默不語。


    “你就那麽喜歡那個陸晚?她有那麽好嗎?!”從小愛漂亮愛到骨子裏的莊憫,很少露出當下這種崩潰邊緣的表情。


    莊恪皺著眉看向她:“是誰告訴你,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就隻有喜歡和不喜歡、愛與不愛,這兩種感情?”


    作者有話要說:  我先罵:陸陽你這個混蛋!!!(破音——)


    第37章 chapter 37


    在陸晚身上,祁陸陽第一次草草了事。


    掰住肩膀將人翻過來,他發現她還在哭。


    “真嚇著了?”祁陸陽拿紙巾給陸晚擦淚,下手盡量輕柔,“我剛才確實很生氣,沒控製好情緒,這是我的錯。但我真沒打算和那個人說些什麽不應該的。”


    “遲遲,我承認,我就是個混蛋,可我也沒你想的這麽混。”


    他……這是委屈上了?


    陸晚止住眼淚,反駁:“我從來沒這麽想過你。”


    “那你哭個什麽?”


    “我——”


    陸晚語塞。


    她迷茫,她貪心,她心眼小,她不知所措……她不知道該如何準確定義自己與祁陸陽之間的關係。


    兩人相處,道可以暫時靠肉/體交合來一筆帶過,可當陸晚自處的時候呢?


    她又是誰?


    陸晚之於祁陸陽也許隻是個補給品,但祁陸陽之於她是生命必需品,抱緊了就不會撒手的那種,她難免糾結更多。


    可這些複雜晦澀、介於矯情與憋屈之間的情感,陸晚一時半會兒表達不出來。


    看了眼地上四分五裂的手機,祁陸陽放棄追問,隻說:“遲遲,以後不要和莊恪來往了,他……”頓了頓,男人把剩下的話換成:


    “我會不高興的。”


    如此耳熟的一句話。


    陸晚高中時期也有過一段掙紮迷茫的日子。她一方麵覺得自己這小叔叔實在混蛋,一方麵又死活放不下,便隻好拚了命地物色所謂的“正經男孩子”來自救。


    攔人路,遞情書,當麵問對方有沒有女朋友,若是沒有的話她就說自己很樂意試試……陸晚不負責任地恃靚行凶,荒唐至極。


    好在,她挑的都是些心氣兒高的規矩少年,大部分人第一麵就因為眼前的陣勢直接給嚇跑了,就算有被皮囊吸引留下的,也因為陸晚藏不住的心不在焉而早早抽身。


    不過,即使這些人不放手,陸陽也會想盡辦法讓他們自動滾得遠遠的,屢試不爽。


    陸晚問他為什麽這麽做,對方回回都是一臉無賴:“我不高興。”


    當下也是這樣吧,陸晚想。當年,陸陽和她天天在一起、朝夕相處的時候也沒有太高興,若即若離,但這人一想到她和別人怎麽樣,就會很不高興。


    於是陸晚含混地應了聲:“你放心,我本來也不打算和莊恪再來往什麽。”


    祁陸陽正打算趁出門前和她聊會兒天,外間忽然響起不算急促,但十足惹人嫌的敲門聲。


    他不耐煩地支起上半身,本想蹦出個“滾”字,對方已經開口,是何嫂:“二少爺,那個人來了,您要不要下樓去看看。”


    微一皺眉,祁陸陽安撫性地捏了捏陸晚的臉蛋,說:“再睡會兒。”便利落地下床去了浴室。


    等他出了房間,陸晚後知後覺意識到何嫂口中的“那個人”是誰。她連忙起身收拾自己,卻在離開房間之前聽到手機震動的聲音。


    她的被摔壞了,應該是祁陸陽忘記把自己的帶下樓。


    陸晚從枕頭下摸出他那部手機,猶豫幾秒,在解鎖界麵上輸入了祁陸陽的生日,不成功。鬼使神差地,她又用自己的生日當解鎖密碼試了試……依舊沒能打開。


    預料之中的結果,依舊能讓人心塞。


    手機又震了震,通知欄上顯示出半截新消息:


    【葛薇已經安頓在燕莎凱賓斯基802了,你直接過去就行。以她現在的處境,應該不需要你再費什麽心思……】


    葛薇?


    是自己認識的那個、換工作換到帝都來的前同事,葛薇嗎?


    仿佛看不懂這幾個字,陸晚在心裏反反複複默讀了好多遍,才大概領會了其中含義。像是被人拿一桶冰水從頭淋到底,她手腳冰涼,天旋地轉,心裏卻燒著了一般烙得生疼。


    是真的疼。


    竭力克製住想把這東西扔出去給自己手機陪葬的衝動,陸晚出了房門。


    祁陸陽下樓的時候,祁元善剛從佛堂裏出來,正細致地撣落著袖口沾染到的香灰。


    往年他都會在大年初一來溫榆河給弟弟上香,走走過場,順便提點祁陸陽幾句。今年來得晚,不過是知曉侄兒一直待在馬場沒回來罷了。


    這不,昨天祁陸陽才剛到家,祁元善今天就出現了。


    兩個男人麵對麵點點頭,眼神短兵相接一個來回,就算是打過招呼了。


    束緊腰上隨意掛著的睡袍帶子,祁陸陽從桌上拿了杯水喝,慢條斯理地咽下去幾口,潤好嗓子,才開口:


    “都說人年輕時睡不醒,老了睡不著。您一清早趕過來,也不怕沒人起床開門。叫花子都有三天年呢,我不休息,家裏人也要休息的,是不是?”


    祁元善年前剛染了頭發,鬢邊已有銀光閃動。他靠坐在沙發上,翹起腿,麵對對方夾槍帶棒的幾句話無所謂地笑笑:


    “看來伯伯這趟過來確實打擾到你了。也難怪,有佳人在側,連當皇帝的都懶得早朝。”


    “還不是托您的福。”祁陸陽讓幫傭把早餐端上來,自顧自來到餐桌旁落座,“把人又是迷暈又是打包地送到麵前來,您費這麽大心思,我不要也得要。”


    “你不喜歡伯伯挑的禮物?”


    “怎麽會。”祁陸陽送了點培根到嘴裏,“您這大禮好得不能再好,我已經打算把人留在跟前養著了。她以後,是我祁陸陽的人。”


    男人的話說得輕快自然,就像是新收了一隻小貓小狗在身邊逗趣兒。


    祁元善點點頭:“我早就說過,沒必要跟自己過不去。人生無常,及時行樂,能快活一天是一天。”


    停下刀叉,祁陸陽看著他,一字一頓:“我和您不一樣,我還年輕,往後日子可長著。那些好的壞的,該來就來唄,不過是逢山開路遇水架橋,我不心急。”


    沿著樓梯走了幾步下來,陸晚幹脆坐在了台階上,手撐下巴,繼續聽他們火藥味兒十足的談話,沒什麽特別表情。


    兩人又聊了些公司裏的事,何嫂無視祁元善,過來指了指另一個餐盤,問祁陸陽:“陸小姐的這份是給她送上去麽?”


    “嗯。”祁陸陽把自己的牛奶給喝了,又伸手去拿陸晚盤子裏那杯,“昨天忘了跟您說,以後不要給她準備牛奶,換成別的。她從小就——”


    他手裏的杯子被跑下來的陸晚拿走。


    仰頭皺眉,她一口氣喝光這杯對於自己來說難以下咽的牛奶。


    找不到合適又方便穿的衣服,陸晚當下隨便套了件祁陸陽的圓領白毛衣,厚實軟糯的材質將陽光反射到她臉上,整個人像散發著微光一般可親可愛。祁陸陽挪不開眼,想:這姑娘就連褲子下露出的一小截腳踝,都比別人的生得纖巧好看。


    親密地用指腹擦幹淨她嘴邊的奶漬,男人笑:“你這都過生長期了,喝奶沒意義,長不高的。”


    陸晚把所有的鬱結都憋在一口氣裏說出來:“我不想便宜你了。”


    成天吃那麽多,喝那麽多,攢著一身勁沾花惹草處處藏嬌,憑什麽?


    祁陸陽笑得不能自己:“又想說那句‘給狗喝也不給我’?好端端的罵自己是狗狗幹什麽。傻不傻。”


    幾相疊加,陸晚這會兒殺了他的心都有了。礙於有祁元善這個“外敵”在,她懂事地沒當場發作,隻在心底罵了句“你才是狗”,然後把手機給人遞了過去。


    叔侄倆你來我往地嗆著,誰都沒搭理一邊的祁元善,把他當空氣。祁元善姿態擺的高,不急也不氣,主動跟陸晚打招呼:


    “陸小姐,我是你叔叔的伯伯,還記得我麽?”


    陸晚表情冷淡地嗯了聲。他又說:“按輩分算,你可得叫我一聲叔公。大過年的,不問個好?”


    “我姓陸,不姓祁,您這親戚我可高攀不起。至於問好……您應該也不缺我這一句不真心不誠意的假話吧?”


    被人當場下了麵子的祁元善神情裏有了些許波動,卻沒生氣。他起身走近些,安靜地打量了一下陸晚,最後眼神卻穿過她,落到了某個虛無縹緲地地方:


    “你這樣子,真有點像我的一個故人。”


    祁元善話說完,祁陸陽心底警鈴大作,上前就要把陸晚擋在身後。遷怒於人的陸晚已經先他一步開口,憑直覺死戳對方痛處:


    “像?那個人肯定也很討厭你吧。”


    她說的沒錯。


    邱棠愛祁元善愛到骨子裏,後來恨祁元善,也恨到了骨子裏。在兩種極端情緒撕扯之下,她最終變成了那副樣子,毅然決然地選擇了赴死。


    這天,祁元善離開溫榆河老宅時神色難看至極。回家後,他還很少見地把公事都推了,將自己關在書房,許久沒出來。


    時間撥到當下。


    祁陸陽要出門時,陸晚還在餐廳裏慢悠悠地吃著早飯。他嚴肅地囑咐:“這幾天,我不在的時候暫時不要出去玩,就在家裏待著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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