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是沒打過癮。”


    硬下心腸,她嗯了一聲。


    “遲遲,我這邊的賬你先記著,時間多日子長,咱們以後慢慢算。”祁陸陽又擠出個笑,沒多餘地解釋什麽,隻說,“至於送衣服這人的賬……我這就去給你討回來。”


    說罷,他拉著陸晚深深親了口,頰上的血立即蹭了對方一臉。幫人胡亂擦了幾下,祁陸陽用額頭抵住她的,說:


    “待會兒早點睡,不用等我。”


    等呆坐在床上的陸晚消化完那句“送衣服這人的賬”裏隱含的前因後果,祁陸陽已經穿好衣服,正往後腰處放什麽東西,神色駭人。


    室內昏暗,雖然沒看清楚,陸晚心裏仍是一個咯噔。她立刻跳下床,從後麵抱住男人:


    “陸陽,我不生氣了!我不要你給我討什麽,你哪裏都不準去!”


    祁陸陽沒回頭,隻用幾分力氣就掰開了她一隻手:“遲遲,這是我們男人的事,你隻用——”他的話被硬生生截斷。


    “這、是、什、麽?”陸晚問。


    閉了閉眼,祁陸陽於絕望中轉過身來。早有打算、虛晃一招的陸晚,已經把他腰上那把槍抽出來,拿在了手裏。


    “你為什麽會有槍?你要它做什麽?”


    祁陸陽想騙她,說這把是假的,對方已經提前開口,語氣激烈:“不準騙我!”


    跌坐在床沿,男人垂下頭,雙手插進頭發裏,陷入沉默。半天,他才悶聲說:“裏麵沒子彈,但還是……不要亂按,別傷著自己。”


    無措地握著手裏的東西,良久,陸晚才訥訥地問祁陸陽:“你用過它嗎?我是說,對著人。”


    “不是這把。”


    “那你殺……傷過人麽?”她甚至不敢用那個字。


    “不是用它。”


    條件反射地向後退了兩步,臉色煞白的陸晚靠在落地窗上才勉強站住。她咽下口水,手已經開始抖了起來。


    祁陸陽鼓起勇氣抬眼,蒼白地解釋:“遲遲,我也不想的。我當時是正當防衛。”


    “我知道。”她呆滯地回答。


    “有人要我的命,還有人要我媽的命,我沒有辦法。”


    “我知道。”


    “我——”


    陸晚突然開始拚命搖頭,不讓他講下去:“我都知道,我知道,你不用再說了。”


    祁陸陽以為,她這是嫌棄自己了。而陸晚接著也的確罵了句:“陸陽,你這個騙子!”她尖銳的聲音裏帶著顫動。


    男人再次垂下頭。


    心虛,自卑,無法言說,無能為力……他開始盯著自己的手,一雙染著血的、無恥騙子的手。


    就連她,也要離開了?


    直到陸晚哭著蹲下身來:“你說事情不嚴重,你說你過得好……陸陽你個騙子,你明明過得一點都不好,一點都不好……”


    心被人狠狠揪住,又募地放開,祁陸陽就像是個溺水的人,在失去呼吸的前一秒,被一隻小小的、卻不曾放開的手給拉了上去。


    空氣甘甜,劫後餘生,卻仍無法喜悅。


    祁陸陽也蹲在了陸晚跟前。他不做指望地問:“這次是真心疼了?嗯?”


    她淚水漣漣地抬頭看過來,不說話,手裏的槍也還捏著,一雙霧蒙蒙的眼睛勝過千言萬語。


    “乖。”


    祁陸陽試圖擺出個混不吝的笑,卻發現曾經駕輕就熟的表情,當下重現得艱難。但他還是笑了出來,想盡量輕鬆地表達:


    “遲遲,以後我殺壞人,你會給我遞槍的,對不對?”


    他等了幾秒。


    “我不會。”陸晚很堅定地搖了搖頭。


    剛抓住的手再次被人鬆開,祁陸陽又開始往水裏沉。視覺失靈,壓力陡增,他被無邊的窒息感包裹著,墜落,墜落……


    “陸陽。”陸晚將他叫“醒”,又小心翼翼地把槍還到人手裏,還是那嬌嬌弱弱的一張臉,此刻卻顯得鄭重又堅定:


    “教我用它。”


    作者有話要說:  不好意思晚了幾分鍾,明天不一定有。


    前十五有紅包哦。


    第42章 chapter 42


    將陸晚抱起來坐在自己腿上,祁陸陽一根根掰著人手指,教她怎麽拿槍。


    他耐心講解,溫熱氣息拂在陸晚臉側:“這是套筒,前麵有個準星,你捏的地方叫套筒座……食指伸進護圈,扣住扳機,對,就是這樣……”


    臥室窗外,銀杏林尚未抽芽,光禿禿的樹幹筆直陡峭,精氣神還在;而窗前踏上的兩人,用一種相互依偎的姿勢,分享著同樣的呼吸和心跳,以及命運。


    簡單教學後,陸晚以還算正確的方式將手/槍握住,吧嗒吧嗒地練習扣動扳機。冷硬的黑色金屬物什被柔軟瑩白的指節半裹著,她小心翼翼地把玩,戾氣血腥與純粹天真在此間交融撞擊,有種異樣的美感。


    祁陸陽就這麽靜靜欣賞著。


    他從不覺得天真是貶義詞。一如榮格所說,真正的美,其實是一種消失。天真這種脆弱、珍貴而無用的藝術品,生而完美,卻隻有在被破壞的那一刻才能徹底完成“美”這個終極使命。


    陸晚就是終極。


    收回目光,祁陸陽忽然對她說:“剛才的問題,要不要我再詳細回答一遍?”


    一時沒反應過來,陸晚臉上露出種孩子氣的茫然表情。男人將鼻端深埋於她的發絲之中,輕輕嗅了嗅,解釋:“你問我有沒有用過它、有沒有傷過人。”


    “你是真的想說嗎?”她單刀直入地問。


    祁陸陽一怔:“我——”


    強悍如他,此時也隻是一個鼓起勇氣來到告解室尋求解脫的平凡男人,哪怕知道那一頭的神父看不見自己,哪怕篤信仁慈的主會原諒世間一切罪惡,他依舊會踟躕。


    陸晚用手捂住他猶豫不決的嘴:“不想說就別說了,我不逼你,沒人逼你。”


    他順勢親吻她的手心。


    抬起另一隻手,陸晚捧住男人的下顎,將有棱有角的線條包覆於雙掌中,稍微探身,用自己的唇封住他的。小心翼翼的關懷與安撫被她藏在青澀主動的觸碰裏,溫軟,甜香,她試探著用體溫幫人開解,用心取悅,卻並不諂媚。


    是施舍,是討好,更是不加保留的獻祭。


    四片唇瓣貼合再鬆開,最後牢牢吸附在一起,身體亦然。抵死結合,盡情灌注……她是他這一生愛與罰的唯一出口。


    待一切平息,呼吸依舊鈍重的祁陸陽次趴伏於陸晚身上,專心致誌地撥弄著她紅透的飽滿耳珠,久久不願動彈。


    “遲遲,錯過今天,可就沒機會了。你真的不想知道嗎?”他又問起,有種不要到答案不罷休的勁頭。


    陸晚沒急著回答,隻是仰起臉咬了他堅實剛硬的下巴一口。說來奇怪,跟這人廝混了一段時間,她竟也染上了重欲的毛病,親吻舔舐終覺淺,啃噬撕咬才盡興。


    過了半天,她才說:“陸陽,你在害怕。”


    被人直截了當地點破心思,祁陸陽沉默半晌:“我當然怕。畢竟我做過的那些事……你想像不到的,壞透了,糟透了,欠了好幾處,補不齊也還不上。你現在還可以反悔,可以離開。當然,知道後你要是想給我這個壞東西來一槍,送我去見陸老頭,我也認。”


    說著,他有模有樣地舉起自己的雙手,以一種繳械投降的姿態麵對陸晚:“遲遲,能死你手上,叔叔覺得值。”


    麵對如此場景,陸晚一邊清醒地意識到,他是無人能馴服得了的祁陸陽,他表現出的一切臣服都隻是假象。可同時,她已經無法自拔地沉醉在這人帶給自己的虛榮與滿足中。


    索要答案?不過是幌子罷了,從頭到尾,是他在緊逼她。


    用手比了個槍的形狀,陸晚拿指尖抵住祁陸陽的胸膛,說……


    “你贏了。”


    “你在賭,賭我舍不得,而且是看你越憋屈、越孤獨、越沒人可以信任,就越舍不得,對嗎?陸陽,我們倆早就是一條繩子上的螞蚱,你趕不走我,也不是真的想放我走。以後這種拿捏別人的本事可以收起來了,我和你之間,用不著。”


    祁陸陽沒忍住笑了起來:陸晚太了解自己這個人了,比想象中還了解。


    剛才,陸晚拿著槍說“教我用它”時,祁陸陽腦中條件反射地蹦出四個字:何德何能。


    在所知不多、甚至連對方對自己的真實感情都無法確定的情況下,她這番所作所為,實在當得起一句孤勇。


    除了感動和感激,祁陸陽心裏更多的是佩服。因為他知道,易地而處,要不是那年在假寐中撞見陸晚藏不住的少女心意,自己不一定能做到如今這份上。


    不,是一定不會做到這個份上。


    說到底,哪怕是曾經火熱赤誠的少年陸陽,心底裏仍藏有幾分天生的涼薄和自私——男人的愛情往往如是,它充滿前提,有的放矢,經不起推敲。


    之前在別處,祁陸陽不止一次揣著兩分傾心偽裝成五分,硬要換來對方付出十分;偶爾,他會碰到那種幾乎和陸晚一樣莽撞不計較的女人撲上來,也隻是冷眼旁觀,擺出副愛莫能助的寡情模樣,錢財大方,真心吝嗇。


    卑劣,狡猾,心無愧怍。


    好在,祁陸陽唯獨不會這樣對待陸晚,他於年少時就已決計將餘生最後一絲溫熱全部預支給她。


    在陸晚這裏,除了坦誠某些事情,他什麽都做得到。


    本想說句繾綣徒勞的我愛你,等話到嘴邊,祁陸陽心覺還是太過廉價平庸,細細想了想,更換措辭:


    “後半輩子,在我這兒你一點虧都不會吃,隻有賺的。”


    作為一個生意人,這是他能給得起的最大承諾,無條件讓利,紮實鏗鏘,有分量。


    “說得跟做買賣似的。”陸晚淡淡回了句,如東風射馬耳,聽過就忘。祁陸陽早知她不是衝著什麽承諾來的,一時卻仍有些失落,潦草地笑了笑:“遲遲,我今天真給你準備了個禮物,你肯定喜歡。”


    “什麽禮物?”她問。


    “你不是想要個院子麽?”祁陸陽摟住陸晚,讓人把手搭在自己肩上,“我看好了一處地方,有山有水,有樹有花,已經定了,手續批下來就動工。”


    陸晚眨了眨眼,眸子裏頭亮閃閃的:“在哪兒?聽起來挺大的。”


    她哪裏知道,自己少時用手指朝著山間虛劃了一個圈,又隨口感歎了幾句,祁陸陽便將那幾百畝地一寸不少地全要了下來。


    再混不吝的浪蕩靈魂,偶爾也想試試一諾千金。


    後來的後來,不止章華縣周邊,就連省城南江不少人都在傳,這個對外叫作“春遲山莊”的地方,是帝都某大佬為搏美人一笑、豪擲千金圈起來的藏嬌處,裏頭奇珍異獸無數,瓊樓玉宇雕梁畫棟,等閑人等卻連門口都不讓多呆……


    不過都是些以訛傳訛的市井流言,故事本身鮮血淋漓、撕扯糾結的不完美模樣,外人不曾知曉,也無意知曉。


    而當下,祁陸陽看出來陸晚是真感興趣了,不由自得,“在昆禺山。還好,不算特別大,夠你折騰。”


    女人莞爾:“我一個人用不著太大地方,差不多就行了。”


    祁陸陽正色:“什麽一個人?我們倆一起住,再生一堆小孩兒,到時候你隻怕得嫌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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