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雙想到和柳侍郎的幾次接觸,覺得這人著實君子端方,也不知什麽樣的女孩兒才和他相配。


    若是娶個書香門第的女孩兒,兩個人天天相敬如賓,指不定連房事都嚴格按照《禮記》來安排!


    容雙笑著說:“你表哥可真愛做媒。”


    姬晟見前麵又是人潮湧動,再次伸手扼住了容雙的手腕。


    他看了看前麵那些男男女女,頓了頓,又改為牽住容雙的手,把她的手掌牢牢握在手中


    容雙不知他又怎麽了,懶得掙紮惹得他更加不快,索性湊近挨著他往前走,掩蓋住兩人交握的手。


    與姬晟十指交握穿過人群,容雙便看到立於楊樹之下的柳侍郎。


    容雙莫名想起了一些事,柳侍郎每到楊花飄飛之時便會有些不舒服,有時情況嚴重了,竟涕淚橫流,毫無平日裏的清貴出塵。


    她隱約記起好像有一次,柳侍郎眼睛紅紅鼻子紅紅的來給她送藥,那大概是柳侍郎在人前最狼狽的一次。


    要不是要給她送避子湯,他怕是不會出門了。


    她當時一口把藥飲完,見柳侍郎的模樣著實可憐得和平時完全不同,便和他戲言:“改日我讓人把盛京的楊樹全砍了,再不叫你受這種苦。”


    看這楊樹還好好地杵在柳侍郎身後,想來她當時也就隨口一說,壓根沒付諸行動。


    這麽一想,她對柳侍郎竟也這麽壞,隻管調戲不管負責的嗎?虧得人家還肯再給她送藥來。


    容雙有些心虛,腳步便停了下來,不敢去看提著花燈立在不遠處的柳侍郎。


    姬晟察覺容雙的異樣,用力收緊五指,把容雙抓得手掌發疼。


    容雙不由抬頭看向近在咫尺的姬晟。


    這人又怎麽了?


    姬晟怎麽了?姬晟當然是氣炸了。


    出來這麽大半個時辰,她就當著他的麵和不同的人勾三搭四!


    她以為她轉開目光,別人發現不了她剛才盯著柳淩看嗎?


    他就不該讓她出來!


    他該把她關在玉泉宮,不允許她見任何人,若是她不聽話,他就灌她些藥,讓她隻能躺在榻上任人擺布。


    她當初怎麽對待他,他如今就該怎麽對待她!


    容雙感覺姬晟的目光有點可怕。


    她頓了頓,試著喊:“皇弟?”


    姬晟看了眼天色,對柳家兄妹說:“我看天上有朵烏雲,說不準要下雨,我們先各自回府吧。”


    柳七娘想說點什麽,柳侍郎卻拉住她的手製止了她,把手裏剛畫好的花燈放到她手上。他朝姬晟說道:“公子且放心,我會帶七娘回府的。”


    姬晟點頭,目送柳侍郎拉著柳七娘往柳府的方向走,才一語不發地攥緊容雙的手,吩咐左右伺候的人去把拉車拉到街口等他們。


    容雙才把沿岸的街道逛了一半,見姬晟這就要回宮了,眉頭一跳,覺得這人越發喜怒無常。她說道:“天色還早,這就回去了?”


    姬晟冷笑:“不回去,你還想見誰?”


    見了薛昌、見了柳淩還不夠,她是不是還要把謝霽和陸雲初也見了才甘心?


    容雙見姬晟明顯在生氣,感覺他很沒道理。她停下來說:“我剛才說了,我和薛將軍就是偶然遇上。”


    姬晟眼神更冷了:“偶然遇上,你能讓他去把甲衣都換了,你能和他逛那麽久燈會、說那麽多話?你和他若真沒什麽,他會口口聲聲說你們之間不清白,為了你的清譽要當你駙馬?你若當真問心無愧,為什麽要故意寫封密信替他‘澄清’?!”


    容雙頓住。


    麵對這些指責,她啞口無言。


    她不可能在人來人往的街道上和他你來我往地分辨,向他解釋“不清白”是怎麽回事、“密信”又是怎麽回事。


    容雙隻能說:“薛將軍對你忠心耿耿。”


    姬晟說:“我知道。”


    薛昌對他當然忠心耿耿。


    要不是因為薛昌對他忠心耿耿,他早就在薛昌說出他汙了長公主清白、向他提出要迎娶長公主時就把人殺了,怎麽會繼續讓他身居要職、戍衛京畿。


    他一點都不想知道薛昌和她一路同行去北疆時都發生過什麽。


    光是想到他們那時候曾經你儂我道地儂許下山盟海誓,而讓他們一起出發、給他們獨處機會的人卻是他自己,姬晟就覺得自己快要發瘋了。


    他明明想要當做什麽都沒發生、想要裝作什麽都不知道,他們偏偏還一次次在他眼前提醒他!


    第38章 小胖龍


    容雙很快被帶上馬車。


    馬車與前往河岸邊的人潮背道而馳。


    天色正早,又是一年一度的上元節,沒多少人願意早早回家。


    容雙見姬晟一語不發地坐在對側,i麗秀美的臉龐滿是掩不住的怒火與說不清的委屈,一時竟覺得莫非真的是自己做了什麽過分的事叫他這樣生氣。


    長得好就是有這樣的優勢。


    她從小便見不得長得好看的人受委屈。


    倘若她真的奪權成了女帝,必然是個色令智昏的昏君無疑。


    容雙歎了口氣,伸手去握姬晟的手。


    許是在外麵吹了夜風,容雙的手有些涼,姬晟原想甩開她的手,觸及她冰冰涼涼的手掌之後又頓住了,反握住她的手給她取暖。


    他一點都不想她和別人見麵,一點都不想有人用驚豔和戀慕的眼神看她,他想把她藏起來,不讓任何人看到。


    這一點都不符合他從小堅信的聖人之道,絕非一個仁義之君該做的事。


    可她整個人都像是為一腳踢翻聖人之道而生的,她張揚肆意、她為所欲為,她仿佛什麽都不在乎,隻圖自己過得快活,從不在意旁人的目光。


    她和他知道的任何一個閨閣少女都不一樣,她可以獨自帶著一群孤兒寡婦從遙遠的北疆上京,無懼無畏地在舉目無親的盛京闖出一條無人能擋的陽關道;她可以從容平衡朝中各方勢力,讓不少恨她入骨的人始終奈何不了她。


    哪怕是再痛恨她的時候,他都得承認她是獨一無二的耀眼存在。


    她永遠光彩奪目,叫人難以移開目光。


    她那麽可恨,又那麽讓人難以鬆開手。


    姬晟俯身欺近,親上她微微泛涼的唇。


    馬車哪怕再寬敞,容雙還是感覺有點逼仄。她想了想,還是順從地環住姬晟的腰,承接了姬晟這個有些粗暴的吻。


    姬晟恨不能把她拆吞入腹。


    他親夠了,又去吻咬她頸側的肌膚,直至確定她身上無一處被人留下過痕跡,才重新替她理好衣裳、扶正釵簪。


    馬車緩緩駛入宮中。


    容雙被姬晟惱憤地折騰半天,哪還不知姬晟到底在懷疑什麽。她覺得姬晟真是多疑至極,難不成她還會和別人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做點什麽不成?她以前到底有多荒淫不堪,竟讓姬晟覺得她是這麽個處處留情的人?


    馬車停在姬晟寢宮前。


    容雙跟著姬晟下了車,腳步停頓下來,對姬晟說道:“我回玉泉宮去。”


    前幾日她月事來了,姬晟倒沒來折騰她,她算是過了幾天清淨日子。如果可以,她挺希望繼續清靜下去。


    姬晟扼住她手腕,沒有放她回去的打算。


    容雙無奈,隻能隨著他入內。


    許是把太醫的話聽進去了,姬晟隻抱著她去泡了個湯池便沒再做什麽,隻讓她早些睡。


    容雙身體早已不如從前,出去一趟確實有些困了。


    她很快在寬敞的龍床上沉沉睡去。


    姬晟坐在塌邊輕輕握住容雙的手,她似不習慣被人抓著,皺著眉掙開。


    姬晟抿著唇,再去抓。


    如此反複幾次,容雙終於放棄了,由著姬晟把她的手裹在掌中。


    直至容雙的呼吸越發均勻綿長,姬晟才鬆了手,走到外間。屋裏燒著炭火,一點都不冷,他坐到桌前叫兩個小宮女上前稟報容雙出去後做的事,知曉容雙確實沒和薛昌發生點什麽,姬晟才神色稍緩。


    不是他多疑,而是容雙前科太多,他不得不起疑心。


    許多謊話她張口就來,他實在分辨不出她到底是真心還是假意。


    姬晟正要屏退兩個小宮女,卻聽其中一個小聲開口:“陛下,今日我們看見了尚宮局送來的東西上麵有龍紋,殿下肯定是想送給陛下的。”


    姬晟一頓,問道:“她放在哪裏?”


    她不送,他可以自己叫人去取來!


    小宮女遲疑了許久,才說:“殿下把它扔進錦鯉池裏了。”她們得時刻守在容雙身邊,也沒機會讓人去把玉佩撈起來。


    姬晟臉色難看至極。


    他冷著臉問清楚那玉佩的模樣,吩咐值夜的禁衛尋幾個識水性的下水去撈。


    因為水榭能倚坐的也就那麽一小段地方,有兩個小宮女指引,那塊玉佩很快被人從水中撈了起來。


    小宮女洗去幾絲附在上麵的藻荇呈至姬晟跟前。


    姬晟讓所有人退下,一個人坐在燈下看著那塊玉佩。


    比之他如今常佩戴的玉佩,這玉佩的雕紋著實不穩重,哪怕雕的是龍,瞧著也憨態可掬,可愛有餘,莊重不足,壓根不適合一國之君佩戴。可就著燭光細細打量,會發現它的龍鱗上還有更精細的雕紋,竟是一幅幅山川湖海圖,畫它的人仿佛對大盛山河了然於心,輕輕鬆鬆就將它們繪製在小小的龍鱗上。


    姬晟緊握著手裏的玉佩,明明它奇異地散發著溫熱的暖意,他心裏卻一片冰涼。


    她對他是用過心的,卻毫不猶豫地把給他準備的禮物扔進池水裏。


    她知道他曾要殺她,所以她對他、對盛京再也沒有留戀。


    她仗著父皇的寵愛奪了權柄、她把他囚於宮中逼迫他與她苟且偷歡、她不說那些人罪有應得隻直接把人處置了,他難道不該殺她嗎?


    她不也曾日日喂他秘藥,讓他時常昏迷不醒,見不了任何人嗎?


    何況,他最後也沒忍心,他已經叫人帶著急旨去收回前麵對薛昌的密命了。


    過去那些事,她一句解釋都不曾給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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