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芳閣東側殿內,太醫院三四名老資曆的太醫縮跪在屏風外的地上,屋裏頭煙火繚繞,一股濃烈的藥味盈滿整間殿宇。


    蘇皇後扶著嶽淩的手,急匆匆步入殿內,氣喘籲籲,頭上見汗,臉色白得瘮人,顧不得理會朝她行禮的宮人和內侍,徑直走到炕前噗通一聲跪在太後跟前。


    “徐貴人龍胎受損,備受驚嚇,還勞動太後您老人家親自出麵主持大局,妾身為中宮,未能盡責護好龍胎,是妾的罪過,請太後責罰!”


    蘇皇後顫顫巍巍地拜了下去。


    夏賢妃原陪坐在太後旁邊,剛收了眼淚,眼眶發紅,見皇後拜下,自己便不敢依舊在炕上坐著,忙起身退後了兩步,將主場交給了蘇皇後。


    嶽淩在後瞧著蘇皇後拜倒時羸弱虛弱的模樣,心裏酸澀得難受。如今諸事都是長寧宮那位管著,徐貴人又住在夏賢妃宮中,於情於理這種錯都輪不到她認。可名分地位擺在這兒,她是中宮,就不可能完全從這些糟亂事中摘出來。


    太後慌忙喝道:“還不把你們主子攔著!”


    凝眉歎了口氣道:“皇後,你身子不好,合該好生在宮裏歇養,本宮不叫人去傳你,就是不想你奔波操勞,如今此處有本宮掌理,賢妃佐助,又有沈院判等看顧著,你不必要在這兒,快快回去歇著。”


    這話聽來是處處關懷,可蘇皇後何嚐聽不出來,這是嫌她在這裏礙事,怕還要撥出人手來照料於她。


    蘇皇後苦澀地笑道:“多謝太後關懷,妾的身子妾自己知道,這些日子漸漸有些精神,料想便快好了。”


    宣了沈院判過來,問道:“徐貴人如今怎樣了,龍嗣可有受損?”


    沈院判道:“貴人動了胎氣,腹痛見紅,顧及龍嗣安危,不能用以重藥,燃艾絨以灸之,有生溫熟熱之能,理氣暖宮,止帶下血崩,是最穩妥的保胎之法。”


    蘇皇後凝了凝眉,“情況是否嚴重?龍嗣……”


    沈院判道:“龍嗣尚安。”


    蘇皇後放下心來,便欲走入裏間去瞧蘇貴人,才站起身,就聽外頭傳報:“皇上駕到。”


    趙譽率先跨入進來,見蘇皇後竟在,麵色微愕,旋即給太後行了常禮,方轉過頭來沉聲喝道:“朕養著你們這些庸醫有何用?”


    沈院判為首,四個太醫都伏地連連叩頭,沈院判道:“貴人的脈案一直是微臣料理,如今出了差錯,微臣難辭其咎。”


    趙譽冷哼一聲,轉過頭看著皇後:“怎麽是你過來了?溫淑妃何在?宮裏發生這麽大的事,掌理六宮之人竟懵懂不知?”


    蘇皇後扶著月淩的手勉強屈了屈膝:“長寧宮距離頗遠,也許淑妃正在前來的路上。妾適才問過太醫,徐貴人腹中龍胎安然無恙,隻是苦了徐貴人,受了一遭罪,皇上可要進去探望?”


    趙譽擺了擺手:“醫女既在施灸,朕便不進去了,皇後身體抱恙,不若早些回宮休息。”


    母子倆說了同樣一番話,蘇皇後苦澀地笑了下:“妾擔憂徐貴人,想多陪一陪她……”


    趙譽的目光滑過蘇皇後鬢發,越過她看向她身後門前:“愣著做什麽?進來!”


    蘇皇後和太後均是一怔,移目看去,福姐兒竟不知何時立在那裏,屋裏忙亂成一團,適才趙譽行走頗急,比她先幾步進了殿內,眾人忙於給趙譽行禮,一時竟誰也沒注意到福姐兒隨在聖駕後頭。


    夏賢妃目光微閃,含笑道:“蘇貴人也來了?”


    福姐兒上前行禮,尚未說話,裏頭的醫女匆匆走了出來,稟道:“貴人醒了。”


    趙譽提步繞過屏風走到炕前,但見帳中徐貴人滿麵淚痕,見他來到,輕啟幹裂的嘴唇,低低的哽咽道:“皇上,咱們的皇兒是不是真的沒事?妾好怕,好怕他們隻是為了安慰妾,糊弄妾呢……”


    趙譽在炕沿坐了,半側過身,溫和地道:“你莫要胡思亂想,你腹中的孩子生來尊貴,哪會那麽容易受損?這些日子仔細安養,切要小心。”


    徐貴人噙著淚花乖順地應了,側旁侍立的宮人紅錦眼眶一澀,咚地跪在了趙譽身前。


    趙譽移目看向她,不耐地蹙了眉頭。


    徐貴人漲紅了臉,顫聲道:“紅錦,你幹什麽?”


    紅錦跪地叩首,帶著哭腔控訴:“萬歲爺,我們貴人太苦了!這回出事,並非我們貴人自己不小心,是有人故意為之,想要謀害貴人和皇嗣,請皇上明察,萬萬不能便宜了那作惡之人啊!”


    太後似乎早知其情,歎道:“正要請皇上定奪,適才本宮粗略審問過徐貴人身邊服侍的人,亦與太醫佐證過。”


    趙譽深濃的眉毛緊緊凝起,心裏猛地一沉。


    後宮自古多是非,時有妃嬪為爭奪寵愛而相互傾軋陷害,前朝屢禁不止,如今也並沒有根除,雖他後宮已算得十分清淨,卻仍不能阻止這種事頻頻發生。


    趙譽負手肅容立在內室正中,麵沉如水。


    太後轉身目視沈院判,道:“呈上來請皇上過目!”


    就見沈院判捧了一隻黑漆大碗,裏頭放了小搓粉末,趙譽抿了抿嘴唇,蘇皇後道:“這是什麽?”


    沈院判道:“是五石散。”


    蘇皇後心下猛地一沉。五石散乃是宮中禁物,有叫人迷失心智的效用,卻是如何混入到宮中來,還被用到了有孕的徐貴人身上?


    紅錦跪地道:“這五石散常人吃了便覺發熱難耐,舉止癲狂,我們貴人懷有龍胎,沾染此物後,先是口渴難耐,下午小憩,隻翻來覆去的睡不安生,覺得體內燥熱,因太醫說過,有孕之人會比旁人內火盛些,奴婢們便沒想到那嚴重的方麵。一直折騰到夜裏睡前,是奴婢替貴人更衣時才發覺竟有血跡染在裙上,這才知道貴人竟是見了紅了!”


    移目看向沈院判,道:“奴婢們不知緣由,連忙奏請賢妃娘娘請了太醫前來,沈院判依照症狀有所懷疑,奴婢一回想,今日貴人便如往常一般隻在集芳閣附近小範圍活動,飲食也是禦膳房單做的溫補藥膳,絕沒機會接觸到這種東西。隻是……”


    她頓住話頭,似乎有些懼怕。趙譽眯了眯眼,喝道:“說!”


    紅錦便咬了咬嘴唇,“今日晌午,賢妃娘娘和貴人在園子裏偶遇了蘇貴人和鄭常在,四人曾一同在亭子裏頭飲茶,亭子狹小,當時奴婢們都立在亭外階下,許是就在那時,貴人飲茶的杯子裏被人加了東西。”


    不待趙譽追問,蘇皇後已怒目喝道:“你的意思是,陷害你們貴人的,是夏賢妃等人?你有幾個腦袋,膽敢胡亂攀咬嬪妃?”


    紅棉直挺挺跪在那裏,淚流滿麵地道:“奴婢並沒有說是賢妃娘娘所為。當時四人言談頗歡,賢妃娘娘憑欄而坐,蘇貴人和鄭常距貴人最近,……奴婢便有一百個膽子也不敢胡亂指證主子們,實在是……實在是心痛我們貴人無辜受罪,奴婢甘願冒死說出實情,隻求皇上、太後和皇後娘娘主持公道,不叫那等陰狠邪惡之人得意下去……”


    蘇皇後聽她的意思隱約是要攀咬福姐兒和鄭玉屏,麵容冷下來,咬牙斥道:“你一個小小宮人,無證無據,單憑你一個人的胡亂推測,就敢在禦前狀告宮妃,誰給你的膽子?誰指使做這種事的?”


    “叫她說!”蘇皇後兩番打斷紅棉的話,太後早有些不悅,“聽這賤婢說完,是真是假皇上自有決斷,皇後你身子虛弱,還是不要過於激動的好。”


    蘇皇後焦急不已,卻不好駁斥太後,不情願地抿住了嘴唇,擔憂地朝福姐兒看去。


    福姐兒先前的預感得到證實,從紅錦口中聽到自己的名字時,她就知道今天這件事多半就是為了設計她而來的。


    紅棉續道:“沈院判來診脈時,瞧出蹊蹺,便詢問我等今日貴人的飲食情況。奴婢忽然想起,娘娘和貴人他們從亭子裏出來的時候,鄭常在曾提示娘娘,說娘娘的衣裙沾染了花粉。那件裙子貴人換下還來不及送去浣衣坊,奴婢便尋了出來,沈院判證實,上頭的粉末確實便是宮中禁物,五石散!”


    沈院判適時上前,恭敬地跪在趙譽身前:“微臣行醫半生,於藥理上頭尚算熟識,此物極為難得,驟然出現在宮中,微臣惶恐,不敢欺瞞,適才太後到來,微臣已先行稟過,亦有另外三位太醫可證實,這些粉末的確便是五石散。”


    趙譽眸子微眯,下意識地朝福姐兒看了過去。


    夏賢妃將徐貴人接到自己宮裏,擔著料理她身孕的責任,絕不會自找麻煩陷害徐貴人。而依據紅錦所言,鄭玉屏走出亭子後曾出言提醒了粉末一事,若她是施藥之人,必不會自行張揚出來打草驚蛇才是。


    那麽唯一可能給徐貴人施藥的人,就隻剩一個。


    福姐兒身後抵著百花爭豔紋繡屏風,與趙譽四目相對。


    今晚原是他們的“洞房花燭”……,福姐兒心裏頭泛起酸酸澀澀的委屈。


    趙譽麵上一派寒霜,眸子直視福姐兒,咬牙道:“查!”


    蘇皇後驀地打了個顫,“皇上?”


    趙譽的表情一絲溫暖也無,行至窗前疲累地閉上眼睛。


    “吩咐下去,搜查集芳閣、長寧宮、祥福宮!”


    “傳溫淑妃、鄭常在!”


    涼薄的字句從他顏色淺淡的唇中一個字一個字地吐出。


    福姐兒心裏揪成了一團,既對方有備而來,做足了功夫想要陷害,隻怕此時她宮裏,是真的藏有那所謂的禁物吧……


    恰在此時,外頭傳來通報聲:“皇上,淑妃娘娘和鄭常在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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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尖尖兒》文案:元家二少要去打仗了。


    為防意外家裏決定給他留個後。


    在一大片爭先恐後搶著要嫁給他的人中,元二少隨手一指,把一旁看熱鬧的羅星雲點成了自家媳婦。


    羅星雲氣歪了鼻子,那個惡霸,誰要嫁?


    新婚當晚,元二少笑嘻嘻地爬進被窩。


    “娘子,咱們該有仇報仇,有冤報冤了啊!


    再後來,羅星雲一聽見元二少喊她,就忍不住腿打顫。


    “心尖尖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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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9章 晨光4


    趙譽臉色鐵青, 道:“叫她進來!”


    溫淑妃和鄭玉屏一走進來, 就察覺到屋中氣氛比較冷凝。


    兩人屈膝行禮,溫淑妃道:“這是怎麽了?”


    沈院判伏跪在地上,紅錦滿臉淚痕, 太後和皇上麵色都不大好。徐貴人虛弱地坐在床沿, 一雙妙目低垂, 不知在想些什麽。


    蘇皇後道:“你來得正好!”嶽淩緊緊攙扶著她, 由於適才太激動, 原本毫無血色的臉此時泛著不自然的紅, 若不是嶽淩攙扶得穩當,此刻身體已是搖搖欲墜的了。


    蘇皇後朝太後福了福身子,“太後, 愚婦身為六宮之主, 如今後宮發生這種事,愚婦身為皇後,有責任查出真相,維護後宮寧和。請恕愚婦僭越,想問溫淑妃和鄭常在幾句話。”


    太後有些擔憂歎了口氣:“皇後,此事已不單單是後宮之事,事關龍嗣, 乃是國之大體,是天下大事,你還在病中,莫要太過操勞了, 皇上已有主張,便依皇上所言吧……”


    “可是……”蘇皇後還待再說,卻聽側旁一道冷冷的聲音,“送皇後回宮。”


    蘇皇後陡然睜大了眼睛。


    側過頭,見趙譽看也不看眾人,負手立在窗前,背影籠了淡淡的銀色月光,如淬霜挾雪,冷得不可觸碰。


    他從來顧念她的臉麵,夫妻十三載,未曾在人前與她紅過臉。今日徐貴人並沒有受到太大的傷害,隻是虛驚一場,他卻如此的震怒,欲將整個後宮掀翻,還當眾下了她的臉麵,不許她插手審問的事……


    其他人麵色亦變得複雜起來。


    蘇皇後咬著嘴唇,顫顫巍巍地推開嶽淩,艱難朝前走了一步,聲音如含了沙子一般低啞。


    “皇上……”


    趙譽並沒有回頭。


    “皇上!”如果她不在場,福姐兒獨力難支,才剛進宮的人,哪裏懂得這後宮的可怕?萬一說錯了什麽話,萬一旁人把過錯都推給了她……她一人身死尚算不得什麽,可她若是蓋上了這頂謀害皇嗣的帽子,那自己這個皇後,和蘇家的榮寵,可就全都到頭了啊!


    這叫她如何能放心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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