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應該熟悉,因為這是你搞來的。”


    “什麽?”


    “你,哦不,七兒姑娘,曾經假扮南沿謝家的大小姐——謝柳,為的就是得到謝家獨有的稀鐵冶煉配方。皇天不負有心人,你認謝繽當了足足五年的爹,總算取得了他的信任,把這配方傳給了你。”頤非說著,將綠軟收回,又戴回了眼睛裏,他的瞳仁,就再次變成了淺綠色。


    但比這種變化更令人震驚的,則是他說的話。秋薑愣愣地看著自己的手,謝柳?足繽?配方?這……又是怎麽一回事?


    “正是因為有了這個,我才有恃無恐地冒充三兒。”


    秋薑心想:恐怕是頤非一開始就知道會途徑這家客棧,想好了要對付三兒,所以才連這麽稀罕的玩意都給準備好了吧。


    “可惜啊,這玩意不能近看,一看就穿幫。所以剛才紅玉在時,我都不敢抬頭。”


    秋薑衲衲道:“紅玉?是之前……說要殺了我為五兒報仇的那個女人嗎?”


    “嗯。”


    “她是老幾?”


    “她沒有排名。如意門內按照能力分為七寶,金門留在本營護衛安全,銀門外出執行普通任務。這兩派人數最多。真正的核心弟子在剩餘五寶,人數較少。琉璃負責暗哨接應;頗梨負責臥底暗殺;硨磲負責監視同門,赤珠執掌青樓歌坊;而瑪瑙……是作為未來的接班人培養的。”


    秋薑的瞳孔在收縮。


    “五寶中最頂尖的那個人才有排名。紅玉是硨磲門老大五兒的婢女,也是五兒的情人。而你殺了五兒。”


    “我殺了他?”秋薑努力回想,卻什麽都想不起來。


    頤非看著她,目光閃爍不定,似在探究,又似隻是欣賞:“你可是個十足的人才啊。因為四年前的正月初一,你狂性大發,突然殺了二兒、五兒和六兒。也就是說,如意七寶,一口氣被你幹掉了三個。”


    秋薑的心沉了下去——


    四年前的正月初一……


    也就是她被風小雅送上山之前。


    那時候,她本是風小雅的寵妾,卻突然被拋棄,送到山莊自生自滅。


    那時候,她是如意門的七兒,卻殺了自己的三個同夥。


    那時候……


    究竟發生了什麽?


    那個謝柳,又是怎麽回事?


    第五章 狼虎


    頤非帶秋薑故意投宿這家客棧,不得不說,是存了私心的。


    雖然按照薛采的說法,秋薑應該是失去了記憶,並且她也確實表現的對過去一無所知,但生性多疑謹慎的頤非,怎會如此輕易信服?


    因此,這一路上,他都在觀察,在試探。


    但秋薑的反應很微妙。


    她一進客棧,就挑釁大廚,可以說是不知底細的成心鬧事,也可以說是在跟同夥三兒傳達信息。


    頤非繼續等。


    等到秋薑上樓、熄燈、睡著。


    他潛伏在暗處,看見陸續有夥計模樣的人悄悄摸到秋薑房前,其中一人還試圖開了下門,手法十分老道,一眨眼就把鎖給打開了,剛把門推開一線,就被另一個人攔住。


    後來者警告道:“三哥未來,不得輕舉妄動。”


    於是推門的人又將門合上,退了下去。


    如此一直等到天色微白,埋伏在秋薑房外的夥計們忽然同時撤退,頤非知道,這意味著——三兒到了。


    他悄無聲息地打暈一個夥計,換了衣服,混入其中一起撤離。


    廚房中,兩年前曾有一麵之緣的三兒果然已坐在了灶邊。


    他在吃一盆茱萸幹。


    茱萸去了黑子,蔭得幹幹的,一看就知道很辣。


    三兒勺了一勺送入口中,大口大口地咀嚼,再倒一杯白酒,仰脖一口喝幹,閉眼滿足地籲了口氣。


    卻把頤非看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他自己完全不能吃辣,因此看見如此嗜辣的人時總有一種驚悚感。


    三兒吃完,就開始咳嗽,廚三刀立刻遞上一杯茶,他聞了聞茶香,點點頭道:“出門在外這些天,每每吃飯,就少了三刀你的這壺小峴春。”


    廚三刀連忙賠笑道:“是是是。下回三哥出門請一定要把小的一起帶上。”


    “那怎麽行?”三兒橫他一眼,“這客棧哪少得了你。”


    “是是是,那我教一個徒弟出來跟著三哥,保管跟我泡得一模一樣。”


    三兒一笑,沒再接話,而是將目光轉向頤非所在的眾夥計們,淡淡道:“七主呢?”


    “就在樓上。地字三號房。”


    “沒驚動她吧?”


    “小慢試圖開門進去,被我們攔了。”


    三兒瞥了一眼剛才開門的那個夥計,夥計嚇得撲地跪倒。三兒淡淡道:“我給你改名小慢,就是要你做事情別那麽急躁,先停下來好好想清楚了。這愛出風頭、事事搶先、不顧後果的毛病,看來你是改不了了。”


    小慢連忙磕頭:“三哥恕罪!三哥恕罪!小人一定改,下次再不犯了!”


    三兒又勺了一勺子茱萸,就著白酒吃下,然後劇烈地咳嗽——頤非總算知道這家夥為什麽年紀輕輕的,聲音卻那麽蒼老,還咳嗽連連,一幅癆病鬼的樣子了。敢情都是辣出來的。


    所有人都不敢抬頭,屏息以待。


    三兒慢條斯理地喝完茶後,才開口道:“哪隻手推得門啊?”


    小慢顫顫巍巍地抬起右手。


    三兒唔了一聲:“自己斷了吧。”


    此言一出,眾人大驚,廚三刀忙道:“三哥!”


    三兒笑了笑:“怎麽?你有意見?”


    廚三刀又是焦慮又是膽怯,表情十分複雜:“哪裏哪裏,怎敢對三哥有意見。隻是……小慢的絕技就靠他的手,如果斷了……”


    “一個絕世的盜賊,如果不聽話,就是一個禍害。而我不需要這樣的禍害。”三兒笑吟吟地望著小慢,“你說呢?”


    小慢早已嚇得整個人都彎腰縮在了地上,聞聲抬起頭,臉上全是眼淚。


    三兒揚了揚眉:“還不動手?”


    小慢顫抖地將手按在地上,一咬牙,左手如拳,砰的一拳砸下去。


    眾人的心跟著那一聲重響抽了一下。


    小慢的五官因痛苦而扭曲。


    但三兒冷冷道:“不夠。”


    小慢隻好再次抬起左手,握緊,向下捶落——


    頤非眼神忽動。


    與此同時,那一拳本該再次落到右手的左拳突然拐了個彎朝坐在板凳上的三兒打過去。“我跟你拚了——”小慢嘶聲撲上去。


    三兒的板凳突然後滑三尺,小慢的那一拳就落了個空。


    其他人反應極快,連忙上前將他擒住,小慢拚命掙紮,甩開那些人,再次向三兒衝去,然而他隻衝了一步,就停住了。


    從頤非的方向看不到他的正麵,因此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但卻可以看到三兒在笑,笑得很自信。


    “你知不知道為什麽同屬琉璃門,我是頭、你是跟班?”三兒從板凳上站起來,悠悠走到全身僵直了的小慢麵前。


    小慢啪地向後直挺挺倒下,腦袋正好衝著頤非,於是頤非看見,他的眉心正中央插了一根勺子——正是三兒用來勺茱萸的那根勺子。


    “這就是原因。”三兒輕輕將勺子的把手拔出,噴薄的血液這才流出來。他就著小慢的衣服擦了擦勺子。廚三刀雖也震驚,但更有眼力見地立刻把板凳搬回桌邊。


    三兒滿意地點點頭,重新坐下開始吃飯。


    頤非眼睜睜看著那根沾過腦汁和鮮血的勺子再去勺茱萸,然後還送入口中,一股酸水就從肚子裏湧到了喉間,差點吐出來。


    他自己就是個很變態的人,當年為了逼供也沒少拿活人的身體澆糖畫,但不得不承認,三兒之變態遠在他之上。


    屋內鴉雀無聲,死一般地沉寂。


    三兒又開始咳嗽,一邊咳一邊道:“七主是自己一個嗎?”


    廚三刀忙道:“還有個男人跟她一起來的,但兩人並不同住。那男人住在地字二號房。”


    “什麽樣的男人?”


    “這個,暫時不知……”


    頤非心中一笑。他當年來此跟如意門的人接頭時,是蒙著麵的,隻有三兒一個見到了他的真容,當年是為了逃避頤殊的追捕,現在看來小心駛得萬年船果是至理名言。


    三兒沉吟道:“先把男人給我抓過來。”


    一個夥計迷惑地問道:“欸?不先抓七主麽?”


    “抓她?”三兒似笑非笑,“你以為她憑什麽排在老七的位置上?武功會比我差?”


    “我們可以用迷煙。”


    “那迷煙還是她煉製的。”


    夥計們頓時不說話了。


    三兒抖抖衣袍站起道:“七主喜歡燉湯,我去燜上一鍋。你們把男人抓到這來,我要親自問問他,七主到底想幹嘛。”


    頤非連忙跟著夥計們一起退了出去。大夥走樓梯,他則直接爬牆翻窗回房,然後換了衣服靜靜等著。


    於是,夥計們躡手躡腳地將房門推開一線企圖進來抓人時,看見的就是翹個二郎腿坐在門口椅子上的頤非。


    夥計們嚇一跳,下意識就拔刀。


    頤非笑了起來:“我等你們很久了。請帶我去見三哥。”


    夥計們怔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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