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販麵色一鬆,沈沉淵卻突然往顧寧那邊讓了讓,屈起手指在顧寧肩上點了點,“她來也是一樣。”


    小販看了顧寧兩眼,遲疑著道:“這位小姐生得真標誌,隻是不知道是哪個府上的。”


    顧寧平日裏不愛出門,也沒來過花燈節,小販不認識倒也正常。


    沈沉淵擺擺手,“這你不用知道,把你的燈謎拿來就是。”


    小販不知想到什麽,忽地笑了,向顧寧和沈沉淵二人躬身作了個揖,轉身給忙活著的幫工交代了幾句,自己急行去取了燈謎過來。


    小販遞上幾張紙條,斟酌著語氣道:“不知道小姐平日裏做的是怎樣的燈謎,小民就丈量著多取了點,這些燈謎紙麵裏普通的劍走偏鋒的都有,小姐自己選著做。”


    沈沉淵取過小販手裏捧著的燈謎,展開來看了一眼,兀自笑了。


    “是什麽?”顧寧湊過去看。


    沈沉淵卻折了一下把紙麵掩了起來,往旁邊讓了兩步,等確保顧寧看不見後,才重新用食中二指夾著展開。


    顧寧蹙眉,“你幹什麽?”


    沈沉淵笑眯眯地看著她, “你別急,這個燈謎著實有意思的很,我給你念一遍。”


    “厄運當前拋頭顱,魚遊左右戲釣鉤,寒燈一點伴小橋,打三個字。”


    顧寧從沈沉淵念完第一句就沉了臉,此後每多說一句臉色就更黑一分,沈沉淵話音剛落,顧寧就繃著臉硬邦邦道:“不知道。”


    沈沉淵似笑非笑,“真的不知道?”


    小販在一旁不知所措,生怕衝撞了貴人,來來回回把兩人瞧了好幾遍,幹笑著道:“這位小姐許是不常玩這種燈謎,沒找到竅門,我這裏還有好幾種別樣的,小姐不妨過來來看上一看。”


    沈沉淵悶聲笑了一聲,“沒事兒,不會就不會,正巧我也不知道。”


    小販瞠目結舌,反應了半天才訥訥開口:“不應該啊,沈少將軍去年不是還答過這道燈謎嗎?頭一句‘厄運當前拋頭顱’的謎底是顧字……”


    “別,”沈沉淵打斷小販,咋舌道:“我是真不知道,你也不用告訴我謎底了,我自己回去再把這三句話琢磨琢磨,說不定哪天就琢磨出來了呢。”


    挑眉看向顧寧,“你說是不是?”


    顧寧冷著臉哼了一聲,沒搭他的話。


    小販愣愣地站在一邊,茫然地撓了撓頭。


    沈沉淵笑夠了,扔給小販一個沉甸甸的布袋,目光在一眾五光十色的燈籠裏挑剔地逛了圈,最後停在搭著的木台中間。


    “我記得燈籠是可以出錢買的吧?”見小販忙不迭點頭,沈沉淵指了指剛才那個琉璃燈籠,“那個我要了。”


    顧寧猶在一旁生著悶氣,方才沈沉淵說的那三句話,分明、分明是在拿她先前說的那句顧小辭做文章,明麵上是在猜燈謎,實際就是在想著法地捉弄她,跟上一世一樣可惡。


    不過……


    那個琉璃燈籠還不錯,要是沈沉淵以此來向她賠罪,給他個台階下也未嚐不可。


    那個燈籠雖是不大,卻是琉璃製的,因此也頗有些重量,小販怕磕著碰著,一路費力地抱了過來,跟喝了幾碗酒似的搖搖晃晃。


    顧寧餘光悄悄跟著燈籠走,見沈沉淵一隻手握住小販懷中燈籠的握柄,輕巧地拎了起來,撥了一下燈籠的籠身後,目光朝顧寧直直看了過來。


    顧寧趕緊把頭扭開。


    沈沉淵輕笑一聲,“不給你,不說謎底的小孩沒有燈籠。”


    顧寧恨恨地磨著牙,行,你好樣的!


    作者有話要說:  燈謎非原創哈,網上都有的


    第7章


    沈沉淵說不給竟也不是開玩笑,不緊不慢地落在顧寧後幾步,晃晃悠悠地拎著燈籠,嘴上還能再時不時地火上澆點油。


    “慢點走,火氣別太重,當心撞到人了。”


    顧寧:“……”


    沈沉淵刻意逗她,就跟個廟裏念經的和尚一般,在顧寧身後念個沒完,顧寧給他吵得沒法,索性一個閃身溜進了人群中,花燈節人來人往,她這一去就如一滴水匯入湖海之中,霎時不見了蹤影。


    顧寧極少做出這種賭氣之舉,上一世她作為辰王手下的幕僚,沒少和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最忌諱意氣用事,而她也從未讓自己吃過這種虧。


    但對著沈沉淵,不知為什麽一腔耐性就都喂了狗。


    賭氣歸賭氣,顧寧沒忘了自己此行是來幹什麽的,她順著人流行了一段路,一個拐彎倒跟在了沈沉淵身後。


    沈沉淵莫名其妙丟了個遊伴卻不著急,反而提著個燈籠四處閑逛,也不知道先前的花燈節他究竟是破了多少燈謎,稍稍走幾步就能遇上個小販向他作揖,臉上神情又是敬佩又是惶恐。


    見沈沉淵手上已經拎著燈籠,小販們也就沒提送他一個這種話,隻簡單地問聲好就去攬客了。


    花燈節除了製燈籠猜燈謎的小攤,還有不少是賣麵具的,沈沉淵走著走著停在了一個麵具攤前,換成左手拎燈籠,空著的右手去摸掛在木架上的各式各樣的麵具。


    攤販雖認不識沈沉淵是何許人,但見他衣著不凡,舉手投足更是透著一股貴氣,便極盡能事地向他誇耀自家的麵具是如何如何好,跟逮著肥羊的狼一樣,眼中都泛出精光。


    沈沉淵也不知是被小販說動了還是怎麽,一出手就拿了兩個,一個是最簡單的,幾乎沒什麽樣式,另一個則是個半麵狐狸麵具,頂上露出兩隻尖尖的耳朵,耳朵尖被塗成橘紅色。


    顧寧“嘖嘖”兩聲。


    她實在想象不出沈沉淵戴上這種麵具該是怎樣一副光景。


    估計得被綏遠侯追著打。


    顧寧不過一個晃神,等再抬頭,麵具攤前已經沒見了沈沉淵,她心裏一驚,也顧不上自己還在生氣了,趕緊疾步過去問沈沉淵去了哪兒。


    攤販倒是指了個方向,但人頭攢動,顧寧看疼了眼睛也沒看出哪一個背影是沈沉淵的。


    來來回回找了幾遍都沒見著人,顧寧心裏越來越涼,正打算尋個高處好好看看時,一個清冽的聲音突然從她身側傳來。


    “顧寧,你是不是故意的?”


    顧寧趕緊回頭一看,沈沉淵就倚在一個離她不遠的角落,雙手環抱胸前,兩個麵具由他瑩白手指捏著,腳邊還放著那個琉璃燈籠。


    沈沉淵本來處的就是暗處,燈籠的光又是從下往上照,以至於眉眼都攏在陰影之下,整個人看起來陰測測的。


    莫名還帶了點幽怨。


    顧寧走到他麵前,還沒問他為什麽躲著,沈沉淵就先開了口質問她,“我這麽一個大活人就站這兒,你從我麵前路過了三次,三次都沒看見,什麽意思?”


    沈沉淵微眯著眼,“是不是故意的?”


    “……”顧寧覺得有必要為自己辯解一下,“我真沒看見,花燈節人這麽多,就算換了你找我也是一樣的。”


    沈沉淵聞言卻定定看了她半晌,“要是我找你,必定一眼就能認出來哪個是你。”


    顧寧隨口應道:“是是是,你肯定能認出我來。”


    又往四下張望了一下,“你還有什麽想玩的?”


    顧寧就等著沈沉淵說沒有,然後各自回府,他還能安全些。


    沈沉淵卻完全沒感受到顧寧的良苦用心,掂了掂手中的麵具,“待會等天再黑些,可以去河邊放花燈,花燈節別的都不重要,隻有這個才是重頭戲。”


    顧寧不太懂這些,隻“嗯”了一聲。


    沈沉淵把他先前買的那個狐狸麵具遞給顧寧,道:“送你的。”


    “……這個?”顧寧點點狐狸麵具上那兩隻小巧玲瓏的耳朵,挑了挑眉,“送我?”


    沈沉淵微微一笑,把狐狸麵具塞到了顧寧的手中,“跟你簡直一模一樣。”


    顧寧:“……”


    沈沉淵這是變著法的罵自己是狐狸精?


    顧寧正琢磨著怎麽證明自己宜室宜家的良家婦女品性,一個極小的力道突然扯住了她的衣袖,清脆婉轉的女聲低低喊她:


    “表姐。”


    顧寧下意識地抬眼去看沈沉淵,這人變臉如翻書,幾乎瞬間就收起了在她麵前那副沒臉沒皮的樣,整個人顯得冷淡又疏離,隻眉眼處還透出些許未來得及藏起的笑意。


    倒還真有那麽點一見誤終身的意思。


    顧寧無聲地歎了口氣,轉過身,對著麵前的女子喊道:“陳嫣。”


    陳嫣著一身絳紫色襦裙,額間描著梅花妝,臉上也施了薄薄一層脂粉,露出的脖頸修長白皙,著實是一副我見猶憐之態。


    隻是臉頰處還泛著點點紅暈,明明睫毛都已經抖如蟬翼,眼神還是忍不住偷偷往沈沉淵那邊瞟。


    明顯就是對沈沉淵上了心。


    明明已經錯開都沒能阻止陳嫣對沈沉淵一見鍾情,顧寧越想越氣,忍不住就狠狠剜了沈沉淵一眼。


    沈沉淵受了這平白無故的一眼,當下就一愣。


    顧寧沒心思管他,她正猶豫著怎麽脫身,好不動聲色地把兩人錯開,陳嫣卻忽地期期艾艾開口道:“這位公子……就是表姐說的同窗麽?”


    顧寧冷淡地“嗯”了一聲,卻沒順勢向陳嫣介紹沈沉淵的姓名。


    說到底,他二人連孽緣都算不上,從頭至尾隻是陳嫣一頭熱,顧寧著實不願意再眼睜睜看著陳嫣泥足深陷。


    陳嫣慣是個會看眼色的,一見自家表姐一副不願多說的樣子,馬上就把滾到嘴邊的未竟之言吞了回去,垂著頭恭敬地行了個禮,順眉順眼道:“那嫣兒就不打擾表姐先行告退了,祝表姐玩得盡興。”


    顧寧“嗯”了一聲,點點頭,“去吧。”


    陳嫣馬上領著自己的隨侍丫鬟走遠了。


    從頭至尾,沈沉淵一句話都沒能說。


    顧寧滿意極了。


    沈沉淵走近兩步,在顧寧身側問道:“剛才那是你表妹?”


    顧寧警覺之心頓起,狐疑地看著沈沉淵,“你別打她主意。”


    “沒有,”沈沉淵臉上露出點笑意,“我就是想跟你說,剛才我沒看她,你大可放心。”


    顧寧上下掃了他一通,沒好氣道:“那最好。”


    過了一會又覺得不對勁,自己是重活一世,不願在看著陳嫣再和沈沉淵糾纏,因此才不願意他倆打照麵。


    但沈沉淵又不清楚其中糾葛,他說的放心……


    是放心什麽?


    然而沈沉淵馬上就把這一茬略過去了,把剛才沒能送出去的狐狸麵具又遞出去,“真的不戴?”


    顧寧好整以暇地看著他,“不戴。”


    顧寧做好一切準備應付沈沉淵的來招,卻沒想到沈沉淵壓根不堅持,一下子把狐狸麵具扣在自己的臉上,“那我戴,你戴另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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