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因為陳星的反複無常,而是因為他意識到自己似乎已經抓到陳星的軟肋,然後不自覺地去利用它。


    他善於反思,所以立刻意識到自己剛才應該可以忍住,卻下意識任由火氣發作出來,因為那樣的威脅是對陳星而言最有效的“武器”。


    但他不想這樣。陳星是他的愛人,不是他的敵人。


    可是麵對失控的陳星,想要控製自己也很難。


    之後又有一次,是他去應酬時帶了陳茂,被陳星的“一個朋友”看到。


    那朋友竟然認識蔣弼之,便給陳星打電話打小報告,說蔣弼之帶了一個“帥哥”。陳星一聽對方的描述,發現不是齊秘書他們,便以為他帶了什麽別的人,打電話來詢問。


    其實陳星問得很謹慎,並沒有太多質問的語氣,但是對於蔣弼之而言,這種質疑本身就是羞辱。


    “是陳茂。”蔣弼之疲憊不堪,不是身體的疲憊,而是心裏的,“你但凡多問一句,就能知道是陳茂。”他心生不解,自己到底做了什麽十惡不赦的事,竟然讓陳星如此防備?


    陳星一怔,立刻慌亂地解釋道:“因為你不讓我接送,我那個朋友到得又晚……”


    蔣弼之立刻就鎖定人選了,什麽狗屁“朋友”,不過是個陪酒的小姐。


    他心頭陡然火起,打斷陳星的話:“星星,你是不是都忘了陳茂了?他是我助理,和王助理一樣的,在認識你之前他跟在我身邊的時間甚至比王助理還要多。至於為什麽你每次去公司都見不到他,你自己好好想想原因吧。”


    說完,他就掛斷了電話。


    可他立刻就後悔了,坐回席上和人略談了幾句就再度起身離開,可他再打陳星的電話已經沒人接了。


    蔣弼之急急地趕回家,看到陳星在家喝得酩酊大醉。


    陳星一見他回來,立刻從吧台旁的高凳上蹭下來,腳底不穩軟軟地摔到地上。


    蔣弼之心頭一顫,衝過去扶他,被用力抱住。


    陳星在他耳邊嚎啕大哭:“蔣叔叔我為什麽會這樣啊?我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啊?我不想給你打電話,知道你不喜歡,但是我控製不住我自己。我也不想衝你發脾氣,我不想惹你生氣,但是我忍不住,我怎麽這樣了呢?我為了忍住不給你打電話我把手機都關了,結果又開開……我就一個勁兒地想你之前跟我說的,你和人有過一夜情,我就老忍不住想是怎麽回事,是一回?還是好幾回?是和一個人?還是和不同的人?我真想不明白,你這樣的人怎麽會做那種事呢?你怎麽會和不愛的人上床呢?後來我又想,怎麽就不會呢?你第一次上我的時候你不也不愛我嘛……”


    陳星喝醉了,把滿腸滿肚的話都倒了出來,卻沒發現被他緊緊摟住的蔣弼之牙關緊咬,麵無血色。


    “蔣叔叔,我是不是出什麽毛病了?我怎麽變這樣了呢?我就想,是不是因為我愛上一個男人,又跟男人上床,你比我高、比我壯、比我有能耐,還是幹別人的那個,你就還是個男人,我是被幹的那個,就慢慢地……慢慢地……變成女人了……”


    蔣弼之失魂落魄地抱著陳星,大腦一片空白。


    他十多歲時就意識到自己的性取向,經過一段短暫的糾結之後就接受了現實。可是此刻他被陳星問起,竟然又開始考慮那些問題——


    為什麽偏偏是自己?為什麽自己就是那個少數派?為什麽別人都可以娶妻生子,自己就要注定孤單一生?


    或者說,為什麽是陳星?為什麽偏偏是陳星被自己戕害?為什麽是陳星被自己變成了那個少數派?他本可以娶妻生子,有著正常的一輩子,為什麽要被自己拖累,走上這條讓他不安受苦的路?


    他已經想不清楚兩人從什麽時候開始的,也想不起究竟是為什麽了,他隻覺得似乎是從某一刻起,他們時不時就要這樣鬧上一次,或是冷戰,或是大吵,每一次都是傷筋動骨。


    但是無論是之前鬧得有多激烈、有多痛苦,他都沒有動搖過信心。他曾經堅信自己和陳星相愛,這就夠了,陳星在自己身邊就是對的,是對陳星他最好的。


    可是陳星在他身邊越來越不快樂。


    此時此刻,他無比迷茫,想起了鍾喬的那個“不合適”的理論。


    他在這一刻嚴厲而無助地質問自己:蔣弼之,你是不是根本沒有讓陳星幸福的能力?


    九月過半,陳星送陳月去大學報道,他們領了新生用品,陳星熟門熟路地拿著新暖壺去水房打熱水。


    回來後,陳月已經和幾個先到的舍友熟絡了,帶著少有的激動向陳星介紹道:“這位是c市狀元,這位是xx省的榜眼,是那個有名的xx中學的高材生……”


    那女生笑道:“應該叫xx中學的幸存者。你也很厲害啊,數學理綜全滿分。”


    陳月立刻笑道:“那她更厲害,作文跑題還能考上這裏。”


    另一名女生難為情地捂了下臉,“太丟人了,別提了,寢室墊底。”


    陳星一直笑著聽她們互相“吹捧”,聽那幾個外地來的女生說想趁著正式開課前在b市附近玩一玩,問陳月有沒有什麽推薦。


    陳月立刻把她哥哥推出來:“這得問我哥哥,旅遊管理專業的高材生,什麽景點都門兒清,要不是因為以前高中還沒畢業考不了導遊證,他早就是專業導遊了。不過今年就能考了,是吧哥?他可厲害了,早就把考點背得滾瓜爛熟,就等著去考試了……”


    陳星如被一陣冷風穿心而過,凍得他遍體生寒……他沒法考導遊證,他早就把這事給忘了,他連名都沒有報。


    他曾經心心念念要考這個導遊證,足足等了三年,還跟陳月說,就算以後一輩子都在酒店幹了,他也得把這個證給考下來,然後把這個證摔到張老狗臉上。


    可是他全都忘了。他忘了自己盯了三年的目標,忘了自己背得滾瓜爛熟的導遊詞,忘了發誓要出的那口惡氣。


    他拿到畢業證以後這幾個月都在想什麽呢?他在想“他愛不愛我?”“他有多愛我?”“他要是不愛我了怎麽辦?”


    仿佛是要嘲笑他似的,在他意識到自己多麽墮落的時刻,他的身邊全是天之驕子,這些比他小的小女孩們,哪一個都比他有誌氣。


    他在心裏問自己,陳星,你的誌氣都上哪去了?


    183、牢籠


    先說題外話:這幾章的評論我都認真看了。原本的計劃是完結以後寫一篇人物淺析,但是看到有小讀者因為他們兩人的爭吵和痛苦而對戀愛產生畏難情緒,我就想提前說了,又是強行解釋一波~2332當然以下都是我個人的理解,歡迎友好探討~


    走過愛情的初級階段,現在兩人已經進入比較難得的“親密關係”。


    這種親密基本脫離了動物性(以性、欲為動力的純粹的激情),進入到人類專有的深層次的情感狀態,滿足的是人類特有的非常複雜的社交需求,是人成年以後最接近幼時親子關係的一種狀態(有讀者說越來越不像愛情了,可能就是這個原因)。


    這種親密涉及到的已經不是我們通常所說的“愛情”裏麵所關注的外貌(基因和健康)、氣質(外顯的人格)、金錢知識等(在社會中的生存能力),而是被潛藏起來的人格。


    這個隱性人格平時是被壓抑的,它是由幼時少時的經曆鑄造而成,主要受親子關係影響,在日常的學習工作中不太顯露,隻有在進入親密階段才會被“激活”。而這個潛藏起來的人格,對於一個人而言,是非常重要的,我個人認為哈,它可以算是真正的“自我”。


    我自己有一個理解:這種狀態是對幼時親子關係的延續,人會出於學習本能而重複親子關係中的經驗;也是對幼時親子關係中一些遺憾的彌補,比如曾經的愛的匱乏感。它的幸福感和痛感都如此強烈,隻是因為它真的“直達內心”,碰觸到那個藏起來的人格了。


    不是所有人戀愛都像他們兩個這樣。這是小說,戲劇性要高於一般生活,陳星的經曆也太特殊了,所以不用太過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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