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顧瀾盯著碗裏的丸子,微微出神,她懷疑自己是不是看見美食暈了頭,周廷焱這樣驕傲的人竟然紆尊降貴的給她夾菜了?


    “侯爺,您也吃。”顧瀾投桃報李,給周廷焱也夾了個丸子。


    周廷焱看著麵前冒著油光的丸子不說話。


    他身後的周順欲言又止,眾所周知,他們家侯爺潔癖十分嚴重,吃飯也挑剔的要命,別看他在軍中待過,可回來這毛病一點也沒改好,反而更嚴重了,油膩的不吃,味道重的不要,廚房拿出這麽一桌菜,其實他肯動筷子的沒幾樣。


    而且,周順剛才瞧見,顧瀾給他夾菜時可沒用公筷。


    誰知下一刻,周順就覺得自己臉上一疼,當然他也替周廷焱臉疼了一下,他們家侯爺看了一會兒那胖丸子,竟然真的夾起來吃下去了。


    “好吃嗎?”顧瀾開心的問。


    周廷焱蹙眉喝了口湯,把那股油膩勁順下去,道:“甚好。”


    他看著麵前的女子嘴唇上冒著亮光,不時還伸出舌頭舔一舔嘴唇,被一道辣菜辣的雙頰紅潤,額上也冒了汗,不知怎的,他就覺得這屋裏太熱了。


    周廷焱耳朵尖上微微發燙,不敢再看對麵的顧瀾,起身說道:“我還有事,你慢吃。”


    不等顧瀾抬起頭,他已經走出了小廳,周順愣了愣,也快步追上去。


    “侯爺,怎麽了?”周順不解的問。


    周廷焱別扭說道:“屋裏熱,回頭吃飯時叫人把炭火撤了。”


    周順一臉驚疑撓著腦袋:“侯爺,廳裏沒放炭火。”


    可誰知聽了這話,周廷焱更生氣了,劈頭蓋臉就是一句:“下人怎麽伺候的?這都快入冬了,怎麽不放炭火。”


    周順還要跟著,被他支使去找雪園的管事要炭火,還說再偷懶怠慢夫人,就要打了板子攆出去。


    看著周廷焱走遠,周順越發覺得他們雪園裏的差事不好當了,畢竟連侯府那邊老夫人的院子裏也沒用上炭火呢。


    小院裏,彩珠抻著脖子看了一會兒,高興的往回跑。


    “姑娘,侯爺走了。”


    顧瀾聽了連忙招呼她們:“奶娘過來吃飯。”又給了彩珠和臘月幾碗好菜,讓她們在門口的小桌上坐著吃。


    奶娘一邊給她夾菜一邊憂心道:“我瞧著侯爺待你很好,你怎麽不告訴他明日要回門呢?”


    顧瀾搖頭:“那可不能說,他跟父親那樣的關係,難道真要他上門喊一聲嶽父。”


    奶娘一想覺得也是這個理,沒得讓鎮北侯受這種委屈,隻是她還是擔心:“那大姑娘為難你可怎麽辦?”


    沒想到顧瀾一臉不在乎,說道:“今時不同往日,我替顧鸞嫁給鎮北侯,他也承認我了,我就是堂堂正正的侯夫人,她敢為難我,就是跟侯府明麵上過不去,父親也不會同意的。”


    顧遙之無論如何在朝堂上與周廷焱針鋒相對,但這位當今陛下的親舅舅,他是不敢得罪狠了的,那道賜婚聖旨給他鑽了空子,他要硬說當初想嫁的是顧瀾這個女兒,連皇上也無話可說,畢竟聖旨上隻寫著顧太傅之女,又沒提顧鸞的名字,但這事他已經理虧,斷不會再敢惹鎮北侯。


    顧瀾篤定道:“明日咱們回去,誰的臉色也不用看。”


    第7章


    回門這一日,顧瀾難得沒有賴床,一大早在奶娘尤氏的服侍下更衣梳妝,換了一身藕粉色衣裙,命人備了幾樣點心放在一個大食盒裏,彩珠小跑著把食盒搬上車。


    顧瀾剛出院門就遇到了周順來給她送東西,幾個小廝搬著好幾個箱子,周順說:“侯爺公事繁忙,這些是給您備的回門禮。”


    顧瀾自是不會拒絕,讓小廝把禮物搬到車上去,又對周順說:“勞煩你過來一趟,替我謝謝侯爺。”


    周順連說不敢,一路送她們上馬車,看著顧瀾的馬車走了,他才回去回稟周廷焱。


    彼時周廷焱正在寫一封回信,聞言便說:“顧家那邊,你派人盯著點。”


    周順應了聲是,下去安排了。


    同住在帝都,兩家相隔並不遠,馬車在長安大街上行了沒多久就到了顧府門口,顧瀾撩開簾子看了一眼,見顧府門前果然一片安靜,連大門也不曾打開,更別提有人會在那等著了。


    尤氏不大順心,說道:“哪有姑娘回門這般冷待的道理,沒得讓別家笑話。”


    一看這情形,顧瀾便笑了,因為這番做派絕不可能是她父親顧太傅吩咐的,必定是顧鸞自作主張,趁著顧太傅去上朝去了,想給顧瀾沒臉。


    顧瀾一點也不著急,吩咐侯府的車夫在顧府正門口停了車,安撫氣哼哼的奶娘:“你急什麽呀,等會兒顧太傅下朝回來,就得請我們進去了。”


    她讓臘月把早上帶來的食盒打開,裏麵共四樣點心,顧瀾撚起一塊芙蓉糕往嘴裏塞,她不隻不氣惱,麵上還有幾分愉悅,把尤氏幾個也感染了,幾人坐在馬車上分著糕點吃,車夫不知情形,幫忙上去叫門,可叫了半天也沒有動靜,回來便說:“夫人,若不然咱們先回去。”


    顧瀾拿帕子擦了擦手,跟他說再等等。


    這邊顧瀾所受的刁難很快就被傳回了鎮北侯府,雪園的書房裏,周廷焱撂下筆,震怒道:“誰給他顧家的膽子,替嫁的事本侯大度不計較,真以為我好性子了。”


    他本來這輩子都不想登顧家的大門,但想起顧瀾說不定就等在顧家門口,委屈的直落淚。


    周廷焱改變了主意,冷笑著問:“快到下朝的時候了吧,本侯這就去看看那便宜嶽父的臉色精不精彩。”


    周順心中腹誹,您想去給夫人出頭,還非得尋個正經的理由來。


    但這話他可不敢說出來。


    長安街上來來往往的人都看著顧府門口那輛馬車好奇不已,有人便算了算日子,當即猜到是顧家姑娘回門了,隻是不知為何被拒之門外,不都說顧太傅愛女如命嗎?


    顧瀾在馬車上可不知道自己引起了許多人的議論,她們把那盒子糕點分完了,臘月給她倒了杯茶,她喝了一口把嗓子眼裏的甜膩順下去,剛放下杯子,彩珠就嗬斥帶喘的跑回來。


    “姑娘,大人回府了,還,還有……”


    顧瀾讓臘月收起盒子,這工夫彩珠那後半句話也說出了口,“還有侯爺,他們一起來的。”


    顧瀾吃了一驚,連忙帶著奶娘和臘月下了馬車,不多時,就看見鎮北侯府那架富貴大氣的馬車與顧太傅的車一起回來,張楊華麗,把顧太傅趁成了一個窮酸。


    她努力憋住笑,上前幾步等著兩人下車。


    “父親,侯爺,你們怎麽一起回來了?”


    顧遙之神情有些陰鬱,看見顧瀾等在外頭,不自覺皺了皺眉頭,才說:“偶遇。”


    周廷焱輕蔑的看了他一眼,心說誰與你偶遇,本侯想看你的笑話,特地趕在你必經之路堵你。


    他一點也不給顧遙之留臉,覷著顧瀾,問:“你一早就到了,何故還等在外頭。”


    顧瀾低頭,作委屈狀,這時侯府的車夫很自然的來告狀,道:“侯爺,小的敲了許久的門,就是沒有人開。”


    周廷焱聞言哼了聲,擠兌道:“怎麽?顧大人不待見本侯,便連親閨女都不給進門了?”


    這邊的說話聲,也有過路的或者好奇來看的人聽見,便在街上輕聲議論起來,顧遙之最是好麵子,這次真是丟臉了,他讓身邊的隨從去叫門,顧府大門這才開了,一溜奴才迎出來。


    顧遙之忍著沒有當場發作,幾人進了門,仆人把大門關上,他才發聲責問:“二姑娘回門,為何不開門,是不是偷懶耍滑睡覺去了,一會兒找管家領罰。”


    聽他這意思是把罪責都推到仆從身上,想必也知道是顧鸞做下的,替愛女兜著罷了。


    周廷焱嗤笑一聲:“你顧家的下人都是聾子瞎子,回頭本侯送你幾個伶俐的。”


    顧太傅聽了這話神色訕訕,顧瀾在兩人看不見的地方,嘴角微微勾了勾,都說周廷焱毒舌,她今日算是見識了。


    顧太傅請他們到前廳坐,周廷焱毫不客氣與他同坐上首,想也知道,要他矮顧遙之一頭,何其難受,顧瀾對父親的尷尬無奈裝作不知,似乎不經意提起:“怎麽沒見姐姐?”


    顧遙之還當顧瀾如今是冒充顧鸞的,難得表情出現了一絲裂痕,強扯了一抹笑出來:“你與侯爺……”


    周廷焱見縫插針,“顧大人瞞天過海,佩服。”


    讓顧瀾奇怪的是,顧遙之應該早已習慣了這人的諷刺言語,不至於失態才是,可他今日似乎格外的不淡定。


    她哪裏知道,顧遙之今日在朝上給人參了一本,說他舉薦的門生於通州知府的位置上私收賄賂十幾萬兩,這不是小數目,何況有一些還進了他的口袋裏,顧遙之心急如焚要把這事壓下去,如今再一聯想,周廷焱已經知道他令次女替嫁,這事十有八九是他讓人揭破的。


    想到此,顧遙之臉上的笑就快維持不住了,他怨上了顧瀾,這個女兒他一直覺得很好控製,又活不長久,是個趁手的工具,誰料她到了周廷焱手裏,就成了一塊燙手的山芋。


    他雙眼眯了迷,竟然看走眼了。


    顧瀾臉上都是含蓄乖巧的微笑,溫柔靦腆的問:“父親不會怪我吧,我,我就見到侯爺,一時沒想那麽多。”


    顧遙之隻得假笑:“顧瀾也是顧家嫡女,自幼溫婉賢淑,不比她姐姐性子好動,與侯爺正是相配。”


    不管真心不真心,顧瀾要的不過是他這一句話,她作為顧家嫡女被他隱藏了這麽多年,於顧府受盡冷眼,於外界更是無人得知,她不甘心,替母親不甘,宋氏縱然出身不顯也是他明媒正娶進門的,憑什麽被這樣對待。


    壓抑了許久的情緒洶湧而來,顧瀾要低著頭裝作害羞才不至於被在場的人看到,周廷焱也不知是不是接受了顧遙之給的說法,竟然沒有開口,一雙深沉的黑眸凝向低頭的女子,露出些許複雜。


    他想,小丫頭還真是單純,被父親誇了兩句就害羞開心起來,她這般容易滿足,是不是別人對她有一點好就能把她騙走了,他心頭突然生出一種不悅,一種擔心自己的所屬物被人窺伺的不滿。


    顧遙之對顧瀾的承認和誇獎還有一個人也是不高興的,顧鸞一直在院子裏等著,就想看看顧瀾會不會像以前那樣灰頭土臉的被父親訓斥一頓,可她想錯了,顧瀾竟然是帶著鎮北侯一起回來的。


    她此刻站在前廳的門邊上,聽著裏麵的說話聲臉上滿是怒容,父親明明說過,顧瀾與她是不一樣的,她是他最愛的女兒,顧瀾隻是個寄居托生之人,不過施舍的給一口飯罷了。


    顧鸞不信,她捏緊了拳頭,從門縫偷偷往裏頭看,待看到父親身邊坐著那男子的臉時,她的心跳陡然加快,眼裏波光蕩漾,臉上更是添了幾分紅暈。


    “怎麽是他?”


    顧鸞震驚的無法呼吸,她想起曾在一次宮宴上見過這人,那時他傲氣淩人,冷冰冰的拒人於千裏之外,多少貴女含著春心接近他,都被他的氣勢逼得不敢上前,顧鸞從來都認為自己是特別的,當然她也確實是特別的,因為她一靠近這男子,他便捂著臉,麵色通紅腳步淩亂的走了。


    他應當是對她動過心的,顧鸞如是想。


    她不甘心的又湊近門縫幾分,周廷焱一向敏銳,一察覺到有人偷窺,他冷笑一聲便將手邊的熱茶擲了出去,茶盞碰到門框上摔了個粉碎,裏麵滾燙的熱水都朝門縫那邊潑過去,顧鸞就覺得臉上一陣刺痛,已經尖叫出聲。


    “啊,我的臉。”


    顧遙之急的立刻起身出去看女兒了,顧瀾也想站起來,奈何被走過來的周廷焱一把按在肩膀上,男人十分霸道:“老實待著,人家顧太傅的家事,你一個侯夫人就別摻和了。”


    顧瀾忍笑,她哪裏想管了,隻是不知道顧鸞哪裏惹到了周廷焱,每次提起她,周廷焱都是一臉鄙夷,厭惡至極。


    等顧遙之拉著哭哭啼啼的女兒進來,就看見周廷焱正旁若無人的倚在顧瀾邊上,一手扯起她一縷頭發,纏在手指尖逗趣的擺弄,這姿勢無論如何看都有些親密了,顧遙之不得不重新估量這個女兒的價值。


    而顧鸞早已經氣紅了臉,燙的微微發腫的臉上都是對顧瀾掩飾不住的恨意。


    這個賤婦生的,搶了本該屬於她的姻緣!


    她絕不會善罷甘休的。


    作者有話要說:侯爺:我不是,我沒有,其實我是捂嘴要去吐的。


    第8章


    麵對顧鸞的憤恨和顧遙之的驚訝審視,顧瀾都可以淡然處之,可周廷焱流連於她長發的手指,帶著一絲若有似無的親昵和曖昧,顧瀾就有些難以接受了,她心中尷尬,麵上浮現一抹紅,狀似無意,攏了攏頭發,把那縷周廷焱愛不釋手的長發從他手心裏救出來。


    顧瀾前兩日的討好,本意是為了讓這個鎮北侯對她上心,能讓她後半生得以在侯府安身立命,可周廷焱不是不好女色嗎?他這個丈夫的角色也進入的忒快了點。


    周廷焱不知道小妻子心裏是這麽想的,從始至終他嘴上不說,但信了洞房那一日,顧瀾說仰慕他的話,於是他就對顧遙之和顧鸞更不滿了。


    尤其是顧鸞那明顯的厭惡和恨意,倒像是麵對仇人一般。


    侯爺不樂意,譏嘲道:“顧大人真是好家教。”


    顧鸞進來這麽半天,不行禮問候便罷,哪有一直盯著妹妹和妹婿看的,都恨不得在人家臉上戳兩個窟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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