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鸞被他說得一臉羞憤,她先前不知道周廷焱就是曾經宮宴上遇見的人,親手把心上人推給了顧瀾,如今還被心上人嘲諷,臉上憤怒、羞惱。怨恨交織在一起,再加上被茶水燙到的微微紅腫,顯得麵龐上一陣扭曲。


    周廷焱厭惡的偏了偏頭,最後盯著顧瀾那張清麗秀雅的臉給自己洗眼睛。


    顧遙之此刻終於看不下去了,訓斥道:“你還杵著,給侯爺賠禮,然後回去閉門思過吧。”


    顧鸞丟了這麽大的臉,豈肯善罷甘休,她氣哼哼的朝周廷焱福了一禮,臨走之前惡狠狠的瞪了顧瀾一眼,那意思遲早找她算賬,顧瀾眸中微動,嘴角勾出一個淺淺的弧度,快的瞧不清。


    中午,周廷焱勉強留下來用飯,他與顧遙之相看兩厭,僅有的幾句話還是為朝上那點事打機鋒,若不是念在顧瀾在他身邊,還乖巧的給他夾菜添飯,周廷焱早就掀桌子離開了。


    好不容易吃完這頓別別扭扭的回門飯,周廷焱已經到了忍耐的極限,顧瀾也看出來,便說:“侯爺,我去收拾些母親的遺物,您稍微等等我。”


    看她模樣可憐,周廷焱皺了皺眉,道:“去吧。”


    他原來沒想跟顧瀾一起去,帶著周順在前廳等著,可顧遙之每每伺機從他這裏打探些通州知府貪墨的案子,周廷焱不耐煩,叫了個下人帶路,往顧瀾住的那院子裏去了。


    顧瀾回到自己院裏,讓彩珠把門插上,她與奶娘到了宋氏那屋裏,她娘生前住不進正院裏去,一直是與她一起住的,奶娘尤氏進去從床底下摸出來一個小箱子,用帕子撣了撣灰,放到桌上,當著顧瀾的麵打開。


    “姑娘,先前夫人吩咐,等你十六歲生辰才能打開,裏麵給你安排好了去處,可是現如今你已經有了歸宿,我就打開給你看看。”


    這些顧瀾是知道的,因為她娘臨死前與她說了,已經給她定了一門親事,是她的遠房表哥,將來要她嫁個平凡的丈夫,安安穩穩的過一生。她原是想遵照母親的話等表哥那邊來人的,誰知道竟會嫁給了周廷焱。


    尤氏把掛在脖子上的鑰匙拿下來,哢噠一聲打開了箱子上的鎖,箱子裏麵的東西簡簡單單,就是一封信和一張紙,顧瀾撿起那張紙看了,是一座宅院的地契,不在帝都,而是在宋氏的老家常州府。


    她放下那張紙,打開了她娘留下的信,才看了兩眼,眼圈就是一紅,眼淚止不住落下來,一滴一滴打濕了信紙。


    信上說,她娘給她留個一所宅院,宋家如今落魄了,她手裏也隻有這些東西,剩下的就是當初嫁過來帶的嫁妝,隻是宋氏又說了,若是顧家不給,不必跟他們爭,要顧瀾遠遠的躲出去。


    她娘還說,給顧瀾定下與表哥的親事不是為了強迫她,是為了給她留一條後路,如果她見了表哥不願意,可以解除婚約,跟奶娘幾個回常州府的宅子裏過活。


    顧瀾臉上的淚越來越多,一雙眼睛揉的通紅,跟個兔子似的,奶娘不識的字,就勸她:“姑娘,別再哭了,你身子骨弱,再病一場,不是要我的命嗎?夫人也不想看你這樣。”


    顧瀾哭的身子打顫,雙手抱著手臂,蜷縮在那張舊床上,她心裏一直有一個結,她不明白為什麽顧太傅娶了她娘,要這麽對待她們母女,若是不喜歡,那幹脆就別娶,若是不想要她這個女兒,她娘還能一個人生出孩子來不成。


    尤其是顧瀾九歲那年,她本該有一個弟弟或妹妹的,可宋氏卻忽然小產了,那天她娘流了好多的血,疼的都流不出眼淚了。


    後來沒過多久,宋氏就去了,留下一個顧瀾,若不是奶娘尤氏忠心妥帖,也活不到這麽大。


    尤氏給她擦眼淚,像小時候那樣把她抱在懷裏哄,“姑娘,侯爺還等著呢,你聽我的,擦把臉就回侯府吧,你如今呐,是個有家的人了,侯爺脾氣是怪,可他待家人那是真心維護,你說是不是?”


    顧瀾慢慢的也不哭了,小聲的抽噎,等終於平靜下來,尤氏給她拿來濕帕子擦臉,把早上的妝都擦淨了,如今一張小臉晶瑩剔透,出水芙蓉一般,她隨了宋氏,氣質婉約,嬌小玲瓏,讓人看著總能心疼幾分。


    兩人收拾妥當,叫上外頭的臘月和彩珠一起出了院門,不妨正撞上了帶著丫鬟嬤嬤的來堵人的顧鸞。


    她用帕子捂著半邊還沒消腫的臉,指使著丫鬟婆子攔住顧瀾,一副居高臨下的樣子,“顧瀾,你已經嫁人了,我顧家的東西你可不能拿。”


    顧瀾剛才哭了一陣,聲音還啞啞的,帶著點鼻音,“姐姐,我來拿我娘的遺物,那是天經地義的。”


    她這樣不卑不亢的的態度,讓顧鸞有些意外,隨即她又了然一笑,諷刺道:“當了侯夫人你就以為能在我麵前耍威風了,可別忘了,這婚事是我顧鸞不要的,總有一日……”


    “總有一日什麽?”顧瀾打斷她的話,似笑非笑的問。她在廳裏就看出來,顧鸞見到周廷焱時臉色不對,如今再看,顧鸞眼裏那點嫉妒像燒著了的火,藏也藏不住。


    “你後悔了?”顧瀾眨眨眼,一臉可惜,歎道:“晚了呀。”


    果然,她的語氣把顧鸞氣的倒仰,幾乎是瞬間就抬手一個耳光招呼過來,顧瀾感受到那掌風,就想偏頭躲過去,可有人比她反應還快,一隻手就這樣鉗住了顧鸞的手腕。


    顧瀾驚訝的抬起頭,就看見周廷焱臉色陰沉的捏著顧鸞手腕,也不知用了幾分力,顧鸞的手腕都發出了骨頭的輕響。


    周廷焱畢竟是個武將出身,他的手勁就是大男人也沒幾個人受得了,不過片刻,顧鸞就憋紅了臉喊疼,可鎮北侯天生不會憐香惜玉,隨手一甩,顧鸞就跌出了好遠,一屁。股坐在鋪了鵝卵石的小路上,顧瀾看著都替她疼。


    她還沒欣賞夠顧鸞的狼狽,周廷焱已經強勢的一攬,把她像個小孩子一般牢牢掌控在懷裏,讓她的臉貼在自己的胸口,大手輕輕撫著她的頭,再順著後頸拍她的背。


    顧瀾無端掙紮了一下,她覺得這姿勢也太像抱孩子了,無奈侯爺正生氣,對妻子的憐惜之意源源不斷的湧出來,將她箍在懷裏不讓她動彈。


    “她打你了?”


    顧瀾點頭,隨後又搖頭,那巴掌也沒落到她臉上。


    “罵你了?”


    也不算罵吧,顧瀾尋思著,又輕輕搖頭。


    鎮北侯一臉的恨鐵不成鋼,看著周圍一圈顧鸞帶來的丫鬟婆子,目光冰冷:“她們可有欺辱你?”


    “沒。”埋在他懷裏那聲音悶悶的,否定的話更像是掩飾,周廷焱伸手一指尤氏,“你來說。”


    尤氏得著機會告狀,遂委屈說道:“侯爺,姑娘想把夫人的遺物帶走,大姑娘非是不讓,帶了這些人來攔著不讓姑娘走。”


    周廷焱冷冷一笑,吩咐:“周順,把夫人的院子搬空,本侯給錢。”


    他也懶得占顧家便宜,就要用錢來換,尤氏在一旁又提醒:“侯爺,還有嫁妝,夫人留下的嫁妝說好給姑娘添妝的。”


    “一並搬了。”


    有了周廷焱這句話,尤氏腰也挺直了,跟臘月彩珠幾個就進院把顧瀾留下不好帶走的物件都收拾出來,等著周順帶人來搬。


    周廷焱無意久留,把顧瀾護在懷裏就大步走出院子,朝顧府大門走,經過顧鸞身邊時,他看都懶得看一眼,顧鸞心裏更是恨了。後院動靜這麽大,顧遙之也不得不過來,看見神情狼狽的顧鸞,他沉了臉色讓她滾回去。


    顧鸞委屈的捂臉往回跑,長這麽大,顧遙之從沒對她說過滾,這一切都是顧瀾造成的。


    侯府的下人往外搬東西,顧遙之雖覺受到了羞辱,但他向來喜歡隱忍後發,竟然隻是看著未發一言。


    顧瀾跟著周廷焱往門口走,男人的步子太大了她跟不上,他還維持著摟著她的姿勢,察覺到她的吃力,周廷焱手臂下移,落在她的腰上輕輕一環,顧瀾就覺得自己是被他拎著走出顧家的。


    她一雙小腳上的繡鞋險些都掉了,臉上紅紅的,比早上抹的胭脂還要紅。


    到了馬車旁,那雙在腳上掛了許久的繡鞋,終究是不堪重負掉在地上。


    顧瀾急了,“侯爺,我的鞋。”


    周廷焱皺了皺眉,把她塞進馬車裏,伸手一撈那繡鞋,放在手心顛了顛,那鞋子還不如他手掌大。


    他上車後,不理顧瀾的羞澀推拒,徑直捏著她的腳踝把鞋給她套上,顧瀾心驚肉跳的,她想起顧鸞被捏出響的手腕,身上就是一抖。


    “冷?”侯爺把車上的披風給她罩上。


    他從這種關懷和照顧上得出一種隱秘的樂趣來,臉上透著一股愉悅。


    第9章


    鎮北侯府那架寬敞的能裝下好幾個人的馬車上,顧瀾挨著角落坐下,一件披風把她從脖頸以下裹的嚴嚴實實,周廷焱略覺滿意,隻有一點,顧瀾那雙兔子眼睛真是讓他火大。


    “你哭了?”他臉色驟然轉冷。


    顧瀾低頭作羞愧狀,這時才覺得眼睛酸澀的難受,周廷焱見此不滿的哼了聲,也不知是不是看顧瀾的樣子過於可憐,竟然沒再多說什麽。


    他素來覺得哭哭啼啼的女子最是麻煩,如今身邊就有一個,卻拿她沒辦法了。


    “以後不許哭了。”所有到了嘴邊的訓斥都變作這一句毫無力度可言的命令,顧瀾好看的眉眼不由彎了彎,周廷焱一眼看到女子嘴角來不及掩藏的弧度,臉色僵了一瞬,轉頭看向窗外,對著周順催促:“還不快走。”


    鎮北侯府的兩架馬車一前一後離開顧府,又有不少侯府的侍衛從顧府搬了幾個箱子出來,路過的百姓好奇的圍著觀看,隻因沒見過回門時從娘家帶走這麽多東西的,一傳十十傳百,這事就變了味。


    都說鎮北侯跋扈,這不連當朝一品的嶽父都怕了他,還在他與顧家姑娘回門這日送了不少禮。


    這些傳言馬車裏的夫妻倆是一概不知的,顧瀾從馬車動起來就開始犯困,她強撐了許久,還是在越來越難纏的困意中漸漸閉上眼睛睡著了,小腦袋一點一點的,微張著嘴,呼吸聲十分有節奏。


    周廷焱正閉目養神,聽見聲音一睜眼就看見那一頭柔軟順滑的長發慢慢向自己靠攏,最終貼在他肩膀上,還像個貓兒似的蹭了蹭。


    嘖,他神情不自然的抬手,分明是想讓她坐好,可手指觸及女子額頭時,卻頓了頓,然後拐了個彎,撫著她的頭小心側了側肩膀讓她枕得更舒服些。


    真是個孩子,鎮北侯如是想。


    馬車一停,顧瀾悠悠轉醒,察覺到自己枕著周廷焱的肩膀,她趕緊坐直身子,借著餘光偷偷打量他。周廷焱似乎知道她在看他,低笑了一聲,動了動僵硬的手臂,率先下了車。


    顧瀾微紅著臉跟著他下車,望著男人伸過來的手怔了怔,才把一隻瑩白如玉的小手放進他掌心裏,被他一牽,再用臂膀的力量一帶就下了車。


    回到雪園,周廷焱先去了書房,顧瀾則與尤氏幾個回到自己的院子,她一回來,就自覺往榻上一倒,想把馬車上沒睡夠的覺再補回來,尤氏過來拉她:“姑娘,可不能睡了,快洗把臉,我給你準備點薑茶你喝了。”


    顧瀾今日在顧家哭過一場,出門又吹了冷風,按照尤氏的經驗,她肯定得病一回,是以先讓人煮了薑茶預防。


    待顧瀾哼唧兩聲,撒嬌一般來摟她的脖子時,尤氏就知道還是晚了,一摸她的額頭,果然十分燙,她立時叫來彩珠把顧瀾扶到床上躺著去。


    尤氏一邊給顧瀾用濕帕子降溫,一邊吩咐彩珠:“快去稟報侯爺,給夫人請個大夫。”


    彩珠急急忙忙就往書房去了,沒走到地方她就遇到了迎麵走來的周順,於是趕忙都與他說了。


    書房裏,周廷焱剛處理完幾封緊急公文,就聽周順來回稟,他皺了皺眉,一下午的好心情不複存在,出去一趟吹吹風就病了,她這身子骨也太弱了,他又想起查到的結果,捏著眉心問:“趙太醫可回京了?”


    周順:“快了,最遲一兩日。”


    “屬下已經先讓人去宮裏把陳太醫請來了,這時候應該到了。”


    周廷焱放下手頭的事,與周順先行去了顧瀾的院子,一進來先聽到一陣撕心裂肺的嗆咳,讓他腳步都亂了幾分。


    “怎麽回事?”


    尤氏慌忙回答:“姑娘喝水嗆著了。”


    就這功夫,顧瀾順了氣又扒著尤氏手裏的水杯喝水,周廷焱看她燒的滿麵通紅,額上冷汗陣陣,心裏湧上了一股陌生的情緒,竟然上前接過了尤氏的活計,給她喂水。


    周廷焱那隻大手很牢固,顧瀾搶不過沒有剛才喝的急,也就不再嗆了,但她很不滿意,可憐巴巴的拽著他衣袖。


    “我還要喝。”


    周廷焱隻好又讓尤氏去倒一杯,顧瀾喝飽了水乖乖躺在床上迷糊著,片刻後,陳太醫到了,周廷焱尚坐在床邊,此時想起身,卻發覺外袍的袖子被顧瀾抱著,他微微一扯,見扯不動就放棄了。


    陳太醫一臉驚奇,他也算是常與鎮北侯府打交道,可從沒見過周廷焱對誰這麽上心,病了還寸步不離的陪著,不過這些他隻敢在心裏想想,並未表露出來。


    等到陳太醫給顧瀾診了脈,他才真是變了臉色,麵對鎮北侯的無聲詢問,猶疑不定,“這,夫人這脈象。”


    “如何?”


    陳太醫不信邪的又細細診過,難以置信說道:“恐怕壽命不長。”


    他又是驚訝又是害怕,觀顧瀾的症狀不過是染了風寒,怎麽竟會傷及性命呢。


    周廷焱的一顆心漸漸沉了下去,最初聽周順稟報時,他隻當其中有誇大之言,如今聽陳太醫也這麽說,他才真正意識到,顧瀾或許真的命不久矣了。


    陳太醫斟酌著說道:“也許是老朽醫術不精,不如等趙大人回來讓他再診治,我隻能給夫人開些退熱的藥。”


    他覷著周廷焱冰寒的臉色,看見他點頭,才出去外間開方子,尤氏在一旁滿腹心事,欲言又止,但想起顧瀾的叮囑,她還是沒有多言。


    周廷焱陪了顧瀾一下午,她病中與平時不大相同,愛撒嬌,粘人,甚至會流露出幾分壞脾氣來,他覺得新奇,愣是沒挪動就著這樣的姿勢坐了兩個時辰,直到顧瀾翻了個身,後背對著他,他那衣袖終於是被她放下了。


    尤氏端了一碗剛熬好的藥過來,周廷焱順手接過,把顧瀾扶起來靠在床頭,極有耐心的吹涼了一勺藥準備喂她。


    奈何顧瀾從小是個藥罐子,感受不到侯爺的體貼之情,隻想著長痛不如短痛,迷迷糊糊的就從周廷焱手裏搶走藥碗,咕嚕咕嚕幾下就把一碗藥都喝完了,等周廷焱接過來一看,隻剩個碗底。


    他搖頭失笑:“你倒是乖得很。”


    尤氏把碗接過去,問他是否要擺飯,周廷焱便說:“備點清淡的粥和小菜,讓她吃了再睡。”


    他在這耽擱了許久,還留著很多事沒處理,看顧瀾安穩下來,他就決定先回去,明早再來瞧瞧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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