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接過婉瑩帶來的香包,誇獎道:“呀,真好看,婉瑩姑娘手真巧。”


    婉瑩害羞的低頭,其實是在掩飾眼裏的輕視嘲諷,她來之前還真當這個顧氏是個心機深沉之輩,如今一看,她是真的蠢,連她的丫鬟都不如呢。


    “夫人喜歡就好,你也別叫我婉瑩姑娘了,咱們一見如故,正該親近些,不如我叫你一聲顧姐姐,你叫我婉瑩吧。”


    這句姐姐自然是有私心的,彩珠聽的膈應,就差上手掐顧瀾的肩膀了。


    顧瀾眨眨眼,麵上的疑惑很真實,“那怎麽行呢,我聽說你十六了,比我大一歲的,叫我姐姐你就虧了,不好這樣的,你也別把我當侯夫人敬著,咱們按著年紀來,我該叫你一聲婉瑩姐姐呢。”


    婉瑩姐姐?婉瑩臉上僵了一瞬,這聲姐姐她可不敢應,別說顧瀾身為太傅之女本就出身名門世家,她一個七品小官的女兒,如何敢這麽臉大,更別提她是侯夫人,她這一聲姐姐叫出來,鎮北侯的臉麵可就完了,到時候周廷焱會找天真懵懂的顧瀾算賬嗎?


    不會,婉瑩心裏知道,他肯定會找自己算,把她趕出府算輕的,甚至可能牽累到她父親。


    婉瑩心驚膽戰的扯開話題,絕口不提剛才那聲顧姐姐,而是說道:“夫人滿意這些香包的顏色嗎?若您有什麽喜歡的顏色和花樣,盡管跟我說,我回頭做好給夫人送來。”


    顧瀾自然是順著她的話就被那些香包吸引了,忘了先前的話題,開始挑選起來,彩珠臉上終於有了點笑,把手裏揪皺的衣服給顧瀾撫平了。


    婉瑩一進來就看到顧瀾桌上鋪滿的宣紙了,這時候才抬頭,假裝好奇問道:“夫人這是在練字呢?”


    顧瀾捏著香包笑得一臉純良,起身走到桌旁,一邊整理寫好的字,一邊說道:“侯爺教我寫的小楷,他每天要檢查的。”


    婉瑩不經意湊近看了一眼,頓時心中鄙夷,這顧氏的爹是當朝太傅,才高八鬥,寫的字還不如小孩子,也不知侯爺到底看上她什麽了,對她那般特殊。


    顧瀾整理好,把一疊宣紙給了彩珠,讓她送去周廷焱書房。


    婉瑩在一邊看著,心裏飛快的計較著,她想她從前的舉動是不是太含蓄了,讓鎮北侯看不出來自己對他的心意,今日對這顧氏了解的深了,她更不信那般矜貴傲氣的男子竟會獨獨對她特別,是不是這顧氏沒有一般女兒家的害羞,或許他就喜歡這般大膽的。


    婉瑩心思活絡,著急回去想辦法,於是連忙說下午二夫人有事找她,告辭離開了。


    接下來幾日,婉瑩時常過來看她,與她說話,也帶些她家鄉的新鮮物和小吃過來,顧瀾每次都很高興,對她帶來的東西更是來者不拒,婉瑩還經常翻看她的字,誇獎她進步的快。


    這一日,顧瀾又要彩珠把練好的字送去書房,她懶洋洋的不愛動,婉瑩便說幫她整理,顧瀾謝過她,就沒有盯著在榻上吃起水果。


    婉瑩看彩珠在那給顧瀾剝桔子,沒注意到她這邊,便偷偷從袖子裏拿出一張卷好的紙,飛快的展開塞進顧瀾那疊宣紙中。


    “夫人,好了,可以送過去了。”


    顧瀾心情挺好,請她過來一起吃水果,婉瑩看彩珠看都不看就把那疊紙拿走了,心裏忐忑又期待,神思不屬的與顧瀾說了幾句話就離開了,回到二夫人院子裏,緊張不已的等著天黑。


    書房裏,周順拿著一摞紙推門進來,“侯爺,夫人叫人送來的。”


    周廷焱在繁忙中抬起頭,順手接過來,翻了幾張,舒展的眉目忽然緊皺,臉色毫無征兆的沉下去。


    他捏起那張紙看了眼,上麵寫著一首小詩,字跡娟秀,一看就不是顧瀾寫的。


    最重要的,這還是一首藏頭詩,意在約他天黑後在侯府花園的假山前見麵。


    “這幾日有誰去找夫人了?”


    周順想了想,回答:“方才彩珠說,表姑娘最近常常去陪夫人說話。”


    周廷焱笑意森冷,勾勾手指讓周順近前來,在他耳邊悄聲吩咐,周順聽了,猶豫開口:“屬下……”


    侯爺冷厲的一眼瞟過來,他連忙改口:“屬下一定按您的吩咐辦好。”


    周廷焱手指在那疊宣紙上敲了敲,神情不悅,小丫頭太過呆笨,一點心機也沒有,該教育教育了。


    第19章


    顧瀾吃完了一盤水果,讓臘月倒了一杯葡萄汁,小口小口喝著,姿態悠閑,這時候彩珠也回來了,她急著往回跑,額上都冒汗了。


    顧瀾招手讓她過來,拿了兩個蜜桔給她,隨口問道:“送去啦?”


    彩珠邊剝桔子邊點頭,“送過去啦,我看著周順拿進去的。”


    顧瀾又問:“你都跟周順說什麽啦?”


    彩珠歪著腦袋想了想,往嘴裏塞了一瓣桔子,腮幫一鼓一鼓說道:“嗯,我說表姑娘最近總來陪您,還說她看你練字,幫你收拾桌案。”


    顧瀾若有所思點點頭,看彩珠吃的高興,又給她塞了兩個蜜桔。


    臨近冬日,天黑得早,晚飯後沒多久,天色就徹底暗下去。婉瑩心懷忐忑,她瞞著自己的丫鬟和二夫人派來的青梅,在天黑後就去了侯府花園裏的假山,距離那首藏頭詩上約好的時辰還有一會兒,婉瑩把自己隱藏在假山後,緊張地等著。


    沒多久,前方的小路上傳來了一陣腳步聲,婉瑩的心都跳到了嗓子眼,從假山後探頭往那人來的方向張望,天太黑了,她隻能隱約從輪廓和腳步判斷那是一個男子。


    是鎮北侯!一定是他,除了他還有誰會在這個時候往假山這來,婉瑩心中竊喜,他一定是看懂了她的詩,明了她的心意特地來見她的。


    婉瑩攏了攏頭發,整理了自己的裙角,爭取讓自己看上去溫婉動人,嫻靜淑雅,以最好的麵目迎接鎮北侯。


    隨著那腳步聲越來越近,婉瑩幾乎抑製不住自己嘴角上翹的弧度,等那人來到假山前,幾乎可以聽見呼吸聲時,婉瑩終於做了一個深呼吸準備出去,她提起裙角邁出一步,讓自己的身形出現在那人眼前,然後又往前走了一步,終於讓自己徹底出現在那人麵前,同時也看清了麵前的人。


    “表姐夫!”婉瑩看著麵前眯眼打量她的男人,脫口就是一聲驚叫。


    二爺周廷瑁今晚故意喝了點酒,此刻興奮不已,道:“表妹,你小聲些,回頭讓人發現了,我是無所謂,你可怎麽好?”


    婉瑩恐懼的退後一步,臉上血色褪盡,顫聲道:“表姐夫你怎會來這裏?”


    周廷瑁笑了一聲,“不是你讓我來的嗎?爺都來了,你還裝什麽呢?”他不懷好意看著她:“爺早看出來了,你一個大姑娘平白往侯府裏跑,定是早就有這層意思。”


    婉瑩搖頭:“你別再過來了,我,我告訴我表姐。”


    周廷瑁不屑的笑了:“你表姐知道你寫詩引我來,你猜她會不會趕你回去。”


    “詩,怎麽會?”婉瑩蒼白著臉,本就害怕,此時更是又驚愕又惶恐,腳下挪不動一步。


    周廷瑁急切的向她撲過來,婉瑩尖叫著往旁邊跑,一邊求救一邊解釋:“表姐夫,這其中有誤會,那詩,那詩不是……”


    那詩不是給你的,婉瑩突然住了口,難道要她說那詩是給周廷焱的,她後悔不已,怎麽一時頭腦發熱就做了這種事,“表姐夫,你喝醉了,咱們就當什麽都沒發生,我不會說出去的。”


    周廷瑁醉醺醺的哪裏還管這些,直接就要伸手抓她,婉瑩隻顧躲避,一時沒注意腳下,踩到了一塊圓滑的石頭,頓時整個人跌進了假山旁的蓮池裏,池裏水很淺,但這個時節,池水冰涼,泡在裏頭被水一冰,婉瑩幾乎要暈過去了。


    周廷瑁也沒想到會如此,他腳往那池子裏伸了伸,頗為猶豫,正在這時,小路那邊走來一個打著燈籠的下人,一看見這情形就嚷嚷起來。


    “來人啊,有人落水了,救人啊。”


    周廷瑁沒來得及攔,那下人已經大叫著跑遠了,他嗓門大,把整個侯府的人都驚動了,老夫人剛要睡下,一聽說趕緊帶著葛嬤嬤等人往這邊趕,大夫人和三夫人也去叫了二夫人一起過來,還有大爺和三爺,整個侯府的主子都來齊了。


    雪園這邊,顧瀾聽著外頭的動靜也帶著彩珠過去了,侯府花園離她這裏近,是以雖然她去的晚,卻是與周老夫人他們前後腳趕到的。


    “呀,這不是婉瑩姑娘嗎?”


    三夫人頭一個認出來,她們幾個妯娌到的早,都看到二爺把婉瑩從池子裏抱出來了,三夫人幸災樂禍,再看二夫人的臉色果然很精彩。


    這時候周老夫人也到了,看她們都圍著,咳嗽一聲板著臉問:“怎麽回事?好端端的怎麽落水了?”


    婉瑩冷的牙齒打顫,從池子裏上來她就抱著臂縮在角落裏,二爺還算有良心,跳下去把她救了,又把外袍給她披上了,此刻自己冷的在一旁跺腳,二夫人看著更不是滋味。


    三夫人唯恐天下不亂,開口道:“問你們呢,究竟怎麽回事,這大晚上的兩人這麽巧就遇上了?還落水了,嘖嘖。”


    顧瀾來時正巧聽到這一句,她臉上是恰到好處的疑惑,過來跟老夫人請安,婉瑩本來一聲不吭,誰知一看見顧瀾來了,她就激動起來,伸手指著她恨得咬牙切齒。


    “是你害我,一定是你。”


    顧瀾被嚇得倒退一步,臉上懵然無措,問:“我,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周老夫人見此憐愛的環住她肩膀,怒道:“瀾丫頭剛來,你就往她身上潑髒水,豈有此理。”


    顧瀾適時低下頭,委屈的往老夫人懷裏縮了縮,婉瑩依舊用懷疑的眼神審視她,她現在覺得顧瀾就是故意的,就是在這麽多天裏放鬆防範,引她上鉤,她如今的無辜都是裝出來的。


    周廷瑁此時也慌了,他覺得婉瑩這個女子都能把這事推給顧瀾,何況自己呢,老夫人本就看自己不順眼了,可別真因為此事絕情的要分家,到時候他可就沒有這麽舒坦的日子過了。


    於是為了防止婉瑩胡亂攀咬,二爺決定先發製人。


    “母親,我什麽也不知道,都是這個婉瑩給我寫了一首詩,約我在這裏見麵,孩兒一時糊塗又喝多了酒就來了。”


    他說完從懷裏掏出了一張皺皺巴巴的紙,秋容過去接了拿回來給老夫人看,二夫人幾個也圍過來,老夫人看了一眼,臉色就變了,銳利的眼神將婉瑩從頭看到腳。


    “這是你寫的?”


    她把那張紙扔了,恰好飄到婉瑩麵前,婉瑩頓時白了臉,她不小心看到二夫人眼裏的恨意,更是連連往後退。


    “不,不,是,是誤會,我沒有。”


    二夫人忍了許久,她性子本就潑辣,這下子更是直接撲過去,想要撓花婉瑩的臉。


    “好啊,我對你那麽好,原來是引狼入室,你原來一早就看上我家二爺了。”


    周廷瑁臉上一陣紅一陣白,他還要點麵子,不想讓二夫人當著全家的麵鬧下去,劈手攔住她,喝道:“好了,成什麽樣子,讓人看笑話。”


    二夫人急了,一爪子撓過來,吼道:“笑話,我看你才是笑話,你是不是早就對她有意思,怎麽人家給你寫個詩你就赴約了呢。”


    婉瑩此時發髻亂了,臉上也被二夫人撓出了紅印子,她恨自己不夠謹慎,卻更恨顧瀾,都是她騙了自己,沒準那首詩就是被顧瀾的丫鬟交給了二爺。


    “侯夫人,你好狠的心啊,我與你無冤無仇你為何毀我名節。”她早就忘了自己的初衷也是約鎮北侯過來,將一切怨憤發泄到顧瀾身上。


    顧瀾小小的身影一抖,忍不住挨著老夫人近了些,就在此時,有個更加寬厚的臂膀把她撈過去攬在懷裏,那人身上的熱氣包裹住她,顧瀾抬頭一看,周廷焱不知什麽時候到了老夫人身邊。


    “鬧什麽?”


    鎮北侯神情冷漠,隨意的一眼掃過去,冰冷威嚴的氣勢讓在場的人噤若寒蟬,誰都沒敢再說話,二夫人也訕訕收了手,二爺更是捂著臉畏懼的抖了抖。


    第20章


    周廷焱年少時一戰成名,是實打實依靠戰功封侯的,老侯爺去得早,先帝甚是看重他,何況現如今即位的又是他的親外甥,是以鎮北侯是這個家裏說一不二無人敢觸怒的存在。


    老夫人冷眼瞧著幾個庶子畏縮害怕的樣子,勾起一抹諷刺的笑,二爺周廷瑁頻頻求救一般看過來,老夫人權當看不見,對周廷焱說道:“這事你看著處理,我乏了,懶得管。”


    不管是二夫人娘家表妹蓄意勾搭二爺,還是二爺對那位表姑娘有什麽不軌之心,都是他們二房自己的事,老夫人不愛摻和,若不是念著老侯爺的情分,她早就把這幾房庶子分出去了。


    奈何老夫人還沒走,先前指名道姓說顧瀾害她的表姑娘嚶嚶哭出聲來,“侯爺,您要為婉瑩做主啊,婉瑩真的沒有故意引表姐夫來這裏,是,是……”


    她支支吾吾看著周廷焱,始終不敢把真相說出來。


    周廷焱淡淡抬眸,眼中七分冷意三分諷刺,“二哥,你惹出來的事還是自己解決吧。”


    二爺捂著被二夫人撓破的臉,茫然極了,聽他們這意思,是誰都不準備管他了,那家裏這潑婦還不要上天了。


    他知道周廷焱說出來的話輕易改變不了,老夫人又不愛理他們,一副馬上要回去歇息的樣子,二爺眼睛在人群裏轉了一圈,最後看見被周廷焱護在身旁的顧瀾時,眼睛亮了。


    “廷焱說的也有道理,這畢竟也算後宅之事,母親若是疲累了,理當由四弟妹來做主。”他頂著周廷焱那活閻王一樣的氣勢,又添了一句:“四弟妹可是侯夫人,是府裏正經的女主人。”


    顧瀾微微一愣,她一直躲在周廷焱的身側,聽到這話有些呆的從男人肩膀處探頭看向二爺周廷瑁,她內心狐疑,這個二爺神情還挺誠懇的,隻是……


    這頂高帽子砸過來,她到底要不要接啊?


    周廷焱本來臉色冷凝,但看到身側女子傻乎乎的偷瞄他時,臉上倏爾露出一絲笑意,他原先隻想著借此事把婉瑩趕出府,再讓二房自食惡果鬧的一身腥,倒沒想到他這無能的二哥為了逃避二夫人,直接把顧瀾搬出來了。


    這提議不錯,老夫人樂見其成,她早就覺得自己老了,府中的事應該交給顧瀾打理,就是看她年紀小,且在顧家也沒學過,不好直接放權,正好今日借這事給顧瀾立個威,以後誰再放肆,也得掂量掂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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