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上的她笑容燦爛可愛,雙角髻上各嵌了一朵梨花,正仰頭看向畫外的人,圓溜溜的大眼裏滿是喜悅與依賴,還有一絲絲的羞赧,伸出小手正要去碰碰頭上的梨花。


    連日光都頗為寵愛這個小姑娘,給她披上一層暖色的薄紗,空氣中好似有花香漂浮。幾乎看見這幅畫的人,都會覺得美好。


    寧姒怔愣,阿煜哥哥眼裏的她是這樣的麽?


    這幅畫,第一眼看去便會喜愛畫中女孩的純真自然,第二眼卻會想象女孩對麵的人正用怎樣溫柔疼愛的眼神望著她。


    寧姒鼻中一酸,看著這幅畫,看了很久。


    ……


    天氣轉暖,薑煜的下一封信寄來。


    “見信如晤。離開嶺南後輾轉來到蜀中,聽聞姒兒妹妹曾在巴川有一段愜意時光,打算停留一月。前幾日路經郊野,問一農戶取水,竟被留下用飯夜宿,蜀中民風淳樸好客如此。該農家有一姑娘,愛書成癡,便贈書答謝。不日便入城門,定要拜訪姒兒妹妹的舅父。”


    寧姒的注意力全被薑煜信中的女孩兒吸引了去。


    阿煜哥哥的信裏頭一回出現了女孩。


    阿煜哥哥還贈書給她。


    寧姒曾在哥哥那兒看見過薑煜的書本,上麵字跡秀麗整整齊齊記著他的注評,哪怕經常翻閱,書頁上也不曾有一個折痕,可見平日裏對待書籍頗為愛惜。


    一想到會有別的姑娘,用手指撫過阿煜哥哥的字跡,寧姒就氣悶不已。


    當晚,寧姒在床榻上翻來覆去,看著帳頂睡不著覺。


    她長籲一口氣,不知怎得想起了學院裏那些比她大兩三歲的姑娘們。


    她們已有少女之姿,胸脯也微微鼓起了小山包。寧姒雖瘦了些,不再像之前那般稚嫩,卻仍舊是個小女娃。


    好想快點長大啊。


    寧姒默默想著,被子裏的手悄悄上移,攀上一馬平川的胸口,無奈地揉了揉。


    ……


    寧姒日複一日地盼著薑煜的來信。


    沒想到之後漫長的時光裏,卻再沒有一封寄來。


    他隻寫了三封。


    離開餘杭時給她寫一封,卻並未告知他的下一個目的地;抵達嶺南時寫一封,卻不曾告知詳細地址;將入巴川城門時寫一封,卻隻停留一個月,寧姒就算寫信到舅舅家,信件抵達蜀中時他一定早已離開。


    他根本不打算讓她寫信給他。


    這個人很難懂,有時親昵非常,有時又疏遠至此,好似從此再不相幹也無妨。


    寧姒煎熬等待,胡思亂想,猜測著阿煜哥哥是不是喜歡上某個姑娘,開始覺得寫信給小孩子是一件乏味的事。他已近成年,喜歡上別人多正常。


    下著秋雨的夜裏,寧姒抱著被子哭了一場,低泣混著淅淅瀝瀝的雨聲,並未驚擾外間值守的丫鬟。


    徹夜未眠,她決定從此以後不再想這個人。


    她早已知曉,阿煜哥哥並非他看上去那般。她喜歡的是他的溫柔耐心,哪怕漸漸察覺他的冷漠也不曾因此遠離他,甚至會因為他偶爾冒出來的尖刺感到心疼。


    直到她也被他的冷漠凍傷。


    隔日,寧姒找來一個大些的木匣,將和薑煜有關的事物一一放進去。


    他的信件,他很久以前留在她這裏的朱紅發帶,十一歲生辰在邊疆親手做的狐狸麵具,十二歲生辰時千裏迢迢寄來的畫卷……


    今後,她能做回自己了吧。


    ……


    十三歲生辰,寧姒收到一串紅玉手珠,棗紅的色澤,顆顆圓潤剔透,戴在腕上襯得肌膚瑩白。


    薑煜曾將紅色發帶係在她發上,說紅色襯她。


    寧姒猜到了送禮之人,因而糾結萬分。


    坐在書案前將手珠戴起又摘下,最後還是一咬牙,將手珠放進了木匣裏。


    說了要戒掉他,不能半途而廢。


    ……


    年底,明嵐書院結業大典,半個大周朝的貴婦都前來觀禮。


    謝夫人作為院長為每個學生都準備了祝福語。


    下一環節是學生獻藝,有的中規中矩,有的別出心裁,夫人們偶爾會與左右交談,暗暗評價。


    這次上台的有三人,一人彈琴,一人吹塤,一人獨舞。


    琴聲悠揚,獨舞的姑娘身著朱紅大袖衫、紅白間色長裙,踩著樂點腳步翩躚而來,手持一柄紙扇,在塤音響起時瞬間打開,扇麵上一副山河潑墨畫大氣非常。


    她看上去十三四歲,身姿窈窕纖細,舞步靈動,隨著樂聲從扇麵後探出一張小臉來。


    雪膚烏發,桃瓣一般的唇。她衝夫人們眨了眨眼,貓兒般烏黑晶瑩的眼,狡黠俏皮,抿嘴笑時隱約可見一對小梨渦。


    台下的夫人們不自覺泛起笑意,連連點頭。


    “這是哪家的千金?生得可真好。”


    “寧閣老家裏的女孩兒,聽說十分出眾,結業考試門門甲等。”


    問話的夫人便笑著說,“原來是她。看來謝明嵐的書院辦得不錯,我正考慮是否將小女送來呢。”


    也有人稱讚彈琴吹塤的姑娘,悄悄打探著,“撫琴的謝家女兒,從小便氣質嫻雅,不知可有定親?”


    “並未呢,許多人家都有這個意思,謝大人都拒了。也是,謝家的門楣,不是誰家都能與之結親的。”


    “另一個呢?”


    “蘭尚書的小孫女兒,聽說有門指腹為婚的親事在,蘭尚書究竟是什麽打算,還不知道呢!”


    樂聲漸急,台上的寧姒腳步卻不顯匆忙,遊刃有餘地跳躍、轉圈,紅白間色的十二幅長裙撒開,如花綻放。每每一個彎腰、偏頭,總愛看著台下笑,因為常氏也來了。


    她並不知道這樣乖巧俏皮的笑容,讓多少夫人會心一笑,羨慕寧家有這樣可人的小少女。


    一曲畢,三人躬身行禮。


    寧姒三人下台後,換回了自己的常服。


    謝林晚十四歲了,是三人裏最高挑的,胸前雖不算飽滿,但已夠寧姒羨慕的了。


    “晚晚姐姐,你說吃什麽能快點長大?”


    謝林晚好笑道,“長個子麽?姒兒在同齡人中已算高的,不必這麽著急。”


    寧姒暗暗瞄了謝林晚胸前一眼,壓低聲音問,“我說那個。為什麽我還是沒有。”


    蘭央正理著頭發,聞聲看過來,“四四說的是胸,怎麽長,我也想知道。”


    謝林晚羞紅了臉,瞪了兩個小少女一眼,“你們明後年自然就長了。”


    寧姒捂著嘴笑彎了眼,“晚晚姐姐別不好意思,這兒就我們三個。哎喝牛乳是不是有這個好處?”


    蘭央苦臉,“牛乳好腥,不愛喝。而且不長胸就不長唄,也沒什麽用。”


    “可我今天那件舞裙,要是胸前有點弧度,穿起來就更好看了。”


    寧姒已經抽條,身量到了常氏眉梢處,因骨架小,顯得十分纖細,若是有點凹凸曲線,跳舞時自然更為優美。


    三人互相看了下,衣著發髻都已得體,這才出門。


    ……


    這次結業大典對不少姑娘來說都是一次寶貴的露臉機會。隻要表現得好了,經這些貴婦口耳相傳,自然美名遠揚,將來也不愁婚事。


    而平民班的姑娘們若是成績尚可,便會由謝夫人保舉進宮做女官,對她們而言也是十分體麵的出路。


    每個人都有合適的去處,意味著謝夫人辦學的成功,也同樣意味著今後會有更多的母親想要將女孩送進明嵐書院。


    ……


    寧姒坐到常氏身邊,周遭的夫人們笑著稱讚她,“你們姑娘生得可真出眾,舞跳得也好,性情又乖巧討喜,真不知怎樣才能教養出這般優秀的女孩兒。”


    常氏心裏驕傲,麵上卻十分謙虛地回她們,“哪裏,別看她現在這般乖巧,平日裏煩人得很,慣會撒嬌賣乖。”


    於是夫人們更羨慕了。


    沒有女兒的人家越發想生個貼心小棉襖來。


    寧姒端正坐著,笑得靦腆。此情此景讓她覺得自己竟越發像幾年前的謝林晚。受著眾人的誇讚,不知該說什麽好,唯有乖巧地笑著。


    寧姒側首望去,謝林晚同樣羞澀地笑,甚至有夫人拉著她的手與她說話。兩人對視,寧姒給謝林晚遞了個同情的眼神。


    她知道晚晚姐姐最近常常被各家夫人拉著說體己話,還有好幾家上門提親。謝林晚容顏標致秀麗,從小便有小才女的名聲,加之門庭清貴,好多人家都想要這樣的兒媳婦。


    說起來也有人看中寧姒,上門通氣,卻被寧大學士用黑臉趕客,關上門還氣得不行,罵道,“我們家嘟嘟這麽小的女孩兒,他們都開始肖想了,真是畜生!禽獸!禽獸不如!”


    常氏好笑道,“那你叫那些定娃娃親的情何以堪?”


    “不是,這怎是一回事?玉柔你方才聽見那話了沒,是她家的兒子看上我們嘟嘟了,還說什麽回家之後茶飯不思,滿心想著嘟嘟。看上這麽小的女孩兒,他能是個東西嗎?!”


    聽牆壁角的寧姒卻想起薑煜來。


    父親那句“看上這麽小的女孩兒,他能是個東西嗎”不斷回蕩在腦海。


    所以說,阿煜哥哥不可能喜歡她。


    ☆、燈市重逢


    上元燈市的頭一日,離寧姒十四歲生辰隻差一天。


    她約了謝林晚與蘭央出府遊逛。


    寧姒近段時間審美發生變化,最喜愛的衣裳不再是以前那些桃粉朱紅湖綠的顏色,而是素白或墨黑,款式也選得簡樸。


    常玉柔覺得沒有半分女兒家的嬌俏,便不準寧姒自己挑衣服了。


    於是寧姒折騰來折騰去,還是恢複了之前粉粉嫩嫩的風格。


    寧姒深切體會到了哥哥十六七歲還不能自己做決定的無奈之感。


    這日又是石榴紅紋金邊小袖衫,朱紅淺金間色長裙,領邊袖口一圈絨絨兔毛,配上雪白披風,極致的紅與白襯得小少女肌膚雪白、眉目鮮妍。寧姒整著袖口,抬眼看向衣冠鏡,越發覺得自己還像個小女孩,於是沮喪地垂眼,都不想梳妝了。


    常氏走過來,將小少女按坐在梳妝鏡前,好笑地掐了掐寧姒的臉頰,“又想穿素一點的衣裳?逛燈市怎能不穿得亮麗些,你的小姐妹肯定穿得一個塞一個的漂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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