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的顏麵也越發掛不住,一拍扶手,“婉宜,向寧姑娘與薑愛卿道歉!”這話顯然比方才要強硬些。


    三公主身子一抖,立馬上前一步,垂首道,“對不住,是我一時鬼迷心竅。”她咬了咬牙根,“還請……寧姑娘原諒我……”


    低垂著眼,險些要哭了,隻是這眼淚卻不是因為歉疚與悔恨,而是心傷。


    她怎麽也沒料到太子竟然拆她的台。


    他是要毀了她嗎?此事傳出去,滿朝文武怎麽看她?


    她好不容易得了皇上的喜愛,此後皇上也不會偏愛她了吧?皇上與太子都不再對她好,她就隻有不受寵的母妃與一根筋的弟弟了。


    三公主心痛難忍,沒忍住抬起淚眼望向太子。


    恰好與太子看向她的目光迎麵相撞,三公主用控訴與絕望的眼神看他,太子卻麵色不變,那雙溫柔的眼裏眸光淡淡,看她仿佛看一個陌路人。


    三公主不明白為何會如此,上次她摔倒受傷,他不是還想要扶起她麽?


    一定是陳鳶對他吹了什麽枕頭風!


    三公主心中恨意滾滾。


    寧姒聽了三公主這僵硬的道歉,再見她隱含恨意的神色,害怕似的往薑煜身後一躲,身子瑟瑟發抖。


    薑煜立馬會意,伸手拉了拉寧姒的手,而後對皇上道,“皇上見諒,她這是怕了公主殿下,一時半會兒興許緩不過來。”


    皇上臉色越發黑了,心中生出幾分對三公主的不耐,“婉宜,好好道歉,讓朕知道你是誠心悔改。”


    三公主深吸有一口氣,張了張嘴,“對不……”


    還未說完,寧姒身子便癱軟了,薑煜連忙半抱住她,“皇上,臣的未婚妻暈過去了。”薑煜將寧姒攔腰抱起,“皇上見諒,她身子骨弱,經不起折騰。臣這就帶她回府就醫。”


    皇上剛要喚太醫進來為寧姒診治,便被太子截了話去,“寧大人在府中也等急了,早些回去也好。”


    “微臣謝過皇上、太子。”薑煜不便行禮,徑直轉身走了,路過三公主的時候步子也不曾停頓一下。


    三公主僵立在原處,心知寧姒是在裝暈。寧姒寧可昏倒也不接受她的道歉,不就是不願輕易放過她麽!


    薑煜走後,太子看了三公主一眼,而後對皇上說,“父皇,皇妹這性子,需要改改了,否則兒臣擔心日後還要惹出更大的禍端。”


    其實早已惹出了天大的禍事,隻是皇上不知道罷了。


    三公主頭一回害得太子妃流產,隻有十一二歲,半大的姑娘哭得滿臉淚水,說她不知道那個送子觀音像被人動了手腳。太子也不信這樣惡毒的事是三公主做的,可查又查不到真凶,隻當是有人對他這個儲君不滿。


    第二回害太子妃流產,做得也隱秘,隻是不慎被太孫瞧了去,太孫將此事告知了太子,太子又怒又悲,沒想到自己當做女兒一般寵大的妹妹竟是個心腸歹毒之人。


    明明幼時那般可憐可愛,得了禦賜的糕點與果子,還留著不吃,說要給太子哥哥,可她又饞得厲害,每每守在糕點旁邊直流口水。


    太子問她為什麽不自己吃了,三公主說,她最喜歡哥哥了,什麽好的都要給哥哥才行。


    往事一一化為灰燼,太子最後看了三公主一眼,所有的不忍全部變做冰冷堅硬的盔甲。


    再縱容下去,他想要保護的人隻會被傷得體無完膚。


    ……


    寧姒在馬車上便醒來了,舒舒服服地窩在薑煜懷中,把玩著他的手指,“太子為什麽要幫我說話啊?他最好的選擇應該是坐視不理才對。”


    別說什麽良心與正義了,太子身處高位、年過而立,若全憑良心行事,焉有如今穩固的儲君之位?


    見薑煜不答,寧姒眨了眨眼,悄聲道,“他是不是想拉攏我爹爹?或者拉攏你?”


    寧姒的腦子從來不笨,隻稍稍一想便想到了。


    薑煜隻好答,“……我。”


    寧姒眼睫一顫,沉默了一會兒,心裏並不好受。


    “阿煜哥哥,好虧。”寧姒說,“我不過吃點苦而已,挨過去就好了。”


    “傻。”薑煜摸了摸寧姒的頭,“他是儲君,且與皇上父子相得,日後隻要不出什麽覆國之禍,他便是名正言順的下一任皇帝。阿煜哥哥遲早要效忠他的。而今不過是早一些,早這一步,較之他人更能得他信賴。”


    薑煜說得輕鬆,可寧姒知道,像薑煜與寧大學士這樣的人,誌在純臣。哪怕皇上不喜,也能挺直了脊梁,而非看皇上眼色說話。


    見寧姒仍舊眉眼不展,薑煜又道,“姒兒妹妹知道我為什麽應了他麽?”


    寧姒向他看來。


    “昨夜太子找我夜談,那時你在裏間熟睡。”薑煜笑了笑,“他聽了我的話,大概略覺荒唐,張嘴便要大笑,卻又生生忍住了。”


    寧姒不知道薑煜這話是什麽意思,薑煜又補充,“我說了不想吵醒你,他也將這話記著了。他能照顧你的感受,便是對我的尊重,就憑這一點,足以讓我改變主意。”


    再如今日,太子澄清寧姒冤屈之餘,還不忘及時讓她起身,因為他知道薑煜正在心疼。


    ☆、皇上破費


    太子興許知道如何才能打動薑煜, 可哪怕他對寧姒的關照是刻意而為, 薑煜也領他的情。


    馬兒長籲一聲, 在寧府門口停下,薑煜將寧姒送進府後轉身回了馬車。


    寧姒方踏進府門,便見兩個丫鬟迎上來,眼睛紅紅地看著她, 關懷之情溢於言表。她們二人僅僅比寧姒大了兩三歲,算是一起長大的,這麽多年來哪裏見寧姒受這樣的罪?


    “太可恨了!”茶湯憤憤不平地抱怨,卻不敢直言公主名諱,隻能咬牙切齒。


    寧姒笑道,“我要趕緊換身衣裳見爹娘去,別擠在門口說話了。”


    茶蕊立刻點頭, “小姐,夫人得了消息, 已經在正堂等著了。”


    寧姒邊走邊說,“爹爹呢?”


    茶蕊搖頭, “不知,大人還未回家呢。”


    寧姒不再多問,去了自個兒臥房換了身幹淨衣裳,而後前往正堂見常氏。


    “哎, 娘的好嘟嘟。”寧姒還未踏進正堂的門檻呢,便聽常氏喊她,一日沒見到她, 想念得緊,拉著寧姒左看右看,生怕她少了快肉一般。


    午時,寧大學士仍舊未歸家,常氏吩咐膳房烹製的午食一道道上來,十分豐盛。


    “別等你爹了,我們先吃。”常氏心疼道,“嘟嘟餓了吧?昨日午食也沒吃就進了宮裏,怎麽能不餓?在宮裏可有吃的?”


    寧姒便說,“昨晚用過晚膳,隻是阿煜哥哥十分謹慎,拿銀針試了又試。我見他這樣,也不敢多吃了。”


    常氏拍她手,“阿煜做得對,宮裏不比家裏,是要小心些。”


    見寧姒吃得腮幫微鼓,常氏目光柔和地瞧著,想問她三公主這事的來龍去脈,卻也沒張口。此事已了,真相倒是其次,寧姒能飽餐一頓便好。


    這頓午飯還未用好,宮裏又來人了,常氏的脊背繃直了,起身擋著寧姒,一副護犢模樣。


    寧姒歪了歪頭,認出來人是魏公公的幹兒子,也是昨日領她去聽雨閣的那個太監。


    “寧姑娘,皇上念你身子嬌弱,又受了苦,特賜千年老參一根,金絲燕窩一碗。還望寧姑娘將這兩日的委屈拋擲腦後。”他抬抬手,便有小太監端著紅木托盤躬身走上前,托盤上放著一碗燕窩羹,以及一個長木匣子。


    寧姒心知這是皇上的補償,行禮道,“臣女多謝皇上賞賜。”


    宮中來客離了寧府之後,寧姒看著桌上多出來的燕窩人參,笑著對常氏說,“娘,你看我去這一遭,還賺了根老人參呢。”


    千年老參有價無市,是皇上太子等人才能享用的稀罕物,如今送來寧府,大抵三公主誣陷寧姒一事當真叫他覺得臉上無光。


    常氏看了眼桌上那條漆金盒子,有些猶疑,“皇上這……是不是想讓我們將此事瞞下?”


    對外稱並非三公主誣告,而是寧婧一人所為。


    寧姒愣了愣,回想方才公公所言,覺察出其中確有深意,頓時心氣不暢,看這寶貴的老參也不順眼了。


    ……


    與此同時,薑煜與謝夫人同桌而食。


    謝夫人問及三公主一案,薑煜擱下調羹,身子往椅背上輕輕一靠,“母親,姒兒妹妹確實被誣陷了,且還是三公主刻意而為。”


    謝夫人一愣,“為何?她們二人什麽仇什麽怨?”思及寧姒連她這個準婆母也敢頂撞,謝夫人眉心一蹙,“定是嘟嘟得罪了三公主。”


    薑煜冷淡地瞧她一眼,“應當是我得罪了三公主才對。三公主氣量狹小,拒婚一事令她懷恨在心,因此遷怒了姒兒妹妹。”說著冷笑一聲,“不敢為難我,倒知道逮著柔弱女子欺負。”


    謝夫人沉默。


    薑煜抬眼,順口一提似的,“如今真麵目暴露,也不知皇上的寵愛能維持多久。總之太子是早已冷落了她的。”


    皇室公主,最為重要的便是母家勢力、帝王的寵愛與儲君的好感,三公主原本擁有後兩者,如今僅有的優勢也快要消磨殆盡。


    聞言,謝夫人目光微閃。


    薑煜本想見好就收,謝夫人卻開口道,“煜兒,你莫誤會了娘。先前娘中意三公主為媳,不是因為她這個人比嘟嘟好,而是她的身份能讓你免去一些災禍。”她溫和地看著薑煜,“若有一天,你爹失了勢,那時你還沒有成長到能獨當一麵的地步,有這駙馬的身份便不至於叫別人對你落井下石。”


    她不說還好,一提這個,薑煜的麵色顯而易見地難看了些,“母親,如今父親在外征戰,你說這些不合適吧。”


    謝夫人神情不變,“不管你覺得刺耳與否,娘說的話並非杞人憂天。”說著歎了口氣,“娘早已接受了這樁婚事,當初說三公主好不過是氣話罷了。你不必擔心娘會苛待嘟嘟,畢竟她曾是我的學生。”


    薑煜微微坐直了,目光不閃不避地落在謝夫人身上,“母親,我並非擔心你苛待她,隻是不想讓你將這樁婚事當作將就。母親,就算還有比三公主身份更高的女子,我也會選姒兒妹妹,沒有別的可能。”


    所以,一點也不將就。


    謝夫人迎上薑煜的目光,隻覺得他的眼神比他的話語還要用力。


    “娘知道了。”謝夫人揉了揉額角,妥協了。


    她昨日睡得不好,噩夢不斷,一會兒夢到大將軍掉下馬的場麵,一會兒夢到薑煜遠去的背影。


    謝夫人滿心惶惶,想從薑煜那裏找尋安慰,可一出門,忽地想起薑煜人在宮中,陪著他的未婚妻呢。


    “煜兒……”謝夫人想要說她昨晚的噩夢與無處訴說的孤寂,可一抬眼,觸到薑煜冷淡的目光,謝夫人什麽也說不出口。


    母子倆仿佛被一層冰隔著,哪怕想要關懷,這溫暖也探不到冰層對麵去。


    午後,薑煜去了申府,立在門口仰頭瞧,門匾上黑底漆金的大字——太傅府。這是薑煜初入翰林那年皇上為挽留申老賜下的。


    很快,有小童過來領薑煜進府。


    申老的上一個學生最後做了皇上的寵臣,說的是皇上想要說卻不能說的話,做的也是皇上想做又不能做的事,升官極快,卻得罪了一眾大臣,最後伴駕途中橫死,也不知是遭了誰的算計。


    申老口口聲聲說對這個學生失望,卻難過得食不下咽。


    薑煜步入庭中,見申老正一個人弈棋,撫須沉思的模樣叫人不忍打擾。


    於是遠遠地立著,等了好一會兒。


    “朝曄啊,快來!”申老瞧見他,笑著招手。


    薑煜遂走至申老對麵,“老師。”


    “來看看,下一步該怎麽走。”


    薑煜藏了心事,卻很快投入棋局之中,指尖拈了枚旗子,輕輕落在棋盤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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