敵意如此明顯,穿越了曲江池都讓她感受到了,毫不遮掩。


    袁醍醐再問高文珺,“這算什麽仇?什麽怨啊?”


    高文珺狀似戲謔又咬牙切齒道:“青梅強奪竹馬之恥,拜柳善薑所賜。”


    這個梁子結大了,發小搶了自己的愛慕少郎哦。


    “竹馬如今在何處?”


    “死了。”


    “……”


    算了,這個輕易變心的男人不管他在哪裏,就當他死了吧,一路好走。


    她倆正悄悄磨耳朵,吐槽柳善薑的陳年往事,柳家的仆役卻提了一隻食盒從回彎那邊一路跑來。


    最終將食盒送至高文珺麵前,仆役稟報:“眾貴女安康,此物乃是我家私廚所做,女郎特意命我送來,與諸位品嚐。”


    高文珺遠遠盯了一眼柳善薑,隻見她笑意妍妍,不知安了什麽壞心眼。


    袁醍醐命仆役打開食盒。


    一陣混合著濃鬱奶香味的白霧熱騰騰直衝而出,高文珺揮開水霧,定睛一看,這層食盒中,隻放了一枚金黃油亮、軟綿綿、鬆趴趴的巨大蒸餅。


    巧工女社的貴女們甚是嘴饞地圍了過來,的確沒見過。


    素心女社的人在對麵一直看著,柳善薑詭計得逞,高文珺氣惱!


    這廝的笑臉仿佛寫了三個大字:土麅子!


    袁醍醐伸手小撕下一塊放入口中,品嚐了好滋味,心情愉悅地對柳家的仆役說道:“告訴你家女郎,謝謝她的單籠金乳酥。”


    巧工女社之眾傻眼,袁醍醐知道這道蒸餅,這可是柳家私廚所做,想來應是密技。


    “你知道?”


    “知道啊,就是黃酥油和麵粉揉在一起做出來的。”


    “……”


    怎麽不是密技。


    袁醍醐轉身吩咐自家隨從,沒過一會兒,袁家隨從手中也提過一個食盒。


    “你去,此物乃是我袁家私廚所做,命你送去,與素心女社諸位品嚐。”


    袁家隨從跟著柳家的仆役又返回到素心女社。


    本來一臉得意的柳善薑聽見仆役上報袁醍醐說出單籠金乳酥的名字和製法,大為震驚!


    這可是宮宴中的密法,她家也是偶然求得。


    當袁家隨從揭開袁醍醐送來的食盒,這下輪到素心女社的貴女圍上前來咽口水。


    食盒中一籠雪白麵團,拎起一個來,鬆軟似柳絮團子,放入口中,甜蜜無比,有一股濃鬱且熟悉的蔗糖味。


    柳善薑如被閃電擊中,身形一僵,輕聲問道:“此為何物?”


    袁家隨從俯首回答:“蔗糖製法自天竺而來,此物叫做婆羅門輕高麵。”


    ————


    巧工女社旗開得勝,小贏一局。


    高文珺遠遠望見柳善薑的黑臉,開心不已,她以無聲的嘴型吐出三字:土麅子!


    轉過身來,高文珺興奮問道:“醍醐怎麽知道柳家私廚的密法?”


    醍醐不在意道:“宮宴密法不易外傳,可是柳善薑隻怕是忘記了我的外祖母長於宮中。”


    大長公主出嫁,怎會不帶禦用廚子,袁醍醐居於洛陽,自小食得。


    哈哈哈,眾人拍手鼓掌,大笑三回。


    “那你送去的又是什麽稀罕物?”


    “哦,婆羅門輕高麵啊,蔗糖製法自天竺而來,入唐不久,食之甚少,我外祖母禮佛,常年資助佛寺,此物乃天竺高僧傳授製法。”


    巧工女社之人聽聞之後,衷心佩服,覺得袁醍醐見多識廣,好生厲害。


    袁醍醐再吩咐袁家隨從呈上一盒婆羅門輕高麵,與眾人分享道:“當然最關鍵的是,我取的名字,她們怎麽可能知道。”


    作者有話要說:  以上美食都有文史資料的哦,可不是瞎編,名字不是袁醍醐取的。


    第11章 貴女翹楚


    賞景野炊的筵席於曲江池畔,綿延數裏有餘。


    有的在絕佳位置早早圈地鋪了厚實地毯,再圍上帷幕,占據一線湖景。


    有的直接取了塞外番邦的氈布帳篷,在棚頂高高支起的闊綽空間裏遮陽避日。


    內圈湖景,多為世家大族私設的筵席,也有像女社一般以各類理由相約的社團聚會,而曲江池平坦又廣大的外圍沿岸,更多的則是百業庶民的盛大遊宴。


    平日裏吃喝拉撒幾乎不用出裏坊的長安百姓怎會錯過一年一度的熱鬧,也想遠遠地沾沾新科進士的喜氣。


    那些說起來同居長安,平日裏卻根本無法接觸的入流人家,今日集中現身,可是讓長安民眾大飽眼福,親眼目睹一場活色生香的貴奢日常。


    兩隊皂色麻袍、襆頭係紅巾點綴的府兵,簇擁著內圈數人前來,於喧鬧、擁擠的庶民陣列中開道。


    因人潮聚集,車輿無法再深入,隻能徒步走到曲江池岸邊,所幸,隻有最後一小段路程。


    庶民被府兵客氣的請開讓路,沒有一絲氣惱,倒對府兵簇擁的數個高大男子另眼相看。


    這幾個男子雖然身著便服,可行走之間顯露的雍容姿態,讓眾人明白這是屬於高位者才有的從容不迫。


    高位者並沒有話本中的囂張跋扈。


    圍觀群眾中不乏妙齡女子,此刻卻統統羞紅了臉,她們都在張望人圈中那名最年輕的郎君。


    微微逆光的角度,勾勒出他如玉刻出的精致麵容。


    “阿兄可知此人是誰?”


    少女扯著裙子問著身旁的阿兄,她家阿兄在衙署內做武侯,識得些權貴。


    她家阿兄回過頭來,原來正是通儀坊那日值守的矮個武侯,武侯墊腳望過去,哦了一聲,“清河崔家的九郎。”


    少女知道了郎君的信息,喜笑顏開。


    看著妹妹期盼的目光,武侯無奈,轉念一想,認真說道:“崔九郎這般年紀,卻已是四品大員,阿妹可知道緣由?”


    少女困惑,武侯繼續,“因為崔九郎乃是聖人欽點的左金吾衛中郎將,前途不可限量,像崔九郎這樣站在雲巔的男子,怕是月宮的姮娥也敢娶得。”


    月宮的姮娥嗎?


    少女明白了阿兄的意思,自己隻是個長安城內平凡無奇的女子,終究隻能將崔九郎當作夜空中的星辰來仰望,連喜愛也不配提及。


    男子挺拔如鬆的背影消失在人海。


    也許,這已是她和他今生最近的距離。


    ————


    袁醍醐與高文珺一眾人沉浸在小贏一局的舒暢中,並未察覺單籠金乳酥和婆羅門輕高麵引發的一波漣漪。


    漣漪在曲江池畔的入流筵席中,一圈圈蕩漾開去。


    眼尖的各家管事瞧見兩家的仆役於女社筵席之間來回奔波,手提食盒,立刻明白了關鍵。


    膽子大臉皮厚的,還有那些仗著平日裏幾分臉熟的,皆上前向兩家仆役打探內幕。


    單籠金乳酥和婆羅門輕高麵的故事就這樣流散開去。


    世家筵席間的主賓們開始交頭接耳,議論紛紛,各抒己見。


    ————


    崔湃陪著南北衙諸衛武將步入湖邊筵席之際,正是漣漪蕩到波峰的時刻。


    席間有兵部、刑部、大理寺的同僚,眾人起身向走在最前麵的上位者問插手禮。


    品階最高的主位是右龍武軍將軍(從三品)蘇恩泰。


    想來今日朝中三品以上大員皆被進士團邀請登上樓船,出席船宴,借以拉近與上峰之間的親近。


    可不知為何蘇恩泰這位北衙禁軍的將軍卻出現在此處?


    眾人想問又不敢問,隻能將目光投向今日的張席者,大理寺司直(從六品)盧祁。


    盧祁愛張羅,在貴圈也是出了名。


    誰叫他出身範陽盧氏,人脈甚廣,各類人等各懷目地專門結識於他。


    蘇恩泰為官多年,怎會看不懂眾人臉上欲遮還羞的好奇,他為人爽利,幹脆自己解了密:“新科進士皆為三省六部分去,與我南北衙諸衛並無多大幹係,某就不去場麵上應付湊熱鬧啦。”


    又不是跟著我幹的人,沒球鳥用。


    眾人明了他言下之意,表麵上笑讚:“蘇將軍說得甚是。”


    背地裏都在吐槽蘇恩泰行伍出身,文墨不精,看問題太狹隘,未來同朝為官,應該看得長遠一些嘛。


    盧祁飲下一口茶湯,壓下笑意。


    登科及第的進士中有一個人倒是還能讓蘇恩泰上心問一問。


    “渤海郡王世子去的哪個官司?”


    下首的盧祁回話:“據說是任的中書省右補闕(從七品),起草詔令。”


    蘇恩泰曲起一腿,執起一觥(gong)酒,將手肘放於膝蓋,回味道:“中書省,哼哼,謝家的動作真是快啊。”


    陳郡謝氏的謝仁正是現任中書省中書令(正二品)——掌佐天子執大政,總判省事。


    謝仁即是謝家五郎謝潺的父親大人。


    渤海郡,雄霸東北方,一方勢力,各路人馬皆想爭取,謝氏已經拔得頭籌。


    盧祁眼角餘光掃向崔湃,崔湃一副無所謂,好似他們討論的不是渤海郡王之子,而是一個不起眼的普通進士。


    青年才俊讓蘇恩泰回憶起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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