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子堯沒說話,眯起眼,舌尖忍耐地頂了頂後槽牙。


    收在腰後的手臂肌肉凸起,快要按捺不住。


    明晞笑得溫柔,“你說他處心積慮地靠近我,隱瞞事實,用盡手段,他在你口中那麽那麽的不堪……但我就是喜歡他,你能拿我怎麽樣呢?”


    “你沒發現嗎?不管是九年前還是九年後,你的話對我們起不了任何作用。即使他很早就認識我,那又怎麽樣呢?我們兩廂情願的事,如果我不喜歡他,我又怎麽會同他一起,又怎麽會答應和他結婚……”


    梁子堯神情愈發陰暗,“你給我閉嘴……”他咬牙切齒,顫抖著,眼睛紅得像是要滴血,“顧靄沉根本不配……”


    明晞聳聳肩,“事實上他就是比你成功,比你優秀,即使他當年因為打瞎你的一隻眼而入獄,但這件事對他沒有造成任何影響,沉河長明照樣風生水起,穩坐商業首位。而我以後也會一直陪在他身邊,不會離開他。”


    “我以前看不上你,現在看不上你,往後更不會看上你。”她句句直戳他心口痛處,冷眼看他,“梁子堯,你在我心裏就是一坨狗屎。”


    理智徹底崩潰掉。


    梁子堯爆發出嘶啞的怒吼,渾身顫抖著,內心瘋狂滋長嫉妒和恨意。


    他抽出扣在腰後的刀,架在她的脖子上,“賤貨,我他媽割你喉嚨信不信?!”


    “好啊,那樣我再順便告你一個蓄意傷害罪,加上你違規購入劣質鋼筋,讓啟勝的人頂包戴罪,妨礙司法公務……幾項罪名加起來應該足夠你把牢底坐穿。”


    明晞從衣兜拿出手機,微笑對他說:“反正我已經錄音了,你個傻逼。”


    第54章


    回到醫院已經淩晨十二點了。


    明晞手腳很輕地推開門, 溜進病房, 又手腳很輕地把門關上。


    她在床邊坐下, 溫柔地望向床上熟睡的男人。牽著他的手,輕聲對他說:“我回來啦。趁你睡著的時候我偷偷跑出去幹壞事了, 不知道你明天醒來會不會生氣, 但我說好要保護你的,不可以食言。”


    窗外一點微弱燈光瀉進來, 灑在男人英俊蒼白的麵容上。他剛動完手術, 麻醉未過, 還沒有醒來。


    明晞靜靜看了他一會兒, 目光落在自己破損的手背。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剛才錘梁子堯的時候太大力,把自己弄傷了。


    她頓了頓, 起身想在櫃子裏找創可貼。


    病房裏沒有開燈,視物昏暗, 她不小心撞上衣架。男人的大衣掉在地上, 口袋裏滾出個什麽,落在她腳邊。


    看清的一瞬,明晞微微怔住。


    是隻淡粉色的珍珠八音盒。


    她彎腰拾起,拿在手中細看了好一陣。心弦如同被什麽撥動,喚起年少時的記憶。


    翻開盒蓋,鏈匙牽動一陣清脆音響。芭蕾女孩安靜佇立在轉盤之上,展臂的姿態纖盈優美,如同天鵝再現。


    已經十六年了。


    他一直把這隻八音盒帶在身邊。


    明晞說不清自己現在是什麽感受, 她從未想過這個秘密藏在他心底,如此之深。指尖撫過底盒上的三道刻痕,紋路的觸感清晰印在皮膚上。


    回憶像是開閘的洪流,瘋湧而至。


    擰動鏈匙。


    左三圈。


    右三圈。


    哢噠。


    如期之中,底部落出一方小小的暗格。


    明晞取出裏麵的照片。


    年月很長了。邊角泛著淡淡的黃色,卻不難看出被主人保存得很好。每一寸每一角,連折痕都是小心翼翼的。


    她沿著折痕緩緩把照片打開。


    那是十六年前的冬天,在昆城,十二月二十四號,平安夜。


    並不大的民住房裏,年輕夫妻懷裏抱著一個女孩,她對著鏡頭甜甜地笑,模樣清麗,牽著身旁男孩子的手。


    男孩對誰都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模樣,不喜歡與誰交往,也不願意和誰說話。


    小的時候她想靠近他,他卻老是回避躲著她。


    直到分開,她都不知道那個男孩的名字。


    明晞指腹撫摸著照片中男孩的麵龐,喃喃地說:“……怎麽會是你?小的時候那個大哥哥明明不喜歡我的……”


    腦海中忽然有許多畫麵閃過。


    那夜在學校圍牆內,她玩笑問他有沒有喜歡的女生,他凝望著她,眸光很深很深;


    他對她說,在遇見她之前,他從來沒想過活在這個世界上的意義,隻想草草地了結生命;因為她,開始學會了貪心,想要活下去,再多活一天,想要見到她……


    那晚在宿舍樓外,他牽住她的手,她看見他腕上深刻猙獰的疤;他欲言又止,問她還記不記得六年前在昆城……


    原來,他沒有想要隱瞞她。


    隻是她把他忘記了。


    曾經那個男孩很冷淡,很孤僻,總是拒人於千裏,冰冷得就像一團捉摸不透的迷霧。


    那年她隻有十二歲。


    年幼時分開,她以為不會再遇見他,隨著時間逐漸推移,她便理所當然地把他遺忘在回憶裏的某個角落。


    即使重遇,她也沒有認出他。


    可她從來不知道,他竟會一直惦記著她,惦記了十六年,直到再一次回到她身邊,成為她此生最愛的人。


    清輝灑落在那張陳舊的照片上,像是滌蕩了回憶的塵土,逐漸撥開清明。


    明晞低下頭,眼睛微紅,輕聲自語地說:“傻瓜,你幹嗎不直接告訴我。你不告訴我,我又怎麽會知道……”


    -


    第二天早上顧靄沉醒來的時候,明晞還趴在他床邊熟睡。


    清晨陽光從外照進,明媚如洗;麻藥剛剛散去,腦袋還有些昏沉。顧靄沉下意識動了動手,掌心被女孩牢牢牽著,睡夢中也沒有放開。


    他望著她熟睡的模樣,心頭一陣柔軟。


    “明晞。”他輕聲喊。昏迷許久的關係,嗓音有些幹啞。


    她像是很累了,睡得很香,連喊她也沒有反應。顧靄沉寧靜地看著她,撫摸她垂落下來柔軟的發。


    她臉上有淚痕。


    撫上她的臉頰,指腹有略微潮濕的觸感。


    她昨晚哭過。


    床頭櫃子上,放著一隻淡粉色的八音盒。


    芭蕾女孩佇立在轉盤上,底下的暗格被打開,照片展開放在一角。


    顧靄沉怔住。


    蕭辭走到門口,正準備敲門,看見他驚訝道:“顧總,您總算醒了。”


    顧靄沉沒來及讓他噓聲,身旁的人聞聲便動了動,緩慢睜開一絲眼。


    小嘴咕噥著,秀氣的眉心蹙起,整個人還處在迷糊當中。


    與他視線對上的瞬間,明晞一愣,旋即眼睛睜大了,笑起來,“你醒了?”


    顧靄沉望著她,聲音很輕:“嗯。”


    “你渴嗎?我給你倒水。”明晞起身想去拿熱水壺,忘了自己手上有傷,剛抓起杯子,牽扯到傷口,痛得立馬皺起眉頭。


    “嘶——”她手一鬆,杯子哐當落回桌麵。


    女孩纖白手背上,大片的青紫。


    顧靄沉牽住她的手,擰眉,“怎麽回事?”


    “這個是……”明晞正打算解釋,警察已經在門外了。


    警察說:“請問是明晞小姐嗎?昨晚的事我們需要您配合做一下筆錄。”


    “噢,沒問題。”明晞扭頭對顧靄沉說,“你等我一下哦,我很快回來。”


    顧靄沉看著她一溜煙跑出了去,在門口和警察交談什麽,手舞足蹈的。隱約地,他聽見梁子堯的名字。


    顧靄沉撐著身體從床上坐起,皺眉問:“到底怎麽回事?”


    蕭辭神情無奈,知道免不了被他責罵,遞過去一隻手機說:“一言難盡,您還是自己看吧。”


    是昨晚在廢棄的居民樓外,明晞和梁子堯對峙的視頻。


    明晞當時已經用手機錄音,為了以防萬一,蕭辭在車裏也拍了視頻留證。


    女孩身姿纖瘦,被男人高大的身影堵在樹前。


    梁子堯神情陰暗,低頭逼近她,收在腰後的手一直握著一把小刀:


    “顧靄沉一步一步,處心積慮地接近你,想要得到你,卻對你隱瞞真實情況。他不想讓你知道他過去真正的背景。其實你們早在昆城的時候就認識,隻不過你忘了,這正合他心意。”


    “他麵上裝得一副很清高的樣子,其實內在比誰都虛偽。”


    “顧靄沉五年內能把沉河做到這種地步,你還真以為他是什麽良善之人?他為了打壓梁氏,故意偽造梁氏有財務問題的文件;栽贓嫁禍梁氏用非法手段交易質檢不合格的鋼筋……他在國內買通了多少媒體,官商勾結,壟斷建築市場,控製輿論風向——你以為他是什麽好東西?”


    顧靄沉看著,眉心深皺。


    蕭辭隱隱感覺到自家老板快要爆炸的脾氣,趕緊上前拉動進度條說:“這段不重要,您看看後邊——”


    這幾天明晞故意讓媒體大肆宣揚他們婚禮的消息,為的就是要逼梁子堯忍不住現身。


    她在視頻裏說的每一個字,每一段話,都是為了激怒對方,讓梁子堯親口承認之前犯下的罪行。


    視頻的最後,梁子堯滿眼腥紅,拿刀架在她的脖子上。那時梁子堯已經喪失理智,手上隻要再用力一分,刀口便會劃破她的喉嚨。


    明晞做完筆錄走進來,看見顧靄沉正坐在床頭,端著手機,神情嚴肅地考察她昨晚闖下的“英雄事跡”。


    事實上梁子堯並未傷到她任何,梁子堯剛把刀拿出來,蕭辭便掐準時機,命保鏢衝上去將人扣下。


    梁子堯身材就是再魁梧強壯,也難敵一眾保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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