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她手上的傷……


    視頻中女孩像發了瘋,拎著手提包一頓頓地往梁子堯的頭上掄,使出了吃奶勁兒,還要一邊打一邊高昂地喊:


    “你竟敢打我老公!!!我打死你!!!啊打!!!!”


    包包打斷了,她就脫了高跟鞋打。


    高跟鞋打斷了,她幹脆赤手空拳上陣。


    手背上的傷就是這麽來的,畢竟她沒有練過武術,出拳的速度力度和角度不甚專業,全憑感覺,傷敵一千必定自損八百。


    但盡管如此,憑借她的努力不懈,還是成功錘掉了梁子堯兩顆門牙。


    等到警察匆匆趕來的時候,梁子堯都被錘得不行了,兩行鼻血慘烈地掛著,跪在地上哭嚎讓警察叔叔趕緊把他抓走。


    看到這裏,顧靄沉抬眸看了她一眼。


    眼眸黑黑幽幽的,辨別不出他有什麽思想感言準備發表。


    明晞:“……”


    明晞看見視頻裏瘋了一樣的自己,隻覺得仙女形象徹底毀了。


    她一個健步過去奪走手機,凶巴巴地瞪蕭辭:“你們幹嗎偷偷拍這種東西!拍了還不告訴我!”


    蕭辭心說他要是不交代清楚,某老板醒來知道在他昏迷期間,竟敢幫著他未婚妻幹這種難度和危險指數都高達五顆星的事——


    他鐵定立馬就得卷鋪蓋滾蛋。


    蕭辭手握成拳,放在唇邊輕咳一聲,向顧靄沉解釋道:“您也看到了,那梁子堯被明小姐用小包包打得多慘……”


    明晞:“……”


    明晞繼續瞪他,你還說!你還說!形象都沒有了!


    蕭辭無奈攤了攤手。


    一邊是他的頂頭上司,一邊是集團千金,他兩邊都不好得罪,夾在中間隻感覺做人艱難。


    明晞站不敢吭聲,像個偷幹壞事被抓包的小孩子,站在邊上乖乖巧巧地等他發話。


    偶爾偷瞄他一眼,目光又很快縮回去。


    他眸光靜靜的,讓人捉摸不透想法。


    過了會兒,顧靄沉對蕭辭說:“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蕭辭離開後,病房隻剩下他們兩人。


    明晞垂著腦袋,指尖局促地揪自己的衣擺,滿臉委屈巴巴的模樣。


    手背破皮的地方用創可貼歪歪扭扭地包著,青紫了很大一片。她那麽怕疼,上回扭傷腳連讓醫生給她檢查都不願意,怕是昨晚也沒找護士替她處理傷口。


    她一直是個膽小鬼,還很慫,碰到事情總像隻小鴕鳥一樣埋頭逃避;可他沒想過,在他受傷昏迷的這幾天,她竟偷偷從他身邊溜開,在他看不見也保護不到她的地方,與危險擦身而過。


    那刀口架在她脖子上,隻差幾毫米的距離。


    如果梁子堯當時再稍微用力一點,或是保鏢遲一些趕到……


    顧靄沉根本不敢往下想。


    他一直沉默,明晞心頭便愈發忐忑,怕他是真生氣了。她揪住他的衣擺,糯糯地開口:“靄沉……”


    顧靄沉牽住她的手腕,稍一用力,將她攬入懷中。


    他緊緊抱著她,仿佛擔心鬆手她便會消失不見;明晞被他堅實而溫暖的懷抱擁著,嗅到他衣衫上淡淡幹淨的消毒水味。


    他在耳旁啞聲地說:“以後不要再做這麽危險的事了。”


    明晞微怔,真切地感受到他的心疼。其實她也會害怕,怕自己的設計有所疏漏,怕梁子堯不中她的激將,怕保鏢沒有及時趕到……怕她出了什麽意外,會再也見不到他。


    可當她想到他為了保護她而受傷,躺在醫院裏,她就無法容忍自己什麽也不做,一直慫慫地躲在背後,依賴他的保護。


    當他需要她的時候,她也必須站出來保護他才可以。


    明晞眼睛埋在他的頸窩裏,與他緊緊相擁,低聲說:“靄沉,我打壞了一隻愛馬仕限量款包包和高跟鞋,你要再買給我。”


    “好。”顧靄沉嗓音發啞。


    “梁子堯掙紮的時候還扯壞了我的裙子,香奈兒的,全世界隻有兩件……”


    “我再給你買。”


    明晞抬起頭,可憐巴巴地說:“可是一件在茱莉亞羅伯茲的身上,一件在我身上,我的這件已經壞了。”


    “……”顧靄沉頓了頓,“我讓設計師再給你設計一條。”


    明晞點點頭,認真地說:“不漂亮的不要。”


    顧靄沉認真地應:“不漂亮的不要。”


    明晞說:“要和我一樣漂亮的。”


    顧靄沉應:“要和你一樣漂亮的。”


    明晞說:“要和我一樣有仙女氣質的。”


    顧靄沉應:“要和你一樣有仙女氣質的。”


    明晞望著他,眼裏晶亮晶亮,揚起笑容:“靄沉,你真好。”她撲上去抱住他,“最愛你了!”


    -


    夜晚,醫生循例過來給顧靄沉做檢查,手術很成功,積血吸收情況也很好,出血沒有繼續擴大的跡象,留院觀察一周就可以出院。


    洗完澡,明晞掀開被子溜到床上,拱進他的懷抱裏。


    後腦勺枕在他的臂彎,平躺望向頭頂的天花板,心情幽幽的,不覺在發呆。


    顧靄沉側頭靜靜地看她。窗外微光瀉進來,描繪女孩清麗的容貌,如月光般透徹;長長眼睫在眼瞼下方投下一小圈碎影,像一片停棲的美麗蝴蝶。


    晚風靜謐,吹拂她的聲音也輕輕的:


    “以前我總是在想,你到底是從哪裏來的田螺姑娘呢?你看,你對我那麽好,對我們家也那麽好,可是我們對你很不好,還老是欺負你。”


    “你好像很突然地出現在我的生命裏,我一點準備也沒有。第一次在小巷見麵的時候,你出手替我教訓梁子堯,保護我,後來又冒雨給我去買冰淇淋。可那天明明不是我的生日,我單純隻是想捉弄你一下……我說什麽你都不懷疑我,都是傻乎乎地答應我,哪有人像你這麽傻的呢?”


    明晞歎了口氣,喃喃地說:“直到今天我才知道,原來這一切都是有原因的。”


    她偏過腦袋,望向他,“顧靄沉,是不是從很早很早的時候開始,你就暗戳戳地喜歡上我了呀?”


    有幾秒,安安靜靜的。


    她的小手覆在他的胸膛上,觸摸到他沉穩有力的心髒跳動。


    “是啊。”顧靄沉眸光變得柔軟,輕聲說,“從很早很早的時候開始,我就喜歡上你了。”


    明晞唇角忍不住上翹,往他懷中挪得更近些,指尖一下一下地戳著他的唇,“你真壞,十二歲的時候我都還沒有情竇呢。”


    “那個時候,我也沒有意識到的。”顧靄沉說。


    那個一直被他埋藏在心底的秘密,十六年前便種下萌動的種子;他以為這輩子都不會讓她知道,起初隻是一個男孩對女孩卑微的暗戀。


    直到這樣的一刻,那顆深埋的種子終於打破大地的桎梏,嫩綠抽芽成長,開出絢爛的花,得以窺見世間天光。


    明晞眨眨眼,“所以梁子堯其實沒騙我,你的確對我早有預謀,處心積慮地想要接近我,得到我咯?”


    顧靄沉沒說話,安靜凝望著她,仿佛無言的承認。


    她湊近他的耳畔,如同訴說悄悄話般:“你放心,除了這句話,梁子堯其他說你的壞話,我一個字也不信。”


    “我是一個對你早有預謀,處心積慮地想要接近你,得到你,故意隱瞞事情真相的大壞蛋。這樣也相信我嗎?”顧靄沉問。


    明晞翻了個麵兒,仰躺望著白漆漆的天花板。上頭塗抹著月色,流水般瑩瑩閃爍。


    她說:“其實我還挺高興的。唯一生氣的地方,就是你沒能早點告訴我。”


    “高興?”


    “對啊,高興。”明晞唇邊含著輕笑,思緒隨著回憶牽至很遠的地方,身側的小手始終牽著他的,“最開始的時候,我還以為,是我先動心的。”


    原來在那之前,你已經喜歡了我那麽久。


    原來是你一直在身後,默默守護了我那麽久。


    好在我現在知道了,一切都還不算太遲。


    -


    因為證據確鑿,沉河長明很快對梁子堯提起控訴。


    此前啟勝調包劣質鋼筋,致使明水澗大樓倒塌,造成嚴重工程事故;出事後梁子堯通過私下交易讓旁人頂罪,嚴重妨礙司法公正;隨後在沉河長明的簽約儀式上,梁子堯又唆使工人家屬持刀潛入會場,蓄意傷害他人身體。


    幾項罪名疊加,法院一審判決梁子堯有期徒刑三十年,不得上訴。


    一周後顧靄沉出院,公司等待他處理的事務太多,他幾乎停也不停地投入到工作當中。


    所有的事塵埃落定,沉河長明合並後重新步入正軌,明水澗工程也已正式啟動重建計劃。


    他們約好的,等一切處理完,就去領證結婚。


    明晞去到公司的時候,顧靄沉剛結束會議從裏麵出來。


    看見她,顧靄沉問:“怎麽就過來了,不是說讓等我回去?”


    明晞聳聳肩,笑著說:“等不及做顧太太,就自己跑過來啦。”


    那日是難得的好天氣。


    陽光清澈,天空湛藍,微風溫柔地呼吸著,吻在彼此的麵龐。


    他們去得很早,是第一對登記的新人。


    明晞和顧靄沉牽手坐在相機前,攝影師伏在鏡頭背後,對他們打手勢:“來,三、二、一,笑一笑!”


    閃光一瞬而過。


    畫麵定格住。


    明晞倚在身旁人的肩頭,笑容甜蜜。


    他亦淡淡地笑著,眼底有光,一如少年時的溫和幹淨。


    直到出了民政局,溫暖的日光傾灑在身上,明晞捧著手中兩本新鮮出爐的紅本子,心裏還恍惚有些不真實感。


    她和他牽手走在回家路上,仰頭望向頭頂林蔭。樹影間天光斑駁,像是結滿了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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