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晚時分,蘇驊跑來了,進門就直接找伊寧,此時伊寧一家人在吃飯,華卿等人早就走了。蘇驊也不客氣,直接往飯桌那裏一坐,小蘭識趣的起身給他拿了一副碗筷,盛好米飯跟熱湯遞給他。蘇驊端起碗就吃了起來,吃完一碗飯,打了個嗝,又喝下一碗湯,這才說道:“可把我累死了。”


    伊寧道:“辛苦你了。”


    蘇驊居然白了她一眼,說道:“難得你說句好話,禍就不要再闖了,嚇死我了,兩個韃子,拖屍拖出一條血路,也就是你,換了別人誰都難辦。”


    伊寧親自給他盛飯,蘇驊還是毫不客氣端起就吃,說道:“我在刑部看到這案子當時人都快傻了,你真是……哎!“


    董昭問道:“蘇大哥,一定寫卷宗寫的非常累,多吃點。”說罷給他夾了一塊肉。


    蘇驊點頭:“你這小師弟說話好聽,以後是個人才。”


    伊寧道:“還行。”


    蘇驊狼吞虎咽吃完,又打了個嗝,小蘭去拿他飯碗,他卻擺擺手,說道:“你回來,我真是又高興又擔心……”


    伊寧道:“不用擔心。”


    蘇驊正色道:“就說你這性子,寧折不彎,若是哪天皇帝要見你,你跪不跪?”


    伊寧道:“不跪。”


    “那這就是大不敬,到時候怎麽辦?”


    “自有辦法。”


    蘇驊又道:“等哪天皇帝給你下旨,你接是不接?”


    “不接。”


    蘇驊一愣,說道:“你還真是任性,你到底有什麽底牌不成?就憑你武功蓋世?我告訴你,京城內,跟你有的一拚的高手,起碼有三個!你在江湖上是不知道的!”


    伊寧道:“我知道。”


    蘇驊驚訝道:“你知道?”


    伊寧道:“總管,掌印。”


    蘇驊道:“還有呢?”


    伊寧道:“還有督主。”


    蘇驊驚訝道:“這你都知道?”


    伊寧眼睛瞅著蘇驊,說道:“姓齊,殷,程。”


    蘇驊訝異不已,說道:“殷?是皇上身邊那個殷公公?殷掌印!”


    伊寧道:“該是他。”


    蘇驊道:“那姓齊的呢?”


    伊寧道:“西山寺前。”


    董昭搶答道:“是抬走韓延釗跟裴如炬的那個老人!”


    “那姓程的呢?”


    伊寧搖搖頭。


    蘇驊道:“他們三人聯手,你可打得過?”


    伊寧也搖搖頭。


    蘇驊道:“那你還不跪?不接?”


    伊寧道:“因為了解。”


    蘇驊聽的一臉疑惑:“了解什麽?”


    伊寧吐出兩個字:“皇帝。”


    蘇驊更疑惑,又聽伊寧緩緩道:“我知道他。”


    蘇驊驚道:“你見過聖上?何時?”


    “亙池大營。”伊寧緩緩說來,說到亙池,蘇驊當即明了,皇帝八年前登基,亙池那一仗是十年前,那時候他隻是皇子……兩人那個時候就見過嗎?


    蘇驊忽然起身,一言不發就跑了,估計是回去問他爹了。


    小蘭道:“這蘇大爺,來得快去得也快。”


    伊寧道:“苦了他了。”


    小蘭臉色振奮:“三天後,西山寺前,又要打架了……姐姐你這回可要弄死那韃子第一勇士!”


    伊寧道:“不弄死。”


    “這是為何?”


    伊寧道:“有麻煩。”


    次日,北風起,雪又降。


    一大早,就有人敲門,小蘭開門,見是邵春,邵春靦腆一笑,打了個招呼。他進來又見到董昭,恭恭敬敬喊了聲:師叔!正在練功的董昭嚇了一跳,差點又摔個狗吃屎。見到伊寧,他一臉興奮,納頭便拜,大喊師傅在上,伊寧一把拉起他來,帶到後院去了。


    隔了一會,門又響了,小蘭正切蘿卜,又跑去開門,來人是小王爺朱楓,朱楓來死活要見伊寧,小蘭於是把他放前廳招待,自去後邊找伊寧。


    伊寧聽小蘭說後,明白這小子肯定是瑞王讓他來的,死乞白賴要學武功,一歎氣,讓朱楓進了後院。


    後院那堆木樁還在,已經加到六尺高跟九尺高了,上邊還鋪了一層雪,朱楓跟邵春看著董昭像隻兔子一般在上麵跳來跳去,速度飛快,而且腳穩的不行,都露出驚訝之色。


    朱楓道:“我要學這個!”


    董昭踏在高樁上,回頭說道:“小王爺,這個可不興學啊。”


    朱楓道:“為何?”


    董昭笑道:“我摔了一百二十八次,藥膏都抹完了七八瓶,中藥都喝了十幾副了。”


    朱楓這小子卻不屑道:“這算什麽?我學騎馬的時候摔斷過四五次骨頭呢。”


    伊寧道:“董昭下來。”


    董昭下來,伊寧又道:“降到兩尺。”


    董昭開始飛快的搬木樁,邵春朱楓幫他一起搬,很快,木樁回到最初的高度,伊寧對朱楓道:“你先練吧。”


    隨後她對邵春道:“你來。”


    一個上午,伊寧教邵春擒拿手,董昭自己跑去前院練功了,這陣子他看了很多伊寧寫的秘笈,很多招式都沒來得及練,他有的是東西練。


    最慘的朱楓,一個上午摔了八次,第九次實在是不想爬起來了,嚷嚷著要回家,徐治給他用馬車送回了王府。誰料下午,瑞王又一輛馬車把朱楓送過來了,瑞王怒氣衝衝,小蘭見瑞王臉色不對,便說道:“王爺,對不住……”


    誰知瑞王一下換了張笑臉,說道:“這小子不爭氣,才摔幾次就回來了,我是氣他呢,蕙蘭姑娘,別放心裏,哪有練武不受傷的。”


    小蘭疑惑道:”那王爺您這是?”


    瑞王掀開那華麗的馬車,裏邊是兩個實木大箱子,兩個箱子一開,光芒刺眼,一箱金子,一箱銀子,看的小蘭眼睛都花了。


    小蘭道:“王爺您這是何意?”


    瑞王笑道:“朱楓這臭小子不成器,本王也沒什麽好東西,這金子銀子,算是拜師費了。”


    小蘭搖頭:“這如何使得?”


    這時,伊寧過來了,說道:“王爺何必?”


    瑞王道:“本王是看這孩子不爭氣啊,你說,除了你,這京城我上哪去給他找名師?”


    伊寧道:“武非必學。”


    瑞王道:“多一技傍身,總是好的。”


    伊寧又道:“武易犯禁……”


    瑞王沉吟一會,說道:“本王其實知道你一些事。”


    “王爺請說。”


    瑞王道:“十年前,當今皇上還是個皇子,領著大軍北擊韃靼,在漠南古原大敗,撤回亙池時,他本意是要回京的,但是,有三個人阻攔住了大軍南退之路,這三人是陸白,沈落英,還有,你。”


    伊寧丹鳳眼微縮了一下,麵無表情。


    瑞王繼續道:“當初陸白,也就是你兄長,說有一計可敗韃靼,大軍不能退,大軍若退,則亙池不保,敵軍長驅直入,數萬百姓將塗炭。皇上采納了陸白的建議,然後你們三人同他回應州軍營共商退敵大計,是也不是?”


    伊寧丹鳳眼瞳孔又縮了一點,說道:“是。”


    瑞王繼續道:“後來,你嫂嫂領著寧化軍為前鋒前去退敵,你哥哥隨著皇上坐鎮中軍,那時有軍中謀士跟悍將便提議,讓你嫂嫂帶的寧化軍殿後,皇上大軍自回京,陸白當時已是白身,而且是個有罪之人,宦官王易便聯通中軍護衛將軍衛梁,要殺了你哥哥,讓你嫂嫂孤軍奮戰死在漠南,當時你恰好聽到了,於是就發生了那不為人知的一幕。”


    伊寧冷道:“王爺怎知?”


    瑞王道:“事發後,衛梁挾持陸白麵見皇上,而你,當場拔劍,殺了衛梁跟王易,用劍架在猶豫不決的皇子脖子上,然後命他下達軍令,各部配合沈落英作戰,那把劍一架就是架了一天一夜……


    瑞王語氣沉重道:“後來,陸白坐鎮中軍,沈落英不負眾望,斬敵萬餘,隨後,陸白命中軍大舉出擊,一戰殲滅韃靼五萬餘人,是我朝難得的一次大勝。那時的皇子,也因此功後來成功登帝。”


    伊寧道:“不錯。”


    瑞王道:“可你後來不知道的是,知曉你脅迫皇上下軍令的那些人,事後,全被那位皇子殺了個幹幹淨淨,自然,你家兄嫂的功勞也被抹除,這一仗,史書裏寫的就是皇帝如何英明神武的擊敗了韃靼人。而本王一個舊部,恰好因為重傷而成了漏網之魚,所以我才知道這事。”


    伊寧沉默半晌,說道:“王爺何意?”


    瑞王冷冷道:“皇帝可以忘了陸白沈落英,因為他們都走了。但是不會忘了當初那個拿著劍架在他脖子上一天一夜的小姑娘。因為,你回來了,就在京城!帝者,不為其所用,必為其所除!”


    伊寧道:“他不敢的。”


    瑞王道:“現在確實不敢,他不知道你嫂嫂是否還在世間,但是以後呢?”


    伊寧沉默。


    瑞王道:“要在京城立足,單靠幾個官宦子弟當朋友,一個高官長輩護著,遠遠不夠,因為蘇博早晚會辭官,蘇驊沒他爹的本事,你那幾個朋友,也不成器。”


    伊寧道:“所以,選您?”


    瑞王笑道:“本王與你並無過節,陸文軒是無雙國士,本王也佩服不已。你們一家人都是忠肝義膽,有情有義之人,本王願意與你這樣的人做朋友,也願意在京城力所能及的幫你,畢竟,官再高也隻是一時,可本王,是與皇帝同姓的。”


    瑞王的眼中流露出一股自信,伊寧瞬間明白了什麽,伊寧道:“徒可以收。”


    瑞王道:“還有什麽?”


    伊寧道:“其餘不幫。”


    瑞王哈哈大笑,說道:“當然,本王不會幹涉你的事情,也不會要求你為本王做什麽見不得人的事。”


    “君子一言。”


    “駟馬難追!”


    於是伊寧多了一個徒弟,董昭多了一個師侄。


    驛館內,木罕拿著一卷羊皮看了又看,上邊寫的是關於伊寧在西山寺擊敗內廷兩大高手的事,是韃靼人搜集的,木罕看完,輕輕放下,眉毛緊擰。


    塔勒前來麵見,木罕臉色凝重,說道:“這場比試,不可定生死,如果可以,不打為好。”


    塔勒是個直性子,問道:“我話都說出去了,怎麽能不打?管他是誰,我都要把她打死。”


    木罕看著他那鐵塔般的身軀,問道:“你打那虞韜,用了幾招?”


    木罕道:“大概一百來招。”


    木罕道:“虞韜在京城排不上多厲害,至於為什麽是他對你,你知道麽?”


    塔勒摸摸腦袋說道:“不知。”


    木罕道:“因為比他厲害的兩個人前些天去挑戰這個伊寧了,而且是兩人聯手,結果你想知道嗎?”


    “什麽結果?”


    木罕沉聲道:“兩人聯手,動了兵器,但十幾招就被打的重傷吐血,而那個伊寧赤手空拳,毫發無損。”


    塔勒不屑:“也就是說,那個伊寧很厲害唄,再厲害能跟我師傅比嗎?”


    木罕道:“可你還遠未到太師的境界,不得不小心。”


    塔勒道:“可話已說出去,這一戰在所難免了。”


    木罕道:“我準備一萬兩銀子,比試就不論生死了。”


    塔勒道:“我不怕死,我們草原的狼豈會怕這中原的羊?”


    木罕道:“南朝人詭計多端,不可不防。”


    塔勒隻得點頭。


    很快到了三日之期。


    這日,北風呼嘯,大雪紛飛,西山寺外,卻來了更多人,寺前的石磚台上下已是人山人海,寺外並不寬敞的道上,轎子,馬車,攆子,一頂頂,一輛輛,一抬抬;車夫,轎夫,腳夫,一排排,一列列,一行行,也不知來了多少達官貴人。


    寺內,度然和尚注目著伊寧,歎了口氣,說道:“你上次給我的香火錢,沒了……”


    伊寧眼睛一眨,頃刻明了,答道:“這次不給。”


    度然道:“哪有施主你這進廟門不上香的?”


    “我信道。”


    度然哼道:“那施主就去找個道觀,貧僧這是佛爺清淨之地,慢走不送。”


    “佛本是道。”


    度然道:“施主你這是強詞奪理。”


    伊寧從袖子裏掏出一張銀票,遞給度然,說道:“這次拿好。”


    度然和尚稽首一禮,眼睛一眯,念句“阿彌陀佛”這才慢悠悠的接過銀票,臉上卻毫無表情,伊寧伸手摸了摸他的光頭,說道:“小氣鬼。”


    度然和尚一笑,睜眼仔細看向銀票,臉瞬間繃住了:“一百兩?”


    這時小蘭聞聲過來,看見度然手上的銀票,柳眉倒豎,小嘴撅起,喝道:“好你個老和尚,又訛我姐姐的錢!快給我拿來!”說罷就去搶,度然和尚收起銀票就跑,小蘭在後邊追,追的西山寺後院上躥下跳,那些和尚沙彌都蒙了。


    小蘭氣喘籲籲,停了下來,以手指之,說道:“你就是欺負我姐姐心地好,下次不許再訛我姐的錢!”


    度然臉不紅氣不喘,說道:“蕙蘭施主,上次那一千兩是你摸走的,你還欠我九百兩……”


    “你……”小蘭叉腰指著度然,說不出話來。


    伊寧道:“別鬧了。”


    度然道:“阿彌陀佛……”


    伊寧:“阿你個頭!”


    度然笑了,小蘭也噗的笑了出來。


    伊寧跟小蘭從寺內出去,路過寺前院時,迎麵走來一個男子,四十歲上下,身子偏瘦,不算高,眉眼周正,麵略黃,嘴唇略厚,頜下留有短須,頭戴金冠,腰係玉帶,身披赭黃袍,儀態優雅,舉止從容。身後跟著一個白麵無須黑衣老者和一個龍驤虎步,膀大腰圓的壯漢。


    伊寧眼睛一抬,正對上迎麵那男子的目光,她霎時心裏一震,怎麽會在這裏遇到他?


    那男子停下腳步,打量了一下伊寧,微微一笑,讓人如沐春風,他說道:“別來無恙?”


    伊寧答道:“尚好。”


    男子笑了笑,繼續往前走,跟她擦肩而過,那個白麵老者路過時,回過頭看了伊寧一眼,眼中露出一絲玩味。


    待三人走進佛殿後,小蘭輕聲問道:“這是誰啊?”


    伊寧道:“皇帝。”


    小蘭錯愕,半晌沒說話,一雙手在袖子內攥著,惴惴不安。


    寺外,人頭攢動,伊寧走到平地中間,韃靼人也恰好到了,木罕上來,陰著臉打量著伊寧,說道:“你就是殺我韃靼勇士的人?”


    “是。”


    木罕道:“你還說我家太師是狗?”


    伊寧反問:“他不是?”台下人群爆發一陣笑聲。


    塔勒跳上前,說道:“要打就來,你個娘們,膽敢殺我同胞,辱罵我師傅,就要付出代價!”


    伊寧淡然道:“錢呢?”


    木罕實誠,掏出一張萬兩銀票,晃了晃。


    伊寧道:“留你一命。”


    木罕道:“你輸了又如何?”


    伊寧也從袖子裏掏出一張銀票,晃了晃。


    木罕道:“那就準備開打吧,輸了可別哭!”


    這時,那皇帝也帶著人從寺裏走了出來,就站在寺門外,白臉老者為他披上披風遮寒,壯漢替他打傘。台下,瑞王,蘇博,許右卿都來了,還有一些其他官員,都著華裝,有小廝打著傘,替他們擋雪,而更多的人,頂著雪看熱鬧。


    兩人站定,台下呼喊聲起,邵春喊的最起勁,一口一個師傅,喊得興奮無比,其他三個捕快怒道:“怎的就收了你小子為徒,不收我們仨?”


    邵春笑道:“緣分,都是緣分……”


    三人重重哼了一聲。


    台上,伊寧站在塔勒三丈外,說道:“你家昝敏。”


    塔勒道:“我師傅如何?”


    伊寧道:“與我平手。”


    塔勒臉色一變,很快恢複鎮定,說道:“吹牛,我師傅天下無敵!”


    台下李麻子嚷了句:“哎,良言難勸該死的鬼哦。”


    塔勒長長的吸了一口氣,雙拳開始緊握,指節轉動的“哢哢”聲不斷響起,兩條膀子雖然穿著厚厚的皮裘,但是掩飾不住那收縮的緊繃肌肉,他身材本就極其高大,看上去如同一尊佛門羅漢。


    他一把摘了頭上那胡帽,露出左右耳附近兩綹紮著小辮的頭發,和中間一個碩大的光頭。他大吼一聲,如山崩海嘯,震的周圍飄灑的雪花都碎成了屑,台下的人不少都變了顏色。


    李麻子捂著耳朵說道:“這韃靼第一勇士這麽強悍嗎?”


    蘇驊驚道:“這種人在戰場上,可謂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存在。”


    顧章和冷道:“這種人不能讓他活著回到戰場上,到那時我們跟韃靼打起來他手上不知染多少我們將士的血!”


    伊寧紋絲不動,身邊飄的雪花都莫名其妙錯開了她,她一個人站在雪中,並無片雪落在她身上。她麵無表情,雙眼漠視前方,任他如何勢大,也沒有半點震驚。


    塔勒再次大吼一聲,鐵塔般的身軀一步踏出,整個台子都震了起來,他不但力大無比,而且動作極其迅猛,三丈遠霎時間作三步就衝到了伊寧麵前,揮出缽盂大的拳頭就朝伊寧頭猛砸!


    伊寧左手伸出,如蛇一般繞了過去,枯藤纏樹!她的左手直接纏上了塔勒的右臂,手直接擰在了塔勒的肘關節處,塔勒反應極快,右手被抓,拳勁被卸,他左手立馬朝伊寧頭砸過去,就算右臂被卸,這一拳也必定砸個結實。


    他沒想到伊寧右手成拳,直接一拳跟他左手拳頭對轟了過去,“砰”的震擊聲響起,塔勒大驚,他的左手直接被震退了回來,差點脫臼,然後伊寧捏住他的右手肘關,一甩,直接將他甩出三丈遠,他空中一個鷂子翻身,落了下來,搖晃了兩下,差點沒站穩。


    塔勒臉色凝重起來,沒想到自己力量上竟然不占優勢。


    伊寧道:“這點本事?”


    塔勒道:“我師承昝太師,我可還沒施展師傅教授的絕學!”


    伊寧訝異:“《天狼功》?”


    塔勒道:“不錯,看好了!”


    他忽然雙手趴地,弓起了背,手掌一抓地麵,磚頭開裂,然後抬起頭,一臉凶煞,其樣貌像極了一條狼。


    伊寧淡然:“原來是狗。”


    台下有人笑了出來,李麻子道:“打不過學狗爬了!”


    塔勒一躍而出,比之前更迅猛,雙爪如電揮灑,爪影殺氣森然,直撲伊寧,狼襲!伊寧瞳孔一縮,身子一閃,左閃,右閃,塔勒淩厲的撓出十三爪,卻連伊寧的衣角都沒碰到,徒勞無功的他,一個淩空翻身,一雙鞭腿順勢倒砸過來,狼蹬!伊寧看的準,一手呈爪,猛的迎上,爪如閃電,一穿梭而過,一爪就抓住了他其中一條腿的踝關節,用力一擰,一拖,塔勒身子未落地,腳上吃痛,啊了一聲,空中反擊幾乎做不出來,被伊寧抓住一條腿,掄了一圈,狠狠的往地上一砸!


    “砰”,地磚再次稀碎,中間的積雪往四處濺散。


    “呃啊!”塔勒吃痛大喊,但他反應極快,另一條腿立馬來踹伊寧的手,伊寧抬起右腳,在他踢出的一瞬間打在了腿彎,“哢哢……”


    “啊!”塔勒聽到了骨折的聲音,他右腿登時一軟,抬不起來了。


    他躺在地上,雙手撐著地,挪動腳往後退,一臉驚恐。


    台下人呼聲不斷,顧章和道:“該贏了吧,這家夥可真耐打。”


    邵春驕傲道:“我師傅才是天生神力,看到沒,幾百斤的胖子她拿著放風箏!”


    台下一片笑聲,木罕卻冷眼看著,什麽都沒說。伊寧踱步向前,慢慢逼近,眼看伊寧靠近,塔勒表現的驚慌不已。


    忽然,他腰部發力,一彈而起,一雙大手直撲過來,狼撲!這是殊死一搏的招式。


    “師傅小心!”


    千鈞一發之際,伊寧頭一低,塔勒雙手抱了個空,伊寧右腳往後高高翹起,蠍子擺尾!“砰”的一腳,鞋底正中塔勒麵門,這一腳打了個結結實實。


    “漂亮!”人群被這一招給驚豔到了。


    “呃啊啊!”塔勒鼻梁被踢塌,一臉的血,他被這一擊打退,往後倒飛,塔勒還在空中滑時,伊寧已欺身上前,手指在他胸前連點十餘下,然後一掌轟在他小腹處。


    “噗噠。”塔勒落地,濺起一地的雪屑,一張大臉扭曲起來,雙手捂著小腹,身軀彎如蝦米,痛苦呻吟。


    木罕快步上前,俯身看著塔勒,抬頭問伊寧:“你做了什麽!”


    伊寧道:“又沒打死。”


    木罕惡狠狠的看著伊寧,說道:“你到底對他做了什麽?”


    塔勒虛弱的喊道:“我的……丹田……”然後人居然就昏死了過去。


    伊寧道:“給錢。”


    木罕大怒:“你……本王知道了,你廢了他武功!你這比殺了他還惡毒,本王記住你了!”說罷招呼人來抬幾百斤的塔勒。


    皇帝身邊那個老者拉著尖細的嗓子說道:“小王子,願賭服輸啊。”


    木罕惡狠狠的掃了一眼這些人,最後盯著伊寧,說道:“你是……罕世高手!你們聯合下套!害我韃靼勇士!”


    白麵老者道:“話可不能這麽說,比武是王子殿下你先提出來的,這不過是打第二場而已,何況殿下您同意了的。”


    木罕無語反駁,這時小蘭卻走上前,厲聲喝道:“錢呢?輸了不給錢?你們這些韃子輸不起是不是?”


    木罕怕別人,可不會怕這個小姑娘,他喝道:“哪來的野丫頭,死一邊去!”


    “啪!”一聲清脆的巴掌聲響起,木罕直接被打了個趔趄,他懵了,摸了摸臉頰,這野丫頭居然敢打我?


    木罕的侍衛上前去拉小蘭,卻被小蘭一腳蹬出,竟被蹬飛到台下,砸進了人群裏,嚇得眾人驚呼聲起,伊寧見狀不對,一掠上前拉住小蘭後退,木罕大怒,他臉上五個顏色鮮明的手指印讓他下不來台,他手下另外幾個侍衛也上前,自己也往前湊。伊寧一把把小蘭拽在身後,冷道:“你想怎地?”


    木罕道:“這野丫頭竟然敢打我臉,你們欺人太甚,今日無論如何,本王子也要出這口氣!”


    伊寧瞳孔驟縮,冷道:“你想死嗎?”


    木罕看見這眼神,有點怕,那是種什麽眼神,看他仿佛看屍體一般漠然,沒有任何情感,任何顏色,讓他如墜冰窟,寒意凜然。


    他的幾個韃靼侍衛也被嚇住了,腳步幾乎同時停下,眼神裏帶著畏懼,握住刀柄的手居然在抖。是畏懼嗎?不僅僅是畏懼,而是真的冷。


    木罕嘴唇竟然有些哆嗦起來,他開口顫聲道:“你……你敢動……動我?”


    伊寧麵無表情,說道:“你試試?”


    不知不覺,幾個侍衛手上,袖子上,帽子,都結出了霜花,木罕也是,一個個都在抖。他猛然驚醒,眼神中充滿恐懼,往後退去,他的人也隨之而退。


    伊寧卻喊道:“錢!”


    木罕慌忙的把那卷起的銀票拋出,竟然頭也不回的就跑了。


    伊寧接住銀票,塞給身後的小蘭,哪知小蘭手一抖,銀票沒拿穩,掉在了地上,伊寧一看,不好,小蘭一身的霜,她居然一聲不吭,臉上甚至還擠出一絲笑。


    伊寧撿起銀票,也不顧下邊人怎麽說怎麽喊,扶著小蘭就進寺廟,路過寺門時,皇帝道:“厲害。”


    伊寧停頓了一下,說道:“過獎。”然後擦肩而過,皇帝不禁打了個哆嗦,白麵老人皺了眉。


    進了寺院,度然馬上端來一個火盆,放在一張軟榻前,讓小蘭靠著軟榻烤火,有些埋怨說道:“你真的是,跟個韃子動什麽怒啊,你這一身千年寒冰,在你身邊誰扛得住?”


    不久,一幹朋友們也進來了,一個個問東問西,噓寒問暖,說起那韃靼王子落荒而逃,都哈哈大笑。度然和尚大方的很,命手下小沙彌們備好素點心,熱茶,火盆來招待眾人,伊寧見狀,掏出一張千兩銀票遞過去,誰料躺榻上的小蘭一把攥著,說道:“姐姐,你又給……”


    伊寧道:“無妨。”


    度然和尚道聲阿彌陀佛,接過銀票揣懷裏,還特意看了小蘭一眼,起身出去了。小蘭又氣又想笑,世上哪來這種和尚?


    這間最大的禪房裏,瑞王跟蘇博居然同時進來了,而且坐在一處,不久,小王爺朱楓也來了。皇帝沒進來,應該是走了。瑞王品著小沙彌端來的熱茶,嚐了一口,說道:“淡而不俗,甘而不香,別有一番滋味。”


    蘇博也品了一口,說道:“這西山寺的茶,上次品是何時來著?老夫都快記不清了,這味道,京城獨有啊。”


    瑞王接道:“不算好茶,但這個味道,本王很喜歡。”


    邁步而進的度然雙手合十,說道:“貧僧見過王爺,蘇大人。”


    蘇博道:“度然大師,一向可好?”


    度然稽首道:“有勞蘇大人掛念,貧僧尚好。”


    瑞王道:“大師,本王有一事不解,可否為本王解惑?”


    度然低眉頷首道:“王爺請講,貧僧試解之。”


    瑞王一捋胡須,說道:“寺中之茶,何處所來?”


    度然答:“北方天寒茶樹難生,茶葉自然是市集上所購。”


    瑞王道:“既然同為市集所購,何以他處之茶與寺中之茶味有差別?”


    度然答:“所煮之水不同爾。”


    瑞王道:“若所煮之水相同,茶葉亦相同,其味仍有別,何解?”


    度然答:“煮茶之人不同爾。”


    瑞王哈哈大笑起來,說道:“妙極,妙極!”


    瑞王繼續問道:“以大師所見,犬子之資如何?”


    度然看了一眼朱楓,答道:“固富貴之資也。”


    瑞王道:“或文,或武,請試言之。”


    坐在榻邊的伊寧皺了眉,她有些看出來今天的瑞王有些不一般,為何一直讓度然解惑?


    度然不慌不忙道:“小王爺貴庚?”


    小王爺朱楓道:“十九。”


    度然道:“王爺,請恕貧僧直言。”


    瑞王一蹙眉,說道:“出家人不打誑語,但講無妨。”


    度然道:“令郎文難考進士,武難入二流。”


    瑞王聽完哈哈大笑起來,說道:“不錯,犬子資質,就像那集市上的粗茶一般,若放在貧寒人家,說不著一輩子都隻是窮困潦倒,一事無成。”


    朱楓愕然,沒想到瑞王會如此說自己。


    瑞王道:“方才大師替我解茶之惑,那麽,本王想大師繼續為我解人之惑,如何?”


    伊寧,蘇博臉色稍變。


    度然道:“貧僧不過一出家人爾,當不得王爺如此看重。”


    瑞王道:“伊寧當得,大師也當得!”


    蘇博暗歎,這瑞王不是個省油的燈,度然和尚並不簡單,居然被他看了出來,他這是要幹什麽?


    瑞王道:“度然大師,您在西山寺多年,德高望重,經義禮教,人文倫理,無所不通,更兼慈悲為懷,您手下這些小沙彌,本王都知道,他們是京城京郊孤苦無依的孩子,他們長大之後,你就讓他們或還俗,或尋親,這種事情,你幹了二十年了吧?”


    度然睜開眼睛,說道:“王爺有話請直說。”


    瑞王忽然深鞠一躬,說道:“請大師為我兒之師。”


    朱楓做夢也沒想到自家老爹繞這麽大個圈子竟然是為了這事,而伊寧,蘇博已經猜到了後麵的東西。


    度然道:“貧僧尚需考慮。”


    “無妨,大師考慮便是。”瑞王說罷從袖子裏掏出一張銀票遞過去,老和尚居然看都沒看,居然一手推了回去。


    度然雙手合十:“阿彌陀佛,佛家講緣。”


    瑞王隻好拿回銀票,開始轉移話題,眾人說上一陣子之後,瑞王帶著朱楓離去了。


    蘇博眉毛緊擰,伊寧也臉色有些難看。


    度然道:“這瑞王,是要把我們綁他那條船上去嗎?”


    伊寧道:“恐怕是的。”


    蘇博喃喃:“野心不小啊。”


    度然道:“且虛與委蛇吧,他能幫蘇大人擋住許右卿,也不是壞事。”


    蘇博道:“壞就壞在,皇上會怎麽想了……”


    寺外,北風又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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