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辦啊小姐,來不及了!這都還沒化好!”


    “不管了,先進宮吧。”葉世歆隨意糊了兩顆黑痣到臉上,囫圇戴上麵紗,匆匆往房外走去。


    剛出了府,一聲驚雷砸地,將人著實嚇了一大跳。


    很快豆大的雨點便從天而降,砸得地上的塵土四處飛揚。


    驚蟄到了,這京城的雨也跟著多了起來。


    葉世歆看著這漫天大雨,隻覺得內忐忑難安。她不知道接下去迎接她的會是什麽。


    她下意識緊緊拽住帕子,手心都氤氳出了汗意。


    “別怕小姐,奴婢陪著您。”畫麵一把握住葉世歆的手,安撫道:“當今聖上寬宥仁慈,定不會為難小姐的。”


    她虛弱地笑了笑。事關皇家顏麵,從古至今沒有哪個君主會寬宥仁慈的。


    晉王殿下此舉分明是把她往死路上逼。


    入了宮,走在宮道上,兩側屋脊雨水淋淋下落,在地上濺起一圈圈水花兒。


    這雨下得越發大了!


    疾風驟雨,將人包裹得密不透風。雨水澆濕裙擺,將鞋襪也沾濕了一些。


    葉世歆隻覺得胸腔沉悶,難以透氣。


    她還是太低估了這位晉王殿下的執著。


    跟隨宮人走到定坤宮外。遠遠便看到晉王殿下跪在瓢潑大雨中。身側也跪著他的貼身隨侍白鬆露。這一主一仆連姿勢都出奇的一致。


    雨這般大,葉世歆撐著傘都覺得抵擋不住。而他竟這樣生生跪在雨中,任由大雨澆淋。


    他是皇子,身份尊貴,又深受聖上寵愛,何曾受過如此苛待?


    他大病初愈,本就虛弱。如何經得起這樣折磨?


    她心中不忍,忙快步走上前去,將傘蓋在他頭頂。


    雨傘撐起一小方天地,傘內傘外兩個世界。


    年輕的男人微微抬眸,舒心一笑,“本王就知道你會來。”


    雨水早已澆濕了他的衣袍,衣擺處成串的雨水掉落。衣袖上方那兩朵金絲並蒂蓮過了雨水,已然失了原有的色澤。


    他一臉雨水,竟還有心思在笑。


    “臣女一介平民,與殿下身份懸殊,萬萬高攀不起殿下。殿下何必如此?當真是想讓臣女以死謝罪嗎?”


    “本王說過,我這條命是你救的。我無以為報,隻能以身相許。”


    葉世歆:“……”


    “殿下總是這般自以為是。您可曾想過臣女的處境?可曾問過臣女願不願意?殿下此舉不是綁架又是什麽?您和那些強搶民女的惡徒又有什麽區別呢?”


    “自然有區別。”男人的唇邊浮現出一抹淺淡的笑意,“本王是皇子,承蒙父皇賜婚,欽天監擇良辰吉日。三書六禮一樣不少,定會用那八抬大轎將你風風光光地抬進我晉王府。從此以後你便是我晉王府堂堂正正的女主人,誰也不敢欺你半分。我林木森願意以性命起誓,我這一生絕不負你,疼你愛你,護你周全。如若違背,五雷轟頂!”


    葉世歆不為所動,“殿下以為這樣就能說服臣女了麽?”


    “那你到底還要什麽?”男人輕輕抬眼,眸中寒意濺起,“嫁給本王就讓你這般不願?”


    “我想要自由。殿下可給?”葉世歆直視他,目光堅定,“臣女生性愚鈍,經不起這宮廷紛爭。隻想過過普通人的日子。從未奢想榮華富貴。這晉王王妃臣女更是想都不敢想。殿下為何就是不願放過臣女,還臣女一個自由?”


    “柳星葉,本王早就同你說過,這京城固然繁華,不過這裏的人追名逐利,爾虞我詐,很多人一生都困在裏頭出不來。我怕你會失望。可你竟不聽勸,親自走進了這座城。那麽本王便不會再放開你。這偌大的京城,隻有本王才能護得了你。你嫁與本王,本王護你一世周全,有何不好?”


    “殿下是不是總是喜歡這樣替人打算?這京城固有千般萬般不好。民女離去便是。為何一定要嫁給殿下,才能保全自己?”


    “柳星葉,論醫術本王自問不如你。可論起謀略,本王甩你好幾條街。你是鬥不過本王的。”


    “既然鬥不過,那便不鬥。臣女從未想過和殿下為敵。既然殿下苦苦相逼,那臣女就隻好以死謝罪了。”


    “你敢?”


    “我有何不敢?命是我自己的,我想要便要,不想要便不要。”


    “葉小姐怕是忘了你身後可還有整個尚書府。全府上下,好幾百條人命,葉小姐都打算置之不理嗎?”男人眼神狠厲,使出殺手鐧。


    “你……”葉世歆氣急,渾身顫抖。


    “葉小姐,貴妃娘娘在殿內等您,請隨奴婢來。”徐貴妃的大宮女將春蘿帶進了內殿。


    葉世歆理了理被雨水打濕的衣裙,調了調自己的氣息。


    “把麵紗脫了。”徐貴妃坐在貴妃榻上,音色輕柔,卻威嚴畢現。


    作者有話要說:女主遲遲不肯在男主麵前承認自己的身份,這是有原因的。後麵會交代清楚。


    現在看還有很多模糊不清的地方,後麵都會逐漸浮出水麵的。


    第31章 撒氣


    這個四月與往年並無不同,雨水照舊特別的多。驚蟄一過,雨天就越發頻繁起來。


    雷聲滔滔,攜風裹雨壓迫而來。豆大雨滴撲簌簌兜頭砸下來,不斷敲打著本就潮濕的地麵。


    窗柩壓了條窄縫換氣,隔著這道細細小小的縫隙,屋外雨霧厚重,雨聲瀟瀟。


    室內靜謐無聲,一股股濃鬱的熏香雜糅在空氣中,揮之不散。


    葉世歆聞出這是常見的紫檀香。紫檀木質地堅實,紋理致密,香氣清新。燃燒時香氣愈加濃烈。


    她平日裏並不排斥紫檀的香味。可是今天,她聞著卻覺得無比難受,格外的壓抑。


    她想大概是心理作用。


    徐貴妃氣定神閑地坐在貴妃榻上,身形慵懶散漫。看似放鬆,像是在同人閑聊。實則壓迫感十足。


    這位位同副後的貴妃娘娘平日裏看著像是老好人,善待下人,對誰都一副和藹可親,親切溫和的模樣。事實上這都隻是表象。


    一個寵慣六宮的女人,在這深宮大院裏頭連浸染多年,如何會沒有手段。


    貴妃娘娘輕柔又不失威嚴的嗓音更像是一顆驚雷當場在葉世歆麵前炸開。


    思緒像是一鍋滾燙的沸水,翻湧沸騰,一時間再也難以平複下來。


    她知道這一次無論如何都躲不掉了。


    她僵硬地跪在地板上,佝僂著身體,卑微如螻蟻。


    從宮女將她從外頭帶進內殿開始,她便一直維持著這個姿勢跪在地上。徐貴妃未曾讓她起身。


    她心裏很清楚貴妃娘娘是在懲罰她。畢竟她之前易容,企圖瞞天過海。


    徐貴妃可以容忍許多,卻絕對不能容忍有人膽敢在她麵前玩弄手腳。


    貴妃娘娘細細把玩著自己手上的護甲,輕悠悠地又問了一句:“是你自己摘,還是本宮差人替你摘?”


    這話和之前在京郊別院一模一樣,可心境卻大不相同。


    葉世歆輕聲回答:“不敢勞煩娘娘,臣女自己摘。”


    她慢騰騰地將麵紗揭掉。麵紗沾了雨水,已有些濕意。


    “春蘿,替葉小姐洗把臉。”徐貴妃鳳目微闔,沉聲吩咐。


    葉世歆:“……”


    春蘿福福身,“喏。”


    宮女迅速端進一盆清水。春蘿看著葉世歆,“葉小姐請吧。”


    容不得葉世歆拒絕,三兩下的功夫她臉上的東西就已經被洗得一幹二淨。


    春蘿:“洗好了娘娘。”


    徐貴妃懶洋洋地抬起鳳眼,瞥了一眼跪在自己跟前的年輕女子。


    隻一眼,她便呼吸一滯。這樣的絕色佳人世間少有。難怪森兒會那般癡迷。


    “好啊葉世歆,本宮差點就被你騙了。”徐貴妃霍然起身,表情凜冽非常。


    葉世歆跪在大殿中央,不緊不慢地說:“貴妃娘娘恕罪,臣女並非有意欺瞞娘娘,隻是事出有因。”


    “本宮知道,你想推脫掉聖上的賜婚。隻是這招未免也太小兒科了點。你以為你瞞得了一時,就能瞞得了一世麽?”春蘿扶著徐貴妃緩緩走到葉世歆跟前,“這是欺君之罪,你是想掉腦袋麽?”


    “臣女實在是走投無路了,隻能出此下策。”


    “你倒是說說看,為何不想嫁與晉王殿下。”


    “臣女天生愚笨,與殿下身份懸殊,實在不敢耽誤了殿下。”


    “本宮想聽實話。”


    “實話便是臣女並不屬意殿下。”


    徐貴妃:“……”


    “你好大的膽子!”


    “娘娘恕罪,是娘娘您讓臣女說實話的。”


    徐貴妃扶額,簡直被氣得不行,就差沒吐血了。森兒啊森兒,你這般折騰。到頭來人家姑娘壓根兒就沒看上你。全然是你剃頭挑子一頭熱。


    “貴妃娘娘,臣女素聞貴妃娘娘疼愛晉王殿下。都說強扭的瓜不甜。既然臣女並不中意殿下。您強行促成這樁姻緣,豈非害了晉王殿下!”


    “本宮這一生,前半生為了長姐而活。後半生為了森兒而活。既然森兒非你不可,那本宮便顧不得許多了。兒孫自有兒孫福,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吧。本宮才懶得去費心。本宮這就帶你去見陛下。”徐貴妃心想橫豎就是一個女人而已。既然森兒這麽堅持,那便依了他。興許他也就新鮮個幾日。過後轉頭就厭棄了。到時候是留是休,都是森兒的一句話。何必為了個女人搞得父子離心,母子生分。


    葉世歆:“……”


    ——


    去了趟含元殿,葉世歆整個人如同死了一般。


    徐貴妃憑借她的三寸不爛之舌,不僅免了葉世歆的欺君之罪,更一氣嗬成讓聖上落實了賜婚。


    自此賜婚之事板上釘釘,再也無轉圜之地。


    貼身服侍皇帝陛下的趙公公親自送父女倆出含元殿。


    趙公公扯著閹人特有的尖細嗓子笑吟吟地對葉方舟說:“晉王殿下儀表堂堂,品性出眾,又深得陛下器重,來日前程定不可估量。令千金與殿下的這樁婚事,男才女貌,佳偶天成。當真是羨煞旁人呐!雜家先在這裏恭喜葉大人。”


    “多謝趙公公。”葉方舟笑得牽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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