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霞滿天,院子裏的花開的也正好,祁景乾往前走了幾步,手剛碰到花枝,就聽見花叢後棋子落下的聲音。


    祁景乾皺眉,隱約看見花叢後的人穿著晚霞般的衣衫,寬大的袖子微微墜著,手指纖細潔白,隻看見這手,祁景乾的眉頭鬆下,將手邊的芙蓉花折下來,走到那人的身後。


    林惜香聽見聲音自然知道來人是誰,捏著棋子佁然不動,直到祁景乾把芙蓉花放在她麵前,林惜香這才忍不住笑了出的來,眼角眉梢都是放鬆的喜悅:“真好,這下內殿裏的瓶子就不用空著了。”


    祁景乾意味不明的挑挑眉,坐在林惜香身側,看她解棋盤上的殘局。


    慈元宮多少宮人,若是林惜香真的想要插花,怎會真的缺這一支芙蓉花,缺的分明是祁景乾親手折下的。


    林惜香扯了扯祁景乾:“陛下今日開心了嗎?”


    祁景乾奇怪的看過去。


    林惜香看著棋盤道:“要是陛下今日還是不開心,那我就離你遠一點,省的再吃冷臉。”


    林惜香剛要落下棋子,被祁景乾攔著,落在了別處,這麽一看,似乎棋局真的被解開了。


    見此林惜香把剩下的棋子放下,目不轉睛的看向祁景乾。


    祁景乾沉默的點點頭,眼中的情緒有些看不清,總歸是比昨日好多了,可終歸還是沉默的。


    林惜香抿抿唇,拿起那支芙蓉花,起身道:“我們回吧。”


    風吹過花叢,葉子沙沙作響,祁景乾握住林惜香的手,沉默片刻:“朕有錯。”


    林惜香低頭看過去,祁景乾起身半摟著林惜香道:“朕錯了。”


    聽到這話,林惜香把芙蓉花扔到祁景乾懷裏:“為什麽突然不理我。”


    祁景乾收緊手臂,讓林惜香靠在自己懷裏,見宮人跟在後麵,低聲在林惜香耳邊道:“因為,太喜歡你了。”


    太喜歡你了,這是什麽答案。


    林惜香有心想問,但這是在花園裏,人前人後看著,總歸是不好意思,隻能被祁景乾摟著慢慢往內殿走。


    祁景乾確實為公孫裏憋氣,但到底娶了林惜香的人是他,再想其他並沒有太多意義,隻是看著林惜香因為自己而牽動情緒,這種感覺太好了。


    好到讓祁景乾有些享受。


    直到今天坐到垂拱殿裏,祁景乾才察覺不對,讓福公公帶著禮物去道歉,隻是明顯用那些賞賜做歉意,林惜香不買賬。


    林惜香顧忌著旁人,隻能低聲道:“以後不管有什麽事,你要告訴我,不能突然不理人,好不好。”


    祁景乾繃著下顎,沉默點頭,林惜香想了想又道:“要是真的不想理,也請提前告訴我,我要是心裏有了準備,就不會那麽難過。”


    聽林惜香說到這裏,祁景乾這才發覺他昨天的舉動讓林惜香多難受,下意識道:“不會有下次了,朕有錯。”


    林惜香聽祁景乾說了三次他錯了,心裏的氣也平了些,忍不住道:“別道歉了,你可是皇帝啊,要是讓別人知道了,肯定說我是母老虎。”


    ------------


    兩人坐到內殿裏才說起正事:“今日見了和將軍的夫人,她讓我替寧美人給陛下求情。”


    祁景乾淡淡的看了林惜香一眼:“不準。”


    “我說什麽了嗎,陛下就說不準。”林惜香好笑道。


    兩人昨天的事情說開,這會相處明顯自然許多,林惜香拿來宮人剛采的小花,準備將帶來的芙蓉花插好放到內室。


    祁景乾靠著軟塌,不時給林惜香遞一下剪刀:“不管是什麽,都不準。”


    林惜香暗笑,但又強忍著不讓自己顯得太過高興:“那好吧,聽你的。”


    見林惜香為這點小事高興,祁景乾說出早在他心裏許久的想法:“不僅是寧美人。”


    林惜香看過去,祁景乾隨意道:“淑妃,還有那個誰,都不能留。”


    林惜香拿著花枝的手頓了頓,祁景乾從帶回來的奏章中拿出兩封信出來,遞給林惜香道:“宮外的流言,跟梨仙園的新戲,都是和家的人做的,找不出淑妃的把柄。”


    今日林惜香還在想,她手中的能用的人不多,查出宮外是誰在作亂比較難,晚上祁景乾就遞來證據,林惜香拆開信,隻見這兩封信的內容大同小異,竟然是兩撥人查出來的結果。


    林惜香道:“乾哥哥找了那麽人去查,乾哥哥就那麽信我?”


    祁景乾手頓了頓,替林惜香修剪剩下的花枝:“一份是朕的人查的,另一份皇後猜猜是誰的手筆。”


    還有另外的人幫她查流言的事?林惜香百思不得其解:“我在宮外也沒有很熟悉的人啊,到底是誰?”


    祁景乾見林惜香眼裏都是疑惑,摸了摸她的眼角,沉聲道:“公孫裏。”


    林惜香的手指下意識縮緊,捏了捏剪下來的花葉:“怎麽會是他。”


    “你是不是早把他忘了?”


    林惜香心裏一緊,腦子裏突然閃過靈光,昨日祁景乾就是問了公孫裏之後,才變得氣壓低沉,今日又是裝作無意提起,忍不住好笑道:“陛下吃什麽飛醋。”


    祁景乾斜眼看了林惜香道:“這叫飛醋?”


    “難道不是?公孫裏他能跟你比?”林惜香對公孫裏的印象就停留在遊園會上,隻覺得這人蘭芝玉樹,是個翩翩公子,那日摘木槿花之時再見公孫裏,卻沒有當初的感覺,畢竟有祁景乾珠玉在前,又怎麽會想公孫裏。


    祁景乾聽見這話,抬起眼皮道:“那皇後倒是說說,他怎麽就不如我。”


    林惜香捂嘴笑,就是不說話,直到被祁景乾看的毛毛的,這才開口:“讓我想想,當初有人是怎麽誇乾哥哥的。”


    聽到這裏,祁景乾來了興趣,看向林惜香,想聽聽她能說出什麽好話來。


    林惜香想了想胡妙珍當初誇祁景乾的模樣,雙手放在腿上,清了清嗓子,眼神也變得沉穩起來:“陛下之儀,天下無不敬慕他,以得見他為榮,我不過是其中一個罷了。”


    說完林惜香挑挑眉看向祁景乾道:“乾哥哥還不知道,京城裏有位美人這麽敬仰你吧。”


    祁景乾笑笑:“她們如何,朕又不在意。”


    “那乾哥哥在意什麽?”


    祁景乾眼神都在林惜香身上,並未回答,但神色已經表現的十分明顯,林惜香見此,暗暗有些得意,忍不住道:“反正不是我。”


    若單看這話也沒什麽,隻是林惜香語氣中的得意太過明顯,誰都能聽出這話分明就是在說,肯定是我。


    祁景乾被林惜香逗的笑出聲,揉揉她的發頂道:“就屬你敢再朕麵前放肆。”


    林惜香樂意聽到這話,故意道:“乾哥哥就不想知道那句話是誰說的?”


    “是你說的。”祁景乾把剪好的花枝遞給林惜香,“別人說的都不算數,隻聽你說的。”


    林惜香臉一紅,嬌嗔道:“你也太會哄人了吧。”


    說著,將芙蓉花插好,取得是上茸下瘦,疏密斜正的意境,用了饒窯白瓷花尊,通身細膩,配著芙蓉花也不搶風頭。


    祁景乾讚道:“新開寒露叢,遠比水間紅。花開的好,你也剪的好。”


    林惜香聽此將花往祁景乾旁邊推了推:“願得勤來看,無令便逐風。”


    說完林惜香自己都笑了,祁景乾每日都來慈元宮,還要怎樣的勤來看,祁景乾知道她在笑什麽,摸了摸花枝,看著林惜香笑的開懷。


    兩人閑聊一陣,都不知道話歪到哪去了,祁景乾道:“這次的事淑妃雖未參與,但放她在你身邊,朕終歸是不放心。”


    林惜香心道,難說未參與,隻是她跟祁景乾都沒找到淑妃的把柄罷了。


    “無緣無故的,陛下貿然做什麽,怕是會引起董太師不滿。”


    祁景乾歎氣:“若是知道你來,朕當年說什麽都不會讓她們進宮。”


    林惜香笑道:“誰又能未卜先知。”


    若是在之前林惜香定會勸祁景乾幾句,淑妃等人在宮中枯萎年華,實屬不忍,但經曆過大難之後,林惜香心裏早就拋開那個念頭。


    每個人的人生都掌握在自己手中,怨不得別人。


    就說她當初也是主動求了祁景乾,才換來如今的生活,不管在後宮中以後會如何,至少現在她不後悔。


    沒人知道帝後兩人已經商量著要將宮中的嬪妃全都清理出去,回到家的周氏稍等了幾日,往京城林家送去了拜帖。


    收到拜帖的大房夫人康氏,看著拜帖上的名字,恨不得撕扯周氏,此時也隻是冷冷的看著。


    揚州林家周氏的兒子還有其餘兩個子弟,都要進國子監讀書這事不算機密,康氏早就知曉了。


    若不是知道大房跟林惜香早就勢同水火,康氏怎麽也是要去鬧一鬧,憑什麽她的兒子還沒進國子監,這個賤人的兒子就要去了。


    那是國子監啊!能在裏麵讀書的人,大多都是鍾鳴鼎食之族,王公貴族之家,就算在裏麵沒學到什麽東西,隻要跟那些人打好關係,還愁沒有官做?


    可惜了這麽好的機會,竟然要給那三個鄉下人!


    康氏頭一次後悔逼死巧兒,要是能知道林惜香最終還是嫁到皇家,她說什麽也要捧著林惜香,不然現在這些便宜,豈不都是他們大房占了。


    想到這裏康氏就覺得心痛,怎麽千防萬防,還是讓林惜香找到機會嫁給皇上呢。


    這會看見周氏遞過來的拜帖,康氏就恨得牙癢癢,但又不能推脫,畢竟京城林家每年都收揚州林家送來的銀子,看在銀子的份上,康氏也不得不見。


    其實周氏也沒想到銀子這一茬,她的丈夫畢竟是林家的族長,扶持族人,照顧幼小,是他們夫婦倆十年如一日做的事。


    在京城做官不易,他們林家拿出銀子補貼實屬應當,畢竟京城林家大房在京城做官雖然不顯赫,但也還是林家族人。


    即使察覺到京城林家大房對揚州林家不夠親熱,周氏夫婦倆也並未放在心上。


    畢竟揚州林家族人數以千計,若是各個都要計較,他們累也要累死了。


    但如今的情況卻有些不同,京城林家似乎已經站在皇後林惜香的對立麵,周氏也不得不考慮跟康氏等人的來往。


    看清楚局麵後,這次是周氏為數不多的前往拜訪京城林家。


    周氏這次來,自然是林惜香的意思,這次流言傳播的那樣快,還扯到了楊氏酒樓的事,能把公孫裏的母親來過林家的事捅出來的,也就隻有康氏跟鄭氏做的出來。


    林惜香這次讓周氏過來,就是抱了試探的心思,林惜香如今的身份不方便出來,但周氏是合適的,妯娌之間的走動,任誰也挑剔不出錯處。


    其實林惜香一直奇怪,若說鄭氏看不慣她,還情有可原,但康氏跟她一直無冤無仇,為何處處針對她,甚至想一手操控她的婚事。


    其實這點周氏也百思不得其解,不說林惜香當初回京城的時候看不出有做皇後的苗頭,就衝林惜香的好顏色,好品格,也能許一門讓家族榮耀的親事。


    退一萬步說,不論門第,隻看人品,林惜香嫁的人應當也差不到哪去。


    怎麽康氏跟鄭氏就要死死的壓住林惜香,不讓林惜香出頭呢。


    周氏最近在京城也聽到不少消息,就康氏要給林惜香介紹蔣夫人家的侄子,就讓人忍不住皺眉,那蔣夫人家還是個好的,她的侄子小時候墜過馬,左腳微微有些跛,這樣的人又怎麽會是良配。


    周氏對康氏本就不算熟悉,知道這事更是不齒康氏的為人。


    更別說又聽說巧兒的事,更是讓周氏看不上京城林家這兩位,說她們鼠目寸光都是輕的了。


    心裏雖然這麽想,但周氏上門的時候還是帶足了土儀,都是江南的特產,態度也是恭謙有禮。


    康氏挑不出錯處,但想到國子監的名額,就氣不打一處來,到底還是覺得周氏是從揚州鄉下來的,頗有些看不上。


    就連二房的鄭氏也推脫說身體不好,不來見客。


    周氏還未受過如此冷遇,但好歹涵養還在,她今日來的目的也不是為康氏跟鄭氏兩人,隻是她們的做事也未免太小家子氣,還處處以京城人自居。


    但說到底周氏是個大度的,沒跟人計較這些有的沒的,帶著足夠的禮物去見了林老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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