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一出屋門,外頭的光一下讓他不適的蹙了蹙眉,鄭凜走過來低語道:“公子,那小廝常出入賭坊,欠了大幾百兩銀子,這是欠據,原有討債的人日日上家裏向他娘催債,可近日卻消停了,這也太巧了些。”


    說著,鄭凜便將蓋著小廝血印的欠據遞上,猶豫了片刻,鄭凜又說:“我們的人查到這兒時已經有人先查到了,是段小將軍,這欠據也是他交給屬下的。”


    顧微涼雙眸微微抬了一瞬,倒也不算太意外:“還說了什麽。”


    “他在隔間等公子,說是有要事相商。”


    鄭凜小心翼翼的盯著顧微涼的臉色看,不知是不是他多想了,總覺得段小將軍對夫人有些過於上心,而恰好,公子對人家有抱有微不可見的敵意,若不是跟在公子身邊許久,怕是也察覺不出。


    顧微涼隻看了鄭凜一眼,便抬腳往隔間去,段衍已經一盞茶下肚,等他也許久了。


    見顧微涼來,他擱下茶盞,起身便問:“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那小廝並非是報複柳長鳶才對馬動的手,是有人想害圓兒。”


    否則,顧微涼早就處置了小廝,何至於將人關起來審。


    第80章


    80


    段衍神色凝重,緊緊的盯著顧微涼,企圖從這張冷靜矜持的臉上找到一星半點的蛛絲馬跡。


    可惜並未。


    段衍莫名有些惱怒,垂在身側的手也握成了拳頭:“顧大人!此事關乎圓兒安危,輕易馬虎不得!”


    顧微涼這才慢慢抬了下頭,總算有了動作,他一言未置的落座在主位上,慢條斯理的問:“那麽段小將軍有何高見?”


    段衍心急,也顧不得適不適宜,著急道:“再往下查,定能找到傷了圓兒的凶手,可此人心思縝密,替小廝還了拖欠的賭款卻未露麵,賭場掌事的也未可知,這條路堵死了,需換一條好。”


    顧微涼聽罷頷首,在段衍熱切期冀的目光下,隻好開口替他接下去說:“然後將人放了,由他去尋背後操控之人。”


    段衍鄭重的點了點頭:“顧大人與我想到一塊去了,將人拘著左右也問不出什麽名堂,不如放了。”


    顧微涼看他這般急迫,也不忍心拂了他對那丫頭的好意,隻好替周沅領了:“好主意,段小將軍費心了。”


    段衍今日來便是為了這事兒,聽顧微涼這樣說,想必他心裏也有了論斷,如此便好,許是鬆了口氣,麵色也緩和下來:“圓兒無礙便好。”


    顧微涼垂眸描摹著青瓷杯上的花印,圓兒二字原是閨名,他甚至是和那丫頭第一次圓房時方才知道這兩個字,然而段衍卻叫的如此順口。


    再仔細一想,打段衍剛回京城,他二人在顧府門外碰見的那回,段衍便是圓兒圓兒的喊,隻是那時候顧微涼也並未過多在意,現在想來卻覺得刺耳的很。


    可段衍此刻絲毫沒有覺得哪裏不對勁,圓兒二字他早已喊習慣,一時也沒想過喊一個已出嫁姑娘的閨名,終究不大好。


    而自從周沅受傷後,段衍就沒有再見過她,忍不住有些擔憂:“圓兒傷勢可大好了?皇後娘娘贈的藥可有效?”


    段衍忽然一頓,對上顧微涼那雙冷寂的眸子,才發覺自己逾矩了,額間繃起了青筋,緩緩垂下手,起身道:“今日來便是因那小廝的事,既然話已說罷,便不多討擾,告辭。”


    “段衍。”顧微涼忽的開口叫住他,對著段衍頓下的背影,他輕悠悠道:“別對周沅存著不該有的心思,就算有,也給我憋回去。”


    段衍僵硬的回過頭看他,雙唇微動,卻沒說出半個字。


    他就是有那心思,沒什麽可反駁的。要說起來,他認識那丫頭更早,更早就有了想娶她的心思,若不是顧微涼…


    段衍忍了,可終究是抱有遺憾。


    男人之間亦是有彼此的默契,段衍此刻的神情顧微涼也領略了其中的意味,眉頭稍稍一挑:“不服氣?”


    段衍扯著嘴角一笑:“珍視惦記了十多年的人,顧大人若是我,可會服氣?”


    “我若是你,”顧微涼輕蔑的笑了聲:“早把人娶回去了,還等著別人上手?你說服不了你母親,這才耽擱了事情,否則早早就該和周沅定親才是。”


    段衍被他戳中心事,麵色一白一紅。


    “但你若是我,有人成日這麽惦記自己的姑娘,你說可怎麽辦是好?”顧微涼語速極慢,但話裏話外的警示不言而喻。


    段衍拳頭緊握,嘴角緊緊抿著,在顧微涼漫不經心的目光下未發一言,但終究是沒能說什麽,臉色沉沉的轉身離開。


    ——


    轉眼春獵已過三日,武將們收獲獵物頗多,獻了好些稀罕物給皇上,文官也不甘落後,自個兒打不了,便派涉獵極佳的下屬去,個個上趕著,趁春獵多往皇帝身邊湊一湊。


    柳家也沒少上前奉承,甚至變著法兒讓柳長鳶在小宴露麵,然而皇帝卻是瞧都未曾瞧上一眼,滿心滿眼都是懷著龍胎的皇後,生怕下邊人照顧不周,甚至連魚刺都是他親自剔的。


    柳家隻好作罷,想著日後再另尋他法。


    然而,春獵再熱鬧也與周沅無關了,外頭大魚大肉的,烤肉香味兒都竄進了帳子裏,她也隻能碰著手裏那碗清粥咽咽口水。


    中間周淮來探望過她,說了好一會兒話,臨走時腳步躊躇,回頭為難的皺了皺眉。


    周沅覺得稀罕,她這位大哥哥可不是個吞吞吐吐的性子,眼尾微微一彎:“大哥哥要說什麽?”


    周淮複又歎了口氣:“你和段衍鬧矛盾了?”


    周沅一愣,就聽周淮又說:“他平日裏最是疼你,今日我說來瞧你,他竟是尋借口避開了,我也不知道你二人因何事不虞,但你阿衍哥哥為你這件事近日也是頗上心,圓兒,可不許任性。”


    周沅也不是第一回因小事同段衍置氣,周淮自然以為這次也如以往一般,是周沅的小姐脾氣又犯了。


    不過比起讓周淮知道段衍的心思,他這麽誤解也沒什麽不好,周沅並未解釋,承了他的責備,低聲說:“我知道了哥哥。”


    瞧著周淮出了帳子,周沅倚在門框上,一臉沉思的盯著天邊一片花狀的雲彩。聽外頭熱鬧的聲響,她幽幽呼出一口氣,又回去捧她的白粥喝。


    另一側,關押小廝的隔間裏,鄭凜給他鬆了綁,下巴朝門外抬了抬:“走吧,外頭有人送你下山。”


    小廝顯然是懵了,一時沒有動靜,審訊中被嚇唬的早就有點神誌不清,這會兒結結巴巴道:“什、什麽?”


    鄭凜不耐煩:“讓你走,怎麽,不想走?”


    小廝早就做好被亂棍打死的準備,這會兒忽然跟他說能走了,蹭的一下站起來,卻因為坐的久了,腿腳不利索的又跌了下去,最後連滾帶爬的跌跌撞撞跑出了隔間,直衝向帳外。


    外麵候著的人一把抓過他,押著手臂送下了山,隨後便瞧都不瞧小廝一眼就走了。


    小廝原還生疑顧家人會不會放他走,沒想到竟真的送了他下山,他心中不由雀躍,連忙往家中的方向去,這一時高興昏了頭,自然也發現不了藏在暗地的人。


    新的月份來臨,春獵便也和和睦睦的收場,皇帝與大臣們周璿,演出了一派君臣和睦的表象,但內裏究竟幾分真假,誰也沒那功夫深究。


    左右春獵也不過隻是供個場合,促進君臣關係罷了。


    五月是春日的末月,今年的氣候又怪異的很,三月便開始泛著熱氣,這會兒到了五月,更是天熱。


    回了顧家,周沅就被當易碎的翠玉般供著,楊姑姑和吳媽媽兩個年長的老人輪番讓廚房做骨頭湯,這麽養了半月,她小肚上的嫩肉倒是多了一圈,夜裏顧微涼捏著很是滿意。


    好容易可以活動手肘,周沅總算是可以自己用飯了,難得多用了幾筷子飯菜,過了晌午便倚在小院兒的躺椅上,夏荷與秋嬋一人打傘一人搖扇,不知打哪兒吹來的花瓣落在周沅裙擺上,好一副美人小憩的景色。


    顧微涼給兩個丫鬟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動作熟練的抱起睡下的人往屋裏走去。


    周沅睡的不太深,很快就被驚動了,揉了揉眼睛,稍稍睜開了一條縫。


    “不用動,睡吧。”他安撫著將人放在金絲薄被上,將人哄的睡著了方才起身去書房。


    鄭凜早早便等在那兒,顧微涼剛一推門進來,還未落座他便急急說:“那小廝也真是心細,似是怕我們訛他,硬是在家中歇了小半月未曾出門,昨個兒借著買大米的由頭,從米鋪繞到了蘇家後門,且被請了進去。”


    顧微涼沒吱聲,這結果他早有論斷,讓鄭凜盯著,也不過是錦上添花,將蘇家做的事板上釘釘罷了。


    因而他並未有太大驚訝,鄭凜抬腳近了一步,神色凝重道:“侯爺也太大膽了些,公子留他撒野到現在,他倒是還打起了害夫人的主意,分明是想挑事兒!公子,可要動手了?”


    “人安排好了?”


    鄭凜一肅,答道:“是周大公子營裏的人,信得過。”


    顧微涼要對付蘇澄這事兒並不瞞著周淮,何況蘇家又害圓兒受了重傷,周淮雖不親自摻和,但也派了個極擅弓箭的心腹供顧微涼差遣。


    雕花紅木座椅上,男人整個背部靠著椅背,身子略微側傾,一手附在刻著波紋的扶手上,語速平緩,沒多少情緒道:“去吧。”


    鄭凜情緒高漲,領著吩咐立即退下開始著手此事。


    蘇澄這一年來,為斂功名,幾次三番派兵攻打敵國,皇帝並未製止,反而是次次都允了,勝過也敗過,總歸蘇澄是得罪了不少人。


    就這麽死在家中,得個為國捐軀的名聲,反而還便宜他了。


    而侯府並非一般人家,死了一個蘇澄,還會有人承襲官爵,隻看蘇家後麵一個掌事人拎不拎的清了。


    說來說去,官場紊亂,人心難測,誰死誰活有幾個人在意。


    顧微涼眼神淡漠的瞥向一旁的竹葉窗,那日光透過竹節星星點點的落下。鎮紙邊疊著一塊小方絹帕,上頭繡著朵歪歪扭扭的小黃花,他忽然便抵著嘴角笑了一下。


    第81章


    81


    天光大亮,已是巳時過半的時辰,屋裏半點動靜都沒有。


    夏荷秋嬋兩個丫鬟倒是早就習慣了,姑娘少有早起的時候,常常是飯菜香飄來的時候她方能清醒。


    可鄭凜就不習慣了,狐疑的探著腦子在門縫上試探,可惜半點東西都瞧不清。


    他揉了揉後腦,頗為不解,公子可沒有這個時辰還沒起的情況。


    不過再一想緣由,鄭凜不由紅了半張臉。


    屋裏,日光透過床幔,一片暖色垂下,周沅側著臉歪在男人胸口,一半是光,一半是陰影。


    小姑娘像八爪魚似的,手腳都搭在顧微涼身上,眸子閉的緊緊的,眼睫動都不動,睡的實在沉,半點醒來的跡象都沒有。


    顧微涼早早便清醒了,為了不吵醒她方才躺了好半天,可看這丫頭越睡越香,終於忍不住動了一下,要將她手腳慢慢放下來。


    可周沅這個姿勢睡的正好,不滿的哼了兩聲,搭在男人腰間的手更緊了。


    顧微涼隻好不去動她,失笑的彎了彎唇,低聲說:“不是說今日要回周家,還不起來,是要讓老師和師母久等了?”


    “唔…”周沅敷衍的應了一聲。


    顧微涼側頭親了親她:“圓兒?”


    周沅迷迷糊糊中覺得他吵,被褥裏一隻細細軟軟的小手橫過來,摸著將他的嘴堵上,眉頭也忍不住輕輕一蹙。


    顧微涼忍不住想笑,氣性還挺大。他故意一下一下去親啄姑娘的唇,直將周沅親的不耐煩的睜開眼,反應了好一會兒,才揉揉眼睛稍稍清醒過來。


    她聲音裏帶著晨間剛醒時的沙啞:“幾時了?”


    顧微涼撥了撥她的耳朵:“巳時過半,你再不下床可要耽誤了。”


    周沅不情願的長長歎了一口氣,小貂似的費勁爬到顧微涼身上,整個身子都趴在他身前:“起來吧。”


    顧微涼扶著她坐了起來,饒是這樣周沅也趴在他肩頭睡的高興,當真是連根頭發絲都沒有要動一下的打算。


    隻是在男人起身時,小姑娘下意識環住他的腰。


    顧微涼抱著她去小幾旁,倒了杯水喂她慢慢喝下去,又將外頭候著的丫鬟叫進來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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