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子長了,周沅也不在丫鬟麵前避諱,分明聽到了顧微涼叫人進來,也沒有分毫要下去的自覺。


    秋嬋和夏荷瞥了一眼,紛紛紅著耳朵低下頭。


    隻是周沅趴著,秋嬋將帕子擰幹後卻無從下手,手足無措道:“姑娘,奴婢給您擦擦臉。”


    顧微涼頓了一下,接過濕帕子道:“我來吧。”


    秋嬋不再多言,退到一旁,甚至識趣的背過身去。


    就聽顧大人聲音極輕的在哄姑娘抬頭,聽的秋嬋都忍不住麵紅耳赤,而另一側夏荷睜大眼睛豎起耳朵,低下頭笑。


    顧微涼伺候她洗漱過後,便將人放在妝台前的凳子上,這會兒周沅也幾近清醒了,兀自從妝奩裏捏了幾顆珍珠放在手裏玩。


    夏荷秋嬋一左一右的伺候,盤了個簡單又得體的發髻,因是回府,也不好打扮的太過隆重,隻撿了幾個姑娘平日裏會用的首飾。


    今日周家也算很熱鬧,出嫁的幾個姑娘都回了府,借著端陽的由頭,難得聚在一塊兒。


    因為周沅實在磨蹭,二人到周家時其她姐妹都已經坐在堂前熱熱鬧鬧的聽柳氏說話,就連一貫不愛出門的雲姨娘都抿著一抹淺笑端端坐在一側。


    周成祿正品著老白茶,在顧微涼進門的一刹抬了下頭,見顧微涼看著他,擱下茶盞才說:“坐吧。”


    堂前專門留了座給顧微涼夫婦二人,且是離主座最近的兩個位置,因周沅年歲最小,本就頗受寵愛,這最好的位置也從來都是留給她的。


    她湊到柳氏麵前說了好些漂亮話,哄的柳氏笑的柳眉彎彎,點了點她的眉心:“你啊,就會糊弄我。”


    周沅笑嘻嘻的回到顧微涼身側,給秋嬋夏荷使了個眼色,兩個丫鬟立即將手裏的東西盡數呈上。


    周沅獻寶似的道:“娘最喜歡紅珊瑚珠,還有爹喜歡的岩茶。”


    周沁瞥了一眼,大抵清楚周沅的意圖,笑著幫了她一把:“你這糊塗鬼什麽時候這麽有心過,都是顧大人讓人備的吧?”


    柳氏拿過盛著紅珊瑚珠的檀木盒子瞧了一眼,她平日沒什麽特別嗜好,就收集各式各樣的珊瑚飾品,這珠子色澤通透,外表打磨的又極其光滑,絕對稱得上是上品。


    柳氏微微點了點頭,朝周成祿輕咳了一聲,周成祿神情別扭的抬頭朝顧微涼道:“有心了,往後回來不必帶東西來,都是自家人,客氣不得。”


    堂前微微一寂,顧微涼神色微動,那張冷靜矜持的臉上難得透露出一絲情緒,他唇角微微彎起,聲音顫了一下:“好。”


    二人四目相對一瞬,周成祿先移開眼,他微不可查的舒了口氣,又看了眼依在顧微涼身側露出兩個小梨渦的幼女,心緒也靜了下來。


    ——


    用過午膳後,周沅和周沁趴在長廊下的雕花木欄上看,院子裏擺著一張十分寬敞的方形石桌,平日裏那兒鋪著白紙,是給周成祿練字的。


    這會兒顧微涼與周成祿二人隔著石桌相對而立,各自執筆在紙上作畫題字,一言未置,卻難得安逸。


    另外兩個姑爺則各在一側看著,時不時溢出一聲讚歎。


    周沅嘴角噙著一抹淺淺的笑,周沁偏頭笑看她一眼:“其實三個女婿裏,爹最喜歡顧大人,隻是端著不肯說罷了。”


    周沅連連點頭:“二姐姐,我覺得好高興呀。”


    她說著,往周沁懷裏鑽了鑽,直將秋嬋給她梳好的發髻給蹭亂了。


    周沁瞧著也歡喜,一邊用手理著周沅的發髻,一邊說:“現在什麽都好,爹娘與顧微涼關係尚在修複,他又待你極好,再添個孩子便是全了。”


    周沁是有些擔憂的,周沅孩子心性,出嫁前被家裏寵著,出嫁後顧微涼也縱著她,怕她安逸過頭,不知道為自己的將來打算。


    雖說現下看來顧微涼尚未有納妾的打算,可男人向來信不得,哪怕是周沁持著伯爵府自己那一方院子,麵上看起來波瀾不動,可有多少丫鬟存心別的心思。


    她嫁的還隻是一個伯爵府的嫡子,並非要承襲爵位的長子,都尚且有不少人打著主意。而謝擅雖與她恩愛,可也對旁的女子偶有動心的時候,這都是尋常事。


    男人的恩愛,是可以分給很多人的。


    周沁抿了抿唇,到底是不願叫周沅知道太多不好的事兒,隻提了兩句要她好好養身子備孕,其餘也沒有多說。


    周沅囫圇的點頭應下,沒好意思說她已經有意養著身子了。


    自打上回春獵時顧微涼說了那番話後,周沅便開始時不時念起這事兒,也有讓吳媽媽去尋些備孕的方子。


    姐妹二人正說著閨事兒,那頭周江江端著一碟子薄荷糕過來。


    她手心拽著一塊素色絹帕,將糕點擺在長椅上:“二姐姐,五妹妹都嚐嚐,薄荷糕解熱,這個時候吃最好。”


    薄荷糕是雲姨娘最拿手的糕點,往年姐妹幾人還在家中的時候,到了春夏季雲姨娘也沒少往幾人房裏送糕點。


    周江江往院子裏看,瞥了一眼站在周成祿身側的高袖,不由抿了抿唇。


    他好歹也是科舉出身,論作畫題字,應當也是不差的,可這個大好的機會能讓她在爹麵前多表現表現,他卻隻知道陪襯在一旁。


    周江江有些頭疼,眼不見為淨,隻好收回目光。


    姐妹三人排排坐在長廊下,用著雲姨娘做的糕點,倒也還算愜意。


    隻是周江江忽然提到沈嫣,好奇問:“沈嫣妹妹今日不回府麽?可有人去陸家隻會她一聲?”


    話落,方才還算歡快的氣氛攸的一滯。


    倒不是因為和沈嫣有多大的過節,隻是自打陸家燃納了妾之後,沈嫣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變得尖酸刻薄,更是看不上別人家的小妾,偶爾赴宴時,還得罪了些人。


    不過既然是端陽節,周家小辦的家宴,自然不會落下沈嫣。


    周沁拍了拍手心裏的糕點殘渣,又用帕子點了點嘴角方才說:“早早差人送了帖子,許是有什麽事兒耽擱了吧。”


    正說著這話,對麵小徑上沈嫣便攜著陸家燃款款走來,一身桃紅襖裙,金飾玉鐲,倒是沒有尖酸刻薄的模樣,反而是貴氣的很。


    整個家中隻有周江江與她交好,是以沈嫣攜著陸家燃和周成祿打過招呼後,便直奔長廊下,親昵的挽著周江江的胳膊。


    “江姐姐,我可是許久沒有見過你了。”


    周江江笑著應是,拉著沈嫣坐下來:“才和二姐姐五妹妹問起你,你這就來了,也是巧。”


    這話本也就是寒暄,但沈嫣不知怎麽,渾身一僵,方才還揚起的嘴角驀地一僵:“說我什麽?二沁姐和圓兒妹妹莫不是趁我不在,談論些不好聽的吧?”


    周沁皺了下眉:“我們姐妹說話說了什麽不好聽的?你可別一來就往我們身上潑髒水。”


    周江江看氣氛不太對,也打著太極,拉了拉沈嫣的袖子:“是呀,我們就是問你怎麽還不來,午膳時辰都過了呢。”


    沈嫣緊了緊手裏的絹帕,也知曉是自己過激了,平複了下心緒才落了座。


    但沈嫣一來,氣氛到底沒方才那麽輕鬆,周沅也輕輕靠著周沁不說話,周江江識趣的把沈嫣拉到自己院子裏說話,這才算好。


    周沁歎了口氣:“瞧見沒,自打她院子裏進了個妾室,便成日不得勁兒,總覺得外人在背後戳她脊梁骨笑話她。”


    說起來陸家燃納妾也不是什麽大事兒,大就大在這妾室是在沈嫣成婚不滿三個月就納了,納的還是陸家燃的表妹,深受陸夫人喜愛,這一傳十十傳百,沈嫣便成了個笑話。


    周沅咬著唇鼓起腮幫子,可說起來,陸家燃也是不好。當初可是他非要娶沈嫣,一副愛的死去活來的模樣,成婚還沒有三個月,他這新鮮勁兒就過去了。


    周沅看向院子裏,一雙杏眸眨了兩下,盈盈秋水般的目光落在顧微涼身上。


    男人背脊筆直的坐在石凳旁,手握狼毫,骨節鮮明,整個人顯得儒雅又清冷。周沅越看越歡喜,還是他好。


    最後一筆收住,顧微涼挽著袖口將狼毫架在山形筆架上,似是注意到身後的目光,他側身看了周沅一眼。


    似是覺得周沅閑的無趣,便招手示意她過來。


    周沅得了他的示意,提著裙擺便小跑過去,正逢周成祿收筆,周沅還沒來得及朝顧微涼笑一下,就聽周成祿問:“這兩幅畫,哪幅好一些?”


    小姑娘一對漂亮的梨渦頓時僵住,低頭看了眼周成祿那幅畫,又看了看顧微涼這副,臉色稍稍有些凝重。


    第82章


    82


    周沅哪裏懂得品畫,周成祿也並非不知道,可偏要叫住她,說到底也不是讓她評個所以然,不過是老頑固的傲氣,想要在顧微涼麵前贏個麵兒而已。


    周沅兩手捏著白紙邊沿,她手上這幅是周成祿的,小姑娘皺著眉頭努力的看,像真是想從這畫裏看出點什麽似的,可惜她真沒有這個天賦,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也說不出個所以然。


    周沅一本正經的放下畫,點了點頭:“爹畫的這幅好看,字題的也好,要略勝一籌。”


    顧微涼低頭笑了笑,看她這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也還算機靈,沒有拂了老師的意圖,否則怕是又要氣著了。


    周成祿眉梢染了些笑意,心情總算舒展了些。


    周沅也鬆了一口氣,反正爹爹要哄著,顧微涼才不會小心眼的同她計較這事兒。


    可周沅這氣才鬆到一半,一直在一旁默默無聞的高袖忽然指著顧微涼那幅畫說:“我倒覺得顧大人這幅畫頗有靈氣,湖上的鳥兒用了濃墨,青山寥寥幾筆,主次分明,不知五妹妹喜歡嶽父大人這幅畫的何處?”


    周沅僵著臉仰頭看高袖,高袖一臉真心實意討教的望著她。


    周沅:“……”


    高袖不解:“五妹妹怎麽了?”


    周沅複又低下頭去端詳手裏的畫,半響後才說:“我覺得爹畫的全部都好,哪哪兒都挑不出毛病,況且是爹畫的,一定比旁人要好上許多,四姐夫說是不是?”


    高袖愣了一瞬,沒想到周沅是這樣答的,也隻好趕忙點頭:“是,是,五妹妹說的極是。”


    周成祿到底叫周沅哄的挺開心的,知道她是胡說八道的糊弄人,卻還是忍不住笑:“行了,你這丫頭慣會哄人高興。”


    他轉而朝幾人說:“都散了吧。”


    說罷,周成祿收了桌上的畫,不僅將自己那幅拿走,還將顧微涼那幅一道拿了去。


    周沅小心拍了拍胸脯,忍不住轉頭對高袖說:“四姐夫,我可沒有得罪你吧?”


    高袖一怔,滿臉疑惑:“五妹妹說什麽?五妹妹怎麽會得罪我呢?”


    謝擅方才一句話都沒說,很是沒有存在感,這會兒也難得笑了聲:“五妹妹不擅品畫,你方才可是險些拆了她的台子。”


    啊?


    高袖窘迫的撓了撓後頸,有些磕巴道:“實在對不住五妹妹,都、都怪我。”


    顧微涼睨了周沅一眼,隨即對高袖說:“別往心裏去,這丫頭說笑的。”


    高袖點點頭,脖子都紅了。


    周沅嘟囔著往顧微涼懷裏鑽,男人輕笑的扶住她的腰,又和高袖說了兩句話便帶著人往芙蕖苑去。


    後頭謝擅朝著二人的身影眉頭一挑:“從前常聽外頭傳聞顧大人不近女色,如今看來,卻是對五妹妹極好,倒也稀罕。”


    像顧微涼這樣一身清冷的人,哪怕是成了家,帶著夫人倒眾人麵前來,也應當是規規矩矩,相敬如賓的,可瞧他方才的一舉一動,處處透著親昵和放縱,同樣是男人,謝擅自然不會發覺不了。


    高袖聞言重重點了點頭,他現在已然在內閣任職,算是在顧微涼手下做事兒,對顧微涼了解也比旁人也多許多,忍不住提了一嘴:“平日裏顧大人顯少在外逗留,聽李大人說,他是趕著回府陪夫人。”


    話落,謝擅也笑起來,晃著折扇連連搖頭。


    陸家燃一直神色淡淡的在一旁聽著,終於忍不住抬眸看了一眼走遠的兩道身影,心下說不出的煩躁,嘴角抿的緊緊的,拳頭也不由握緊。


    身後的小丫鬟看陸家燃神色不太對,順著他的目光瞧了一眼,上前一步道:“公子,奴婢帶您去芙蓉苑吧,夫人過會兒也來了。”


    陸家燃於是更煩躁了,抬腳大步的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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