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冷冷看向映容,繼續道:“這一巴掌,是替你母親挨的,她是當家主母,我不能打她,不能下她的麵子,所以便由你替她挨了,想來也能警醒她幾分。”


    老夫人沉了口氣,視線凝聚在趙氏身上,看的趙氏不敢抬頭,“你是餘家主母,是伯府的正頭夫人,理應以伯府為先,而不是你的娘家姐姐,趙氏你記著,你要是覺得自己姓趙,那你就一輩子別想姓餘。”


    老夫人回過身,偏了偏頭,側目看向地上蜷曲的母女兩個,長歎道:“世間有千千萬萬個人,有千千萬萬張嘴,旁人說什麽你能管的過來嗎?你二人回去都好好想想,想想自己錯在哪!”


    第二十八章


    從小佛堂裏出來,映容的半邊臉已經腫起來了。


    趙氏心疼不已,揪著手帕,眼邊紅了一圈,“這下手也忒重了,才多大會功夫就腫成這樣,這得什麽才能消的下去?”


    趙氏伸手輕輕碰了碰,映容吃痛,往邊上躲閃一下。


    趙氏心裏針紮似的,低聲泣道:“你祖母太偏心了,出了這樣的事,心裏惦記的卻還是大姑娘的親事,今兒要是大姑娘幹了這事,她舍得下這這樣狠的手嗎?”


    長籲短歎一陣,又略帶埋怨道:“你也是,平日在家裏乖的跟什麽似的,怎麽出了門反倒變得這般厲害起來,那是六部啊,你當是什麽地方?還動起手來了!大姑娘是窩裏橫,你就是窩外橫,唉,叫我怎麽說你好?本來還尋思著慧容要出嫁了,也該給你說親了,如今這麽一鬧,還有哪家敢上門提親?”


    映容默不作聲的聽著。


    趙氏看她很沒精神的樣子,問道:“臉還疼嗎?”


    映容搖頭,“不碰就不疼。”


    趙氏擰著眉道:“都這麽晚了,快回去歇著吧,這臉得好好養幾天,多塗點藥膏子,再叫平媽媽給你煮個雞蛋敷著,臉上可千萬不能留印子。”


    映容垂眸,“我知道了,母親也快回去吧。”


    折騰了大半夜,映容已經累的眼皮子打起架來。


    回了梧桐院,本想著倒頭就睡,結果趙氏那邊送藥來,平媽媽又給她煮雞蛋敷臉。


    一通功夫下來,瞧著天都快亮了,在床上躺了不到兩個時辰,天邊已經露了白。


    小佛堂裏,老夫人也是一夜沒睡好,歪在榻上,蓋了一條小褥子,眼圈烏青的,額上戴了一塊厚巾子。


    家裏的幾個姑娘,慧容恣意,碧容嬌氣,黛容年紀尚小,格局如何還是未知。


    倒是映容,從前覺得她溫吞怯弱,可卻隻在她的身上看到了幾分少年人的血性。


    她心裏何嚐不知道這起糾紛因何而起?


    若是在五年前,莫說打一鞭子,便是打斷一條腿又有誰敢說什麽?


    奈何今時不同往日啊,餘家實在不能再生是非了!


    。


    海棠院中,慧容正在盤點嫁妝。


    雖說離成親還有段日子,但是這嫁妝的事可一點不能馬虎。


    有些人置辦嫁妝都是提前好幾年開始準備的,辦的那是又仔細又精細。


    慧容親事定的急,嫁妝辦的也匆忙。


    不過雖然匆忙,但絕對不是隨隨便便堆弄出來的。


    她自小跟方家訂親,家具用品什麽的零零散散也準備了不少。


    這一回置辦嫁妝,除了原先有的,還重新打了兩套黃梨木家具,從桌椅板凳,到床榻箱櫃一樣不少,連梳妝台,洗臉架子,文房四寶,痰盂盒子這種小玩意都備上了。


    黃梨木這樣的珍貴木材,用來做洗臉架子算是稀奇的了。


    被褥,床麵原本應該新嫁娘自己繡,不過慧容怎麽可能自己繡?


    她帶了二百床被褥,比尋常的嫁妝多了好幾倍,叫她自己繡,那得繡到什麽時候?


    反正她是沒怎麽動過針,都是讓丫鬟婆子們繡的,其中大多還是從外麵商鋪裏買回來的。


    除了這些,從前高氏的嫁妝也都在她手裏,那可是一筆極其豐厚的財物,金銀財寶,古董字畫就不必說了,還有那麽多旱田,水田,鋪麵和莊子,便是吃利息和租金都夠她吃一輩子了,老夫人還貼了一萬兩銀子給她,公中出的少些,但也有五千兩銀子。


    老夫人還說,到時候霍家送聘禮過


    來,餘家都不要,拿八成的聘禮放在嫁妝裏,讓慧容再帶去霍家。


    餘家準備的嫁妝,再加上霍家送過來的聘禮,差不多能有個八十幾抬。


    這樣一份不菲的嫁妝拿出來,霍家還有誰敢輕看慧容?


    慧容自己心裏也是有底的,有銀子傍身比什麽都實在。


    此刻的桌子上擺著幾個妝匣,裏麵裝著新打的頭麵和釵環,慧容一一過目,點算一番,確認無誤後,由凝露記在嫁妝冊子上。


    許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慧容這些日子豐腴了不少,一邊看嫁妝一邊笑道:“我這幾日忙著,也沒出去看看,今兒聽你們說起來,我才知道映容闖了禍,這可真奇了,我以為她多溫和的性子呢,怎麽也能幹出這種事情來?”


    凝露低頭寫下鎦金蝴蝶簪四對,跟著笑道:“如今才知道,二姑娘脾氣也暴的很呢!其實也沒多大事,就是怕連累姑娘您的名聲,您都要出嫁了,可別因著這麽件事惹的霍家不高興。”


    慧容哼一聲,“霍家有什麽可不高興的?又不是我打的人,怎麽著,他們家還興連坐呀?”


    凝露翹起嘴角,“姑娘快別說這個了,辦正事要緊,這還有這麽多首飾沒記冊呢!”


    又道:“這麽多嫁妝,夫人那兒是一點忙沒幫,老夫人也隻派了兩個婆子過來,伯爺就更不可能管了,這麽大的事,也沒個長輩幫持著,全靠姑娘你自己,唉呦,也虧的姑娘你厲害,要是換了旁人,哪能幹的來?”


    慧容按按鬢邊的碎發,淺笑道:“其實我也知道,少有姑娘自己辦嫁妝這樣的事,可誰讓我母親去的早呢,趙氏我是不放心她的,祖母年紀又大了操不得心,還是自己置辦最放心,也最清楚,累是累的點兒,不過這也算是個錘煉,等我嫁到毅國公府,那整個國公府的事都要管,要忙的事情更多,我現在要是不多學著點,萬一將來到了婆家樣樣抓瞎,那不是更丟人?”


    凝露捂著嘴笑,“姑娘如今果真是大不一樣了,不愧是要做世子夫人,不對,是要做國公夫人的人了!”


    慧容被她打趣的臉紅,擰了凝露胳膊一下,笑罵道:“你這小蹄子的嘴是越發壞了,我今兒要不教訓教訓你,你就該上房揭瓦了!”


    凝露圍著桌子躲閃,笑嘻嘻道:“餘家的瓦揭了這些年,早沒意思了,不如把勁兒留著,過幾個月就能上霍家揭瓦去了。”


    慧容嗔她一眼,“你本事不小,還敢上霍家揭瓦去?”


    主仆兩個打鬧著笑作一團。


    .


    映容一直睡到晌午才醒,醒過來的時候整個人都是迷蒙的。


    先在床上坐了一會,才慢慢站起來。


    走到鏡子前照了照,臉還是腫的,一大片紅,還帶著一點青紫色。


    拾蘭端了洗臉水過來,花瓣,香粉什麽都沒敢放,就是一盆清水。


    用棉巾子沾了水在臉上輕輕擦過去,饒是拾蘭動作那般輕柔,卻還是不小心碰著了紅腫的地方,映容疼的嘶了一聲,嚇的拾蘭不敢再動。


    “沒事,沒我想的那麽疼。”映容接過拾蘭手裏的巾子,自己擦了起來,“雖然看著比昨天嚇人,但是已經不怎麽疼了,養幾天應該就差不多了。”


    一旁的攜素捧上藥膏,映容用銀簪子挑了一點,慢慢塗在臉上,再用手勻開藥膏,半邊臉都是涼絲絲的,映容又問,“趙姨媽呢?”


    攜素噘起嘴道:“今兒一早就走了,他們跑的倒快!”


    “走了?”映容抬頭,“這麽突然就走了?”


    攜素道:“誰知道呢,給夫人和姑娘添了這樣大的麻煩,估計她自個心裏也過意不去了,哪好意思繼續待著?就算她好意思待在這,恐怕老夫人也不願意看見她了。”


    第二十九章


    九月初一,毅國公府下聘


    霍家的聘禮一共六十六抬,打頭的是兩棵掛金紅珊瑚樹,上麵係著紅綢子,金銀錠子,翡翠瑪瑙足足壓了十來個大箱子,後麵的箱子裏放著綾羅綢緞,鮑魚海菜,禽畜五穀,田契地契,六十六抬嫁妝都裝的滿滿的,沒有一箱是虛抬,可見霍家對慧容還是十分重視的。


    長輩和親戚客人們在前廳裏說話,幾個姐妹就在海棠院裏陪慧容。


    霍家來的人不少,國公爺,國公夫人,族裏的老長輩們,還有二房老爺和二房夫人都來了,二房的少爺霍欽也帶著夫人鄭氏來了。


    霍成沒來,他跟慧容在成親之前都是不能見的。


    霍夫人是不大樂意二房的人過來的,但是按著規矩,二房的人必須得來,霍家人丁少,就這麽一個叔叔輩的,要是二房不來,隻怕餘家會覺得霍家不給他們麵子。


    為了大局,也隻能暫時忍一忍了。


    自霍夫人嫁到霍家來,最恨的便是二房的人,在她看來,二房的人便是趴在他們身上甩都甩不掉的臭蟲。


    霍家的老公爺和老夫人早就過世了,可是這麽多年二房都不分家,賴在國公府裏不肯走。


    二房是庶出,就算是分家也分不到什麽家產,還不如不走,賴在府裏,吃喝都由公中出,等住的年數久了,再到要分家的時候,族裏的長輩們看在他們二房留在府裏這麽多年的份上,能不多幫著點?


    到時候要是不多給點,大房自己的臉上都掛不住,外頭的人還不盡編排他們苛待庶弟,轟二房出府的事?


    霍夫人三番五次的提分家的事,都被二房四兩撥千斤的推脫了,二房的說聽大哥的,那意思不就是她這個大嫂說的不算,可國公爺好麵子,怕人家說閑話,不願意開這個口,這麽些年,二房沾了他們多少光,沾了毅國公府多少光?


    要不是有國公府這個名頭撐著,二房在官場上能這麽順當?永平鄭家能把女兒嫁過來?


    如今二房的霍欽已經在府裏成了親生了子,就更不好開口趕他們走了。


    霍夫人氣的咬牙切齒,可也確實沒辦法。


    隻等著慧容嫁過去,多生幾個孫子,好把二房壓過去。


    霍夫人心裏惦記著,可千萬得跟慧容好好念叨念叨,一定要防著二房的人,她家那個傻小子從來就不聽她的話,如今娶了兒媳婦,便叫媳婦時常叮嚀著,也盼著成兒能早日明白父母的苦心。


    霍夫人對慧容倒是很滿意,聰明漂亮,利落大方,樣樣都合她的心意,等慧容進了門,她有了幫手,以後再慢慢收拾二房也來得及。


    。


    海棠院裏,慧容坐在八仙桌前,幾個姐妹圍坐著陪在一旁。


    屋子裏堆滿了貼著紅喜字的禮盒,桌上擺著喜餅,桂圓,糖糕,和幾個朱紅色螺鈿漆盒,盒子裏裝著的是幾個妹妹們送來的添妝。


    映容送了一套赤金五寶頭麵,頭冠,發釵,壓花簪,步搖,珠花,耳墜,手鐲,項圈,戒子,整套頭麵零零散散算下來共有二十多件,足金打造,鑲著紅寶石,翡翠,密臘,黃玉和瑪瑙粒,最大的一顆紅寶石有大拇指那麽大,鑲嵌在瑞鳥銜花樣式的頭冠上,格外亮眼。


    碧容送的是六隻雕花金鐲,雕刻的極為精美,放在鋪著紅絨布的熏香盒子裏,也算是貴重講究的物件。


    黛容尚小,蘇姨娘也拿不出什麽好東西,隻送了兩對成色較為普通的玉鐲,不過添妝這事,看中的是情誼,不在乎貴不貴重。


    餘文軒和趙氏也一人給了三千兩銀子,算做貼補嫁妝的錢。


    不過慧容倒是有點驚訝,映容竟然


    出了這麽大的手筆給她添妝。


    碧容送的那一份是代表了柳姨娘,黛容送的那一份是代表了蘇姨娘,映容送的最貴重,那一套首飾少說也得千八兩銀子,本來以為是趙氏的意思,可是趙氏後來又另外給了三千兩,想來是那一套首飾是從映容自己的私房裏出的。


    想想從前和幾個妹妹的感情也不是很好,如今就快要出嫁了,心裏卻突然不舍起來。


    看著幾個妹妹陪在旁邊,慧容不由的多愁善感起來,下一回再這樣坐在一起還不知道是什麽時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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