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貴妃竟是舍身救駕的賢妃,流言不足為信。”不少臣子感佩不已。


    是以,皇帝連夜攜薛貴妃回宮,回宮之後罷了早朝,守著薛貴妃,也沒有臣子勸諫。


    “陛下,毒蠍有劇毒,雖不致命,但疼痛劇烈,身子骨虛弱的人,單單這種痛也撐不住。”禦醫戰戰兢兢,聽說外麵人人都以為傷了的是薛貴妃,作為少數幾個知情人,禦醫惶恐中還有點世人皆醉我獨醒的得意,可惜他出不了紫宸殿,這點得意也無處可說。


    禦醫換了外敷的藥退下。


    “陛下,渴不渴?喝點水潤潤喉。”


    “陛下,吃塊甜瓜,沾了蜂蜜,很甜,吃點甜的能緩解疼痛。”


    “陛下,別動,臣妾給你念。”


    皇帝頗為無奈,他隻是被蜇傷了一隻手,薛貴妃緊張的架勢像是他不能動彈。


    不過,有些事他傷了手,確實做不了。


    “朕要沐浴。”皇帝舉著纏了白紗的手,看著薛妍穗,慢騰騰的說。


    第40章


    皇帝不用宮女貼身侍候,用的都是宦官,平日沐浴都是自己動手。但現在右手傷了,沐浴時必須有人近身侍候,做諸如更衣、擦背、擦身之類的私密事。


    薛妍穗立即放下瑪瑙碗,臉頰微熱,卻毫不扭捏,“臣妾服侍陛下。”


    皇帝反倒神色微愕,這些日子他已看出,薛貴妃雖行事大膽,性子潑辣,但於男女□□上她亦是青澀。太醫令秦幕尚未回京,他患上怪疾之後,秦幕要他清心寡欲以存氣血,現在他精氣神好轉,但怪疾未痊愈,怕是不能隨心所欲。他本想逗一逗她,沒想到將自己陷入進退不得之地。


    “陛下?”


    薛妍穗見皇帝遲遲不動,疑惑輕喚。


    皇帝起身,他相信自己的自製力。


    浴間裏,宦官已準備妥當。一進去,騰騰熱氣撲麵而來,隻見一隻與床榻大小差不多的巨大澡盆盛滿了熱水,很快,薛妍穗臉上、身上都沁出了一層汗。門簾、窗簾遮住了陽光,為了照明,燃了一座燭台,昏暗的室內,橙紅的光線,讓人有種時間模糊的混亂,仿佛這不是白日,而是晚上。


    一回生二回熟,薛妍穗也不是第一次給皇帝更衣了,她熟練的伸手,手指靈活的動作,很快解開了錦帶。皇帝穿著一身寬袖紗袍,抽了錦帶,衣襟散開,白皙的胸膛若隱若現。


    距離太近,皇帝聞到她身上清甜的幽香,柔軟的掌心若有若無的碰觸,氣血翻湧,平伸著的右臂忽然一顫。他就站在澡盆旁邊,右臂向下一抖,右手垂落進澡盆,纏手的白紗沾上了水。


    瞬間,被蜇傷的手心火灼一樣劇痛,疼痛翻了好幾倍,皇帝沒有準備,痛得彎了腰。


    “陛下!”


    “禦醫!”


    禦醫額頭滾出豆大的汗珠,“陛下,蜇傷之處不能碰水,觸水疼痛更劇,都是臣的錯。”


    他哪裏想到皇帝白日沐浴?少交代一句,險些釀成大錯。


    禦醫重新包紮了傷口,開了一幅清熱下火緩解疼痛的藥,匆匆退下,去抓藥、熬藥了。


    回到寢殿,皇帝雖極力忍著,但緊咬的齒關,麵上迸出的青筋,蒼白的麵色,都泄露出他的疼痛。


    “陛下。”薛妍穗心疼的輕喚。


    “朕無礙,過一陣就好。”皇帝忍痛安慰她。


    痛成這樣,怎麽可能沒事?皇帝不肯露出痛弱之態,薛妍穗也隻能裝作沒看到。


    殿外,韓道輝的聲音響起,“陛下,大理寺卿呈送守陵諸人供詞。”


    “拿進來!”


    皇帝忍著劇痛,殺心四起,若不是薛貴妃及時發現不妥,撲到他身上,力道將他推後一兩步,落在他身上的毒蠍還不知有幾隻。更讓他後怕的是,那隻毒蠍落在了薛貴妃肩上,差一點就蟄到了她。這般疼痛,他尚且忍得辛苦,薛貴妃身嬌肉貴,如何能承受?


    “陵園房屋常年空鎖,房屋內易有蠍子、蠍虎、蜘蛛等物,守陵諸人沒能打掃搜捕潔淨,諸人認罪。”韓道輝已看過供詞,簡略說道。


    “張興隻查出這些?如此無能,大理寺卿該換人了。”皇帝冷笑,“把朕的話告訴他。”


    韓道輝領命而去。


    沒多久,殿外的宦官小心翼翼的奉上熬好的藥。


    藥汁滾燙,薛妍穗端著碗底,輕輕吹氣,吹著吹著,覷見陛下疼痛難忍的模樣,眼淚控製不住的流下來,幾滴濺到藥裏。


    梁柱之上掉落毒蠍,若隻有一隻,有可能如守陵人所供述,沒有打掃捉捕幹淨。可掉落不止一隻,就不是湊巧,而是有人有意為之。


    陛下本就重病在身,朝中位高權重的王公重臣大概都知道,皇帝與諸臣原本相安無事。薛妍穗對自己這些日子幹了什麽心裏有數,冷血無情如薛老賊,都被她氣掉了半條命,彭王、褚家等王室勳戚脫了一層皮。而且皇帝也不再容忍他們,這毒蠍幕後少不了他們的身影。


    薛妍穗不後悔自己幹的事,但看到皇帝受痛,她心疼又自責,不知不覺流下淚,見淚水濺進了藥裏,連忙擦了。


    皇帝疼得額上滾出汗,汗珠滑落到眼上,眼前有些模糊。


    薛妍穗用手背擦了淚,故意說:“這藥味太衝了,刺眼睛。等再晾晾,陛下一口氣喝下,少嚐些苦。”


    皇帝麵露狐疑,伸手輕輕抬起薛妍穗的下巴,仔細的打量。薛妍穗對他笑,“臣妾手裏端著藥呢。”


    見她笑盈盈的,皇帝鬆了手,指了指一旁案上的湯匙,示意她用湯匙喂藥,“無妨,朕喝著不苦。”


    薛妍穗一勺一勺的將混了她眼淚的苦藥湯子送入皇帝口中,兩三勺後,配合默契,沒有滴落一滴藥汁。若不是皇帝忍著疼痛,這場景倒頗為溫馨。


    而隨著韓道輝出閣門,入大理寺官署,將陛下的話一字不差的傳給大理寺卿張興,張興立即領會了上意,龍顏震怒,無論是誰,陛下都不再姑息。


    薛府。


    薛成盯著黑白子廝殺慘烈的棋盤,滿眼血絲,宮裏傳出消息皇帝好端端的,那些毒蠍沒有要了他的命。


    “皇兄還活著,他不會放過我們的。”昌王滿眼驚懼,失魂落魄。


    “二郎,你慌什麽?這事和你沒有一點幹係。”薛成厲聲嗬斥。


    愛子薛駿廢了、愛女阿棣受盡折辱,皇帝一意護著那孽女,薛成對皇帝由不滿到生恨,而無意中發現皇帝氣色好轉,更是讓他陷入徹骨的恐懼。


    皇帝流放了依附他的黨羽,奪了與他交好的親朋的食邑,像貓捉耗子一樣,讓他終日在無邊恐懼中忐忑不安,卻不動手。薛成原本的希望是皇帝時日無多,他耗得過皇帝。可當他發現皇帝氣色好轉,終於無法不動如山。


    薛成想要弑君,但禁軍在皇帝手裏,在京中他調不動兵馬。再者他將來還要輔佐昌王,他絕不能擔上弑君的惡名,必須智取,他的雙手還必須幹幹淨淨。


    此刻,薛成無比慶幸一念之間將他和昌王摘了出來。


    “他們會不會供出本王?”昌王牙齒打顫。


    “為了家族的將來,他們知道怎麽選擇。”薛成雙眼猩紅,雖然逃過一劫,但他多年積累,也將損失慘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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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皇帝待手上蟄傷的傷口消了腫,不需纏縛白紗,恢複了早朝。


    “稟陛下,十萬大軍所需的糧草輜重等已籌措運往西北邊疆。”


    皇帝對西北戰事極上心,戰事軍報,無論何時,就算是深夜,也要披衣而起親自過目。統率大軍的行軍大總管是老將許淮,許淮鎮戍西北多年,熟諳地勢山川,曾三征蠻夷,破夷酋牙帳,立功赫赫,皇帝親自拜將。


    “稟陛下,河東今夏大雨不止,水澇過後疫病肆虐,太醫署已遣醫入河東,所需藥草,敕令臨近未遭災的州、縣供應。”


    一樁樁朝政稟完,一眾朝臣持笏靜立,聽得大理寺卿張興出列,都暗道聲果然來了。


    “稟陛下,賊子意圖謀刺之事,臣已將禮部、光祿寺、禦前勳衛等一幹會同守陵人負責帝陵祭祀事宜的官吏捉拿入獄。臣會同刑部諸位同僚逐一審訊。”張興聲音平平。


    眾臣凜然生寒,竟然牽扯進了禮部、光祿寺、禦前勳衛,一場腥風血雨再所難免。值得慶幸的是陛下將此案交給了大理寺、刑部,沒有直接定罪殺人,可見陛下龍顏震怒要追查此事,卻也不會無端牽連。絕大多數朝臣想通了這點,慢慢放鬆,他們與此事無關,陛下聖明,他們不需驚惶,理政安民、謹守本分便可。


    前朝的風狂雨驟,薛妍穗隻知道一些細碎消息,她挑起了頭,至於怎麽收尾是皇帝的事了。


    “娘娘,別著急,奴婢兌了兩瓶花露,洗一遍就聞不出腥味了。”


    薛妍穗坐在小圓幾上,一頭濃密的長發梳在前麵,皺著鼻子,揮手扇風,“快點,趕在陛下下朝前除了這腥味。”


    因著對外宣稱被毒蠍蜇傷的是她,回宮後薛妍穗一直住在紫宸殿。這日,她梳頭發的時候,發現頭發有些毛躁,不夠順滑,想起宋女史曾說過用蛋白潤發能夠讓發絲柔滑。一時興起,洗了頭發,宮女足足備了一大碗蛋白,從發根抹到發梢,一點沒漏。塗抹一刻鍾後,將蛋青衝掉,頭發的確柔順了,但那一股蛋腥味卻洗不掉。


    薛妍穗自己都受不了這股子腥味。


    好在用兌了兩瓶玫瑰花露的水浸了又浸,玫瑰香味濃烈,將那股蛋腥味壓了下去。


    薛妍穗頭發長至腰間,又濃密厚實,擦到七八成幹,披散在背後,坐在窗前,窗欞支起,紗羅用玉勾束在一邊,微風吹拂,陽光照在長發上。


    無聲的打了個嗬欠,薛妍穗讓這暖陽一照,微風一吹,倦意湧上,昨夜睡得太晚了。


    薛妍穗做了個夢,夢見有隻狗狗撲在身上,在她脖頸上嗅來嗅去,噴出的鼻息熱熱的癢癢的,她忍不住笑。笑著笑著,她覺得不對,她沒養狗啊。猛地一驚,薛妍穗倏然睜開眼睛,“陛下?”


    皇帝猝不及防,和她對視片刻,坦坦蕩蕩的伸出左手,抓了一把頭發,放在鼻端嗅了兩下,“朕在窗外見到隻蝴蝶飛進來,果然香氣撲鼻。”


    薛妍穗半邊臉壓著紅痕,左右張望,哪裏有蝴蝶?


    “飛走了。”皇帝挑眉輕笑。


    慵倦散去,薛妍穗神思漸漸清明,就算用了兩瓶玫瑰花露洗發,也招惹不了蝴蝶,皇帝這是一本正經的胡說。反而她剛剛做的夢,可能是有所感才做了那個夢,那隻在她身上嗅來嗅去的狗狗,也許就是皇帝。


    “怎麽趴著睡?”皇帝不知她心中所想,用右手手背輕撫壓了紅痕的臉頰,動作輕柔而曖昧。


    薛妍穗臉頰燒了起來,又來撩撥她,她不是木頭人,有反應的。昨夜為什麽睡得晚?為了皇帝沐浴。


    先用油布包裹了他被蜇傷的右手,以防浸水,他不許她更衣、擦身,卻要給他洗發,一層蕩漾的水波能阻擋什麽,該看的不該看的她全看到了。


    結實的臂膀,緊致的腰身,力與美的男性身軀,薛妍穗閉上眼,那些畫麵也在她腦子裏晃,她怎麽睡得著?


    薛妍穗不自覺的咬唇看皇帝,懷疑他是不是有自虐、虐人的癖好,昨夜更難受的那個可不是她,可他心動就不行動。


    現在又來了,薛妍穗的反骨成功的被皇帝挑了出來。


    “陛下,臣妾身上有更香的。”薛妍穗勾唇笑,像個故意惑人的狡黠的小狐狸。


    皇帝呼吸微促,明知她要故意使壞,卻邁不動腳步,順著問:“哪兒?”


    薛妍穗舔了舔唇,“臣妾唇上的口脂,選最好的玫瑰淘製的,香甜可口。”


    皇帝眼瞳幽深,喉結上下滾動,薛妍穗使勁憋著不笑,眼睛裏還是露出笑意,成功扳回一局。


    “是嗎?朕比較比較。”皇帝的嗓音低醇微啞。


    唇上濕暖,薛妍穗震驚過度,腦中一片空白,以致毫無抵抗,任皇帝攻城陷地。


    許久之後,她大口喘氣的時候,才想到皇帝味覺遲鈍,他要比較也不能用這種方法比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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