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子寒製好了茶,品了一盞,與記憶中相差不多,心裏滿足無比。


    轉頭就尋來雪白的細磁茶葉罐,裝了一罐梅花茶,又用水晶瓶裝了特意曬幹的臘梅花朵一瓶。分別裝入木匣裏,親自送去了文府。


    臘梅花是給孔師娘的,女人喝花茶最合適不過。這是尋不著玫瑰,否則玫瑰花才是最滋養的。


    讓丫頭將臘梅花水晶瓶送去後院,傅子寒則自己抱著茶葉罐去了文先生的書房,那裏正好有幾位老先生在談論文章。看到傅子寒過來,紛紛跟他打招呼。


    畢竟傅子寒也是舉人了,他們之間除了年齡輩分有差之外,其實並沒太多地位上的不等。


    然而傅子寒把姿態拿得比較低,對著幾位老者都行的晚輩之禮。


    “你這是得了什麽好東西,又巴巴的送過來?”


    知道自己弟子的性子,文先生也不見外,捋著頜下長須,眼睛盯著傅子寒懷裏的木匣子。


    “這是弟子新得的花茶,覺得還不錯,特意送來給老師嚐嚐。”


    傅子寒說著,打開了茶葉罐,一股清香散發出來,跟他們平日喝的茶葉有很大不同,頓時所有人的好奇心都被吊起來了。


    傅子寒讓人換了茶具,親自給老師和諸位長輩泡了一盞。天青色的茶盞中,淡黃如玉的臘梅緩緩舒張開來,卻又沒有盛開,隻露出其中點點黃蕊,而下方的茶葉顆型飽滿,安靜的躺在盞底,稱得水麵上的臘梅更是形狀優美。


    這觀形已是難得的精品,再品一品茶水,入口微澀,回味甘甜,鼻腔中還有雪中寒梅的清香,簡直讓人沉醉其中難以往返。


    “這是你從何處得來的?之前怎麽沒聽人說起過還有這東西?”


    文先生喜歡喝茶,但是這樣的花茶也是第一次看到,不由得看向傅子寒,總覺得這東西跟他脫不了關係。


    傅子寒一笑,躬身:“這是弟子在閑暇之時偶然得來的靈感,趁著這幾日臘梅早開,所以製了一罐,老師若喜歡,弟子再去製就好。”


    這製茶又不是炒新茶,隻要花期合適,什麽時間都能做。


    文先生對傅子寒也深有了解,對方就不是個有此等閑情逸致的,再看看那罐茶葉,瞅瞅旁邊坐著愜意品茗的三五好友,哪裏還不知道這小子打的什麽主意。


    不過這樣也好,他研究這些比其他來得高雅,運作好了,也未嚐不是一筆收入。


    “你讓你那兩個小廝幫忙,多做一些,老夫正好過些日子要邀約好友舉辦文會,雅禮就用這個。”


    文先生舉辦的文會屬於高端文會,來參加的都是有名的大儒,等閑文士根本連門都進不了。用傅子寒的梅花茶做雅禮,毫無疑問是在給他打廣告。


    別看傅子寒已經中了舉人,論起學問,他現在拍馬都趕不上老師和他的數位至交。這會兒茶也泡上了,點心也端來了,傅子寒神情沉穩的坐在老師身後側,傾聽他們之間的文論,細細的揣摩,借此磨礪自己。


    用了晚膳,文先生跟傅子寒在院子裏踱步消食。


    “你今天聽了這麽多,可有所體悟?”


    今日來的這幾位,在文學修養上或許不如當世知名的大儒,可他們對於實務的了解絕對是最頂尖的那一層。文先生讓傅子寒留下來旁聽,未嚐不是借此提點他,讓他在春闈的時務策上多點思路。


    “深有所感。老師,聽幾位先生所言,聖上是否要偏重農商了?”


    今上登基的時候,特別重武,誓要將北方被侵占的土地搶回來。可十年過去了,到現在打了數仗,輸多贏少,國庫怕是支撐不起大戰了。


    “聖上身體不大利索,加之北方現在戎族一統,雖然戎族首領還年輕,輕易不會掀起戰事,但威脅始終存在,若是不趁暫時還太平的日子充盈國庫,真要打起仗來,恐怕前景不容樂觀。”


    聖上登基之時就已不年輕,到現在也是知天命的年紀了,所幸聖上子嗣不豐,登基第二年就立了太子,親自教導了十年,到如今太子也能獨立處理所領事務。


    聖上此番重農商,也是想要給太子留下一點基業。


    上行下效。


    既然朝中是如此的傾向,那麽一直關注朝中動向的諸位大佬們,自然也鼎力支持了。所以才會有這些年商戶之家的出頭。


    而今年聖上因為春旱的緣故,對於工部這邊的工作很有點不滿,下旨從各地選拔能力出眾的年輕官員替換工部那些屍位素餐的老人。而與此同時進行的,就是選拔新的通實務的學子補充地方官員的空缺。


    傅子寒於勾心鬥角不太擅長,對農利工事倒是很有點見解,所以文先生為他打算的晉身途徑,就是走基層路線,等到做出點成績了,他的那些學生自然會幫忙提拔傅子寒。


    今日請了那些位關心實務的先生過來喝茶,未必不是想要透露一點私心,想拜托老朋友們關照關照自己這個最疼愛的弟子。


    傅子寒不是木訥之人,他不會說奉承話,但對文先生夫妻絕對是真心實意的好。文先生這番明示,他自然感激不盡,也願意按照先生的指引去求個前程。


    相比起其他部門,工部可以說是錢少事多的清水衙門。正因為如此,工部的人相對來說要實誠一些,傅子寒隻要有真才實學,保準誰也奪不走他的政績。


    文先生年紀也快進花甲了,精神大不如前,跟傅子寒在院子裏走了一圈,便回房休息去了。


    傅子寒獨自站在廊下良久,才緩緩吐出胸口積蓄的一口鬱氣。


    這口鬱氣不是他的,而是原身留下的。


    原身的性格很有些矛盾,既想要光複家族榮光,又深恨那些對自家落井下石的人,可光複並非有決心就能成功的,跟那些小人如何來往就是個很關鍵的問題。


    從中舉之後他一直在思考,直到剛才,跟先生一番談心之後,他才徹底選定自己要走的路。


    堅定了決心之後,原身留下的那種莫名的桎梏也隨之消散。傅子寒直到這一刻,才算是真正的融入了這具身體,也融入了這個世界。


    抹了把臉,他轉身回去前院的小屋。這是之前他在文府的居處,就算是已經置辦了宅子,文先生依然給他留下了這間屋子。


    洗漱之後,他提筆記下了今日的得失,吹幹墨跡之後,放入案頭的木匣內。


    這些東西他是給立文留著的,遲早立文也要走上這條路,那麽他今日的得失,就是立文將來的借鑒。


    除了這些得失外,他還記下了自己知道的幾種花茶的窖製之法,打算等明日去尋個合適的人,找幾個製茶的熟手,好好的研究一下,爭取能成立一個作坊,掛在立文的名下,賺得的錢可以先貼補家用,日後待立文成家了,這鋪子就是他的私產。


    除了梅花茶外,他還知道手工香皂的製法,加入花瓣後,有種清幽香氣,肯定會受女眷們的喜愛。這個方子他計劃著另找人做,以後就是給女兒靜姝的陪嫁。


    別怪他要趕在尹珂入門前把這些事情搞定,實在是他得為立文跟靜姝多考慮,不管以後尹珂和他還會不會有其他的孩子,立文跟靜姝都是他來到這個世界之時給了他最大依靠和照顧的人,他決不能容忍尹家奪去屬於兩兄妹的產業。


    第31章 村學籌建


    何紹文得知了傅子寒的打算之後,鬧著也要摻和一股。


    傅子寒找上他,本來也是打的這個主意。畢竟傅家底子薄,不拉一個合夥人,隻怕產業弄出來也不得長久。


    何紹文好歹背靠何家,是地頭蛇,又跟傅子寒是好友,有他做保,立文跟靜姝才能安安穩穩的把錢收到口袋裏。


    這些手段都是前輩穿越者們留下來的經驗,傅子寒覺得自己本就沒那個天賦,何苦去開發其他的手段,能把這些東西用溜就已經是挺厲害的了。


    這兩間鋪子的事情都交給何紹文去處理,至於他要不要拿著立文名下的鋪子給自己兒子練手他就管不著了。當然,其實他也挺樂見其成的,雖然何紹文的兒子有點混不吝,可底子還是好的,跟立文在一起,互相影響一起成長也很不錯。


    少年時期的友情,沒有外力的破壞,那是能持續一輩子不變色的。


    傅子寒並不打算介入兒子的交友,不過何紹文跟童胖子不一樣,他們父輩的好交情若能延續下去,那也是一樁佳話。


    忙完了這邊的事情,當下最緊要的,就是去尹家提親。


    這事兒不得傅子寒自己忙活。


    上麵有文先生跟孔師娘操心,下麵還有管家跟著奔忙。


    請的媒婆是州府最有名的紅十娘。


    原本紅十娘是不大樂意來著,她覺得自己去給人提親尹家那位傻小姐,這是在打自己的臉。可再一細問,提親的男方竟然是今年的新舉人傅老爺,而且作保的也是州府文豪大佬文先生。如此說來,或許尹家小姐真不如傳言中那麽不堪?


    她家人也猜測會不會是那位傅老爺看上了尹家的家財。但轉頭又想到了尹家可是有四位少爺,再怎麽也輪不到外人惦記尹家的產業。若是奔著新婦嫁妝去的話倒也能說得通,但是紅十娘總有感覺這些猜測都不是事實。


    終歸這些都不該是她過問的,既然已經拍著胸口答應去做這個媒了,紅十娘就絕對會把這事兒辦得妥妥當當的。


    這年月,若不是官配或者難以婚嫁,普通人家要說親,之前雙方家長都會通氣,所以做媒也就是走個過場,完成一個儀式罷了。


    提親的雁子是傅子寒親手打的,還有備下的提親納彩的聘禮也是相當的豐厚。這一點很讓包括尹家在內的人驚異無比。


    “童家畢竟還是有世家的底線的。”文先生在看過聘禮單子之後,感歎了一句。


    這名單上的大部分東西都是傅家當年家敗後變賣出去的,當時那種情況下,原身也根本沒有心思去多想是誰買了自家的產業,能保住他娘和他嫂子的命已經耗盡了他所有的心力。


    隻可惜,他娘跟嫂子因為驟失所依,終究還是沒能熬過那最痛苦的兩年。


    這次傅子寒要說親,童胖子二話不說將當年拜托他父親買下的童家的東西借此名目都還了回來。當然,並不是毫無條件的歸還,隨著這些東西一起送過來的,還有兩張單子。


    一張是當年童家買的物品的清單,另一張就是需要傅子寒簽章的欠條了。


    收到這些東西的時候,傅子寒最初還愣了好半天,後來在何紹文的勸說下才收下的。欠條上還另填上了利息,讓童家送東西過來的管事一並帶回去交給童老爺。


    童老爺收到這張加上了利息的欠條的時候,一向古板嚴肅的臉上掠過一絲笑意,而後是無聲長歎。


    童家當年買下的東西,隻是傅家變賣產業的十之二三,更多的收藏早已不知所蹤。


    但就這十之二三,就已經是尋常人家一輩子都買不起的寶貝了。


    傅子寒將那些東西裏麵適合當嫁妝的物件全收拾到了小庫房裏,交給靜姝自己看管。剩下的物件裏,字畫的部分則留了三分之二給立文,其他的就全當做了聘禮送去尹家。


    這是他必須要給尹家的麵子。之前沒有則不說,可現在有了還藏著掩著,等到尹珂進門後發現了那才叫丟人,還容易跟尹家起罅隙。


    文先生最初的時候也怕傅子寒拿捏不到這個度,委婉的提示他將聘禮單子先給師娘看過。


    等到二老看完單子,再核對了物件之後,孔師娘放下了心頭的大石頭。


    “子寒現在做事也穩妥了。這單子沒問題,拿出去絕對是給尹家長麵子了。就算世家貴族也不過如此。”


    當然,孔師娘沒去跟那些名門望族的嫡長子給出的聘禮相比較。畢竟都不是一個層麵的,人家娶的是宗婦,傅子寒不過是續弦。就她知道,還真沒誰家續弦給出的聘禮能超過傅子寒的。


    問名跟納吉是同時進行的,納吉之後就要開始準備納征了。而納征基本跟請期同時進行,看了日子,選在冬月十九那天納征請期。估計請期的日子要在來年的五六月。


    同縣位於南北的交界上,冬天冷,夏天熱。就春秋兩季的氣候溫度最舒適,而且若是傅子寒能過春闈,估計萬事落定的時間也要到五六月去。


    在問名之後,傅子寒就安排了人去同縣的宅子修葺。


    最要緊的是將原本後屋那座空宅子給買下來,然後改建成三進的院子。中間那進的廂房中讓人砌上了暖炕,包括給先生準備的書房也鋪上了地暖。


    沒錯,傅子寒是打算將先生也請到同縣去過年,一家人在那邊好好的熱鬧熱鬧。


    先生年紀大了,一到冬天就覺得渾身發冷,這些日子都已經有點不太想動彈。


    同縣離大灣村不遠,天氣好時也能帶著老人家一起去村裏走走。大灣村附近還有一座鎮福山,山上有座寺廟,聽說還挺靈驗的。當然,傅子寒不是個信佛的人,他瞄準的是鎮福山山腰的那片臘梅林。


    大灣村的房子也改建了一下,是委托裏正跟村長幫的忙。


    傅子寒是今年的舉人老爺,村長恨不得把他供起來,隻是幫忙監督改建一下傅家的宅子而已,他肯定二話不說就答應下來。


    若說之前寡婦季萍兒還對傅子寒有想法的話,現在她完全是恨不得繞著傅宅走。就連旁邊田叔一家都有些不知所措,還特意去找村長詢問,要不要讓自家搬離。


    田叔為此還被村長老爹追著打。人家那些人都巴不得離傅家越近越好,他老田家祖上積德,離傅家就一牆之隔,這簡直是求都求不來的福氣,這混賬家夥居然還想搬走!


    若不是怕傅子寒以為是他擠走了田家的話,他簡直想二話不說的把田家的宅子跟自家老二的宅子做個交換了。


    得了村長恨鐵不成鋼的安撫之後,田叔一家總算心安的住了下來,平日不需人多說就將傅家的宅子看得更仔細了。


    福嬸沒有田家那麽患得患失,她是個聰明的女人,在傅立文成為秀才稟生之後,她就告誡家人不可怠懶,更不可得寸進尺的想要從傅家得到更多。


    “傅家老爺是個念舊的好人,他托我們家幫忙看顧宅子是看得起我們,平時給的東西也不少,年節都送了禮來,若是還不知足,那可真是該天打五雷轟。”


    福嬸想得更深遠些,她知道自家小崽子裏麵都沒個能念書的,可她能從還沒出生的小崽子打算起走啊。傅子寒跟尹家小姐成親了總得要孩子吧,孩子總得要個跟前伺候的吧,她不會賣了自家後人,卻能托著這張老臉去求傅子寒能許了自家孩子跟在小少爺身邊當個伴讀,從小培養起走,就不信自家也出不了個讀書人。


    跟福嬸隻想著自家不同,村長現在是痛並快樂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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