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士信在城門外大吼道:“孫子人多勢眾,不可戀戰!快跑——!”


    呂仲明調轉弓箭手隊,前去接應,與羅士信一行匯合,登時祝阿縣內戰鼓轟響,四門一開,叛軍驚天動地的掩殺出來。


    盧明月幾乎將手中的士兵全部派了出來,誓要將前夜偷營的羅士信一舉截殺,以雪前恥,馬蹄聲令整個山頭都在震顫,呂仲明一箭射去,放倒了敵君統帥,與羅士信沿著平原,一路狂奔。


    “他們會追過來麽?!”羅士信在奔馬上朝呂仲明吼道。


    “會!”呂仲明大聲答道:“前天晚上咱們安排的火把……”


    正說話時,叛軍追上了官兵,雙方在平原上一通廝殺,場麵混亂至極,羅士信一身染血,從前鋒陣中衝出來,呂仲明大聲解釋道:“他們以為咱們隻有五千人……”


    亂箭飛射,呂仲明本能地感覺到危險,顧不得再說,拉弓一箭,箭矢飛旋射去,將提著長刀,衝向羅士信的敵將登時落馬,被奔馬一頓踐踏,生死不明。


    羅士信看也不看呂仲明,學著他的動作朝他那邊拋了個飛吻,一轉身又殺回去。呂仲明馬上喝道:“箭矢支援!”


    “殺——”


    就在這時,埋伏許久的秦瓊終於出戰了。


    秦瓊帶兵從追兵背後掩殺而來,叛軍登時大亂陣腳,羅士信悍不畏死,帶著自己的軍隊硬衝,呂仲明吩咐人收了弓箭,分作左右翼,包抄上去。


    “盧明月死了——”


    “盧明月中箭身亡——”


    “莫再負隅頑抗——放下兵器,繞你們不死——”


    上萬人同時呐喊,聲音驚天動地,叛軍登時膽寒,聯想起日前呂仲明那箭無虛發的神技,登時自亂陣營,將領大聲喝斥,卻奈何敗勢已成,自己人互相踩踏,推搡,敗兵散入山林之間。


    “別追了!”秦瓊喝道:“奪城!”


    羅士信這才悻悻一擺長槊,掉頭衝向祝阿城內。


    叛軍一敗,呂仲明便率軍繞過戰陣,趕往祝阿,城內已人心惶惶,呂仲明到得城外時,木製閘門倏然大開,一群農民軍手持鋤頭,鐮刀衝了出來,呂仲明登時嚇了一跳,手下紛紛彎弓搭箭,呂仲明道:“且慢!”


    部下被製住,農民軍那動作顯然是自發的,紛紛看著呂仲明,又有人怕了,後退一步,緊接著跑路的人越來越多,有的朝城裏躲,有的朝城外跑。紛紛作鳥獸散。


    呂仲明知道盧明月肯定是趁亂逃了,也不打算再等秦瓊,吩咐道:“隨我入城去。”


    然而下一刻,城裏走出一個老僧人,站在木門前。


    “呂將軍?”那老僧人垂著花白的眉毛,眯著雙眼,眼睛抬也不抬,手裏拈著一枚五光十色的琉璃珠。


    老僧人身邊,跟著一隻通體白色,足有野狼般大的白犬。


    呂仲明本能地感覺到了危險,左右看看,秦瓊與羅士信還在遠處,回援不及,暗道怎麽辦?正主兒這麽快就來了?


    “不錯!正是我家呂將軍!”部下道:“兀那和尚,快快讓路!莫要攔阻官兵剿匪!”


    呂仲明一抬手,示意部下噤聲,知道該來的總是會來,這人必然是佛門中的重要人士,隻不知道是誰……秦瓊與羅士信來了也沒用,他倆終歸是凡人。


    呂仲明翻身下馬,老僧人便雙手合十,朝呂仲明一禮。


    呂仲明站定,雙手一合,以左右手抱拳,內掐子午訣,外作太極圖,朝那老僧人一躬身,同時心念電轉,想到無數個念頭:佛家也並非都是一夥的,自己在玄門內被封住一身修為的事,這老和尚知道不?他是誰座下的?


    就在行禮的瞬間,呂仲明又注意到老者似乎實力不強,然而手中的那枚法珠,確實是了不得的法寶,還有身邊帶著的白犬……


    白犬一直警覺地盯著呂仲明,呂仲明真身乃是天地神獸,位於食物鏈最頂層,除了兩名父親之外,哪怕是鳳凰玄武,見了都要讓他三分,想必此時那白犬更怕,便不甚在意。


    “老朽替祝阿全城百姓,前來求呂將軍一諾。”那老僧人道:“上天有好生之德,盧明月聚眾作亂,乃是情非得已,天道使然,想必呂將軍也知江山氣數,此城內百姓本是無辜,求呂將軍網開一麵,留下全城百姓性命。”


    呂仲明不知道按照大隋的法令,祝阿城中叛亂,百姓該當如何處置,然而這老和尚話中之意,他是清楚的,隋朝氣數已盡,犯不著再造殺孽了。


    主帥還沒到,呂仲明尚無法承諾他,便道:“天道不仁,並無好生一說,但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待秦將軍來後,我會代為轉告,法師請。”


    那老和尚抬眼,看著呂仲明,頗有點意外,旋即緩緩點頭,城內又出來一名婦人,失聲道:“閔公!快回來!與官兵是說不通的……”


    呂仲明此刻方知此人名叫“閔公”,看他蹣跚步伐,又不像哪個大boss,便心思複雜地目送閔公回城裏去,那頭大狗搖了搖尾巴,臨走時還看了呂仲明一眼。


    呂仲明進了城,隻見祝阿縣城內一片蕭條之景,凡有農夫被盧明月的叛軍抓來做徭役,建築工事的,見了官兵便作鳥獸散,呂仲明要找個人問話,百姓都是跪在地上苦苦哀求。


    “不殺你。”呂仲明道:“我就問個事,閔公是誰?”


    被問到話的農夫戰戰兢兢道:“閔公是我們這兒的活菩薩,三年前就來祝阿了,住在山上一座破廟裏……軍爺您饒命……小的家裏……”


    “都回家去。”呂仲明吩咐道。


    官兵一進來,整座城裏都靜了,片刻後秦瓊與羅士信追殺完殘兵,帶領手下兵士進城裏來,呂仲明便朝秦瓊分說了此事,羅士信皺眉道:“不抓人,怎麽回去交代?”


    秦瓊沉吟片刻,答道:“再說罷。”


    秦瓊沒有再多問,隻是讓二人先休息,又讓手下去接管城防,清查城內叛軍,軍營內放了飯,呂仲明便揣著兩個饅頭,到哨塔上去吃。


    羅士信正坐在欄杆上,見呂仲明來了,便朝一側讓了讓,城外到處都是屍體,遠處有一身穿破爛袈裟的僧人,正在念經超度死者。


    抓不到叛軍,就隻能拉百姓去充數,隋兵討要軍功,隻得如此,多半自上而下,沿襲多年,也毫無辦法。然而百姓又有什麽錯?呂仲明設想若換了自己是個尋常人,一家人吃不上飯,來了夥叛軍把城裏占了,又被官兵打跑了,官兵抓不到叛軍,卻把自己父母被抓去頂罪,無緣無故地抓去殺頭,實在受不了。


    但呂仲明也知道跟羅士信說這些也沒什麽用,有的人活著就是為了打仗殺人,有的人活著就是為了織布種田,打仗對羅士信來說,已經是他的職業。他不會去想什麽百姓無辜,天下人可憐之類的話,讓他帶兵殺人,他就去殺人,殺完了人計件算酬,就這麽簡單。


    反倒是秦瓊的原則與羅士信不一樣。


    呂仲明與羅士信一同望向戰場上,官兵正在打掃戰場,那老和尚帶著他的白犬,正在場中穿行。


    每經過一具屍體,閔公便躬身下來,撫過士兵的臉。


    羅士信皺眉道:“禿驢在做什麽?”


    呂仲明道:“他在超度戰場上的亡魂,這麽一來,城外就不會有惡鬼。”


    羅士信嘲笑道:“人都死了,還要超度鬼?”


    呂仲明看見遠方,閔公手中拈著的琉璃珠發出五彩光澤,在蒙蒙細雨裏氤氳出一個光暈,身後竟是有佛光籠罩,隱約現出不知哪位佛門大菩薩的法相,便知閔公來祝阿,事情絕不止這麽簡單。


    他也知道羅士信看不見佛光,便不解釋,就在這時,兩人忽然發現了秦瓊,秦瓊正在祝阿縣外,與閔公交談,遠遠的不知說了什麽,秦瓊便轉身離開。


    呂仲明馬上下了崗哨,去找秦瓊,秦瓊摘下頭盔,回到城內,被呂仲明截住,未等二人開口,秦瓊便道:“沒什麽事,閔公請咱們仨,到城西的空慈寺裏去喝杯茶。”


    “俘虜多少人?”羅士信問道。


    “四百四十一人。”秦瓊道:“數目太少了,沒法向朝廷交代。”


    呂仲明要說點什麽,羅士信的手指卻微微一緊,使出些許力道,示意他別吭聲。


    羅士信一臉戾氣,說:“我去逮幾個回來,你倆不必插手。”


    呂仲明一聽就知道羅士信要自己擔了這幹係,去把良民抓回來,捆回朝廷給楊廣交代,羅士信知道他倆做不出這等事,便打算自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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